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着火, 劈里啪啦。
薄承彦在疗养院的休息室内等了好一会,名字为“小景”的电话才打过来了。
“喂。”
那头是软软的声音,还是会很细。
说是百灵鸟, 倒是也没到那个夸张程度。
薄承彦只是觉得祈景的变声期很短, 他刚来锦江别苑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嗓音就是比较清脆的。
上了高中之后才渐渐地音调变得清亮了,没有那种尾调带着撒娇的感觉了。
“你说话呀?”
那头的少年拿着手机询问, 顺便接过了佣人递过来的果盘,说了句“谢谢”。
“中午吃饭了么?”
“还没有呢。”
薄承彦起身去了窗户那里, 眉眼沉稳,看着庭院里的喷泉,很随意地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唔……我早上睡了很久, 也没有很饿,这个房子好大啊。”
“我觉得不需要那么多佣人来照顾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分享是自然而然的事。
很多时候,人是类似的,总会到了某个阶段突然就想隐居山林,偶尔泡个茶、种个菜, 在屋檐下观雨。
文化血脉中自带的美学。
薄承彦从前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后面真到遇见了某个人的时候, 才发现或许确实如此。
钱财万贯, 倒也没什么意思。
死后如烟消。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
祈景听到这句话后还愣了下,抬下手机看了看屏幕, 是他不错。
怪怪的。
这是网上说的情话吗?
“唔……下午三点?”
薄承彦拧了下眉,倒也不是不满意,只是有时候觉得祈景被教导得过于乖巧。
“好。”
立即回去的打算暂时搁置。
他尚未那么不理智,挂掉通话之后,门口有轻叩的声音。
来人是主治医生。
薄承彦简单了解了下, 面色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对于自己亲生父亲即将去世的伤痛感。
他只是礼貌地问了下,“清理干净了么?”
年轻医生一愣,随即道,“啊……那边弄好了。”
人步入老年是有味道的,从医学层面来讲是人体代谢能力下降导致皮肤渗出2-壬烯醛的一种物质。
很难闻。
但这并非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俗言经常道“老了方才现本性”,整洁干净,是一个人最基本的体面。
薄仲林早年滥交无数,步入中年也不改,老了尤甚。
气味刺鼻。
甚至由于年纪愈长,脾气古怪又任性,要说年轻的时候还能遮掩一二,到如今,则是彻头彻尾的烂掉了。
薄承彦面色很平稳,“辛苦了。”
断断续续的滴滴声,是仪器在维持那残存的生命。
薄仲林的声音好像是破旧风箱的呼呼声,嗓子眼好似被什么堵住一样,他颤颤巍巍的手动了动。
似乎是想要牵一牵自己的长子。
“阿、阿彦……”
说来也怪,似乎所有人老了都这个样子。
不然也不会有“人之将死,其行也善”这句话。
薄承彦的面容其实随母亲居多,不然也不会那么俊美,如若说哪里和面前这个人相似。
恐怕就是那淡漠的眼睛。
“父亲。”
生死是很奇妙的事,人总是更迭轮回的,走完这一遭似乎也是转眼间的事。
薄仲林一瞬间眼眶盛满了泪,仿佛是很是动容一样。
当真是……父慈子孝的模样。
薄承彦始终没有弯腰,平和地看着薄仲林的这副样子,对方的那个手指还在打颤。
但他够不到自己儿子的手。
一连试了三次。
都不成功。
“你的那些姨太太……怎么不来看你啊?”
薄承彦很温文尔雅地问,抬手看了下腕表,打算在这几分钟再谈谈。
这句话一出,床上的人就仿佛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仪器滴滴地响,面色红涨。
唇瓣一张一合,听不到声音,但是在辱骂。
“嗯。”
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好说的。
薄承彦就是来看他死的,面色逐渐冷了起来,看着仪器的数值波动。
一点点地变平。
死了。
全程不用十五分钟。
人,变成了尸体。
*
祈景在一楼餐厅吃了很多好东西,这里的厨师甚至还会做烧鹅,还配了料汁,非常好吃。
996闻了好一会。
不过就在少年准备上楼的时候,门口有叮咚的动静。
佣人立马就过去看了。
祈景本能地以为是薄承彦,但是转念一想,不是三点吗?
他提前回来了?
少年穿着睡衣往前走。
直到门开了,那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佣人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对方,低声地说些什么,回头看了下祈景。
那是一个上楼去的意思。
祈景立马掉头,他不认识,才不要多搭话。
但就在这时,门口那人突然大声道:
“不是,里面那个?你真是把自己当太太了么?”
