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空荡的实验室中一览无遗,走廊一片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呼吸。
他对原本的“梁寰”具体是什么身份并不在意,只是好不容易安抚好厉曜,这几天终于听话了些,如果“梁寰”就是川乌,单看方才厉曜对那些尸体的态度,如果解释不好,只怕厉曜真要同自己分道扬镳。
远处那些研究员和神封队员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梁寰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应对之法,可以充当解释的借口有很多,何况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自己做的,只是厉曜恐怕不会再相信他了,不过也无妨,君臣之间永远是隔着猜忌和恩威的,太密切的关系有时反而会误事,否则他之前也不会隐晦地警告厉曜。
只是到底有些不满意。
他手指微动,不如先把人劈晕过去,再让苏牧嵘配点能失忆的药,好好把人关起来……
然而又一丝隐秘的刺激从心底生出,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厉曜,在看到对方冷厉的侧脸和紧绷的腰背时,被强行压抑着的兴奋和好奇陡然而生。
厉曜现在会怎么办呢?
是会撕破脸皮厉声质问,还是发现再次被欺骗而崩溃痛苦,又或者在正义和道德的促使下直接杀了他,还是心冷一走了之?
梁寰眼底生出了几分兴味,这点好奇和兴奋带来的刺激感让他第一次没有继续理智地权衡利弊,甚至连温和的伪装都不屑再做,他甚至有些痴迷于这种肆无忌惮的冲动,甚至超过了彻底收服厉曜这件事情本身。
他想看见厉曜崩溃,然后走投无路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无法再——
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梁寰愣了一下,眼底有些疑惑。
厉曜盯着门上专属于黎明实验室的黑色标志,手上的力道登时变得更大,他下颌紧绷,如临大敌,却不是对梁寰。
他看起来像是精神值到了临界点。
梁寰另一只手摸上了那个黑色的标志,压着声音里的兴奋:“厉曜,你是在害怕这个吗?”
厉曜甚至拽着他退后了半步。
梁寰挑了挑眉,兴味更甚:“如果我就是川乌的话——”
厉曜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眼睛一片赤红,恐惧和仓惶无处遁形,梁寰的话被噎了回去,狐疑道:“你没事吧?”
厉曜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嘶哑:“我好像……来过这里。”
梁寰缓缓眯起了眼睛:“这么说你才是川乌?”
方才两人都站在门前,门锁识别系统在中间,很难说是谁的瞳孔打开了门,虽然梁寰第一反应自己才是川乌,毕竟他占据这副身体后,对原身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厉曜摇了摇头,抬手碰到了门锁上的芯片,果然摸到了一个很小的卡扣,他将芯片扣了出来,翻过背面,上面刻着军部的编码,最后四个数字0969是他在军部的身份卡号,最后的日期是130年3月2号,他被关进第一监狱的前两个月。
‘……黑匣子……融合……观察……’
‘脑部受损……提前被处理过……’
‘无法恢复……’
手术台上刺目的白光让他看不清楚说话人的脸,疼痛和紊乱让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爆炸声和仪器声交织在一起,出征前的誓言还回响在耳边,他看着自己拼凑起的身体,绝望和疼痛让他迫不及待地迎接死亡,但意志又强行将他拉回现实。
‘只要你活着回去,人类就有希望。’
他只好咽下了喉咙里的血,挣扎着从冰冷的台子上起身,骨骼重组后被碾压的疼痛让他想死,但他必须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拿起了什么东西,就这样扎进了那些人的脖子里,医生惊恐的眼睛被血湮没,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然后被坐着轮椅的人挡住了去路。
对方的手腕上纹着一条黑色的蛇,他被捕杀网钉在了原地,对方俯身下来对他微微一笑:‘厉上校,你知道自己能救多少人吗?’
