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说的同我想要说的,是两件事。”
祁侍御史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深吸口气,沉声开口:“杨七行事不妥,是他有错,殿下行事不妥,是您有错,两件事不可一概而论!”
阮仁燧很好奇地问他:“我干什么了?”
祁侍御史面有愠色,一指楼下,愤然道:“就在不久之前,您让人把那条花蛇塞进了裤子里边去了!”
任少尹:“……”
任少尹这才知道皇长子春秋笔法都省略了些什么,忍不住悄悄地瞄了杨七一眼。
杨七面带着黄连一般甜蜜的微笑。
阮仁燧哈哈一笑,断然否认:“没有的事儿,祁侍御史,你看花眼了吧!”
祁侍御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匪夷所思:“您怎么能说——”
阮仁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阮仁燧一扭头,问当事人:“杨七,我让人往你裤子里塞花蛇了吗?”
杨七一个激灵,果断摇头:“没有!”
他十分肯定地说:“绝无此事!”
阮仁燧满脸无辜地一摊手,同祁侍御史道:“你看,他自己都说没有!”
紧接着又想起来,这可不是上辈子他在京兆府上班的时候!
这是小二十五年前——他上一世那牛×闪闪的上司还没把公诉制度搞出来呢!
阮仁燧就理直气壮地说:“民不告则官不理,杨七胖子说没事儿,称心娘子这个茶楼老板也说没事儿,祁侍御史,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就自顾自地冒出来了?”
他趾高气扬道:“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你什么事儿啊?”
祁侍御史气急败坏,惊愕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活像是见了鬼:“你!”
“你什么你?大胆!”
阮仁燧小脸一板:“这就是你对皇嗣说话的态度?真是没规矩!”
祁侍御史:“……”
阮仁燧对着他指指点点:“等着吧,你完蛋了,我要去屈大夫面前告你!”
祁侍御史:“……”
任少尹不无同情地瞧着祁侍御史,心想:你可别当场晕过去啊……
最后也就这么散了。
……
出门登上马车之后,德妃还有点担心呢:“是御史台的人啊,他不会上疏弹劾你吧?”
又说:“你这个脾气呀,也真是有点急躁……”
阮仁燧不以为意:“我托生到帝王家,难道就是为了忍气吞声的?他爱弹不弹,我怕他?!”
又理直气壮地说:“本来也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德妃想了想,深以为然:“没错儿,他自找的!”
娘俩儿迅速达成了共识,丝毫都不内耗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只是德妃回想起今天瞧见的那个画面,还是有点后怕:“怎么会有人喜欢把玩蛇,还带着出门啊——天杀的杨七胖子!”
阮仁燧就到母亲身边坐下,学着德妃哄自己时候的架势,用小手拍着她的背,跟她保证说:“阿娘,别怕,我永永远远都给你撵蛇!”
德妃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眯眯的,神情慈爱,好像一只低头给崽崽舔毛的母猫:“我们可靠的小岁岁!”
……
圣上心平气和地看着德妃跟阮仁燧,问他们:“这就是你们俩迟迟未到,让我和仁佑在这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原因?”
德妃低着头不敢吭声。
阮仁燧也低着头不敢吭声。
圣上就笑了笑,说:“怎么都不说话?”
德妃老老实实地说:“是,是我不好,我把时间给忘了……”
阮仁燧见不得阿娘被骂,赶忙说:“不能全怪阿娘,其实我也忘了……”
想了想,又破罐子破摔地走到德妃前边去护着她,说:“阿耶,实在不行,你就打我几下吧!”
圣上冷笑一声,一抬手——阮仁燧就跟只熊猫似的,赶紧伸出手臂把自己的头给抱住了!
德妃眼泪汪汪地护着儿子:“可不能打他啊!”
圣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们两个人在这儿等你们,都快要饿死了!”
德妃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阮仁燧也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大公主坐在旁边,看看弟弟,看看德妃,最后再看看自己阿耶,忽然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儿。
打了个饱嗝儿!
