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其实霍雪相也在待客。
不过他的客人是博鸾仙君并各峰的峰主,都是闻讯赶来的,已聊了一阵,越聊声音越大。
目前要数天璇峰的峰主薛丹行说话最大声:“师侄啊,所以说剑梅开花,真是因为白露在丹房中折腾几天,炼出了一些东西,催发了花?”
薛丹行先前还来给霍雪相告状白露疑似动凡心,他年纪大辈分高,比起宗主和霍雪相还高上一辈,是峰主中资历最深的了,也是碎嘴经验最深的。
霍雪相:“嗯。”
嗯是什么意思?薛丹行眼睛快变梅红色了,瞪了半天见霍雪相没什么反应,毕竟眼睛都蒙着的。
薛丹行耐不住了,道:“别说你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样的丹鼎天赋!”
霍雪相没说话。
薛丹行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漏洞,改口道:“好啊,你不会就是为了装聋作哑……装瞎才蒙这破布吧。”
霍雪相平淡地道:“看出来了又如何,点梅峰也有丹房。”
“你那丹房简陋无比,连地火也没有,更别提各种各样的好材料,我光是水法有三十六种……”薛丹行翻着白眼道。
霍雪相微微侧头:“那师叔准备把你的丹房送白露?”
薛丹行:“……”
太不敬老了,装,你就装吧。
“师叔,您冷静点,师徒缘分已定,您多指点也是一样的。”先前才升座的重明元君柔声道,但她其实也能理解薛丹行的后悔。
历来每届前三甲,可以自行在对自己有意的法脉中选择,其实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去的地方应该是符合自己天赋。
便有多种天赋,那也是主攻其中一项,其余的,可以当作辅修。
但白露不一样,他一来,还不等大家分辨他的天赋在什么方面,就立刻表示要拜霍雪相,一心做剑修。惊讶之下,谁还会思考其他。
现在入门一段时间,倒是显出来了,白露分明是丹道天才,自己竟能研究炼制出逆转自然的药。
单这样就罢了,多抱几门就是,但白露的剑道上也不像有什么天赋啊……这么说都是给霍雪相面子,这孩子就是拜错师了吧!
“嗯,先莫要激动。”霍雪相推了一下盘子,“吃点白露烤的糕点。”
薛丹行看了一下,更加惋惜了,“你们看到没?”
看什么啊?其他人不懂。
薛丹行痛惜地道:“这火候掌控得多好啊!一看就是炼丹的料!”
众人:“……”
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霍雪相道:“这样吧,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各让一步。”
霍雪相不解:“什么。”
薛丹行:“你把你弟子转给我,下次换宗主我投你……”
博鸾仙君:“??”
怎么冲他来了,他短时间内不打算飞升也不打算兵解啊!
“我……我就当师叔是祝我早日登仙了。”博鸾仙君劝道,“便让白露辅修丹道又如何,他们师徒名分已定,怎好转来转去,从前也不是没有两门一肩挑的情况。”
薛丹行遗憾地道:“说是说肉都烂在锅里,但老夫吝啬一世,怎舍得为他人做嫁衣!”
博鸾仙君:“……”
他缓缓撇开头,和薛师叔年纪差太大,不知道咋沟通。
薛丹行吃了口糕点:“我冷静下来了。”
然后对霍雪相说:“当初你和白露说,就算你不飞升,在你门下修行,或许有自己的际遇。我想好了,我就是他的际遇。”
众人:……好你个冥顽不灵啊。
“如果他想,自然会像要丹房一样来向我要。”霍雪相轻描淡写地道,倒是看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然后把摩空剑往桌上一放,“是吗?”
薛丹行立刻道:“我们修仙的,讲究强扭的瓜不甜。”
怨念地看了霍雪相一眼,薛丹行想之前老有传闻说白露要送花给恋慕者,现在如此情况,这个以前独来独往的家伙还不放手,哈,肯定有问题……
.
