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祈景偷偷地下了楼, 觉得验证这件事很简单,不过是出去一趟而已。

【也不能和阿姨说。】

【不然不出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少年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养成了出门要说一声的习惯, 那是从高中就开始的。

薄承彦教他的。

【那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祈景只是询问, 他的想法很简单,所谓的“束缚”在他这里存在感很低。

996豆豆眼都沮丧了,板板正正地同人解释:

【你过完年就二十岁了, 小景,只有小朋友才出门要报备。】

【况且时间很短, 大概晚饭前就回来了,正常人去超市购物、楼下散步,都是不需要说的。】

【这是自由!】

祈景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按了按, 倒是被说动了,不过还是很困惑地道:

【那很简单的样子,他工作很忙的,应该不会管我。】

【我都不戴手环了。】

这是很早之前的事。

手环有监听还有摄像,虽然后面发现是类似于国外军|方的设备, 安全系数很高。

但是……还是有点不习惯了。

万一在床上。

祈景几乎是很严重的抵触, 定位才换到了手机上。

也是知道的。

【……】

祈景很是认真地解释:【这很安全。】

【但是他应该不会一直看的。】

很是相信。

996:【……】

宝宝。

【那你怎么没有他的定位呢?】

仿佛一下子点明了问题。

祈景面色恍然大悟, 很懵地道:

【好像是。】

可能从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从来都是被照顾的, 生日的礼物、过年的传统红包、发烧了会赶回来陪着……

祈景是觉得很安稳的。

薄承彦只是在这里,就会传达一个安全感的信号。

【那我给他要。】

少年很是自然而然地道, 甚至想要回楼上,去打电话。

去要求。

996有时候也不是很了解。

【你怎么确定他会同意?】

祈景很迷茫:【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什么……具体的事。】

那很纵容了。

最终临出门的时候,阿姨还是看到了。

问了一句。

祈景用出门散步的说法敷衍过去了。

*

京市临近年关,外面气温很冷,道路上的车流量也相较于前几日少了很多。

外地人要返乡, 回家团圆。

祈景低头看了下手机的导航,那是个会所,他蹙了蹙眉,怎又是这种地方?

很昂贵,私密性较好。

这是优点。

缺点也不言而喻。

祈景其实后来差不多明白了大学和中学的环境为什么不一样了,他上的是国际部,身边的同学朋友非富即贵,自然而然可以处在一起。

对于自己身上那些没有吊牌的衣服见怪不怪,也不会去询问外套的价格。

因为很正常。

少年坐在公交车的侧位,看着外面的景色,不远处还有小学生在滑滑板。

旁边的妈妈在拍照。

也没有什么困难的,打车、坐公共交通、外出订餐、预约酒店……是很简单的事。

从理论到实践,只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

就在这时。

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996整个系统开始炸毛,豆豆眼一眨不眨的,绝对是——

【是我同学。】

祈景抬手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稳重,是林与泽。

“你到哪里了?”

“我还在公交车上,很多人吗?”

那头的声音顿了下,还是问了句。

“怎么坐公交?”

像是不理解,又像是担忧什么。

“比较环保。”

语气很是单纯。

林与泽想了想,“那我去外面接你。”

中学时期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很绝对的纯粹。

很多时候,祈景的身份是被严密保护的。

没有任何具体的人家。

教师也是很温和地看护着。

林与泽只是担心……怎么现在要坐公交车了……

他微微倚靠着门,刷了下手机页面。

那是比较合适的代步车。

但就在这时——

“买什么宝马啊!不上不下的牌子,还狗屁事很多,你品味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黄泽穿着一身夹克,个子很高,抬手搭在林与泽的肩膀,很是调侃。

“……”

“小景坐公交车来的。”

“啊?”

两个人站直身子。

仿佛是有些顾虑。

林与泽只是问,“我还是不确定,你当时溶洞那次,看到那个人是谁了么?”

很多时候,都是家里人在语焉不详地提醒。

保持好关系就可以,不必太过亲密。

只是隐隐觉得是……但又不敢去想。

薄家的人么?