圣上:“……”
德妃:“……”
阮仁燧:“……”
德妃跟阮仁燧对着圣上怒目而视!
圣上理直气壮地白了他们一眼:“怎么,难道你们俩没迟到?晚来这么久,你们还有理啦?!”
娘俩儿便怏怏地低下了头。
圣上又叫人取了菜单来,推到他们母子俩面前去:“看看想吃什么?”
德妃嘴巴撅得能挂个油瓶。
阮仁燧嘴巴撅得能挂个小油瓶。
大公主两手捂在嘴边,像个小喇叭似的,悄悄地告诉他们:“阿耶也没有吃呢!”
德妃跟阮仁燧都怔住了。
德妃这回是真有点想哭了。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不早说呀!”
圣上无奈地催促她:“你赶紧点吧,我真要饿死了……”
……
阮仁燧跟着德妃跑前跑后,忙活了大半天,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菜单上从头到尾瞄了一遍,迅速点了几样,而后就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吃饭了。
德妃倒是在跟圣上嘀咕褚小娘子跟林尚宫的事情呢:“褚侍郎看起来也不傻啊,怎么生的女儿就蠢蠢的……”
圣上瞧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心想:爱妃,其实你阿耶也是挺聪明的一个人来着……
捎带着附和了德妃几句:“一样米养百种人,也不奇怪。”
这边哄完自己的爱妃,那边爱妃生的笨蛋儿子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假模假样地说:“阿耶,那个侍御史不会去朝上弹劾我吧?好可怕啊,阿耶!”
圣上:“……”
圣上没好气道:“真是稀奇,你还会觉得怕?”
阮仁燧可怜巴巴地朝着他笑,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圣上生忍着没有白他一眼。
说话的功夫,胡姬送了表层铺有熏鱼片和蘑菇的荞麦馅饼过来。
德妃先送了一块儿给圣上,紧接着又给儿子取了一块,虽然知道大公主已经吃得饱饱的了,但也给了她一块。
万一小姑娘也想再尝尝呢?
德妃自己倒是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动口了。
她不是很能接受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圣上劝她:“来都来了,好歹尝一尝嘛。”
阮仁燧大口炫饭,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地说:“好吃!”
德妃叫他慢点吃,当心噎着:“后边还有别的呢。”
这之后胡姬陆陆续续地又送了几样菜过来,酸奶油烧鲤鱼,酸菜牛肉,白菜汤,最后是藏红花烤天鹅……
以神都人氏的口味来看,俱都十分新鲜。
阮仁燧都比较能够接受,德妃倒是不怎么喜欢:“都酸得怪怪的。”
最后那只烤天鹅上了桌,侍从近前来帮着拆分开,德妃倒是起了意想尝尝。
圣上知道她的口味,笑着劝她别抱太大的希望:“宫里边吃不到的,基本上都不好吃,”
德妃不信邪,坚持要尝一下,还叫大公主一起尝尝。
几瞬之后。
德妃信了_(:з」∠)_
果然不好吃!
一家四口吃完饭,就预备着打道回府。
圣上还惦记着德妃先前同他说的八卦,私底下悄悄问儿子:“褚继津这事儿后来怎么样了?”
阮仁燧迟疑着,小声告诉他:“我记得,褚侍郎好像没过几年就辞世了……”
圣上听得脸色一变:“他还很年轻啊——是因为急病,还是因为事故?”
阮仁燧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发生得很匆忙吧?”
“因为后来褚小娘子为着褚侍郎的死跟林尚宫对簿公堂了,好像当时闹得还很大……”
上辈子褚侍郎死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褚家同夏侯家又没有什么交际,他甚至于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跟他没关系不是?
他还是在长大之后,通过林尚宫这边的关系,间接地了解到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的。
毕竟林尚宫后来做了秘书监,致仕之后每年也总会几次进宫的机会。
宫里常日无聊,私底下也会议论几句从前之事,阮仁燧在旁边听了几句,只是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因为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此时此刻,阮仁燧再看他阿耶的反应,又觉得这事儿好像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他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阿耶,对你来说,褚侍郎是个很重要的人吗?”
