药劲悄无声息又上来了些, 烫化她的意识,含娇欲滴的眸子也扑上薄浅水雾。
“谢弦深……”
她红唇张合,第几次叫他的名字,她不知道。
甚至, 意识摆脱了主观支配完全不由她掌控, 神情的变化、身体的反应, 这些全都将她塑造成了另一个自己。
“却盏。”
打开房间门,首先入眼的便是躺在床上的她,谢弦深语调淡然,“你走错房间了。”
她的不适感,他并没有感知到异样。
脱下了西装外套放在椅背, 还是在酒吧的那件黑衬衫配笔挺西裤,脚步转到床边时, 男人这才意识到什么。
却盏神色迷乱地躺在床上, 双颊红度一路烧到了眼尾与脖颈, 俨然和酒吧的她大相径庭。
手中攥着他的白衬衫不放手,抓得深。
“发烧了?”
谢弦深不清楚却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 分房睡是她提出来的, 现在闯入他房间的也是她。
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很烫。
“上次过敏原,这次生病。”谢弦深轻嘲,一边说着,一边正要起身,“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就算生了病也不知道吃药是吗?”
家里备的药箱不在卧室,男人起身离开之际,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捉住。
他不打算和一个病人计较,可她不是这样想。
侧头, 谢弦深略有不耐低眉,“你想干什么?”
药物在她的身体里肆意燃烧,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扯尽。
但唯独抓住他的这一下,就像攥着他的衬衫一样,她不想在这里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你……”却盏早已变成了另一个她,她现在说的什么以及做的什么,欲.望大于一切,“你、要走吗……”
这句话与她的性子完全不搭边。
谢弦深:“如果我回来得晚一些,你恐怕烧得不省人事。”
“不是、不是……生……病。”
借着他们相触的点,却盏费尽力气起身,纤细双腿跪在床面上与他靠近。她摇头,含在眸子里的水雾凝成了泪,于眼眶边徘徊,委屈极了,“我不想……”
不想你走。
与她的眼睛再次相视,谢弦深恍然明白,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生病发烧,是被下药了。
以目前所观所听,他不清楚是谁对她下了药,但这个下药的人,想见到的,一定
是她现在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的样子。
谢弦深抬起另只手,掌心向上,骨节分明的长指箍住她脸侧,稍仰。
她眼尾滑落的那滴泪直直坠下,触碰他指尖,融为一体。
房间里,灯光明暗难辨,墙面印烙着两人的身影。
许久,他才启唇说了句,“所以,你是在求我?”
求我帮你。
墙面那两道身影,一俯一仰,他抬着她下巴的姿势,很像高高在上的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缪斯。
她的那滴泪,就是最美的艺术品。
心口的热温已经不能为她所控了,却盏没想什么,握紧他的手一口咬在了虎口位置。
尖齿刺痛,确实疼,但他没说话。
“要我帮你?”谢弦深这么问,故意的语气不能再明显,没作掩饰。
“一个小时前,你在酒吧说的话都忘了?”
提起这场婚姻情感,她嗤声,不屑一顾,“谁跟他有感情,字面意义上的协议结婚。”
却盏张唇呼气,咬在他虎口的力道深了几分,咬痕印记也更清晰,像是对自己的反抗。
他向前迈了半步,手掌托住却盏的薄背带着她倒下去,那条明晃晃的前提协议拎在明面上让她做选择,语气多少有些假借好意:“协议上说得很清楚,彼此的生活互不干涉。”
“却盏,这是你定的规矩。”
“还要吗?”
现在的她哪有其他时间思考的能力,只希望摆脱痛苦。
她什么也不想听,咬着唇浅浅呜咽,点头,“……嗯。”
腰腹往上的那点吊带布料被却盏拽乱,细绳肩带从肩侧滑下掉落,他的衬衫扣子解开到第二颗。
她搂住他的颈,颈间那里的檀木香气好像更浓了。
鼻尖凑近轻触,退开,再触,循环复始。
像在汲取。
“在他面前,你也是这么哭的?”
没什么温度的一句话,话中的‘他’是谁,意有所指。
那天在湖边,她和孟撷面对面相挨极近,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她哭了。
眼尾挂着的一滴泪似落非落,与现在九分相仿。
谢弦深的手指长直,温度也盛,掌心自脊骨移到她侧腰,指腹微挑那抹黑边蕾.丝慢慢探过,细带的大半交错伏在青筋蜿蜒的手背上,却盏闭眼,失了力气倒在他身前。
她太湿了。
肋骨那处纹有的红墨彼岸花向上延生,瑰中摄蛊,被他的掌心循循带热。
“谁允许你戒指这么戴的。”
她尾指的那枚银戒,从在酒吧到现在,他看着不爽很久了。
尾指戴戒指,单身主义,不婚贵族。
那今天刚领的结婚证算什么?联姻是双方自愿,领证也不是他逼着她,戒指这么戴,对他挑衅是吧?
