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当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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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小小年纪在江东已是名气斐然, 乃是找遍江东也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而如今和他一样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还有一个孙郎。

孙策包袱款款前往豫州找他爹,没多久又写信接家人到豫州团聚, 事情看似合理,但是对周瑜来说非常不合理。

好友离开庐江时气势汹汹,就算后来知道了“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的传闻都是误会也应该是先回庐江, 而不是那么快就决定举家迁居。

孙家的家事他不便多问, 写信时提了几句得到的也只有“荀将军机智”“荀将军威武”“荀将军天下第一”之类的无脑推崇。

怎么说呢, 更不放心了。

孙家的底蕴不如世家大族, 教导子弟也无甚条理, 都是野蛮生长全靠自身, 有出息全家高兴没出息家里也养得起。

谁的好友谁了解,在周瑜眼中,他的小伙伴诚心实意满腔热枕,和人相处时没多少心眼, 就算吃亏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而过。

为什么他呼朋唤友出城游猎有那么多人愿意同行?因为他傻乎乎的吃喝玩乐全包。

倒不是说舍不得那些钱财请不起客,而是如此大方难免混进些不怀好意之人。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在出门的时候多留心周围的人, 免得好友被诓骗了还不当一回事儿。

说句不太谦虚的话, 别说和他同龄的好友不如他成熟稳重,便是已经功成名就的好友之父乌程侯在稳重方面也可能比不过他。

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那就找个借口去附近看看。

庐江周氏乃江淮一带的名门望族,周瑜的高祖父周荣是章帝、和帝两朝尚书令,从祖周景官至太尉封安阳乡侯, 与名士陈蕃、李膺等关系紧密, 门生故吏也称得上一句遍布朝野。

如今的周氏虽然不似当年显赫, 但族中依旧有不少长辈在京城和地方为官。

好友和孙家伯父带兵去支援东郡,京城又遭到匈奴于夫罗进犯, 此时进京有些危险,但也不是不能去。

朝廷再怎么动荡也还是朝廷,不是几千外族兵马就能撼动的,于夫罗肯定乱不了京城。

他想不明白,孙家伯父见多识广,还是个一言不合就连杀两个上司的狠人,颍川那位荀小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让那父子俩都心服口服?

少年郎不着急赶路,一路从庐江慢悠悠穿过豫州抵达京城,亲眼看到颍川百姓安稳耕种生活官署屯田教化养寓兵于民,再想想别处看到的衰败凋零,是他他也愿意留在颍川。

其实庐江也不差,中原的战乱没有波及到那里,贼匪也不像别处彪悍,只要地方官员别太黑心百姓就能安稳过日子。

世荒民饥,这年头能让百姓安稳度日已是不易,颍川境内却不光能让百姓安稳度日官员各司其职,走进城里甚至繁华热闹的有种盛世气象。

这是被黄巾贼和董贼接连屠戮的颍川郡?

不愧是颍川荀氏,手段果然不同寻常。

周瑜在颍川多留了几天,顺便将沿途几座城池转了个遍儿。

他来的不巧,正好赶在袁术派兵攻打颍川然后被坑的血本无归的时候。

百姓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他们太守很有信心,如果太守大人和别人起冲突那肯定是别人的错,他们老老实实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对太守大人最大的支持。

颍川多灾多难,难得来了个能让他们不用担心半夜被抓出去砍头的厉害主官说什么都不能拖后腿。

甚至在温侯带兵抄家的时候百姓都没有害怕的意思,他过去打听还反而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兑了一顿。

——他们吕大将军忙于征战,仗没打完还得抽空回颍川处理这些糟心事儿真是太委屈了。

——被抄家的都是犯了错的,怎么不抄别家就抄他家?

——打听什么?难不成也里通外敌给太守大人找麻烦了?

——呔!贼人休走!

周瑜:……

虽然过程很曲折,但是也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荀氏那位小将军在颍川的威望有多高。

就是杀气有点重。

不过连吕奉先都能变成勤勤恳恳为国为民的好将军,还有什么是颍川百姓不敢说的?

