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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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到官署之前, 钟繇以为他要面对的是咄咄逼人的诘难。

被郭嘉拽着诉了半天的苦之后,他现在只觉得还不如被劈头盖脸骂一顿。

明知道这人在演还不能拆穿,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他演。

只是两三年没见, 这小子越发能折腾。

郭嘉不觉得他在折腾人,老友久不在颍川,他先一步将人拦下给他介绍家中情况, 还好心的拉来路过的吕大将军来撑场子, 就算换成文若在场也不会比他更会尊重人。

真是的,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妥帖善良还面面俱到的人呢。

吕布:……

钟繇:……

他们不想知道这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是这人嘚瑟的过于肆无忌惮, 想装成看不出来都难。

连经常被骂没脑子的吕大将军都成功被嚣张到, 能谋善断的钟繇就更不用说了。

备受折磨的钟繇勉强扯出笑容和凶名远扬的吕大将军打招呼,“颍川钟元常,见过温侯。”

吕布其实不爱和不熟的人搭话,尤其是世家出身的文人, 他瞧不上人家人家也瞧不上他,搭话也是相看两厌。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 钟元常已经被折腾的无精打采, 他知道被郭奉孝故意针对的感觉是什么样儿,以后可能还要同仇敌忾和郭奉孝吵架不能跟着欺负人。

“来了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吕大将军豪爽的应了一声,然后很讲义气的救小可怜于水火之中,“本将军刚从城外回来, 正好一起去见太守大人。”

钟繇立刻甩开郭嘉跟上, “多谢温侯。”

新上任的太守年纪不大, 还是荀仲豫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和郭奉孝一样折腾他。

可以挤兑可以叱骂, 但请不要上来就扯着他的袖子诉苦,他觉得他才是那个该诉苦的人。

郭嘉唉声叹气的走在后面,走着还不忘苦口婆心的劝,“官署和元常离开颍川时相比变化颇大,如今的同僚也多是生人,嘉还未曾介绍齐全,元常为何不肯理解嘉的良苦用心?”

钟繇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着痕迹的再次加快脚步。

猪猪陛下看热闹看的开心,也知道钟繇为什么着急摆脱郭嘉,但是别人的尴尬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想看热闹的阿飘而已。

然后,书房里的荀小将军就等到了他们家阿飘爹的安排。

“待会儿钟繇和吕布郭嘉一起过来,看见他后先卖惨,然后你就能看到一个呆若木鸡的钟元常。”

荀晔:???

什么玩意儿?

书房里不只有他自己,还有正在检查作业的志才叔,就算荀晔满脑袋小问号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所以爹,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猪猪陛下没有卖关子,趁正主还没到赶紧复述一下刚才的场面。

简单来说就是:郭嘉见到钟繇后二话不说就诉苦,把本就愁眉苦脸的钟繇说的更加忧形于色。要不是钟繇今天过来是为了保住整个家族,怕是郭嘉刚开口他就会扭头走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是钟氏理亏,不管郭嘉多过分钟繇都得忍着。

反正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还能较真不成?

猪猪陛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书上说钟元常镇守关中功勋卓著,能镇守一方肯定是个沉稳的人,不会和你们计较太多。”

荀晔:……

爹,正经场合咱还是得正经点儿,不能上来就欺负人。

奉孝叔不懂事儿也就算了,他堂堂颍川太守不能跟着不懂事儿。

刘彻挑了挑眉,看傻小子正气凛然的模样没再说什么。

当上主官的崽就是不一样,如果是半年前,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酝酿情绪了。

猪猪陛下感慨两句,还想着回去就和其他三位分享孩子懂事的快乐,然后就看到他们家正气凛然的崽在钟繇进屋的一瞬间变了气场。

荀晔本来不想欺负人,但是长辈们在信中叮嘱他要和钟氏保持好关系,也就意味着两家关系很亲近。

都那么亲近了还有族人胡闹转投袁绍,必须让他们知道颍川因为袁绍袁术兄弟俩内斗遭了多大的罪。

荀小将军亲亲热热的迎上去,“这位就是元常叔吧?家父时常称赞元常叔器宇不凡,听说元常叔喜欢蔡中郎的字,前些日子还特意让人送来了蔡中郎手书的《坊记》一篇,奈何元常叔不在颍川一直没送出去。”

“繇愚笨无知,不及仲豫兄远见卓识,有劳仲豫兄挂念。”钟繇硬着头皮回话,明明面前的年轻人和他儿子差不多大,却还是有种招架不住的慌张。

《坊记》?真的不是在点他吗?

《坊记》是《礼记》第三十篇,是记述子思怎样防范违德失礼、不忠不孝、贪利忘义、违背伦理纲常的相关言论。

他们家那几个没脑子的这次确实是贪利忘义违德失礼,但是应该还没到不忠不孝犯上忤逆的地步吧?

如果是问罪,为什么又热情的像见到亲近长辈?

仲豫兄一直带着孩子隐居,按理说孩子不该这么活泼,但是他昨天回到长社家中时亲儿子都没开心成这样,此情此景着实让他心里发虚。

“元常叔这边坐。”荀晔绕过表情略显古怪的戏焕,然后招呼郭嘉吕布自己找地方坐,最后才亲切的抓着新叔父的袖子开始表演,“前些日子叔父不在颍川没见到颍川乱象,周昂大军兵不血刃进城,百姓家家闭门不敢外出,生怕不小心误入争端横死当场。”

不是他夸张,而是真的乱。

元常叔在京城离颍川也不算远,应该知道这些年外出避难的士人百姓有多少。他们颍川以前多好的地方,现在也出现了十室九空的情况。

本来已经够乱了,袁绍还不打招呼就派大军进犯,压根不把他们颍川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颍川各县的世族豪强更是离谱,刺史孙坚的驻军就在阳城,他们却放着正儿八经的刺史不管给外来的大军开城门,这像话吗?