“白师弟,你要地火不要,你要的话,我们给你辟一处丹房。”天璇峰的师兄笑眯眯对白露道。
“不是说地火很危险,不适合我吗?”白露边吃小蛋糕边说,当初他想借丹房用,都被冷酷拒绝了,说他禁不住。
现在他抽空到山谷里采个药,都能被隔壁师兄拽过来寒暄。
“那是以前,师弟现在都堂堂筑基境了!”天璇峰师兄挑起大拇指,“再说,自然有傀儡帮你伺候水火——我们天璇峰的傀儡都是特制的,专为丹道。”
天璇峰师兄说着就要拉白露去看。
白露被领到丹房一看,发出感叹:“哇?!”
真的是很不一样……
其他峰的傀儡都与活人几无差别,天璇峰的傀儡身披铁甲,从头武装到脚,个头起码有两米,还能徒手掀炉子。求索和他比起来,好像个丐版。
你们天璇峰有自己的钢铁侠啊!
“这是我们天璇峰最新改造的玄甲傀儡。”师兄得意洋洋地道,“有了它,不用担心被炸伤了,它以温度为界,一但感觉要炸炉,还能自行拆开,包裹在主人身上,免受溅伤。”
更像了。
“……能飞吗?”白露问。
“你是说自己飞吗?”师兄迟疑地道,“不能,但是经常被炸飞,算不算?”
白露:“……”
“反正比你木傀儡好多了,你这木傀儡就不太适合炼丹,寻常水火也就罢了,扛不住太猛的丹火。”师兄一番挑剔,然后塞给了白露一本册子,冲他挤眉弄眼。
白露看了一下,除了是文言,还夹杂好多专业词汇,很难看懂……
白露睁大眼睛:“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还以为白露问此举何意,这孩子怎么这样天真呢,遂更加用力挤眉弄眼,“师弟,还要我说那么明白吗?”
白露:“非常要啊!!”
师兄,这是真的又到知识盲区了!
“唉你!”师兄看他是油盐不进,索性明说了,“我们都知道你丹鼎天赋上佳,这个是我们天璇峰的《丹道全方》,你回去自己看,有不懂就来问我,炼丹重经验,凡举取土、坛式、鼎器、用火……我们都有丰富经验。”
师兄意味深长地道,“便是不能拜入我们天璇峰,大家情谊是一样的,玄山千峰是一家。”
这个意思?白露恍然大悟,居然是天璇峰想挖墙脚,让他转专业是吗?
“师兄你们可真大方。”白露叹息道。
但是可惜啊,你们有很多经验,我也有很多经验……
师兄搓了搓手:“客气了师弟。”他想到什么,又小声补充一句,“我们天璇峰很多弟子,长相英俊。”
白露:“?”
干嘛突然自夸起来。
白露莫名其妙地说:“那恭喜你?”
师兄:“……不客气。”
“对了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姓名,我怎么称呼?”白露也就一问,师兄便慌慌张张往后退了几步,他愈发奇怪地看着对方。
“那个,想起来我师姐找我还有点事,师弟你回去自行领悟吧我不送了。”师兄直接回身大步走,头也不回。开什么玩笑,他也是受师祖“暗示”来送笔记,若被剑尊知道挖人之举还活不活了,他还想有一天活着去参观剑梅的。
……
自从白露筑基,他课程里就多了剑法这一节。
这对白露实在是难题,他们巫师向来是远程攻击,突然爆改体育生。难怪之前梁满谷他们那么惨,现在也轮到他了!
文言文苦,兼做体育生更苦。
白露有点泪目,问出了当初梁满谷一样的问题:“师尊,不是说咱们修仙讲究顿悟吗?我刚顿悟筑基,就不能继续顿悟下去?”
我们送花的友谊去哪了,你就这样折磨我……白露幽怨地看着导师。
这不亚于回赠他 5 个 G 的试卷了。
霍雪相就坐在一旁梅树下,头也不抬道:“无苦修之功,徒以顿悟辩解,是自古以来庸夫的借口。修仙修的是长生之道,需要长久之志。”
白露:“……”
很好,一边练剑一边阅读理解。
就这样,白露树下练剑,霍雪相在旁出言指点。
“心法与剑诀,可配合使用。我授你三剑,如能悉数领悟,尽够用了。”霍雪相道,“此三剑,时雨、逢春、人间换。”
他演示给白露看,时雨剑挑破满天花雨,剑气纵横。
还、还挺好看的招数,我用起来应该也很厉害。
白露咬牙:“我……我学!”
