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二合一】

为了检验训练结果, 维兰德从旧址废墟那座半塌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一台勉强还能运行的老旧测算仪器,用于测试污染者战力上限。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艾洛。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测试环里, 数据开始缓缓跳动。他的能力本就不是攻击型, 经过废墟两个月的训练后,数值从C级缓慢往上爬, 最终堪堪擦边到了B级。

然后是晏止。

基因抽离后,他气场就不再可怜怯懦,眼神多了一层坚定。现在他体内只剩下伯劳鸟这一个单重污染能力。数值迅速冲破B级门槛,最终稳稳停在了A上。

裴琮原本对这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西泽尔想看他的结果, 才去测了测。

他刚一落位, 数据就像被点燃了一样, 跳得比前两人快了整整一倍。

神经、肌肉、基因调用能力,全是接近极限的高压状态,同时还兼备稳定度。

最终, 数值停下,血红色的“S”标识在屏幕正中央亮起。

裴琮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影蝠这具身体如果没有超常的战力做保证, 早就尸骨无存。

西泽尔最后一个测试。

维兰德刚把系统重启,就看到所有检测项目的数值飞窜。

没有一个是在线性增长, 全是陡然飙升, 红色预警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检测系统发出剧烈鸣响。

屏幕上的战力评级, 短短数秒内,冲破阈值,紧接着,屏幕猛地一顿。

【超出测算范围】

好一会儿, 晏止才艰难开口:“......原来我们每天被揍,是有理由的。”

艾洛深吸一口气:“认命吧,我们本来就是用来陪练的。你是挨打的辅助,我是被吊起来打的靶子。”

他俩在训练中,一向只有挨打和逃跑的经验。

一般来说,基因污染种类越少,每种基因的能力表现就越强大。所以高战力污染者通常只有一到两种能力被激活,才能最大化发挥效果。

污染种类多了,就会造成不稳定,每种基因能发挥的能力就越差。

西泽尔和裴琮上辈子的例外就在于,他们能在保持种类多的前提下,依旧让每种基因都充分发挥能力,甚至能结合不同种类的基因进行组合,发挥出不一样的功能。

西泽尔还没放出蛇类基因,机器就已经无法测算,足以说明他现在拥有多么可怕的能力。

裴琮扫了一眼战力数据,又看向远处坐在石堆上喝水的西泽尔。

前几天向他告白后,西泽尔就一直安安静静,别的时候再也没提过那件事,好像真的在给时间让裴琮好好考虑。

除了每晚一起睡前的例行闹腾,装得倒是挺好。

等维兰德拿到了数据检测结果,旧址废墟的训练就彻底结束了。

众人收拾行李,乘坐哈克改装的能源车准备离开。

在休整时,晏止走了过来。

他明显有点拘谨,但还是站到了裴琮身边。

“谢谢你。”他说。

裴琮看他一眼,没说话。

晏止低声道:“我知道维兰德能把抽离出来的基因给我是因为你......我一直都记着。”

风吹过旧址废墟,扬起沙尘,吹得金属哐哐作响。

晏止说话的时候,裴琮一直看着他。

上辈子的晏止一直是八九岁的模样,但维兰德告诉他,晏止是因为基因抽离才停止了生长。

实际上,晏止几乎和西泽尔差不多大。在做完手术后,晏止长得飞快,已经快是少年模样了。眼前这个人气质沉静,带着倔强和倦意,和裴琮上辈子记忆中那个小孩子几乎无法再重合。

简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上辈子某个雨夜,裴琮把小孩护身下,替他挡了雨,挡了辐射,小孩还穿裴琮的防护服,眼神红通通的,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嗓音软得几乎听不见:

“哥哥,你别死,好不好。”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死。”