直系还是高层?

前些日子的新闻已经出来了,澳门那里被清算的人很多……

那会不会秧及小景?

黄泽只是蹙眉道:“我没有看清……那时候对方已经带着小景走了。”

“不过后面我就被按在家里养了至少一个星期。”

“我家老头子骂了我半天。”

一阵相顾无言。

“是不是不能买太贵的?”

“宝马也还行。”

黄泽想了想,很灵机一动,“不如这样,今年生日,我们直接一人送一辆车,小景自己挑。”

“不是,你暴发户作风啊?”

身后有个很嫌弃的声音,女生环着手臂走了过来,姜姚头发剪短了些,眉眼还是很自信。

“那不然,小景都坐公交车了。”

“……”

姜姚:“那怎么了?”

黄泽蹙眉道:“这难道不是很困难吗?”

“哈哈。”

一板一眼的两个字,很是阴阳怪气。

林与泽反应过来了,把手机一关,“噢,原来真的是环保。”

姜姚家里是从|政的。

自然而然知道的很多。

“我去接他。”

“行,那我找个位置。”

黄泽整个人都很恍惚,“不是?欸……欸!”

*

祈景很顺利地下了公交车,肩膀上有一个996。

【冷冷的。】

史莱姆缩成一个圆球。

【你还会觉得冷?】

【数据运行会变慢的……】

豆豆眼甚至闭上了。

老态龙钟。

就在往会所里走的时候,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了起来。

豆豆眼瞬间睁开一只。

996很是谨慎地观察。

祈景站定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很轻地道:“啊……他真的打过来了。”

996立马窜了出来,很是义正词严地控诉:

【我就说——】

一个电瓶车驾驶了过来,差点把它刮走。

少年抬手把果冻体给捞了回来,很严肃地道:

【在路上不要乱飞。】

【……好的。】

996又落到了祈景的肩头,豆豆眼一直在朝左边移。

因为接了电话了。

“去散步了?”

那边的嗓音很温和。

祈景还是站在对方身边的,他觉得询问是很正常的事,可能就是阿姨说了一声而已。

“那怎么离家这么远?”

996身子都贴到手机上去了,像个手机壳子。

很是义愤填膺。

祈景反应过来了,抿了下唇,“你怎么知道?”

“我有你的定位。”

很是不遮掩。

少年心情相当复杂,他总觉得不应该是……996说的那样,或许是误会?

“你怎么有空看啊?”

“出去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仿佛不是一个频道的。

祈景耳垂都红了,他仿佛有种考试选了错误答案的感觉,怎么会……

“同学聚会,我要去。”

“临时的?”

“嗯。”

薄承彦那边的嗓音很平和,倒也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情绪。

“几点结束知道么?”

“不知道。”

语气轻轻的,咬了下唇。

996哼哼,围着祈景打转,仿佛在控诉什么。

——你看吧。

——我就说。

“没事。”

“玩得开心。”

祈景眼皮抬了起来,有些亮亮的,抿了下唇。

看向996。

——没有。

——他还是很好的。

仿佛是在对峙。

“好。”

少年本来还想在多说几句,但路对面有人在喊他。

祈景一看发现是同学,就很认真地同电话里讲:

“拜拜,有人叫我了。”

嘟嘟嘟……

薄承拧着眉看着屏幕上的红点,那是个新的会所,原来的被取缔了,现在还要去。

林瑟只是头也不抬地写方子,“出去玩了?正常,放寒假了小朋友会聚一聚。”

偏头疼其实是一直以来的顽疾。

这两年本来是有变好的趋势,但近几天又犯了几次。

“去的会所。”

青年一听就乐了,头也不抬地把那张纸交给助手,起身去取针。

“欸……他还小,当然是喜欢看看年轻的肉|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薄承彦面色冷淡,没说什么,只是想了一件事。

同学聚会。

高中的那些?