我一个巫师为什么要魔武双修……白露心中呜呜叫着,库库练剑。
终于上完课了,白露浑身瘫软,两腿面条一样走到廊下,把那本《丹道全方》给拿了出来。体力活动之后要动动脑,用用另外的大脑分区,换一下心情。
霍雪相感应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师尊,这个词什么意思?”倒是白露,自己拿着天璇峰出品的《丹道全方》探身过去问霍雪相。
霍雪相神识一扫,“醍醐,这是从奶酪中炼出的油,还有词为‘醍醐灌顶’,意为大彻大悟。”
“哦。”白露点头。这书里面提到,有时候炼丹,丹鼎上会分泌出一种雪末一样的物质,用这个加甜浆水研磨,再蒸了后炮制,就会形成一种叫“醍醐酥”的食物……啊不,丹药原料,据说形如春雪,味道甜美之至,还非常解渴。
霍雪相低声确认:“你就学这……?”
“我感觉其他没什么感兴趣的,这几个看起来好吃。”白露把自己抄录的食谱给霍雪相看。
“你如想辅修丹道,为师并无意见。”霍雪相等了几日,却只等到白露来问生词,不觉自己问出了口。
“万法通神,剑器丹阵并无差异。”
薛丹行要白露转投他门下,那是不可能。
但是霍雪相可以让白露修习丹鼎之术,不至耽搁了其可改花期的绝佳天赋。
“我知道啊,生气怎么还会把丹房给我用。”白露颇为茫然,“我也跟师尊说过,那都是我的小小爱好,不影响我学习的。这上面暂时没看到我感兴趣的药,只有感兴趣的食物。”
都不知道导师怎么又强调一遍,怎么还有催人上选修课的。
魔武双修已经够累啦。
霍雪相不意白露想得更是简单,他沉吟片刻,拿出自己的令牌,一按,那令牌竟拆成镂空的阴阳两半,“你用我令牌进藏书阁,可借阅高等丹方。只是在丹房内仍记得以求索为伴,水火无情。”
没想到借书证还有副卡,白露捧着令牌:“谢谢师尊!对了,师尊,丹房的师兄说木傀儡受不了丹火,求索也说他只够烧三个时辰……”
倒不是说他真需要求索保护,只是觉得奇怪。
霍雪相听到三个时辰,问道:“你平时只问求索这些问题?”
白露:“呃,哈哈……”
也不回答,这么乐一下便算糊弄过去了?霍雪相叹道:“你再细问吧。”
白露重新去问求索,“你到底会不会烧火……不对,不能这么问了,上次提示词肯定有问题。”
他痛定思痛,抬头道:“求索,如果我在丹房制药,炉子炸了,或者丹火喷出来,你会怎么做?”
求索答道:“少主,如此,我体内所种冰魄将放出寒气消解丹火,又有‘青木如生’之法,生千枝万叶繁花,消力卸气。”
“……哦。你不早说。”白露心说自己以后确实不能光问脑筋急转弯了。
……
白露端着醍醐酥上开阳峰,他今日和几位同学相约好了到藏书阁的自修室自习,新做的小点心也自带来了。
孟采青去拿了一个壶来,给大家斟些茶水。白露看了她一眼,孟采青疑惑地看回来,白露却又挪开了目光。
梁满谷面前桌上铺着符纸、灵兽血液还有一把毛笔,他作为器修,面前摆着这些,一点也不让人疑惑。器修嘛,身上出现什么都正常。
“我最近在试着锻笔,刚锻好了毛笔试一试。”梁满谷神秘地道,“我想练一个能自己画符的笔,这样就能替代符箓脉。”
众人:“?”