圣上脸色有些沉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原本是想用他来承前启后的。”
“褚继津还很年轻,有能力,又是寒门出身,没有太多姻亲故旧的攀扯,林尚宫也算是自己人,谁成想……”
他没再说下去。
只是嘱咐宋大监:“叫人仔细着褚家那边的事情,要是有了变故,告诉朕一声。”
宋大监毕恭毕敬地应了。
……
褚家。
褚小娘子回家之后扑了个空。
褚继津没回去。
想想也是,俊贤夫人请了几位贵客去做评委,如今盛会落幕,怎么还不得殷勤招待一二?
褚小娘子气得狠了,心里边恼恨之余,又有种隐隐的惶恐。
到最后褚侍郎还没有回去,她自己倒是先自哭了起来。
林尚宫对那套社交流程门儿清,是以她一点都不着急,先去药铺把药开出来,就近熬煮了,用药瓮盛着,往褚家去了。
事实上她的做法完全正确,褚侍郎前脚才回去,后脚她就到了。
褚小娘子一个人冷静了那么久,原本心情还有些平复回去了,再听人说林尚宫来了,立时便激愤起来:“她还敢来?”
褚侍郎脸上还带着点酒意,思绪倒是还算清楚,听这话的意思不太对,心下惊疑不定:“她为什么不能来?”
褚小娘子叫他问住了,原地憋闷了会儿,终于一边哭,一边愤愤地抱怨了出来:“阿耶,你不跟她成婚好不好?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欺负我!”
褚侍郎不免要问:“她怎么欺负你了?”
褚小娘子把心一横,将之前谈话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她那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阿耶,她就是为了你的身份才跟你在一起的!”
褚侍郎只觉得好像是一道惊雷,径直劈到了自己头顶上。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今年也才三十九岁,你林姨母比我还小几岁呢,我们不能再有一个孩子吗?”
褚小娘子就把自己先前的那一套说辞搬出来,言辞恳切地劝说父亲,又说:“要真是有个万一,我也照顾不了这个弟弟或者妹妹呀!”
褚侍郎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问:“如果我一定要再生一个孩子呢?”
褚小娘子嘴唇张着,神色难以言表地看着父亲。
许久之后,她终于说:“除非……除非阿耶你现在就留下遗嘱,那个孩子出生之前的你的所有家产,都得留给我!”
褚侍郎怔怔地看着她,简直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似的。
褚小娘子叫他看得有点害怕,但还是禁不住觉得委屈:“本来也该留给我啊,我阿娘才是你的结发妻子,我是你唯一的孩子,别的人都是后来的!”
褚侍郎深吸口气,一指门外:“出去。”
褚小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尖声道:“阿耶!”
褚侍郎厉声道:“我叫你出去!”
褚小娘子的乳母李氏看情况不好,赶紧上来劝和:“小娘子年幼不懂事,您多包涵一些……”
又拉着褚小娘子往外走。
褚小娘子很不情愿,李妈妈硬是把她给拽出去了。
才刚迈过门槛,正瞧见林尚宫提着药瓮过来。
褚小娘子几乎马上就要发作了:“你——”
李妈妈死活把她拉走了:“小娘子,您就听我的话吧!”
林尚宫笑吟吟地目送她们离开,走进门前,就见褚侍郎已经卧在了案上,神情疲惫地轻轻喘息着,脸色隐隐发青。
她叹了口气,近前去坐下,就近摸了只茶杯,从药瓮里倒了汤药出来,探一探温度正好,叫他来喝。
褚侍郎见到她,神情柔和了些,只是目光有些戚然:“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
几位参赛的小娘子约着小时女官一起出去吃酒。
小时女官自然而然地叫上夏侯小妹:“走,一起去!”
“我?”
