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兄多么聪慧,白露稍加示范,他就掌握了要义,只是作为阵修平时不怎么御剑,还需要练习。
就他那把剑,还是现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宝光闪闪,却是第一次得见天日。
就是出来没多久,朝天子也来了,跟个鬼魂一样矗立在旁边幽幽盯着,让白露有点不自在……
示范完白露就埋怨:“我好歹是个剑修,你也不能完全不让我御剑吧,你也太小气了。”
朝天子茫然地张了张口:“……我小气?是你师尊叫我来送茶水!”
白露了然于心:“借机行事是吧,算了我也没骂你。”
朝天子:“……”
但白露还是喝了茶水,觉得师尊真好,他出来室外活动都想到送茶水。
“白兄,我最近还想演一个阵,可以帮我一起看看吗?”裴照庭问道。
“但是我对阵法也不是很了解,下次吧,下次我们开同学会你也来,大家一起给你看。”白露喝了茶有点心不在焉,还劝道,“裴师兄,我觉得你太孤僻了,你多来参加活动吧!”
裴照庭虽然秉承了玄山一贯的护短,但的确不大与同门来往,顶多和同峰的说几句话,他如此做从未觉得有问题。
可是不得不说,青帝秘境一行,对裴照庭有些改变,他竟是答应了:“好,那就叨扰了。”
“没事没事,那我们现在进去吧。”白露率先进了房门。
一进门,白露下意识去找霍雪相身影,看到霍雪相的手微微抬起,几乎是立刻蹿到了霍雪相身边,令人要以为是他先过去,霍雪相方才抬手。
“这就回来了?”霍雪相道。
“嗯嗯,御剑嘛,很快的。”白露道,“师尊,有进展吗?”
“这短短时间,怎有进展。”霍雪相的手落在白露头上,理了理白露因为御剑滑行而略有凌乱的发带。
“你师尊恨不得自己帮你炼化了。”博鸾仙君笑道。
白露闻言挨得离霍雪相更近了,“呜呜师尊对我真好。”
霍雪相渐渐舒展,也暂不去理会博鸾仙君了,“……为师之责。”
徐醉蝉托着青帝珏,此物还不能离白露太远,因被白露所破,俨然已经认主一般。
之前白露说他观察里面,只有光团,像是力量的源泉,大家讨论可能就是青帝珏本体,司春法诀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白露,你再尝试一下,能不能与青帝珏沟通,从里面取出一份司春法诀。如果可以,那么证明青帝珏还有可能复原。包括苦海金莲、经天司地藤藤等物,乃至雷云,也有可能还在其中。”
若是把这些东西都能收为己用,那可是大大增加战力……尤其考虑到白露是一个非传统剑修。
白露此前也尝试过几次把精神力探进去,在里面游荡,但是除了浓郁的生气其他什么也没有。
大家认为青帝珏这样的神物,多少是有些灵性的,让白露就像对活物一样沟通。
此时抱着目的再次试探,他努力寻找青帝珏的灵性,想要和它沟通,并寻找到像太阳一样光耀的地方,尝试从里面剥离出司春法诀。
可惜,仍是徒劳无功。
找了半天,白露退出来道:“不行啊,蒙蒙一片,根本拿不到,也没有什么回应。”
“还是境界不够吧?若是白露境界高一些能够炼化修补便好了。”薛丹行看着白露这因为太浅反而在众人之中格外明显的筑基境,“你师尊也是,都没给你想想办法吗?灵力明明那么强,心境听起来也不错。”
白露没法炼化青帝珏,他们比白露还急,恨不得帮白露来炼化。
可惜这件事巧就巧在青帝秘境便是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硬破,修为够也白搭,无法替人炼化此等神物。而白露修为虽不够,却是借了朝天子融合瞬间的天威。
“我师尊说了,修行是长久之事。”白露深沉地道。
“你有这个决心就好。”大家赞赏地道。
霍雪相思索道:“但也要多加尝试控制青帝珏中的生气,熟悉它们的作用。”
“噢噢……”白露若有所思地点头。
……
孤星冷月,长空一碧。
白露刚从丹房回来,就在数春苑内大喊,先喊了才看到霍雪相正在二楼,手抚栏杆,他仰头冲霍雪相招手。
“师尊!看这个!!”