好远大的理想。
茶壶发出“哧”的一声,大约是水汽声,孟采青看一眼,拢了拢盖子。
“对了,程师弟,你帮我试试笔,只需要自己先画一遍,再输入灵力,让它自己动。”梁满谷说。
程师弟修的正是符箓:“……”
这礼貌嘛,让他来使用要代替自己的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焉知发明出来不是好事,从此他们只用创造符箓,不用自己动手画了,遂高兴接笔。
孟采青提着壶到白露身边了,“师兄啊……你,你还好吗?我听说,丹鼎那边很想要你呢。”
其实孟采青听说的谣言多了去了,但是不敢和白师兄说……
孟采青手里那壶忽然冒出声音:“怎么,你不想做剑修了?”
她吓得差点把壶砸了。
白露倒是不意外地喊道:“器灵?”
他往送器灵的小蜜蜂上也施了法,标记器灵,从此在哪都可以发现,再也不会被器灵吓到了。
茶壶:“哼哼。”
白露仿佛看到器灵和茶壶一样叉着腰的样子,托着腮道:“我还是坚持要做剑修的,丹鼎只是爱好。你今天活儿这么日常啊。”
器灵似是发出叽叽咕咕,最后也没说出什么理由,道:“我看看不行么?”
“没有呀,咱们不是老朋友嘛。”白露托腮看着他,“你看,这个云精宝石项链我可喜欢了,每次都会戴着。我送你的小蜜蜂呢?你以后可以装饰在你的器身上。”
器灵被白露哄得心花怒放,壶里面的水都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你也觉得我能找到一个绝世神兵融合,证得百年之锋?”
“能证能证。”白露想都不想地说,“对了,你的云精宝石品质好好哦,真会找,你是在哪里得来的?”
“那是我给宗门干活换来的!”器灵得意地说,之前他还说过给白露鉴赏自己的收藏,此刻捧了出来。
“哦哦——好看!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白露一颗颗看过来,器灵比罗罗要富裕啊。哦,难怪师尊说君子必慎交游焉。
器灵被捧得飘飘然。
此时白露说:“你看这个,就很适合给你的精品小蜜蜂当眼睛。”
器灵:“嗯嗯。”
白露:“我帮你嵌上?”
器灵:“谢谢谢谢。”
白露:“说起来,我也有一只小蜜蜂。”
器灵:“嗨,你也加!我还有!”
白露:“谢谢谢谢。”
旁观的同学:“……”
器灵得了升级精品小蜜蜂,心花怒放,更不肯走了。
梁满谷想喝水,又不敢用它,绕开想去再拿一个壶。
器灵看到梁满谷居然过路离他远一点,像是在躲着他,一下又炸了,“喂,梁满谷你什么意思?”
“呃……”梁满谷支支吾吾,他知道器灵前辈很喜欢找主人,自己一个器修,一身法宝,当然不敢靠太近。
“你不会以为我看得上你的破铜烂铁吧?”器灵差点气得水沸了,“少自作多情了,我降生时有瑞气千条懂不懂,也要神兵我才看得上!你那破笔也想我合?”
梁满谷:“……”
不用说破铜烂铁这么严重吧,他觉得挺好的啊……
器灵待在茶壶里加入这场聚会,时不时迎头痛击梁满谷,偏偏器灵原本也是他们峰出来的,再了解不过了,一句句话都说到痛点。梁满谷一边哀叹,一边做笔记,他的全自动画符笔没能大成,还缺乏很多细节。
白露拎着面前的符纸好奇打量,说起来,魔法界也有绘制魔法卷轴的传统,可以把一道魔法封在里面,待到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十分方便。
但在玄山仙宗了解了东方体系后,从体积上来说,显然是东方的符箓便捷性更胜一筹,就像文言文也都是一个个压缩包一样。
按照符箓派的说法,符纸和笔墨都能承载灵力,这个制作过程和魔法卷轴也是相似的。
制作魔法卷轴的原料稀少昂贵,比如龙皮、妖精血液等等,白露当然没带来修仙界,而且还要与绘制时的星象对应。
但看到这些,他开始思考,符箓能不能作为魔法的承载物?