裴琮当时其实已经快撑不下去,药效过载,骨头像火在烧。小孩整个人都在发抖,钻进他怀里,什么都做不了,叫他哥哥。

他想小孩对他应该是有真心的。

他曾真的相信过,才保护他。

但却只换来了无情背叛,即使对于上辈子阴郁残忍的裴琮来说,那种痛苦也很深,深到他后来再也不信任何人,信任、寄望、情感,全都在一瞬间被冷漠摔碎。

裴琮彻底坠入深渊,断绝了怜悯的毛病。

他从不后悔上辈子报复晏止,将人丢进实验室,导致小孩被硬生生折磨致死。

这是背叛他的代价。

可现在,再看晏止坐在废墟边、眉眼低垂的样子,那种痛却变得恍如隔世。

不是原谅了晏止,也不是忘记了仇恨,只是裴琮已经走得太远,远到他已经不需要再依靠恨支撑着活下去。他现在在为了自己而活。

裴琮转头,看向正在和哈克说着什么的西泽尔。西泽尔正习惯性去看裴琮,两人刚好视线相对。

西泽尔已经看向裴琮多次,好不容易才抓到裴琮看自己一次,顿时感觉不快一扫而光。

裴琮又想到了医疗站外的雨夜荒原。

同样的暴雨中,他成了被保护的那个人。

西泽尔忍受着腐蚀的痛苦,扣住裴琮的肩,整个人伏在他上方,护得死紧,血水顺着他发梢滴落,落在裴琮脸侧,带着浓烈的金属腥味。

西泽尔一声都没吭,只是贴在裴琮耳边,压着颤得发哑的嗓子说:

“我带你走。”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这么容易被打动,两辈子的他都为了一点温情溃不成军。

裴琮淡声对晏止道:“你恨我吗?”

裴琮知道,从一开始,西泽尔和自己对晏止就根本算不上好。他要挟晏止将西泽尔推进辐射水潭,自己和西泽尔倒是已经冰释前嫌,可西泽尔对晏止却态度恶劣,时不时对晏止动手,私下差点掐死晏止时,裴琮也视若无睹。

晏止一怔,旋即低下头:“不恨。”

“不恨?那你恨西泽尔吗?”

晏止低声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是我选择了把西泽尔推下去的,就算死也是我应得的。你对西泽尔很好,就像我哥哥对我一样,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裴琮视线沉沉,如有实质一样,在晏止脸上划过,让他感到刺痛。

“如果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做到这种程度......”晏止抬起眼,看向裴琮的侧脸,低声补了一句,“那他不会是个很坏的人。”

“我不恨你,也不恨西泽尔,我知道你能为西泽尔做的,西泽尔也会很愿意为你做,所以你们都不是坏人。起码你们对彼此,都真心实意。”

裴琮的目光深不见底,他为晏止的话感到意外:

“我能为西泽尔做的可远不止现在这些,你觉得,他也会愿意为我这么做吗?”

晏止对裴琮笑了一下,他一向是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擅长观察:

“当然,你没注意到吗?只要你在场,西泽尔的注意力从来就不会离开过你,从我和你聊天到现在,他就至少看了你二十次,频繁到连哈克都看了你几次,而你只看了他五次。”

“西泽尔每次看你,发现我还没走都不太高兴,中间他想走过来,但你们对视了一次,他才忍住了。”

晏止退后了一步,诚恳道:“我很感谢你,裴琮,如果你死了,西泽尔的困难会比现在多得多。”

他是主城区世家的后代,自然知道蝾螈基因到底有什么代价。

“聊完了吗?”

晏止走后,裴琮耳边突然出现一道呼吸声,西泽尔出现在他身后,不动声色揽住了他,亲昵地蹭了蹭。

西泽尔靠近了,将下巴抵在裴琮肩膀上,低声问:“能杀了吗?”

西泽尔眼神里早就带了些不耐,晏止碍眼已久,西泽尔早就想找机会动手,只是训练少人会不太方便,才拖延到现在。

裴琮:“随你。”

他是真的无所谓。这辈子又不是他被晏止推下辐射水潭。西泽尔要是不高兴,想报复杀了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没必要劝,也不打算拦着。

晏止刚才劝他别死的话,表面是在让他为西泽考虑,拿西泽尔当幌子,实则是希望裴琮能活着,早日推翻联邦,替他的家族复仇罢了。

西泽尔安静地看着他,他能明显察觉裴琮的不同。

以前裴琮看晏止,总会有不一样的情绪波动,但现在这种波动,还不如西泽尔刚刚蹭一下来得强烈。这种比晏止重要的感觉让他心情愉悦,连刚刚晏止对裴琮笑了几次都不想追究了。

西泽尔嗓音低下去,明明是自己杀心淡了,还要在裴琮那里讨好处:

“不想我杀就不杀,只要你高兴就行。”

裴琮坐进车里,正靠在椅背上,就感到有一只手不老实地探进了他衣服里。

他一把扣住,眉尾挑起:“不是说我还在考虑,你又在干什么?”