夏侯小妹有点忐忑:“我又没有参赛,这么过去,不好吧?”
小时女官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就当是交交新朋友嘛!”
闻小娘子的手帕交董二娘子笑盈盈地过来请她:“去吧去吧,夏侯小娘子,你要是不去,我也没脸跟着过去啦!”
董二娘子跟夏侯小妹一样,也没有参与,一直都在台下观赛。
夏侯小妹见有人作伴,心便安了,挽着小时女官的手臂,脚步轻快地一起去了。
董二娘子只比她大一岁,性格却稳重多了,人也温柔周全,席间总照应着她。
夏侯小妹很喜欢她,还约了有空再一起出来玩。
大家都在的时候不好发问,一直到散了之后,她才悄悄问小时女官:“阿满姓董,同淮安侯董家是什么关系?”
阿满,是董二娘子的闺名。
小时女官告诉她:“阿满小娘子是淮安侯的女儿。”
夏侯小妹豁然开朗:“哦~”
那边小时女官却叹口气,有些惋惜地道:“其实阿满的才思未必逊色于我,只可惜淮安侯以为才藻非女子事,不许董家的女儿参与这些事……”
又低声道:“淮安侯府的事情,你多多少少也该有所听闻的。”
夏侯小妹听得有点唏嘘:“要不说人不能做亏心事呢……”
宴饮散后,董二娘子才刚回到淮安侯府,就被淮安侯夫人使人叫过去了。
她母亲李氏站在旁边,淮安侯沉着脸坐在上首。
“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太阳都要落山了,才知道回来?”
淮安侯夫人脸色不善地问她:“没得叫人说董家的女儿都没规矩!”
董二娘子一板一眼地跟他们行了礼,这才轻声开口:“今天是海棠诗会决赛的日子,我去瞧了瞧,临近午时才散,后边闻小娘子约了参赛的几位娘子吃酒,叫我也去。”
她不露痕迹地看了父亲淮安侯一眼,看他听到闻小娘子的时候脸色稍霁,心里边便有了底。
遂垂下眼帘,继续道:“今次海棠诗会上夺魁的是内廷的小时女官,她是跟德妃娘娘的妹妹夏侯小娘子一起出来的,我瞧着她们都去,便也就去了,刚刚才散,就赶紧回来了。”
淮安侯夫人很不耐烦:“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好没由来!”
再瞟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李氏,复又冷笑道:“我知道,你跟你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娘识文断字,还会写诗,可这顶什么用?”
“前头男人坏了事,她不也被没入牢狱了?”
又说:“倘若当初把那些舞文弄墨的功夫用来服侍丈夫身上,好生规劝着,尽了辅弼的责任,怎么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李氏低着头不言语。
董二娘子也不做声。
淮安侯夫人心下得意,还要再说,淮安侯已经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转而问女儿:“德妃娘娘的妹妹也去了?”
董二娘子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当下微微一笑,说:“是啊,夏侯小娘子的性子很好,我们还约着过几天一起出去赏花……”
淮安侯夫人听得眉头皱起:“赏什么花……”
淮安侯没好气地叫她:“闭嘴!”
再转向女儿时,便和颜悦色起来:“交朋友是好事儿,见的人多了,眼界也能开阔些。”
又叫管事去给她支二百两银子:“朋友交际,就得有来有往,过几天跟夏侯小娘子出去,好好照应着,找点好吃的好玩的……”
“我知道了,”董二娘子莞尔一笑:“谢谢阿耶。”
淮安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好啦,跟你母亲一起回去歇歇吧,也是累了一天了。”
李氏与董二娘子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母女俩一起福了福身,相携离开。
……
披香殿。
阮仁燧今天也算是在外边跑了一天,吃完晚饭之后就有点困了,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打起了哈欠。
德妃就叫人照顾着他去洗把脸,泡泡脚,而后往自己寝殿里去歇息。
等儿子离开,宫人内侍们也都退出去之后,她自己散了头发,面带三分娇嗔,两份薄怒,坐在圣上膝上。
她搂着圣上的脖颈,像只花栗鼠似的,在他耳边吹风:“那个侍御史要是找我们娘俩的茬儿,你可不能站在他那边儿呀!”