假设载体合适,那么要找到对应星象,材料,更重要的是,把魔咒缩短到能书写在符箓上,这可说是最难的一步了。
白露越想越手痒,问梁满谷自己能不能也试试。
梁满谷索性说:“纸随便,大家都可以试试,只是不能用我灵兽血,摇光峰每年限量供应的。练习只能用朱砂。”
“那你也是练习,你把灵兽血带过来干什么?”孟采青问他。
梁满谷:“我就炫耀一下我有。”
孟采青翻了个白眼。
“没事,梁满谷有就等于我们有。”白露狡猾地道,“对了,山里不都是灵兽吗?还要摇光峰提供?”
白露想起了自己老朋友们。
“山里?山里哪有,要么是寻常野兽,要么是……是妖修啊!”梁满谷纠正了一下说法。
白露有点不明白,“因为我看他们很多也喜欢保持原型形态,和摇光峰到底怎么区别?摇光峰的灵兽会变妖修吗?”
“其实理论上是可以的,但绝大多数只有兽的意识,除非存在妖族血统。而且山中那些,有的你以为是妖,也可能是精、怪,还有比如器灵前辈这样。再则,妖修实在太广了啊,咱们人族统称为妖族,但是它们内部分得很细。”梁满谷知道白露估计以前也生活在人族聚居地,没见过多少妖族,其实很多修士也辨别不清。
“还有咱们常提起的木族、水族、羽族,严格来说也可以算妖修,只是属于发展很久远,已经有了自己独特体系的妖,他们内部关系都很远的,你不会看到一个水族和一个木族表示妖妖一家亲。”
“毕竟妖族从前极为兴盛,上古五帝之中,凤皇是羽族、青帝是木族,龙君是水族,以一己之力,振兴族群。只是后来时运轮转,其他种族也各有风流人物,红尘之中无恒主嘛!”丁豆花也补充道。
就像人族的各个宗门,其实也是轮流当老大,很难有一直兴盛的。
“你们真无聊,光说些理论,人家要听的是这个吗?跑题啦!”器灵在旁道,不愧是老学长,八卦就是多,“还是听我说,有一次,摇光峰的弟子认错了,抱着晒太阳的灵兽又亲又摸好久,才发现那其实是化为原形的妖族记名弟子在睡觉,人家告到苍云台去评理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孟采青:“…………”
边聊边吃边试用,白露也拿起一张符纸,琢磨一下,提笔就在上面书写起了魔咒,尝试精简。
而且也不知道写的什么,远看去密密麻麻。
梁满谷吸了口气:“白兄,不是说画符,怎写起了话本故事,这么小不够你写的……”
白露:“……”
白露那小小一张符纸写得满满当当,到后面已经尽量缩小字迹了,但还是写不下。而且白露本来就不太会用毛笔,还要写小字,后头很多已经是糊成一团。
梁满谷绕到正面看了一下,反而松了一口气:“不是写故事啊,是乱画。”
白露:“……”
这些字符糊成一团,梁满谷甚至看不出是字母还是符文。
“哼……”白露看了一下梁满谷手里也有一张,是他自己试用的,不由狐疑,“你也乱画?”
这也太侮辱人了,梁满谷看到他认真怀疑的样子,血一下往上冲,仿佛感受到刚才器灵被白露几个字破防的心情。
“我又不是符修!”梁满谷脖子都要红了,“而且我认真学了的,我没有因为你们不懂就乱画,就这么画的。而且画符本就是常中求变,变中求常,每个人画的符都不一样!”
“那你嘲笑我。”白露举起自己的符,“不就是没留白。”
留白是这样用吗?
梁满谷嘴角抽了两下,“好吧,师兄真是有意趣……”
真正的符修程师弟过来看了一眼,下了论断:“好啦好啦,你们画的都没什么用,废纸一张。”
白露、梁满谷:“……”
程师弟安慰他们,“一个人擅长一两样已经很难得了,白师兄你会丹鼎之术和丹糕之术,很好了。”
“还有剑呢……”白露弱弱说,师弟你咋提都不提了。
程师弟:“对对,你还有剑尊。”
白露:“?”
嗯?但好像也没说错。
白露不甘心,从梁满谷那里要了一些空白的符纸回去,他非要把这研究出来不可。
回去后,白露把咒语先整理了一下,这次他痛定思痛,不能什么都想要,先勾选出他认为的“符胆”,也就是符中最重要的部分,又叫符窍,没有这部分就完全不成立了。
其他没有那么重要的部分,是否有办法简写呢?