西泽尔装模作样地收回手:“放心,我不会逼迫你。”

话音刚落,手却又从另一边试图探过去,这回得逞了,指尖精准地探进裴琮腰腹的衣料下,掌心贴上那层微凉的肌肉线条。

“S级别的战力,真强啊。”

裴琮眉目不动:“那当然,上次训练输给你是让着你,你还有得练。”

这不是谎话,西泽尔现在的战力确实比影蝠强,但西泽尔的所有技巧都是裴琮亲手教导的,裴琮太了解西泽尔会在哪些情况用哪些招数,想赢他没那么简单。上次不过是抽了基因还没恢复过来,才让西泽尔赢了一次。

“是吗?”西泽尔顺势贴得更近了些,“那你再教教我。”

他指尖缓慢向下游走,动作克制,却带着一种令人发麻的挑衅意味。

裴琮将他的手拿出来,“再摸晚上就出去一个人睡。”

西泽尔盯着他,眼神亮得过分。如果他没理解错,应该是晚上就可以随便摸的意思?

裴琮还没安分两分钟,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

那团奇异的“器官”从西泽尔体内悄无声息地分离了出来。

未命名的克苏鲁幼体,表面软肉微颤,口器湿润而炽热,刚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蹭向裴琮,带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微弱律动。

西泽尔看着“器官”,并没有再阻止。

“你以前不是不让我碰吗?”裴琮随口问。

西泽尔微弯着眼角,语气不紧不慢:“我正在追求你,要满足你的要求,随便摸,让它跟着你都行。”

这个词是他从哈克那里学来的。哈克说,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就是追求。

追求就是要满足对方的全部需求,让对方高兴、心软、退步。

裴琮没想过自己还能和这个词搭上边,又起了坏心思,想起晏止叫曾经他的“哥哥”,声音懒洋洋的:

“既然要追求我,是不是得让我高兴?”

西泽尔点头。

“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西泽尔看着他,之前裴琮也这么逗过他,但都是随口说说,只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你真想听?”

裴琮拽住他衣领,把人拽近:“叫吧。”

西泽尔盯着他,眼神幽深郁暗,他心里知道,裴琮喜欢自己的脸,也不介意用脸去讨好裴琮,满足裴琮的恶趣味。

少年眉目艳丽得像如同毒蛇覆上猎物,说出口的话却是蛊惑的:

“.......哥哥。”

谁还下得了狠心拒绝他?裴琮一时怔住,真有一瞬窒息了。

西泽尔顶着不近人情的冷淡皮囊,问道:“还听吗?”

裴琮低声骂了句,只觉得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推开了他。

西泽尔听话地靠了回去。

裴琮慢慢平复情绪,指尖压了压“器官”那团肉质柔软的表皮。

说实在的,“器官”上辈子跟他的时候,他并不厌恶,反而对这种诡异的存在有莫名的好奇。

那团“器官”感受到裴琮不抗拒,像受了刺激似的,这次,它明显“聪明”了许多。软肉的触手缠上裴琮的小臂,又缓慢蹭到他颈侧。

跟主人一个占便宜的样。

“......它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裴琮垂着眼,看着那团东西贴上来,不躲不推。

“我又没指使它。”西泽尔举手作无辜状,“大概是......太想你了。”

“它能分辨出你和其他人。”西泽尔顿了顿,目光火热扫过裴琮的脖颈。

裴琮伸手拨了拨器官,那团肉团不仅没退,反而愈发用力地贴上来,缠得他动一动都黏腻发热。

西泽尔确实不喜欢任何东西接触裴琮,更别提有意识的“器官”主动靠近,但自从他基因抽离结束后,“器官”就彻底受他控制,而且和他建立了某种通感。

换句话说,裴琮现在摸“器官”,跟摸他没两样。

西泽尔确信这件事裴琮不知道。

裴琮伸指,摸了摸那团触手外皮最敏感的一圈边缘。“器官”立马轻微抽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没注意到身旁的西泽尔整个人僵了一下。骨节发紧,呼吸顿住,连喉结都滚动了一下。

“变得更软了?”裴琮像是在研究似的,捻着那片膜转了转,顺手轻轻一压。

西泽尔有些后悔将“器官”放出来给他玩了,只能默默坐远了点。

裴琮一边摸,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切换基因?”

西泽尔语气没有半点迟疑:“现在不行。”

基因影响性格,当狼类占主导,就会出现占有欲强,任性,黏人,欲望也更重的情况。

所以裴琮理所当然应该满足他,适应他的独占欲,这是基因带来的本能,他也控制不了的,对吧?

