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尔觉得自己应当是喝醉了, 或者那葡萄酒太烈，以至于此时酒意没有散去，连带得自己也晕乎乎的。
周围的空间莫名逼仄灼热起来, 全身上下的温度高得甚至有些不正常, 他睫毛轻颤，将那口果肉吞下, 紧张问道：“还, 还没好吗？”
“好了。”莫文的回答在脑袋上空响起, 伊瑟尔如释重负般拉开距离, 脑袋也下意识撇到一旁，这样的话, 别人就不会发现他的眼睛莫名水润, 呼吸也格外不自然。
那颗情人果不再像之前那样烦人, 竟然直接化作金色光点消散在了空中, 以至于让人怀疑, 刚才那过分旖旎的氛围是否也和这个情人果一样, 是个已经消散的梦。
陷入懊恼的伊瑟尔没有注意到，莫文的目光此时正牢牢锁在他的身上，似是陷入了难解的问题。
仍然在羞涩的少年微微垂着脸颊，没能隐藏起来的薄红让他显得青涩可爱，不自觉便将全部的目光都落在伊瑟尔身上。
莫文自认为，他对伊瑟尔喜爱理所当然。
诚然, 最开始的时候, 他关注到伊瑟尔, 是因为对方那一反常态的行事态度。
可是到了后来，便成为了不自觉的喜爱和关注。
神明欣赏一切的美好的东西，美的面孔, 美的心灵，美的艺术，美的言行，恰好，伊瑟尔是这一切的结合体，那么莫文将目光长久地投注在他的身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就在刚才，那怦然的心跳声中，莫文意识到，自己的喜爱，似乎不单单只是欣赏。
单纯的欣赏不会萌生占有欲，迫不及待想要清空围在他周围的身影，也不会为他乱了心跳，甚至让从来都古井无波的心活跃欢愉。
伊瑟尔……
只是念着这个名字，莫文便不自觉高兴起来。
这种情感，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
莫文扪心自问，却无法立刻给出答案。毕竟，只要是涉及到伊瑟尔的事情，他嘴上恣意，实则一向慎重。
于是等到伊瑟尔终于将心跳平稳回来，情绪也略有和缓的时候，却发现面前这人难得一副神情不属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很麻烦？”伊瑟尔好奇。
“在想一个很难解的谜题。”莫文神色苦恼。
“还有东西是你不知道的？”伊瑟尔惊讶。这人一向神神秘秘，什么事情都显得游刃有余，如此苦恼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
什么问题这么棘手？
“这个谜题确实难解。”莫文下意识又开始打趣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叹息一声，“毕竟这个题目名叫伊瑟尔。”
伊瑟尔反应了一会，才确定这个人说的确实是自己。
可是他怎么就是难题了。
而且分明是很正常的话，可到了莫文的口中，却让人不自在起来。
最终，伊瑟尔哼了一声，小声骂道：“笨蛋莫文。”
肯定又在打趣自己了，早知道就不问他了，反正也问不出来。
这模样一看就不相信，莫文叹息一声，煞有介事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缺乏一点最基础的信任，每次我说实话你都不相信。”
“本来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啊，以前逗了我多少次？”伊瑟尔叉腰，抬头看他，“更何况，如果我哪天说‘莫文，真是个难题’，你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他一板一眼学习着莫文的语气，说完还摇摇头，叹叹气。
可这动作在他做来，却只有可爱。
莫文满眼都是笑意，回复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我估计会很期待。”
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显然无法感到伊瑟尔最初听到这个问题时的离谱，伊瑟尔拿他没办法，气哼哼地踢了他的脚一下，试图以此泄愤。
至于莫文……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忍着没有说出伊瑟尔可以多踢几下这种讨打的话。
怎么有人生气也是这么软绵绵的，让人不自觉想要捏一捏，只可惜，为了防止炸毛，只能算了。
不知道他的想法，伊瑟尔看了一眼外表依旧热闹的人群，然后说道：“对了，待会节日结束，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莫文挑眉。
“银松矿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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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节的快乐气息没能传递给地精们，虽然之前兽人和精灵忙着处理各自的家事，可地精们知道，待到两族修整回来，最后肯定还是会找他们的麻烦。