白露托腮想了半天,忽而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翻了翻。
我导有言,神在言外,为什么他不能把魔咒也做成压缩包呢,就像文言文那样?
要不,试试虚写?
白露把魔力灌注笔上,蘸墨在空中凌空书写魔咒,只在核心部分把笔落在符上,最先尝试的是一个防护符,毕竟他不想没实验好攻击魔咒自己先受伤。
写完之后拿起来一看,嗯,很好,废纸一张。
那再试试……叠着写?
写一层,再覆盖上面又写一层……嗯,这样写到第三层,纸破了。
“……可能要皮符。”白露把写废的符都堆在旁边,继续尝试,这回他把更多魔咒用符号代替,写完之后感觉符纸好像有魔力流淌,为什么说好像,因为只有一丝。
但好歹有一丝了……
白露就这么画了半夜,因为是用的下课休息时间研究,到了月上中天,满月的力量好像让他头脑清醒不少。
“把刚才方法都结合起来呢?”白露觉得压缩包是有用的,思路对了,只是力量没能很好地封存起来。
那就要想个办法,用一个重要的符号,把其他辅助咒文包裹起来。
其实巫师之间也常说一个词:abstract,最初这个词是提炼的意思,提炼金属的提炼,后来变成了“摘要”。而对巫师来说,它还有个意思是任何符号背后,都有更广阔的世界。虽然不像文言文那样,到处压缩包,但足以说明,其实魔法咒语也是有很大压缩空间的,只看巫师的本事。
白露放下毛笔,改用巫刃,一边凌空书写咒文一边念出声,小心翼翼引导魔力围绕在面前那一小块空气中,最后才用水晶刃尖蘸着灵兽血墨在符纸上书写。
依然是防护符咒,白露用一个正中带圆,四个角都有环绕线条的符号当作负担,这个是凯尔特盾结的形状,代表了保护。
接着又围绕盾结符号周围,画上元素符号,这样就把整个魔法卷轴,浓缩在了一张东方黄符之上。
完成之后,白露自然而然就能感应到,已经成功了,和谐的魔法力量在符纸上流淌。
趁热打铁,白露又连续画了几张,一直到自己魔力即将告罄,又喝魔药续了一波。
而且画到手热了,白露又是灵机一动,如果能包裹魔法,能不能包裹别的?
白露又尝试了几种,直到无论是魔力还是灵力都空空如也,精神都要干涸,药剂也用完了,而这个时候,月亮也已经到了半空的位置。
白露打了个哈欠,只觉得浑身疲惫,脑子也一抽一抽的,都是因为刚才高度集中精神施用魔力,拖着沉重的步伐,整个人砸到床上睡去。
.
一大早,求索站在数春苑外接信,然后传给霍雪相。
白露看到了,立刻凑到坐着的霍雪相后面,从他肩头看,“师尊,谁给你写信?我偷看一下!”
霍雪相盖了起来,然后说:“你想看?”