霍雪相俯首,发现白露手里拿着一支……权杖?
木制的长杖足有一人长,杖头是天然的木质虬结如地脉,又如蟠龙,藤蔓蜿蜒缠绕而下,更加增强了自然气息,绿色的晶石镶嵌顶端,就如巫师的眼睛颜色一般迷人。铜铃、玄山特产的宝石、羽毛等物组成的悬饰又为其增加了几分华夏气息。
“我的法杖!”白露高高举起来,骄傲地展示,“还剩最后一步就完成了。”
最后一步只是为法杖加持更强大的力量,其实现在就已经可说完成,整根法杖已然流转着生命的气息。
霍雪相细察,几乎很难分辨这法杖是天然形成还是炼制,地络领悟果然对白露大有裨益,他颔首道:“巧夺天工。”
朝天子也闻声出来,以器灵本身,柳叶眼的少年看到这支一看就是木行的法杖,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滞了,天旋地转。
“这、这是?”
白露也冲他晃了晃,疑惑地道:“你认不出来了吗?”
这上面的装饰可都是朝天子的私藏。
“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原来不是在炼新扫帚吗?”朝天子着迷地上前,感受着这长杖上圆融的气息,脸都要贴上去了。
“我有扫帚了还炼个新的,只为了给你换皮肤吗?”白露早就设计好了要吓朝天子一跳,此时狡黠一笑,“当然了,这个也不是不能当容器——”
当然可以了!这也是木行法器!
而且看起来气势就比扫帚要强,扫帚虽是厉害,可修仙界的人看了总要先犯嘀咕,为啥做这个器形?扫帚终究是没有拂尘那样的群众基础。
朝天子投身就想往法杖里钻。
“喂!”白露一个转身躲开了,“你别急呀,我还有最后一步加持力量,让它更加强大。”
朝天子继续扑:“不急不急,我先融合一下,后面再慢慢加。”
白露继续躲过,为难地道:“哎真的不行,我就拿出来让你高兴一下的。”
朝天子快哭了,“是高兴一下还是逗我一下?”
其实他都已经接受自己是扫帚器灵这件事了,完全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样华丽强大的法器。
“都有,都有。”白露偷笑,“我认真地说噢,其实是还要熟悉一下这根法杖,刚刚完成还热乎的,我不熟悉怎么帮你融合。但是很快的,到时候你就可以想当扫帚当扫帚,想当法杖当法杖了,随意转换。”
“还有,这个青帝珏我也想安到法杖上,看能不能利用法杖来使用、增幅生气……”
如果说听到前面朝天子还只是兴奋,听到这里他已经快晕过去了:“青帝珏,也不过是我的一个装饰?”
朝天子看了看天空,这真的不是他临死之前的美梦吗?
白露看朝天子已经是浑然忘我了,戳戳他:“喂,喂?”
朝天子半晌才回神,又魂不守舍地伸手去抚摸白露手中的法杖,又看到白露挑选镶嵌的主石,那颗碧绿碧绿的晶石,此时在月光下反射着绿莹莹的幽光,神秘而璀璨。
就是朝天子也要承认,搭配得实在太好了,没有半点盲目地吹捧:“主人,这颗宝石就像你的眼睛一样,太好看了。”
“也是你是收集得好。”白露也道,两人握着法杖在互相吹嘘中一阵感动。
霍雪相手仍搭在栏杆上,无声笑了笑。
白露却好像能察觉一般,仰脸看过来,月光下,那双眼睛果然与绿宝石交相辉映。他把法杖从朝天子手中无情扯了过来,也跳上二楼,单手扒住栏杆没有丝毫停顿丝滑轻巧地翻身,坐在栏杆上。
朝天子在下面幽怨地看了几眼,想到迟早是自己的器身之一,复又高兴起来,甚至开始做起了白露炼制一排神级木行法器,随便他换身体的梦……
白露坐在栏杆上,月光为他发丝披上薄纱一般的银芒,背光时唯有眼睛与绿宝石莹亮着,他近距离再给霍雪相展示了一下法杖。
霍雪相抚摸了下绿色的宝石,修长的手指在其上温柔流连,说道:“果然如你的瞳色。”
白露莫名觉得也哪里痒痒的,就像这一下摸在他身上,他忍不住又倾了倾身,想起一件事:“师尊,那你的眼睛……又是什么颜色?”