毕竟，谁让地精们不地道，就算有着被人威逼的借口，却也实实在在坑了兽人和精灵族一把。
别看如今及时止损，可要是没被发现，那这两族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王，现在该如何才好？”一名地精询问，忧心忡忡。
就算有着银松矿洞，可面对两大种族的威慑，他们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待到兽人和精灵回过味来，肯定是要教训他们的。
“急什么？”地精王比勒尔开口，“有着银松林在，他们还能真的杀了你不成？”
话音落下，却见下属从外面匆匆跑入宫殿，焦急说道：“王，王，那两个……”
“两个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比勒尔怒斥，只觉得他这模样碍眼至极。
怎么被人闯入一次银松林，一个个就彻底没有了冷静的模样。
正如此想着，却见两个他如何也忘不了的身影相携而入，可不就是莫文和伊瑟尔。
又是他们。
地精王脸皮狠狠抽动一下，难得理解了刚才那个地精的慌乱。
他们的消息暴露乃至之后会受到两族责难，可不就是因为这两人的到来。
圣子伊瑟尔，那个传说中见过神明的家伙。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自己的神殿，去虔诚诵经，替神明宣扬祂的威名，偏偏要插进他们三族的矛盾里面。
而且这两个煞神不该已经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饶是比勒尔心中再不愿意，面上却也不由得露出热情的笑容：“圣子殿下，不知您的到来，为何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免得怠慢了您。”
“当然是害怕提前说了，你会不在。”伊瑟尔说道。
直白的话语让地精王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皮笑肉不笑说道：“怎么会，我是地精的王，这银松林是我们地精的领地，我怎么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那如果有一天，银松矿洞或者银松林不再受到王的控制了呢？”伊瑟尔此话一出，地精王勉强维持的平和表情彻底消失。
他质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自认对圣子殿下没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为何却要如此诅咒我们？”
银松林和银松矿洞可以说是地精的立根之本，伊瑟尔这话同贬低地精一族没什么区别。
地精王尚且如此愤怒，他的臣子们更加不高兴，望着伊瑟尔的目光都充满了敌意。
“只是听说了一个消息罢了。”伊瑟尔的目光看向周围的地精，“我想，接下来的话，你应该不想让太多人听到。”
地精王沉沉注视着他，半晌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这话是对着其他地精说的，他的下属有些不敢置信，对于王的命令却也必须遵守。可是伊瑟尔的那番话和地精王刚才的行为，还是让他们心里埋下了深重的忧虑。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会牵扯到银松矿洞和银松林，难不成会影响到他们一族吗？
这么想着，地精们离开的时候，各个都面带担忧。
至于地精王，他看向伊瑟尔，询问道：“您知道了什么？”
“我在精灵族得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伊瑟尔本就是奔着寻求答案来的，并没有卖关子，“自然女神说，神明赐予他们的权柄正在下放，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单单只是精灵一族受到影响，地精也是同样。”
“自然女神为了这点恐慌，于是被误导接触到了受到污染的知识，酿成现在的灾难，我不相信，地精会对此无动于衷。”
“你和那个人合作，真的只是单纯的威逼吗？”伊瑟尔反问，“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我在你的身上，隐约感受到了黑暗的气息。”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比勒尔还要狡辩，却不想下一刻，锋利的长剑刺向他的王座，刀锋距离他的脑袋只有一指的距离，谁也没想到伊瑟尔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甚至是莫文，半晌，他眸中却笑意更甚，露出欣赏之色。
可是这一下却吓到了比勒尔。
地精狡猾奸诈，然而胆子却不大，这一点在地精王身上同样适用。
“你，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地精的王，这会让神殿和地精之间的关系极度恶化。”比勒尔颤声威胁，在此刻却显得过分虚张声势。