“厉曜?”梁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厉曜的目光逐渐聚焦,记忆中的那张脸和眼前的梁寰缓缓重合在了一起,厉曜瞳孔一缩,拽住了梁寰的手腕,却因为防护服无法解开,他暴力地扯开了梁寰的防护服,拽出了他的手,撸起了那只颜色明亮的袖子。
袖子下的手腕干净漂亮,腕骨泛着冷白,没有任何纹身。
梁寰有些不满:“就算朕真的是川乌,你也不能如此无礼。”
厉曜松了口气,把他的手扔了回去。
在梁寰的任何一种设想里,都没有自己被扒了衣服这个选项,他任由脱了上半身的防护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十分感兴趣道:“你刚才是不是要哭了?”
“……”厉曜沉默了片刻,“关你屁事。”
“方才在取材室你就哭了一次。”梁寰抬手碰了碰他湿润的睫毛,看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再哭一次也无妨,朕不会告诉别人。”
厉曜暴躁地拍开了他的手。
梁寰甩了甩手,负在身后进了房间:“就算你是川乌也不要紧,你肯定是被黎明实验室逼迫做这些的,朕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身后的实验室大门被人缓缓关上。
梁寰转过身来看着他,笑道:“还是说你被发现了真正的秘密,所以打算杀了朕灭口?”
厉曜反手锁上了门,低声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的确对朕推心置腹过许多次,但说的那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真话。”梁寰笑眯眯道。
厉曜抬眼看向他:“怎么说?”
“比如你从来不提关于黎明计划,对黑匣子也讳莫如深。”梁寰贴心地给他举了个例子,“再比如,或许你早就发现了周岁余有问题,我们来这里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厉曜嗤笑了一声:“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梁寰笑着邀请他:“只要你杀了朕,就没有人知道你是川乌了。”
厉曜看着实验台上厚厚的灰尘,耳朵里一阵嗡鸣,他闭了闭眼睛,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梁寰已经跃跃欲试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动手,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刺激,但能抓住厉曜的把柄也算不小的收获,只是他突然坐下来,梁寰有些失望。
他走过去坐在了厉曜身边,递给了他一根烟。
厉曜转头看向他。
“赏你的。”梁寰打量着这间尘封已久的实验室,“休息一下吧。”
厉曜接过来,没摸到打火机,梁寰从口袋里拿了一个出来,给他点上,只是皇帝陛下显然没怎么伺候过人,厉曜不得已低下头。
他身上的防护服早就解开,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梁寰看见了他颈间的黑龙,正要开口,厉曜抬起头来冲他吐了口烟。
梁寰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不虞地皱起眉。
厉曜笑了起来:“你没抽过吗?”
梁寰清了清嗓子:“朕不喜烟味。”
话音刚落,唇间就传来了阵湿润的触感,鼻梁碰到了他的脸,厉曜指间夹着烟,手按在了他的喉结上微微用力,就这么强硬地渡给了他一口呛人的烟。
梁寰眯起了眼睛,和他距离不过咫尺:“什么意思?”
厉曜眼底漾起了点笑意:“让你尝尝。”
破败昏暗的实验室里,满是灰尘的沙发上,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但谁都没有退让,充满了辐射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滚烫。
眩晕感传来的瞬间,梁寰和厉曜几乎同时出手,但终归还是他快了几分,锋利的刀刃穿透了防护服扎进了沙发里,梁寰清晰地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疼痛,他骤然用力,腰间的防护服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厉曜的拳头结实地朝他的太阳穴砸了过来。
眩晕让梁寰的动作迟钝了一瞬,他险险躲开,仰面躺在沙发上冲厉曜笑出声来:“你给朕喂了什么?”
厉曜的脸色并不好看,扯了扯嘴角:“只是能让你忘记这件事的东西,放心,不会让你变成傻子。”
梁寰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笑意沉了下来:“厉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一脚力道巨大,厉曜往后退了几步,梁寰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沙发上就布满了几行子弹孔,但凡他慢半秒,就会被这些子弹打成筛子,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厉曜:“你要杀朕?”