霍雪相怔住了,未想过白露会如此问。
白露有几分忐忑。
他听过很多关于师尊眼睛的传闻,有说是做公益任务时和妖邪搏斗受伤了,有说是练功导致,所以不能飞升。
但是因为并不影响霍雪相用神念观察,日常毫无影响,白露渐渐都要忘却了。
可是现在听到师尊的话,白露生出一种冲动,他也好想看看师尊的眼睛是什么样。
他看过师尊借用求索的身体投来时的目光,就像他平日带给自己的感觉一样,沉静如水。
可到底与原本的身体不一样,那绸带之下的眼睛,又会是什么样?
白露不知不觉抬起手,触及绸带,不会真的受过伤吧,他有些担心涉及师尊的伤心事了,手便想往回缩。
霍雪相轻轻一按住他的小臂,又放下,说道:“无事。”
白露的手便停在他脸上,隔着绸带触到师尊的眼睛,他的手轻得像蝴蝶振翅,也感受到其下眼睫轻微的颤动。
外人猜测良多,对白露,霍雪相却是毫无保留地道:“你可知钧天何解?”
人人称呼霍雪相钧天剑尊,但白露还真不知道钧天的意思,他以为就是两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字,“什么意思呀?”
“天分十二野,对应地上十二洲,如我们所在钟秀洲对应紫微垣,另有剑魄洲对应钧天垣。剑魄洲有一处剑狱,上古之时凡世间名剑,主人陨落后灵剑便归于此处,久而久之,形成剑狱,杀戮之气颇重,影响人间良多。
“数十年前,剑狱震动,我奉命前往,定下剑狱,光照钧天垣,世人便如此唤我。”
白露听得入神,尤其是最后一点,让他灵感顿起。
原来还有这种命名公式,宴长明还说他可以叫玄山剑尊,现在看来,如果按照师尊的外号,他完全可以叫紫微魔尊啊!
“剑狱因地络变化而动,我恐再生忧患,决心不求飞升。只是我所修霜轮九身决也对应星辰之道,为免修为继续增长,索性以此封住观星之窍与修为增长之途。”霍雪相轻描淡写地道。
寥寥几句话,却略去了他作为修行者要为人间众生从此放弃飞升之道的心念。
否则以霍雪相这般年纪的成就,极有可能成为修仙界最年轻的飞升者——不说别的,他甚至需要自封双目,要不然即便不刻意观察,功法自然运转修为也会极快增长。
白露纵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待了这么久也知道飞升的重要性,何况永生向来是人类的追求。他是为了回家不想飞升,师尊却是为了人间。
“难怪师尊你也还挺了解地络,在秘境里利用地络找路……”白露呢喃道,脑海中已忍不住想象当初师尊一人一剑去定剑狱,又是看过了怎样的景象才决心不修飞升,甚至自言不会剑。
不会剑,其实指的是不会再以剑道飞升了呀。
霍雪相察觉出他的低落,一抬手,单手将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平静地道:“我观天下更胜天上。”
白露瞬间释然,对啊,这肯定是师尊心底衡量之下愿意做的,否则平时师尊为什么过了境界还要到处去完成公益任务,这是他的训世之道。
白露转头放眼远望,像师尊无数次带他所看,群山之间一片祥和。
霍雪相亦以神念望去。
不过片刻后他听到白露微微叹息,细不可闻地嘟囔道:“只可惜这样,我就看不到师尊的眼睛了。”
霍雪相心口一紧,像被丝线牵动着,悸动传遍全身,头一次,生出遗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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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白露将青帝珏也安在法杖上,朝天子就成了玄山最急的存在,每天要喊一百遍我可以和法杖融合了吗?