“话说你控制的怎么样了?你头疼的问题有一部分是精神层面引起的,不要太压抑。”

“这很难做到。”

林瑟蹙了下眉,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倚靠着桌子很是沉默,大约停了一两秒。

“他被你养着,会无条件地接受你。”

“这本身并不利于你的自我控制。”

男人只是抬眼看了过来,“他不接受,更不利于我的控制。”

“……”

阈值过高,本身会导致人过于冷漠,难以共情。

但这也可以置之不理。

遵纪守法,不妨碍公共治安就好。

林瑟只是蹙眉,现在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他养了祈景……一点点要变得正常。

可阈值变得不稳定。

性冷淡是很容易变成性|瘾的。

祈景是他一手看管的,那孩子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和亲近,这本身就会助长一些负面的情绪。

譬如不正常的占有欲。

“那也不能太过分。”

“他还不知道你有病。”

林瑟环着手臂,最后只是头疼道:“你实在不行吃点药,自己调整好。”

仿佛是实在没办法了。

葡萄糖注射液当成口服剂了。

拿走多少了都?

临走的时候。

“那个手环你还让他戴了么?”

“没有,他不喜欢。”

林瑟倒是有些意外,这么通情达理,他双手撑着台面,耸了耸肩。

“我是看那边又出了民用的,数据更精准些。”

“他不是容易昏么?你要不就……在床上的时候,给他戴上,免得总是体温忽上忽下的,还不知道。”

“噢,我只是建议。”

“因为那个没有摄像和监听功能。”

薄承彦始终面色平静。

*

会所内。

祈景刚一进来就被抱住了,说实话有点闷,黄泽实在是太热情了。

他抬手推了下。

“松开。”

林与泽把人薅开,蹙眉道,“你多重你自己不知道吗?”

对面的青年很是郁闷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国外好不好!”

“我整天就吃干巴面包,配干巴黄油,吞干巴奶酪,你们都不心疼我呢?!”

“小景——”

祈景仰头看着,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

黄泽就眯了眯眼,“欸,长高了是不是?”

“你现在到我下巴壳了。”

姜姚冷哼道:“你但凡脱了你那破增高鞋。”

黄泽净身高有一米八五,但他的鞋子底子很厚,基本上奔着一米九走了。

“不过真的长大了欸。”

祈景一直很恍惚,他都没有说话的机会,最后还是林与泽带他去了座位那里。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包厢,里面几乎有好几个沙发圆座,基本上玩得好的会坐在一起。

“坐这里。”

少年穿得很简单,一套卫衣和深色裤子,穿的是板鞋,学生气很重。

祈景有些认不太出来其他人。

女生们都很漂亮,各种各样的妆容和头发,很认真地在比照美甲。

男生……有几个体重上去了些,但发型也变得时髦。

“你不认得了?”

林与泽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一一说了名字,结果自己也有点卡壳。

仿佛高三之后,整个人的记忆都被重启了一样。

分明当时的暑假只是比以往的多了一个月。

但是忘东西忘得很快。

地理的降水带分布,数学的求导公式。

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人和事一点点变得模糊。

“我认得你。”

祈景只是仰头道,面色很坦然。

好朋友,不可能忘记。

林与泽愣了一会,心里是有触动的,这种话也就只有他能说得这么……

直白和单纯。

“你那个专业有想好——”

话还没说完。

黄泽冲了过来,“我呢?”

“认不认得我呀?”

祈景坐在沙发上,不由得蹙了下眉,因为面前的人甚至蹲在了地上。

很人来疯的样子。

“……”

少年慢吞吞地挪了自己的位置,朋友好像有些不正常。

姜姚翻了个白眼,“小景别理他。”

“他就是该喝中药了。”

本来一切都很热热闹闹的。

但就在这时。

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小景,你记得我么?”

林与泽本来在到果汁,黄泽还在蹲在地上,姜姚拿着手机打算拍照。

一切都僵硬了。

视线不约而同地往后面看去。

那个人,穿着黑T恤,白裤子,打扮的干净清爽。

是个男生。

“不是,哥们儿。”

“你这是玩尬的?”

黄泽也不在地上cos狗了,起身看了过去,他完全记不起来这是谁了?