“你应该知道，我是光明神殿的圣子，对于叛神，并且做出恶事者，有权利进行处理。”伊瑟尔这时候却显得格外严肃冷酷了一些，“还是说，你觉得，神殿会在异族和圣子之间选择你们。”
地精王当然不敢赌这个可能。
神殿对他们看不顺眼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别看双方之间有合作，可要是能解决他们这种不受神殿统治的势力，对方未必不会行动。
半晌，他无奈地瘫倒在王座上，苦涩说道：”您说得没错，我确实也察觉到了这点，不过有一点您错了，受到影响的并非银松矿洞和银松林，失去他们，没有武力值的地精太弱小了。”
“那是什么？”
“矿物，对矿物天生感知和使用能力，地精们在这方面有着十足的优势，之前从未有人超越我们，可逐渐，我发现，这种力量开始被寻常人也所拥有，甚至人类们开始将其总结为经验，试图超越过我们，作为地精，甚至王，我们开始不再特殊。”
这让比勒尔怎么甘心。
“我不懂，神明既然已经赐福我们，又为何要将这一切收回，换做是你，你会愿意吗？圣子殿下？”
伊瑟尔却不信他的一面之辞。
“对于矿物的敏锐是你们天生的优势，可是他人也可以总结，学习，一步一步变得强大，如果不思进取，被取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就像我的力量，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是学习了历代强大法师和强者的经验。”永远只想着依赖天赋，坐享其成，被超越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就算这里面有神明将权力下放的因素。
“可凭什么，这种力量就该被一人所独有呢？”这和贵族们自认天生尊贵，财富本该为他们所有有什么区别。
“神明并非收回了你们的力量，只是你们不再是特殊的那一个罢了。”仅是如此，他们反倒应激起来，以至于伤害了不少人。
自然女神的灾祸还可以说是她急于求成造成，可地精的行为，却足够称得上恶毒。
可惜，他无法理解比勒尔的想法，比勒尔同样也无法理解他的。
不过今天伊瑟尔过来也不是为了说服对方，而是寻找信息。
“除了维持两大种族的污染，你还替他做了什么？”
剑锋犹在脸侧，比勒尔不敢撒谎，实话实说：“我确实同那人进行了合作，不过并非其他，而是在他的要求下，拿到了兽人和精灵的血液，帮他们培养了一批货物，克维城之后我才知道，这些祭品被送往各处拍卖。”
精灵和兽人的幼崽比勒尔当然是不敢动的，作为同类，他当然知道族人被害会是何等愤怒。只是一批血液的话并没有什么。
果然，伊瑟尔就知道，那批祭品总该和精灵，兽人有些关系，没想到比勒尔还参与其中。
“还有呢？”他继续追问。
“这次是真的没有了。”比勒尔有苦难言，“我也只见过他一次，之后一直都是同他的信徒交流。”
“将和你合作之人的名单都给我。”伊瑟尔开口。
比勒尔小心看了他一眼：“我确实留了个心眼，找到了一点相关的信息，可圣子殿下，我要是给您，你是否能清理干净？”他害怕名单给出去，结果自己反水被发现，到时候小命不保。
“您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在多个阵营之间反复横跳的事情了吧。”话虽如此，伊瑟尔却留下了一道契约给比勒尔。这样一旦对方有生命危险，足够伊瑟尔立即传送到他面前。
倒不是他对比勒尔仁慈，而是想着，没准可以借此机会抓住那所谓黑暗之神大祭司的线索。
对于这个多次引起乱子的叛神者，伊瑟尔无比希望能抓住对方的踪迹。
“你这些行为我会一同告诉精灵和兽人两族，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与你进行交涉。”仿佛没有看到比勒尔苦涩不已的表情，伊瑟尔问道，“那些祭品，究竟来自何处？”
“宝植岛，殿下。”比勒尔将自己探查的信息告知，希望能够将功补过，“加林王朝的宝植岛。”
伊瑟尔一怔。
没想到，他接下来的目的地居然是加林王朝吗？自从到达教廷，他已经许久没有到过那里，曾经孩童时期的一切仿佛一场美与噩纠缠的梦境，细细想来还有些恍惚之感。
比勒尔不知他为何会换上一副追忆与抗拒之色，小声说道：“殿下？”
伊瑟尔回神：“我已经明晓，接下来的一切与你无关，更多的赔偿与惩罚，自然会有兽人和精灵同你计较。”
说罢，他不再多留，同莫文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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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拉斯尔圣城。
红衣主教上前，同利奥波德汇报自己得到的消息。
“教皇冕下，有圣子殿下的消息了，他去了诺拉城，似乎还和精灵，兽人两族扯上了关系，是否要派人将他迎接回来。”
不曾想利奥波德却摇了摇头。
红衣主教不解，正要规劝：“可圣子接二连三离开神殿，实在有损教廷……”