在颍川耽误几天,正好京城的危机也解除了。

周瑜大致摸清颍川的情况收拾收拾进京探亲,然后又不巧的撞上王司徒当殿发难,还没来得及和从叔说话就先听他在书房骂了小半个时辰。

……也能理解。

他这堂叔命运多舛,当年灵帝驾崩董卓入京,两位堂兄得知洛阳生乱放心不下进京探望,然而却在路上被那凶残暴虐的董卓老贼派兵截杀。

堂叔已是知天命之年却连丧两子,心中悲愤可想而知,庐江老家听闻噩耗连忙又让几个长辈进京帮忙处理事情,生怕他想不开直接找董卓拼命。

荀氏乃诛杀董卓的大功臣,对堂叔而言就是替子报仇的恩人,王司徒仗势欺人本就不占理,这次又无端生事欺负年轻的荀氏子弟,堂叔看不过去多正常。

也就是荀小将军直接当殿怼了回去,不然他叔估计也忍不到回家才破口大骂。

策哥说的不错,荀小将军果然威风。

周瑜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很多那小将军回道颍川后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除乡间恶霸、灭山中贼匪的事迹,很清楚那位小将军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人,但是也没想到他能在朝会上直接和王司徒硬刚。

如此胆气,不愧是董卓最嚣张时都敢埋伏到吕布身边的荀小将军。

正好堂叔和小将军麾下那位典农校尉有些交情,若是能帮忙引荐一番,过些日子同去颍川也能给小伙伴一个惊喜。

……

不管荀晔有多懵,周郎都主动找上门了也能立刻反应过来扛起锄头就开挖。

就说孙策已经来了周瑜肯定不会远,这不,神不知鬼不觉就冒出来了。

策弟立大功。

荀小将军高高兴兴的接待远道而来的小白菜,人才不嫌多,中坚力量有祖辈父辈,和他年龄相仿的有生力量也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拥兵自重的各路诸侯年纪都不小,但天下终究还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新鲜小白菜快快到碗里来。

一个诚心相邀,一个有心相投,当天下午荀小将军就跟周瑜一起进城拜见没怎么接触过的周家堂叔。

他们现在没有升堂拜母的条件,过两天他爹到洛阳可以来个升堂拜父。叔父也是父,两边没区别。

周瑜、周瑜受宠若惊。

这小将军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的荀小将军冷傲严峻寸步不让,实际上的荀小将军……感觉和他那单纯热情无甚防备之心的好友有点像。

外面有人说说荀氏派小将军回颍川老家是为了胁迫朝廷,顺便让小将军在天子脚下拥兵自重圈地为王。

这像是能露出獠牙威胁朝廷的人?

不确定,再看看。

周瑜谨慎的找熟悉京城情况的堂叔请教,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他心里实在没底。

“单纯?热情?无甚防备之心?”亲眼见过荀晔在崇德殿怼的王允说不出话的周忠表情古怪,“你说的是那位苑陵侯荀明光?”

周瑜眨了眨眼,“难道不是?”

周忠抚掌大笑,“是他是他。”

年轻人还是看的不够深,殊不知看上去单纯热情好相处扭头也变成刺儿球来折腾人。

周瑜不明所以,“叔父觉得苑陵侯为人如何?”

“单纯、热情、无甚防备之心。”周忠摸着胡子摇头晃脑,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逗笑了,“这话要是让杨太傅听见,怕是要被他当场骂一顿。”

周瑜顿了一下,试探道,“杨太傅也和王司徒一般看不惯荀小将军?”

“这倒没有。王允急功近利欲令智昏,太傅明辨是非,可不像某人一样为了权势连脸面都不要。”周忠哼了一声,提起王允就没好气,咬牙切齿又骂了几句,然后才平复心情说正事儿,“杨太傅听说你这位在江东小有名气的周郎进京探亲,想要带你和其他少年才俊进宫面见陛下,老夫已经应了下来。”

太傅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天子身边没有几个同龄人,就是因为没有玩伴才被荀明光迷的七荤八素乱说话,如果能多认识几个优秀的少年郎也许会好一点。

天子被忽悠住已经让太傅焦头烂额,如今他们家这位被特意选出来的优秀少年郎也被忽悠住,不敢想太傅到时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哈哈。

迷的小皇帝七荤八素乱说话的“罪魁祸首”对杨太傅的应对之策一无所知,他正满心期待等着他爹抵达京城。

报信的士兵已经过来,他完全可以在他爹进宫面圣之前将人拦下。

车队还没进城,在城外耽误一会儿多正常。

天气转暖又没到盛夏,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荀悦知道傻小子不会老老实实在军营里等着,早早就从马车里出来骑马赶路,“好像比离开时长了点肉。”

荀小将军的激动定格在脸上,摸了摸脸感觉没什么变化,“胖了?”