他本来就高,夹克又显得肩宽,像一堵墙,走了过去。

看了两秒。

倒也不是不懂礼貌。

转头问了下:

“小景,你认识?”

祈景整个人都愣住了,尤其是他发现周围的人好像都不怎么说话了。

全部在往这里看。

那个同学甚至走过来了,问了句,“你记得我么?”

祈景都忘记要站起来了,他只是脑子很空白,磕磕巴巴的,“啊……”

根本不记得。

皮肤都开始泛红了。

直到林与泽微微往前站了下,挡住了一部分视野,用口型告诉他。

——江平。

“记、记得,江平。”

仿佛一下子松了口气。

姜姚全程坐在祈景的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偷偷打开了录音。

什么东东?

黄泽还是觉得很奇怪,叫“小景”,那是其他人叫得吗?

他有点不高兴。

抬眸一看,发现其他几桌确实都在往这边看。

于是很不乐意地说了几句。

倒是没在看了,周遭又有聊天的声音。

但这里还是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你原先拿了我的东西,你知道吗?”

那个叫江平的男生只是这么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撑了撑镜框,有些斯文。

祈景有些困惑,“我拿了你的东西?”

“是什么?”

江平只是道:“一张纸。”

这很扯了。

林与泽蹙了蹙眉,猜都猜出来了,直接说了,“这样,江同学,我转给你钱,你可以去买——”

“我那张纸很重要。”

“……”

姜姚心说这就是找茬,不过还是眯了眯眼,“这么重要你还给人?那看来不是很重要。”

黄泽单刀直入,走过来就问,“兄弟,你喜欢小景?”

氛围一下子变得尴尬到了极点。

祈景更尴尬地道:“不是不是不是。”

“江同学,我不知道那张纸的事,这样,我、我去给你买。”

“好。”

林与泽心想这人是司马昭吗?装都不装。

“小景,我跟你一起去。”

江平只是平静地道:“那我不去。”

“……”

“正好,小景,走。”

林与泽拉着祈景就走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余光看了下后面。

果不其然跟过来了。

——我想起来了,真心话大冒险,问你性向的那个。

——他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东西啊?你还给他了么?文艺青年很麻烦的。

祈景摇了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但就在拐角的时候,三个人都停了。

走廊不是很宽。

对面的经理还有服务员……几乎都在围着一个人,像是在引路。

林与泽愣了下,经济财报封面上有过旧照,对方是……

文艺青年蹙眉:“为什么不走?”

林与泽心想你完了。

祈景心脏怦怦的,996仿佛已经宣告了胜利,像个水母一样飘来飘去。

薄承彦垂眸看着人,旁边的经理还在问,“应该就在前面的包厢。”

“不用了。”

经理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得看了过去。

对面是三个年轻人。

噢,这是碰上了。

中间的少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去哪里?”

很沉的嗓音。

祈景垂着眼皮,有种被逮到的感觉,但对方已经伸了手。

意思很简单。

——过来。

林与泽从善如流地说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和同学聚会的事情。

“有个同学说是曾经给过小景一张纸。”

“但没还。”

“啊,这位就是,他想要小景还给他。”

“我们打算去买。”

语言的魅力。

江平一时半会也没太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这是祈景的家里人?

“噢,是么?”

男人语气很平稳,视线扫了过去。

林与泽记得官方数据说得是凌越当家人是一米八七的身高,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准,小景尽管已经长高了不少……

但是站在旁边还是显得很小。

“那小景,你家里人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与泽其实也有些紧张,尾指不受控制地往上勾了下,他是知道父母的暗示。

可是京市这么大,凌越又实在势力雄厚。

怎么也联想不到的。

他从前只是觉得是薄家的旁支,从来没想过是……当家人。

被清算个毛线。

“和朋友再见。”

祈景是牵着手的,有点愣神,被轻拍了下背才反应过来,认真道,“那我待会回去。”

江平隐约有点慌张。

毕竟他们才上了一年的大学,满打满算也还是学生。

装成熟,是比不过真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