圣上脸上带笑,语气也很温煦,说:“好好好,我站在你们这边儿。”
德妃这么一听,脸上便不由得带出来一点笑模样,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两人就此安置了。
结果到了半夜,圣上发觉身边动静不太对,睁眼一瞧,就见德妃脸颊通红,双眸紧闭,神色不安地在说胡话。
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下,发烧了。
圣上坐起身来,使人去传太医,看德妃两手攥成拳头,捏得紧紧的,又伸手去拉,想要让她松开。
结果才刚碰触到她的手,德妃就是一声惊恐的尖叫:“有蛇!”
她猝然醒了过来,冷汗涔涔,不住地打颤。
圣上就知道她是白日里叫杨七养的那条花蛇给魇着了,当下一边将她攥得紧紧地两手拉开,一边柔声劝慰:“宫里边怎么会有蛇?别怕。”
德妃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下意识地蜷缩起了身体,迷迷瞪瞪地说:“怎么这么冷啊……”
“傻瓜,”圣上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怜惜地说:“因为你在发烧。”
御医来得很快,诊脉之后,就说:“娘娘是因惊悸高热,扎几针,退下去就好了……”
圣上又问了几句,确定无碍之后,叫她下去准备。
正殿这边喧闹起来,要水的,奔走的,喊话的,人来人往,硬生生把阮仁燧给吵起来了。
坐起身来不明所以地问了问,才知道是德妃出了事,这下子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胡乱找了件外袍披上,光着脚跑到了正殿那边去。
“阿娘!”
圣上见了先宽慰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魇着了,扎两针就好。”
又叫人给他穿戴整齐,找双厚袜子来:“你要是受凉生了病,明天叫你阿娘知道,那才真是糟了。”
德妃烧得晕头转向,一时冷,一时热,似是而非地听见要给自己扎针,冷热之间,又掺杂上了十分的惧怕。
她拉着圣上的衣袖,脸色惊恐,语无伦次,泪汪汪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圣上只觉得她又可怜又可爱,搂着她,温和地跟她解释:“就扎几下,把高热退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德妃害怕又痛苦地哭:“不!不不不!”
圣上就叫人去取几颗蜜金柑来,自己抱着德妃转个向,让她面朝墙壁,背对床帐,以便御医施针。
他给德妃喂了一颗蜜金柑。
德妃烧得晕头转向,起初还在掉眼泪,嘴巴里被人塞进去一点凉凉甜甜的东西,就暂时顾不上哭了。
小动物似的咀嚼几下,那甜蜜与凉意之间还夹杂了一点香辛气,怪好吃的。
她吃了一个,忍不住吧唧一下嘴。
圣上又喂她吃了一颗。
御医放轻动作,在后边扎针,德妃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叫嘴巴里那颗蜜金柑糊弄住了,居然也没有反应。
等施针结束了,她嘴里边那颗蜜金柑也吃完了,竟还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圣上。
圣上就叫人端了温水来给她喝。
德妃摇摇头,不肯喝。
圣上就朝她晃了晃手中玉盘上仅剩的那一枚蜜金柑。
德妃就委委屈屈地一仰头,把那碗温水喝了。
再低下头,玉盘里已经空了。
德妃:“……”
德妃:“???”
德妃茫然地看着那个空盘子,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只是脑子里好像有火在烧,竟然也没能反应过来。
圣上扶着她躺下,叫人把寝殿里的灯熄掉。
德妃看着他右边明显鼓起来的腮帮子,脸上不由得显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圣上在旁边等着她睡下,这才放轻动作下榻,向外招一招手。
宋大监悄无声息地过来了。
圣上说:“去给宁国公府传个话,那个杨七,把他的腿给我打断。”
宋大监应了一声,行一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