“嗒。”
谢弦深取下了那枚戒指,扬手扔远,银质的戒圈磕碰地面接连跃出几个弧度,最后被桌椅绊住了路线,跌到不知名的角落里。
下个瞬间,天空忽而震来一声闷响。
“轰——!”
不知何时,浓墨般的夜空水涌似的汇现几片雾云,那雾云团团聚拢,覆压着天幕欲将推城。
闷雷过后不过几秒钟,数道闪电撞入雾云中央,格外狠重。
窗外雨声婆娑,透过窗户缝隙捎来丝丝凉意。
裹在却盏身上的热终于得到了缓解。
但是,这种热依然久存残留。
她攥紧手腕无声痛斥,他看出来了,“想不疼,还是想爽,选一个。”
选择的权利反递给她。
却盏缓缓睁眼,长睫沾染的泪与她身上的细汗相比还是太少,可能是水份流失太多,觉得口渴,她吞咽了一记,盯着他的薄唇有一分钟,他说的话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双手按在他锁骨上倾身。
然而却被谢弦深抵住细颈,看着像掐,实则没用力。
他虎口被她咬过的地方留下半圈牙印,浮起了殷红,“做可以,接吻免谈。”
在警告她,也拒绝了她。
“叮……”
弥漫在空气中的流动分子倏然被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止停。
是却盏的手机,电话界面显示孟烨。
孟烨,就是酒吧舞台上揽她入怀的人,也是游戏桌上、她连续压他四次的人。
手机在掌心转了个尾,屏幕面着却盏,谢弦深指向那个名字,问她:“接不接?”
意识被热水浸透了,却盏实在支撑不住,身子前倾靠在他肩侧,偏头。
他的问题,她给了答案。
今天的她和往常的她大不相同,她太听话了,一身傲骨和野性竖起的刺全都抚平。
好像,让她怎么做,她就会怎么做。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平时见面,他们两个人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着谁,哪怕一句给对方的刺话都要还回去。
她的乌发扫过了他的锁骨,谢弦深想到。
在纽约街头见到她的那一眼,她不讲情面拍开那个男人的手,因为他碰了她的头发。
现在,她的长发缠在他指骨,越缠越紧。
-
却盏做了个梦。
梦到了小时候那次令她印象至深的场景。
周遭四面漆黑,唯一的光源也仅有橙亮的火光,只是火势太旺了,燃起的火焰嚣张到肆谑,毫不留情像是要把一切都摧毁,包括她。
却盏很害怕,缩在角落里孤立无援,冰凉与恐惧充斥着全身。
转机迎来的那瞬,她低着头埋在膝盖间,小小的手掌倏然被牵起握住。
不是火焰的灼烧感,很温暖。
她跟着他向前跑,即便脚下发软没有了力气,他也会慢慢扶起她,告诉她不要害怕。
不知是梦境与现实混淆了,她现在也觉得身边拥有同样的温度。
这也是为什么,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什么,或者是抓着什么,真的很有安全感。
持续袭来的温暖让她起了贪念,却盏半梦半醒,小幅度动了动身子,脑袋也偏得更低,再度凑近想要获取那种温暖。
梦境逐渐分崩离析,她又睡过去了。
直到,她抱着的温暖似乎渐渐回凉,也是这时,一道电话将她拽入现实。
铃声不间断地震,吵得心烦。
却盏伸手摸到手机,意识不清地滑了接听键,“喂?”