裴琮侧眼看他,明白西泽尔在撒谎。

他上辈子融合时,只需要差不多一周就能自由切换。但裴琮没戳破,抬手摸了摸西泽尔的后颈,故意道:

“这样,我还担心自由切换后,你的蛇类发情期会失控。”

西泽尔的眼神动了一下。裴琮跟他提过,蛇在发情期内,缠住猎物的时间,可以持续两周。

能两周都和裴琮待在一起。

裴琮慢悠悠道:“.......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了,毕竟你还不能切换。”

西泽尔觉得,无论他想不想用蛇类基因,这种事应该还是要征求双方的意愿。

“你喜欢哪种基因?蛇,还是狼?”

都在身上了,还能选不要哪种吗?

“从哪学来的这种破问题?”

西泽尔面不改色:“追求者应该了解你的喜好。”

“不用担心,” 裴琮看着西泽尔,意味不明道,“你喜欢的,我也会一样喜欢。”

裴琮的回答模棱两可,西泽尔就当作这是都喜欢的意思,毕竟这两种基因,用在裴琮身上的效果都很不错,西泽尔每个都想试一试。

*

他们回到了主城区。

主城区内依旧秩序井然,一如既往地“平静繁荣”,但有点权势的都知道,这座城池风雨欲来。

西泽尔的阵营已经不是草蛇灰线,而是真正的排兵布阵。

他把从无主之地带回来的技术团队和武装力量悄然安插进城市外围,借助角斗场与科研区之间的裂缝,划出了一条独属他的“灰带”领域。

软硬兼施下,黑市、实验区、角斗场,全都在他的渗透下暗自倾斜。

而裴琮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西泽尔杀伐果断,但年纪决定了他缺乏对主城区权力结构的系统理解。他是攻城的利刃,而裴琮为他兜底,给他做好扫尾的种种工作。

现在,他们还缺少最关键的东西。

废星与联邦的科技鸿沟像一道天堑,西泽尔训练出来的部队再强,一旦遇上主联邦派了支援,照样会被碾成齑粉。

想反抗,就得拥有系统完善的科技。

这也是裴琮带西泽尔进入主城区的目的之一,拿到“知识黑盒”。

裴琮早就派赫利去打听了现在“知识黑盒”的下落。

在裴琮的记忆中,上辈子他从旧址废墟出来后,联邦就进入了“大清洗”的中间阶段,派了检察官来到废星。

权贵区人人自危,等到“大清洗”降临到他们头上,才知道联邦根本不可靠,一咬牙不顾检察官的命令,将检察官带来的“知识黑盒”抖给了大众。

得知联邦对他们进行的科技封锁,废星上骤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污染区的亡命之徒,依靠“知识黑盒”,强烈求生欲让科技爆炸进步,苟延残喘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检察官应该还没有到来,裴琮希望能提前混入权贵区,到时拿到知识黑盒。

裴琮问赫利:“谁能帮我们进去?”

赫利神情复杂:“索尔的家族......曾经与权贵区有交易权限,原本可以带人混进去。”

索尔,裴琮想起来了,应该就是那个公开挑衅西泽尔,然后在角斗场上被揍了个半死不活的那个继承人。

“原本可以?”裴琮眉梢一挑。

赫利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裴琮身后的阴郁平静的少年。

“索尔被杀,半个家族被屠戮,已经被彻底赶出主城区了。”

空气短暂沉默。

裴琮似有所感,转头看向西泽尔:“.......你杀的索尔?”

西泽尔神色冷静,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眉眼之间戾气十足:

“他想动你,就不该活。”

裴琮:“.......”

西泽尔:“你在怪我?”

裴琮:“.......不,他活该。”

西泽尔满意地重新看向赫利。

赫利已经习惯了两人自动屏蔽的气场,只是叹气:“索尔死了不是重点,关键是他家族那条线断了。主城权贵圈现在全警觉了,我们谁也插不进去。”

这件事赫利没有办法,黑市区和权贵区一向不对付,晏止更没办法,他的家族之所以灭亡,就是权贵区下令动的手,就连维兰德也表示无能为力,她的暗线本来就躲着联邦,没办法直接插手权贵区。

条条大路都走不通,裴琮在头疼中想到了最后一个不得已的办法:

利用影蝠和温斯家族的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