“自己没爹没妈吗?非得来我们薄家蹭吃蹭喝?”
“连面都不敢露,有够窝囊的。”
祈景回了下头,面色很是冷淡,别墅里的佣人几乎都过来了。
都围在了门口。
有几个很明显身材比较壮大。
是保镖。
996飘在半空中,扫描了下信息,板板正正地道:
【这是薄家二房的儿子,薄尚屿。】
【看着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祈景抬步走了过去,站在玄关的后面,很平静地看着那边。
“放开我!这我家,我姓薄!他是外人好不好?”
但没有佣人搭话。
照样紧紧地架着他。
旁边有个佣人迟疑地回了下头,轻声道:“小景,是赶出去,还是说几句话?”
因为主家毕竟过来了。
不清楚是要干什么。
薄尚屿眼睛蹬得很大,翻了天了吧?他抬手就想抽出来自己的胳膊,结果发现动弹不了。
他是进也进不去,走也走不了。
“谢谢你们。”
祈景抬眼看了过去,很平和地道:“我不是太太,如果你看不清楚我的性别,那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可以去治疗一下。”
“另外,我有没有父母与你无关,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有父母教养的样子。”
“你——”
薄尚屿气急败坏地喊了声,后知后觉发现有点像炮灰的台词,狠狠地斜了一眼祈景。
幼稚极了。
刚想抽手离开,结果身后有汽车引擎的声音。
那男孩儿脸色瞬间变了,几乎是慌张了,挣的力度越来越大,但钳制他的那个“佣人”仍然没有松手。
“卧槽,不是,在家放保镖,至于看这么严?”
薄承彦下车的时候,蹙眉看了过来,西服革履的,面色尤为冷冽。
旁边随行的管家一看坏了事。
连忙和人解释,“兴许是后院没有看好,那孩子是刚上高中,可能有些失分寸。”
薄承彦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垂眸盯着那个人,“哪家的?”
这话的语气很是平淡。
仿佛是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一样。
男孩儿压根没敢抬头,冷汗往下浸了起来,说实话,他对这位“哥哥”一点都不了解。
对方不怎么回澳门。
外头都在传他们一大家子是圈养的……
“二房的。”
“名字。”
“母亲是陈秀文,这孩子是……让我看看。”管家弯腰示意人抬下头,面色也是冷淡的。
大约是看了一会。
“尚屿。”
气氛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有种被审视的感觉,但过了一会,对方只是道:“他母亲还在后院?”
“……是,老宅地方大,别墅也还有空余。”
男人似乎是思索了下。
“赶出去。”
后面的事变得很快,佣人松开了手,薄尚屿愣了好一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那个……“兄长”。
但对方已经抬步进去了,旁边的管家身子微弯,挡住了大部分。
所有人都没有理会他了。
*
祈景在后面就没有再说过话了,见人进来也没有给个好脸色,只是往后走了几步。
拉开了距离。
来一步,退一步。
看着很是不好哄的样子。
薄承彦将手里的外套交给了佣人,低声问了几句,再抬眼看,少年已经走到楼梯那里了。
眼神对视了一下。
祈景直接走掉了。
“是刚刚的事,上午没有人来打扰。”
“中午吃了一些……”
“但还没来得及午睡。”
佣人很是本分地说了上午的事,以及那几句无理的话,不过想起来什么,又认认真真复述了家里那位的回复。
薄承彦眉眼微抬,倒是有些宽慰。
“辛苦了。”
佣人微微低头,接过来了主家的腕表和外套。
……
祈景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这么狗血的事,这算什么?
996在少年肩头,豆豆眼眨巴眨巴,【这种情节还挺常见的,不相干的人上门,巴拉巴拉讽刺一通,然后又闪退。】
【工具人。】
少年歪了歪头,【那这种桥段之后呢?】
【一般都是误会,两个人本来浓情蜜意的,然后这一趴过来,感情就又被拉下来了。】
祈景听得愣愣的。
【方便水字数。】
996很是老道地分析,不过就在这时,门开了。
蓝色史莱姆立马闪退。
因为那串首饰的存在,祈景实际来的是原来的房间,没有去主卧,这里还保留着上次学习的书桌。
“小景。”
薄承彦嗓音是很沉的那种,有着很明显的压迫感。
但少年照旧是坐在椅子上,撑着手臂去看人。
眼神干干净净的。
质问道:
“你换衣服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