“盏盏姐。”
孟烨昨天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却盏没接,担心她出事,他又打过去了好几通电话,“你昨天怎么没接我的电话?离开酒吧的时候,你说会发个消息,但是也没发。”
昨天……
回忆翻转,却盏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无力道:“不好意思孟烨,我忘记了。”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碎片化的记忆拼凑完整,不受控地逐帧在她的脑海里播放。
因为那该死的药,她和他越过了协议上明确规定的线,整整一晚没有停歇。
再次醒来时,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没什么。”
却盏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先挂了,一会儿还有工作要忙。”
挂断电话屏幕显示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一觉睡到了天荒。
挺直身子坐起来,身体的骨头架子像是断了一样。
她的记忆也拼凑不完整,药效和贪念冲撞的那时,她记不得太多,但尤为深刻他说的一句:“坐上来。”
眼睫轻轻发颤,却盏敛神。
尽管窗帘的闭合阻挡了阳光,但地上的凌乱痕迹一一昭然——
扯成碎片的黑色蕾.丝内衣、数个撕开的方正铝箔袋、被她抓得不堪入目的白衬衫,还有衬衫上的点点红印……
她全都看得清楚。
却盏咬齿跟自己生气,躺回床上捶枕懊恼,不料小腹却突然一疼。
“阿绛。”
痛感只靠忍平息不了,她给从绛打了通电话,约人,“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去医馆看看。”
……
到达医馆的时候没看到从绛,对方发来消息说,让她在她的办公室等十分钟,她今天下午外出谈工作,现在在回赶的路上。
却盏找了个椅凳坐下,腹痛一阵接着一阵,甚比昨晚要烈。
她在心里腹诽谢弦深,果然只有八百年才开一次荤的男人就知道撞,做完之后,吃罪的只有她自己。
最主要的是,拟定的协议破了戒。
一想到这,却盏就觉得心躁。
迫使转移注意力,她稍一偏头,桌面上的一张相框照片引她抬手。
那是一张她和从绛高中时期的合照。
她们的相遇序章,说来也是缘分吧。
高一那年,班里转来一位女同学,名字叫从绛。
她性格安静,坐位时常在角落里。
某天放学回去,却盏在校内人流鲜少的后院看到一群女生对从绛实施欺凌。她赶走了那帮不学无术的混混,捡起散乱一地的书本还给对方时,她才恍然,过期的口红涂了从绛满张脸,不可怕,只让人心生怜悯。
“别害怕。”
却盏抽出两三张湿纸巾帮从绛细细擦拭,“有我在,她们不会欺负你了。”
她护了她三年,她的性格也慢慢变得开朗。
直到高考,从绛成功考入梦想的医学院,选了中医领域的专业研学进修,虽然成绩稳定优异,但后来在工作方面却屡屡碰壁,是却盏带她入了京城中医界位列翘楚的堂慈中医馆。
医馆馆长是外婆的故友,却盏悄悄走了道关系,到底是合缘,馆长也很欣赏从绛对中医学的热爱。
从绛一直很感谢却盏。
她说,她是改变她一生的人。
这项名太重,每次谈起这个,却盏抱臂说煽情的话肉麻得很,嫌弃她絮叨。
“我来啦盏盏。”从绛是跑过来的,头发丝儿向后飘了个没影,“等久了没?”
却盏摇头,自己疼得直不起腰还开了个玩笑,赖她再来晚没气儿的话要负责。
“说什么呢!”
从绛搀着她去医馆前堂坐诊,她让却盏坐在椅凳上,“怎么好好的突然肚子疼啊,昨天还生龙活虎像个跳跳糖似的。”
都他妈怪谢弦深。
“这儿疼吗?”从绛轻轻按了按她的小腹周围,往上,往左,都试探测了测,“这儿呢?”
“妹宝,下手轻点。”却盏呼气,“疼。”
“没大没小,我比你大半个月呢。”
一番诊断过后,从绛心清,八卦心上来了抿唇及时压住,想问却又不能问,语调只能装得平些,“看不出来你老公这么饥渴啊,第一次同房要循序渐进。”
“……”
却盏落眉,顿然语噎半晌。
“问题不是很大。”从绛转过身给却盏抓药,嗓音温慢:“但下次同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时间也要隔开,别再像这样了。”
下次?
没有下次!这次也只是纯纯意外。
“阿绛,别咒我。”
“他让你失望了?”
说起这个,却盏气上心来,“他技术差死了,就算没谈过恋爱的也不应该是这个水平,劲儿狠有什么用。满分一百我只给一分,及格线想都别想,剩下的九十九都不够他扣的。”
从绛呆滞了几分。
这是她一个非vip能听的吗。
视线不经意看向门外,从绛收起了听八卦的兴趣,掩唇提醒却盏:“盏盏、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却盏哼声,显然没察觉到什么,总结般一锤定音:“一晚上下来没什么体验感,而且,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情绪像是吞了火,说完了,却盏觉得累。
却在下一刻,她蓦然感知到身后好像有谁在靠近自己,距离愈近,气压也坠得更低,心脏骤停短瞬。
“说说,你什么感受。”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
却盏回眸,神色掠过不可察觉的惊然。
彼时,谢弦深站定在她身侧后方,极高的身量直观压制她,眸底冷锐,唇角提起的哂意也轻淡。
好整以暇的态度,似是在等她继续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