厉曜啧了一声,按下了开关,原本化作手枪被梁寰别在后腰手环瞬间变成了张捕杀网,将梁寰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只露出了颗脑袋,梁寰越用力,反而被束缚得越紧,他罕见地有些动怒:“厉曜!”
厉曜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将他拽起来扔进了沙发里,神色淡淡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川乌,但你和黎明实验室肯定脱不了干系。”
梁寰皱起了眉。
厉曜将手里的枪一甩,变成了个手环,戴在了手腕上:“这个本来是给你做的,你身上的那个是我的,有些旧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先用着吧。”
梁寰被他气笑了:“你要走?”
“你现在和黑市、军部还有黎明实验室都有关系,对我来说太危险了。”厉曜叹了口气,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懒散不上进的佣兵,“梁寰,不管你是不是一直处在精神紊乱的状态,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不用等下次,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朕。”梁寰靠在了沙发上,“但朕死之前,你起码要同朕说清楚,让朕死个明白。”
厉曜蹲在他面前神色难辨。
“你不杀朕,是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确定朕是不是你的敌人。”梁寰压着怒意,笑了笑,“厉曜,罪犯尚且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朕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不肯给一个解释,只是因为一个瞳孔扫描就判我死刑,甚至是你的瞳孔扫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厉曜绷紧了下颌:“你——”
“朕才不会管你军部还是黎明实验室有什么关系,朕除了将你骗到自己身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梁寰疾言厉色,“你却不分缘由对朕动手,实在是——唔。”
厉曜拿防护服的袖子捆住了他的嘴,神色冷漠道:“你太能说了,不过这招对我没有。”
他刚起身,梁寰身上的捕杀网突然断裂,下一秒梁寰就踹了过来,他仓促躲开,紧接着后颈猝不及防一痛,他身体晃了晃,捂住了后颈:“你……”
梁寰一肘砸在了他的侧颈上,厉曜瞬间失去了意识,被人捞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梁寰糟心地将狼藉一片的沙发踢到旁边,早知道就不该进来,在门口一手刀将人劈晕了多省事。
越航和苏牧嵘见他冷着脸扛着厉曜出来,都吓了一跳。
苏牧嵘磕巴了一下:“这、这是怎么了?”
“没事,厉曜困了。”梁寰笑眯眯道。
苏牧嵘看着他胳膊上的刀伤和厉曜颈间的青紫,迟疑道:“困成这样?”
梁寰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苏牧嵘立刻转身:“我还记得有批设备没有清点,在哪儿呢?”
越航有些警惕地看着厉曜:“需要帮忙吗?”
“不用,去查查那间实验室和川乌。”梁寰摸出了一枚芯片,“还有这枚芯片,以及厉曜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信息。”
越航点头:“好,我去办。”
“实验室暂时保持原样,尽量不要让黎明实验室发现异样。”梁寰道。
越航点头:“明白。”
梁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看向他:“要是有人为了逃跑还非要亲你一口,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越航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梁寰挑眉:“你没结婚?”
越航干巴巴道:“没有,我是独身主义者。”
梁寰失望地摇了摇头,扛着人心情不那么愉悦地走了。
——
上七层。
“地下实验室的事情还是要小心处理。”凌璇道,“现在梁先生才刚掌控黑市,便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行动,很容易被盯上,死得不知不觉。”
梁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若现在就将事情捅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没有任何抗衡之力。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如将计就计,让实验室表面上维持原状,先将黑市的污染源处理干净,而且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
凌璇道:“你的意思是凌锆的行政庭那边?”