“无碍，他会回来的。”利奥波德语气笃定，“神降日快要到了，伊瑟尔不会错过神明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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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得回去了。”同一时间，伊瑟尔和翻糖三人说道。
刚刚得知宝植岛这个信息的三人惊讶：“诶，我们不去宝植岛吗？”
伊瑟尔摇头：“我暂时不去，必须得到下个月的十五日之后才可以前往其他地方。”
下个月的十五日，好说歹说也有半个多月，更何况伊瑟尔这次还是偷偷离开教廷的，这样回去不就和自投罗网差不多吗？
莉莉丝分析着利弊，不曾想伊瑟尔却态度坚决。
“十五日是神降日，教廷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届时各地的信众全都会前往拉斯尔圣城参加这场盛会，我作为圣子，怎么能够不在圣城。”这不仅是对自己身份的不负责，也是对神明的亵渎。
“而且我这次回去，还要将各个同比勒尔做过交易之人的名单交上去，看看能否暂时停止这些祭品的交易。”这事波及到的范围不小，人数也很广，只有教廷才有这个权力。
他这么说了，显然是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更不可能被其他人说服。大家都知道神明在伊瑟尔这里的重要性，于是转头关心起了神降日的事情。
听伊瑟尔的意思，这应该是教廷的大节日，到时候他们没准也能接到相关任务。
“既然叫做神降日，神明会在这一天降临吗？”
这话问得却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伊瑟尔摇头，微微有些低落：“神明已经很久没有降临了，这个节日最开始定在这里，便是因为神明创世之日，那时候神明每到这一日，也会降下神迹，同信徒们交流。虽然祂很少以真正的面容来到人世，却会化身于普通人类，参与这场盛会，并且在离开时留下神谕。”
可就像莉莉丝他们接触到的信息，神明已经很久不曾降下神迹了，包括神降日。
所以，这场盛会到了现在，也只是教廷对于到来的信徒赐予祝福，保护他们身体无忧，无病无灾。
话虽如此，每年的神降日伊瑟尔也格外郑重。
毕竟，这不仅是对自己身份负责，也是对所有为神明，为教廷而来的民众负责。
无论何种原因，这教廷，他现在都得回去。
“你们来往各处也不困难，可以前往加林王朝一趟打听消息，到时候再回拉斯尔圣城参与盛会即可。”说到这里，伊瑟尔思考一瞬，从怀里拿出一枚被光芒环绕的利剑徽章，递到了翻糖的手中，“如果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使用这个，记得得在不得不用之时才去使用，若是随意拿出来，反倒可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那徽章做得极为精致，单是看着就很漂亮，翻糖接过以后，看到徽章的属性更是大吃一惊。
居然对不洁之物有百分之三十的压制力，除此之外，还能增加佩戴者百分之十的防御力和攻击力。
更让翻糖在意的是这个徽章的名字——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家徽。
居然就是伊瑟尔之前用过的姓氏吗？看起来，等到了加林王朝，他们还可以去打听一下克里斯蒂安这个家族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伊瑟尔家人呢？
不过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既然做好了决定，双方也不犹豫，翻糖他们这边前往加林王朝进行探索，伊瑟尔则和莫文回了拉斯尔圣城。
这一次回去，伊瑟尔光明正大来到了神殿大门。
守卫们虽然惊讶，却也不敢阻拦他。
待到伊瑟尔进入神殿，得到消息的姬玛已经匆匆赶来。
这位一向严肃的女士看到伊瑟尔先是露出欣喜之色，片刻后又消散了这短暂的温情，不赞同说道：“殿下，您这样三番四次离开，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经历了许多，伊瑟尔对这些话语也早已免疫。
姬玛见他这幅模样，不赞同之色越深，可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提了另一件事：“教皇冕下说，若是您回来，便带您去他的宫殿，他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利奥波德这模样，倒像是笃定了伊瑟尔一定回来，伊瑟尔也不惊讶。
毕竟双方都知道伊瑟尔对神降日的重视。
只是等到见了利奥波德，听到他要说的事情，伊瑟尔神色终于不再平静。
“我将建立异端审判所，征讨他信者。”教皇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要吃什么，“女巫，精灵，甚至是对神明质疑的部分炼金术师……这些人必须得肃清一番。”
他都用上了肃清这词，定然不是责罚两句，或者宣传他们的异类那么简单。
倒像是要，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