不可能。

他还在长身体,每天都是正常吃饭,一天五顿也不是很多吧?

“是长高了,不是胖了。”荀小将军笃定道,说完之后拉着他爹到亭子里说话,“阿父知道进京的风险吗?带的侍卫护院够多吗?需要孩儿留在京城陪您吗?”

他刚才想好要告状来着,但是见到风尘仆仆的美人爹又感觉没必要让阿爹再为他担心一次。

只是被王允老儿针对了而已,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他,要告状也是王允找到阿爹告他的状。

这可是他亲爹,他会向着外人吗?肯定不可能。

算了算了,今天心情好少骂几句,过两天回颍川之前再趁着离别之情使劲儿骂。

荀悦轻笑道,“阿父进京是为天子讲经,不是进什么龙潭虎穴。”

荀晔摇头,煞有其事的感慨道,“苛政猛于虎啊。”

书里的“苛政”苦的是百姓,王司徒的“苛政”苦的是他王允看不惯的人。如今王允大权在握,京城对他们而言怎么不算是龙潭虎穴?

不说那些糟心事,他先来给阿爹解释一下这边的情况。

“阿父来的时候遇到麹将军了吗?麹将军带着于夫罗和张扬等人回并州,朝廷一直没什么反应,应该是默许他将人带走。”荀晔搓搓下巴,“于夫罗进犯京师和王允脱不了干系,他和咱家交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他自始至终不沾手,咱们从于夫罗口中审出什么他都能借口私人恩怨糊弄过去。”

以王允的谨慎肯定不会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于夫罗口说无凭又是戴罪之身,没人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得罪执政权臣。

凉州的乱军是被谁撺掇的不重要,只要关中有盖勋和皇甫嵩在他们就冲不破防线,倒是南阳的袁术这回吃了大亏估计还会搞事情。

不过袁术接下来搞事情要头疼的不是他们而是王允,袁公路不会老实吃亏,大败之后来硬的不行肯定会有其他手段。

自始至终理亏的都不是他荀明光,所以首当其冲的必定是将几方势力联合起来的王司徒。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还好他也不笨,不用旁人提醒自己就能琢磨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欺负不过他就把他爹弄到京城当人质,呵,也就只有这点儿能耐了。

荀悦无奈,“在你眼里家中长辈就是引颈受戮的小可怜?”

“肯定不是,叔祖阿父都厉害着呢。”荀晔肯定长辈们的能力,但也保留叮嘱的权利,“我这是关心则乱,阿父知道就行。”

有用的就听,没用的就当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父子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什么矛盾是骂王允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骂骂这【哔——】的世道。

“好了好了,知道我们阿牞机灵的很,对上坏人也不会吃亏。”荀悦笑吟吟敲敲傻小子的脑袋瓜,“走吧,为父先进宫一趟,还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

“好吧。”荀晔吹了声口哨将跑去林子里溜达的踏雪乌骓唤回来,骑马也不耽误他继续叭叭,“宫里的天子很好相处,太傅之前很好说话,这两天可能会迁怒,阿父要体谅老人家的不容易不和他计较那么多。”

礼物他都准备好了,是上次进京没送到的精装书,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傅收了礼物就不能再难为他没见过尔虞我诈的柔弱父亲了。

天子也有,大型筒车已经造了出来,他特意让颍川的工匠造了几个小的加急送过来给天子当玩具,收了玩具就不能调皮捣蛋让他爹劳心,不然他就会生气。

别看他看上去好说话,他生起气来真的会吃小孩儿。

凶残.jpg

……

冀州,渤海郡。

公孙瓒势如破竹无往不利,打的新任冀州牧袁绍只剩下魏郡一地苟延残喘。

袁本初流年不利,手下谋士拉帮结派互相攻讦,将领又接二连三的弃他而去,冀州本地世族见状态度也开始暧昧不明,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占不上。

公孙伯圭原以为冀州是块硬骨头,没想到袁本初直接把渤海拱手让给了他。渤海郡物产丰饶,粮饷已经贴心的送到手里,不借机大肆出兵都对不起袁本初的煞费苦心。

什么求和?献地那叫服软不叫求和。

再说了,袁本初明白准确的提出“求和”“停战”的要求了吗?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是继续打的意思。

渤海郡和平原郡交界处的磐河大营,公孙瓒嫌弃的将手里的绢帛扔到桌上,“袁公路要找我结盟?他现在连南阳都未必保得住谈什么结盟?”

姓袁的果然没有好东西,拿他当冤大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