“黎明集团的枝桠遍布东区,只是一个地底实验室对他们造不成多大的影响,黑市本身就是罪犯和黑户的聚集地,即便引起社会舆论也难以持久,毕竟刀子只有割在自己的身上才会觉得疼。”梁寰道,“但行政庭就不一样了,这些犯罪行为都是在凌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不管他是合谋还是默许,这对他来说都是污点。”
他点到即止,凌璇赞同地点头:“没错,而且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佣兵基地,那些佣兵们可都是急性子,如果知道佣兵伤重而亡是有人刻意引导,死后的尸体被拿来做实验,肯定会暴乱。”
“他们的罪行早晚会公之于众,只是时机未到。”梁寰道,“而我们恰好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来站稳脚跟。”
凌璇道:“只是这样到底有些不太……”
“我们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梁寰笑道,“何况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凌璇道:“好,这的确是我们关键的机会,尤其是如果借此达成和佣兵基地合作,接下来许多事情会好做许多。”
“凌女士,先准备着吧。”梁寰道,“在适当的时机,向佣兵们透露一下这件事情。”
凌璇出去安排人去准备了。
邓蒙推门进来:“梁哥,治疗仪带过来了,你先治治身上的伤吧。”
梁寰扛着厉曜回来时吓了他一跳,而且梁寰身上都是被什么东西割出来的伤,胳膊和脖子上尤为明显,吓得他立马去拿治疗仪过来。
梁寰看了一眼胳膊上的血痕,摆了摆手:“不用。”
邓蒙不解:“可是——”
“我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梁寰打断了他。
邓蒙传给他一份资料:“梁哥,这是你从小到大的资料,非常齐全,没有任何问题。”
梁寰翻开了那份资料,上面显示“梁寰”的确是在新纪元116年7月7日出生,出生地是在一区的婴幼儿培育中心,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父亲不详,母亲生下他之后便去了中心区,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被一区的一对夫妇收养,十六岁时养父母离婚,他早早辍学,开始了打工生涯,但因为生性懒惰,并没有挣到什么钱,反而沉迷于机甲游戏……
直到两年前,他破天荒地参加了一区的机甲大赛选拔,进入了初赛,但很快就被淘汰。
之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迷游戏,打工度日,直到他喜欢的游戏越来越贵,他便动了歪心思去了黑市,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帮人代购些芯片机的零件……直到他参加人口中心的匹配,和厉曜结婚。
单看这份资料没有什么疑点,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的字迹,停留在了机甲大赛上面……或许“梁寰”就是这个时候发现自己有官能症的?
但可用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这份资料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裴仲面前。
“裴仲,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梁寰道。
裴仲看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我和厉曜为了追查爆发性官能症的污染源,一路追查到了黑市下八层。”梁寰言简意赅,“结果在下八层发现了黎明实验室的分部,他们用黑市的小孩和大人来做非法实验,黑市的辐射值现在严重超标。”
裴仲皱起了眉:“你们没有采取措施吗?”
“采取什么措施?这可是黎明实验室,我只是一个被军部利用的普通人,总不能和黎明集团对着干吧?”梁寰看着他笑道。
裴仲脸色更难看了:“起码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记者。”
“记者?”梁寰看着他,“为什么不是行政庭和军部?”
裴仲沉默了下来。
“的确,不管军部还是行政庭都和黎明集团关系密切,这里是黑市,上报了未必有结果。”梁寰道,“但我不上报是有原因的,你知道黎明实验室里有个代号叫川乌的高级研究员吗?”
裴仲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你不说也可以,只是厉曜现在危在旦夕。”梁寰点了一下芯片,光屏中,厉曜脸色苍白地躺在治疗仓里,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线管,“我不管他曾经是什么身份,但他现在是我的丈夫,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裴仲终于松了口:“厉曜怎么了?”