乌程侯夺回阳城后大开杀戒情有可原,他荀明光留在颍川不敢用本地士人也情有可原。

因为无人可用,所以他们的招贤令上写着不管出身只要有本事就能来。

重要的郡县属官都是从活着的官吏中临时选上来的,赶鸭子上架也得先维持官署的正当运作,之后有士人来投就立刻填补空缺,连调查背景的时间都等不及。

不然还能怎样?让官署那些本就心里没底的家伙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儿吗?

他家长辈没少称赞元常叔有大才,颍川正是缺人的时候,回都回了可不能再走。

不要矜持,不要客气,官署里的同僚都非常好相处。

奉孝叔和志才叔不用他介绍都是老熟人,奉先将军刚才见过了也平易近人的很,还有其他没见过的同僚回头有空了让奉孝叔带着认认,最多半个月就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荀小将军丝滑的转变情绪,从热情到气愤再到话家常无缝衔接,一点插话的机会都不给其他人留。

刘彻抱着手臂,张了张嘴又没想好该怎么说,重复几次后索性放弃。

怎么说呢,不愧是他们家崽。

戏焕度过刚开始的尴尬后很快恢复如常,反正尴尬的不是他,坐在旁边看钟元常如坐针毡也挺有意思。

郭嘉不尴尬,要不是不能出风头抢戏他能跟着一起说。

反正刚才已经说过一遍,再说一遍正好还不用再想词儿了。

至于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的吕布,他现在只觉得钟繇来的不是时候。

要是郭奉孝不在官署,戏志才肯定不会戏弄他,现在可好,同样的罪还得受两次。

太倒霉了,真是太倒霉了。

钟繇那礼节性的笑容在荀晔开口后就僵在了脸上,目测短时间内不会解冻。

该骂的刚才在郭奉孝那儿已经在心里骂过了,他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位小将军真的是荀仲豫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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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荀晔没打算一直欺负人,感觉谈的差不多了便让人带新来的贤才去休息。

因为前来投效的士人越来越多没法再来一个就安置在自家客院,荀小将军直接在官署旁边设了座招贤馆,新来的贤才先在招贤馆中安置,休息好了再上任发光发热。

郭嘉跟着起身,“招贤馆中鱼龙混杂,嘉府上尚有空闲之处,不若……”

“不用!”钟繇赶紧拒绝,“繇初来乍到,不可乱了规矩。”

他宁肯去招贤馆接受愚蠢的鱼的注目,也不想和碎嘴子郭奉孝共处一室。

绝不!

房间里的几个人目送钟元常脚步沉重的离开,都在猜他今晚要写多少字的家书骂那几个导致他陷入如此境地的钟氏子弟。

荀小将军煞有其事的分析,文言文言简意赅,应该写不了八百字的小作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郭嘉摇头晃脑感慨道,“得亏有元常在,不然钟氏将来堪忧。”

戏焕看了他一眼,“奉孝。”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谨言慎行。

郭嘉不甚在意的耸耸肩,“行吧,不说。”

钟氏的情况已经查的差不多,做主掺和进袁氏兄弟内斗之事的不是钟繇也不是留在长社的钟繇之弟钟演,而是钟繇的几个旁支叔父。

颍川最顶尖的世家有四个,分别是陈氏、荀氏、钟氏和韩氏,在董卓进京之前,荀氏在朝堂官场上是最弱势的那一个。

钟繇的父亲和叔父都因为党锢不仕,要不是出了钟繇这个后起之秀钟氏也会走下坡。

荀氏不一样,荀氏直接起飞了。

他们之前讨论过那几个家伙给袁绍表忠心的心理,大概就是汝南袁氏一直比他们强,他们接受袁氏继续比他们强,颍川荀氏从前和他们差不多甚至比他们更弱势,凭什么能摇身一变成为一方诸侯?

看袁绍袁术就知道,世家大族内部争权夺利都能抢破脑袋,不同的家族之间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他们能确定某个人值得信赖,但是不能将希望放在整个家族上,家风再严谨的世族也会有几个歪瓜裂枣,何况利益这种事情本就不能多说。

拧巴就拧巴吧,有钟繇在翻不出什么风浪。

荀晔摇摇头,收拾收拾心情继续说正事儿,“方才志才叔说今冬可能有汝南黄巾来犯,我们俩刚才想着可以诱敌深入来个瓮中捉鳖,接下来还得奉先将军带兵去舞阳、郾县、临颍沿线布防。”

舞阳、郾县、临颍县都在颍川和汝南交界处,不管黄巾贼从哪儿来,只要他们从汝南出发就绕不开那些地方。

临颍和颍阴离得近,遇到外敌他能及时支援,所以接下来主要防备的就是舞阳和郾县。

吕布捏捏拳头,“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荀晔重重点头,“有来无回。”

俘虏的贼兵短时间内不能当士兵用,颍川兵力有限,布防得精打细算。

不算乌程侯那三万精兵,目前颍川只有四千并州兵和不足八千的颍川郡兵,一共加起来也才一万二。

虽然黄巾贼都是乌合之众,但是十多万乌合之众冲上来也够吓人的,兵力上占不到优势最好还是先发制人。

先把人骗进来,作恶多端之辈斩首示众杀鸡儆猴,其余部众留下劳改。

冬天没法开荒种地也没什么大问题,修官道补城墙搭御寒屋舍……只有干不完的活儿没有能闲下来的人。

官署里正商量着如何先发制人诱敌前来,就在这时,外面卫兵进来传话,说是南阳太守袁公路的使臣求见。

荀晔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郭嘉和戏焕。

郭嘉:……

戏焕:……

他们也不知道袁术这是又发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