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带着法杖出门耀武扬威!
可惜他急也没有用,白露还没有把法杖玩明白,是不会轻易让他使用的,毕竟朝天子的融合多半要靠白露的领悟,他怕自己对法杖的掌握没有那么完全,会害了法杖……
此时,白露就在数春苑中空地:“求索你可以动了。”
然后求索御剑在院内上下翻飞,时而飞行时而滑行,白露握着法杖控制青帝珏中的生气……
不能说攻击,因为这东西白露用来并没有攻击力,倒是中了两次落在求索身上,那地方就长出嫩芽来。
就像在秘境之中他们身上长出来的。区别在于求索是木行,长这个也没什么感受。
这是在练习精准度。
自从霍雪相让白露试着控制生气,他就一直在练习,现在更是结合着法杖练习起来,用法杖增加青帝珏中生气的幅度和精准度。
朝天子看了也心痒痒,以扫帚身往空中飞了一圈道:“你试试看能逮住我吗?”
白露一点法杖:“开花!”
——和求索不同,朝天子飞得虽快,却是白露的器灵,一切行动尽在心中,他轻而易举就在空中捕捉到了扫帚的飞行轨迹,一道生气弹射在扫帚上。
这扫帚原是用剑梅木做的,此时被生气一激,扫帚枝条上瞬间开出一朵红梅,极为醒目。
“真的开花了,哈哈哈哈哈!”
朝天子傻乐,沉吟一下道:“但是开花二字不好,太没气势了,你想个口诀。”
也是。白露一想,他虽然没有特意攻击人,但是根据当时秘境之中的表现,这完全可以成为攻击人的手段!
比如他手里若有草籽、树种,随着生气弹出去,那不就在血肉之中生根发芽了?
那是得起个招名。
但白露的问题就在于他实在没什么起名天赋,当初自己好不容易起了一个,在留仙峡用的时候居然还被婆娑儿当面嘲笑,搞得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我知道了,可以叫——”白露看看就在旁边的霍雪相,“时花、逢春!”
霍雪相:“……”
霍雪相失笑道:“就改一个字吗? ”
“对啊,我觉得很合适。”白露偷笑道,“而且师尊是逢春剑,这是逢春诀。”
“你说的是时花、逢春,那可需要两招。”霍雪相笑意不减,说道。
“有了呀 。”
白露对霍雪相勾勾手指,欢快一笑。
霍雪相心头仿佛被羽毛搔过……其实从前白露亦是这般情态,可如今霍雪相愈发容易关注到一切变化,无论是白露的还是自己所想的。
直到他看到白露已经跳上扫帚飞起来。
霍雪相心思一动,御剑随之浮空。
他这些日子在数春苑不曾出去,此刻放眼望去,才惊觉一夜之间,群山座座竟都色彩斑斓,叫人如入浣花洲一般。
明明是秋日,却处处繁花盛开,草木葳蕤,胜过春日!
“刚才是时花,”白露在漫山遍野的花木之间笑道,“这是逢春。”
白露的笑意向来很多种,有时是暗暗偷笑,带着一点坏意,有时甜甜的透着讨好,还有时就像这般,灿烂得像是融入了春日的气息。
他将玄山的草木都唤醒了,就像当初点燃点梅峰满山红梅,无比鲜明地在这个世界与所有人心中留下自己的存在感。
霍雪相有片刻失神,只觉得时间仿佛也停止了流逝一般,唯独剩下花叶在风中摇曳的声音,以及白露的笑意,半晌方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