“严重的辐射感染,精神濒临崩溃,他多次尝试自杀都被拦下了。”梁寰咬了咬牙,眼眶微红,将那枚最后编号为0969的军用芯片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我们在川乌实验室中发现的。”
裴仲攥紧了拳头:“我不清楚。”
“你可以不说,厉曜也从来不与我说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以前只是为了做任务,但现在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不管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这也是为什么我背叛军部来到黑市的原因。”梁寰自嘲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了芯片上的背景动图。
那是实验室监控芯片的截图,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见厉曜和他坐在沙发上,厉曜手中夹着烟,凑上来吻住了梁寰。
“裴仲,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梁寰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只要能救他。我不会逼问你关于任务的任何信息,只要你能告诉我,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裴仲拧眉道:“我并不清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知道。127年黎明联合舰队出发,出发前半年他就带着一百二十一人的先遣小队进入了太空,传回了坐标,联合舰队出发一年后,全部失联,直到129年11月,太空打捞队才打捞到大量舰队碎片和机甲残肢,人体组织碎片经过半年对比,才确认是先遣队的人。”
梁寰问:“那联合舰队的人呢?”
“不知道,但他们的生命体征全部消失,只在坐标边缘打捞到了几千人的组织碎片……所有的救生舱全部损毁,打捞队打捞了许久,只找到了厉曜的救生舱。”裴仲道,“他是整个黎明计划唯一生还的军官。”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叛徒。”梁寰道。
“当然不能判定,起初没有人相信他会是叛徒。”裴仲冷声道,“直到130年3月份他苏醒,他失去了关于黎明计划的所有记忆,军部找到了救生舱的黑匣子,里面是他和黎明舰队总指挥陈安的对话,黎明舰队的坐标是他亲口说的——后来经过无数次基因检测,他体内的基因早就被异种基因大量污染,在他之前,没有人类能达到3S+的精神力,但因为他的家世,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裴仲身体靠后靠在了椅背上,盯着梁寰道:“因为3S+本身就是个谬论,人类的大脑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悍的精神力,后来他的亲叔叔易园又被查出与黎明实验室勾结进行违法违法的人体实验……当初易园的合作对象就是川乌,但他却被黎明集团保了下来,这在军部不是秘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军部也不全都是酒囊饭袋,既然认定厉曜是叛徒,必然有确凿的证据。”裴仲身体前倾,盯紧了梁寰,“军部对他恨之入骨却不得不保他不是因为他曾经是黎明之星,我保他也不是因为那点昔日的同学情谊,而是他作为唯一的生还者,是唯一一个能揭露黎明计划真相的人。梁寰,就算你不是军部的人,也要记住这一点。”
“他必须活着,还全人类一个真相。”
梁寰沉下了目光。
“不要低估了3S+的实力,即便厉曜已经废了,但他聪明的程度远超过你的想象。”裴仲道,“他究竟是人类自己的叛徒,还是被改造后的异种伪人来摧毁人类的星际航海计划,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军部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先生’急功近利只是为了拿到黑匣子,但我们能在这么多人中找上你这么一个普通人,必然有更深层的原因。”裴仲深深地望着他,“不要对厉曜抱有任何同情和怜悯,更不要和他有感情牵连,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是吗?”梁寰无所谓地笑了笑,咀嚼着他口中的“我们”两个字,“你的意思是,川乌和厉曜有可能是合作关系,甚至厉曜就是川乌改造后的异种人类?”
裴仲道:“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军部甚至有很多人推断川乌就是厉曜的父亲。但无论是哪一种,厉曜和黎明实验室的关系不清白。”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梁寰问。
“他不会死,基因实验证明他最高程度只会精神力紊乱,永远都到达不了精神崩溃的临界点。”裴仲戳穿了他的谎言,“厉曜永远不会自杀,这也是军部敢放他出来的原因。”
梁寰轻笑了一声:“好吧。”
裴仲看着他道:“你留我在这里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军部最边缘的接头人,连正式编制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好处呢?”梁寰起身笑道,“我身边最缺的就是像你这种聪明人。”
如果新纪元的人类都像娄滁一样,那他来这里后肯定立刻自杀。
裴仲又变成了锯嘴葫芦。
梁寰拎起金宝放到了桌子上:“谢谢你,我现在更了解我的丈夫了,这就当谢礼了。”
金宝扭头看着他。
“陪他两个小时吧。”梁寰拍了拍金宝的脑袋,“然后去厉曜房间打扫一下卫生。”
“好吧~”金宝不是很情愿地看向裴仲。
裴仲:“……”
他并不想要这种谢礼,才两个小时,太吝啬了。
吝啬的梁寰慢悠悠地逛到了厉曜的房间。
他现在对瞳孔扫描多少有点阴影,但听见那句梁寰陛下的欢迎语,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房间内,厉曜的手脚都被拷在了床上,桌子上的屏蔽仪稳定运行,黄昏的光线有些黯淡,梁寰打开了灯,躺在床上的人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梁寰熟门熟路地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微微一笑:“我知道普通的设备关不住你,所以用了点不太现代的手段,你觉得全身无力是正常的,放心,不会影响你精神力的恢复。”
厉曜瘫着张脸盯着他。
“能说话,可能舌根会有些麻,很正常。”梁寰单手支着脑袋望着他,“朕觉得你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世上只有朕骗别人的份,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被人给骗了。厉曜,你之前对朕都是装的吗?勇敢无畏热心正直的黎明之星?”
厉曜懒洋洋地嗤笑了一声:“对,装的。”
“能告诉我原因吗?”梁寰很有礼貌地问他。
“还能有什么原因,你一个军部派来的卧底,为了黑匣子不择手段,我将计就计迷惑军部。”厉曜挑眉,“满意吗?”
“朕非常不满意。”梁寰直起了身子,扣住了他的下巴将他乱动的脑袋掰向自己,“因为朕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
厉曜:“……”
“而且如果你都是装的,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在川乌的实验室突然动手。”梁寰笑道,“所以你没有骗朕,只不过在一些事情上有所隐瞒,比如故意装成推心置腹的样子,告诉朕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让朕以为你赤诚热烈,洁净无瑕,这无伤大雅。”
厉曜被他酸倒了牙,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真有病啊?”
“裴仲说你从太空回来失忆了,所以你从头到尾也不知道黑匣子究竟在什么地方。”梁寰赞叹道,“你竟然还带朕去看你的锟铻,假装里面是黑匣子,装得可真像啊,幸亏朕是个好人,待你是真心的,没有出卖你,不然我可能早就死在你的枪下了。”
厉曜不置可否。
“所以这次你愿意陪朕查到地下的黎明实验室,是因为早就知道实验室在那里吗?”梁寰还是非常感兴趣,“当时在取材室,你是演的还是真哭了?”
厉曜额头青筋直跳:“这重要吗?”
“朕觉得你真哭了。”梁寰自顾自说道,“之前的后遗症发作也是真的……只是就算你的精神力低到了E-,恐怕也远超过普通人的E-,毕竟你还能和我的精神力进行链接。”
厉曜沉默了片刻:“你到底想干什么?”
“朕认为裴仲说得不对,朕认识的就是真正的厉曜。”梁寰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只不过你比我想的要聪明许多,这更好了。告诉朕,为什么进了川乌的实验室后,你不想再继续陪朕演下去了?”
厉曜目光一冷。
“不说也没关系。”梁寰拍了拍他的脸,“朕会关到你说为止,不要试图逃跑,你可是朕看中的人。”
他顺势捏了捏厉曜的脸,目光在对方苍白的唇上停留了一瞬,起身道:“先好好休息吧。”
厉曜刚准备闭眼,忽然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梁寰去而复返,俯身下来摸了摸厉曜的嘴唇,笃定道:“你当时凑上来用渡烟做借口亲朕,是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
厉曜恶狠狠道:“老子是为了给你喂麻醉剂!”
梁寰无奈地看着他:“你说是就是吧。”
厉曜被他挑衅这么久都没什么情绪波动,这会儿气得差点拽断手上的手铐,奈何身体动不了,只能冲他竖起了中指。
梁寰笑眯眯地起身离开。
细碎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厉曜猛地转头,才发现这颜色恶俗的淡蓝色手铐上还坠满了银色小铃铛,表情登时一阵扭曲。
操!
梁寰简直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