白露点头:“想看。”
其实没有特别想看,但是霍雪相在看,他就想过来凑凑热闹,霍雪相捂住,那他就变成格外想看了。
霍雪相递给他:“那你就全文通译一下给为师听。”
白露:“……”
白露往后退了一步,求索已经默默靠上来,挡住后路。
霍雪相把信纸又往前送了送,不容推辞:“来。”
“师尊我送你花你就这样坑我……!”白露苦兮兮地捏着信纸,囫囵看完,原来是苍云台发来的公函,“好像是说哪哪儿有自然灾祸,让师尊去出手相助……怎么咱们玄山还有公益任务吗?”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谁做阅读理解。
公益两字好理解,霍雪相道:“修仙并非就脱离了凡尘,终究还是在人间。何况玄山占尽天地灵气,修士有‘返俗’、‘训世’之诫言,若得入境,可还于人间,甚至有入朝为官者。此也为传薪,由是道法不绝。
“人间王朝遇难解之事,往往托请高门仙宗。苍云台收到,便会按难易分派门下弟子,直到飞仙境才轻易不入指派行列。”
不止有做公益任务,还有去红尘之中磨炼心性的,甚至当官也成了修炼的一种。
但换个想法,其实这也是玄山仙宗打广告的方式?毕竟玄山仙宗也是从小做大,需要生源的,梁满谷他们不都是慕名而来,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可是师尊早就到飞仙境了吧?”白露有点被搞糊涂了,那就应该不用再做任务了。
“我早自辟一峰,也不在分派之列,是我让苍云台依例。”热心公益的导师从他手里抽走了信,“我离开一阵,回来再检验功课。你也要做好准备了,已入筑基境,或有指派。”
“新生也要?”白露不禁自语,“那我能干什么,不会叫我去种花吧。”
霍雪相同样出神,这次下山完成任务之后……
……
霍雪相离开去做公益,白露本以为可以轻松一点,早上准备自己把赖床时间延长到半小时。
清晨,晨光洒在白露脸上,他依然闭着眼,捞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蹭了蹭被子,发出惬意的哼唧声。
一只手从床上把白露捉了下来。
白露死死抓着床单不放手:“再让我睡一下,就一下!那个,我不是不学,我调休着学,现在睡半小时,下午晚半小时放学……”
昨晚还在熬夜研究符纸……白露想自己也挺卷的啊,怎么修仙更变态。
求索木然道:“峰主离开前有言,修行之事,久而不废,方得实惠。”
怎么导师走了,还留个复读机念格言。
白露捂头,随口问了一句:“我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啊。”
求索到点梅峰其实也没有比白露早多久,但他有资料库,思索片刻后道:“上一次峰主离开了三年。”
“什么?!”白露弹坐起来,凌乱地道,“三年难道我自习吗?虽然我没交学费也不能这样对我……”
这一下把他睡意吓没了,清醒之后才嘀咕着自我安慰:不可能的,以前那是没我,现在有我,我师尊得回来检查我作业。
就这么在求索的监督下卡了几天bug,中途阻止了几次丹鼎那边的师长来献爱心……导师真身还没回来,白露已经由求索传信,得知宁砚虎叫他去苍云台。
如果不是比较正式的事情,宁砚虎是不会在苍云台见他们的。
赶到苍云台,满腹疑惑的白露又在这里遇到梁满谷,以及毫不意外原本就在苍云台的孟采青。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着孟采青:什么事?
孟采青重重叹了口气:“唉……”
一言难尽啊。
“来了?”宁砚虎夹着一叠纸走出来,在里面翻检了一下,对他们道,“是这样的啊,你们这一批弟子如今都入筑基境,也已经修了术法,按理说已经可以代表玄山仙宗下山,去解决洲民求助。这是每个玄山仙宗弟子必经的,眼下只是第一次。”
梁满谷脸上一喜:终于可以下山炫耀了吗?
“可是另一方面……”宁砚虎看着他们,为难地道,“你们这些弟子呢,优秀之余,又有些异样。”
梁满谷毫无自觉:“哪里异样了?”
宁砚虎直勾勾看着他:“你,好赌成性,”又看向白露,“你,御剑滑行,丹房蒸糕,率众聚餐,心法朗诵……”
白露大叫打断她:“大师姐!我又没有问!!!”
宁砚虎吐了一口气,手里纸被她甩得哗啦啦响,“行了,反正先把你俩派下去,若是你们都能顺利完成,那这一批就差不多都能撒出去了。”
她低头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放心,感觉要加个稳重一点的,“采青,你也跟他们一起去吧。”
孟采青磨磨蹭蹭,“师姐,我去吗?可是出山要很久,我土行术还不精纯,苍云台也有好多事……”
“无事,我会派一名受玄山管辖的羽族妖修助你们脚力。”宁砚虎顷刻间就想好了人选,“他筑基期大圆满了,也可以照看你们三个。”
这个正常,他们三人不管是土行还是御剑,都没有到达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一般都是用法宝代力,但怕灵力不足,索性找个修士来,给其报酬就是了。
宁砚虎将任务令牌连同他们要完成的任务资料一起给孟采青,“你们准备好之后,在金玉台和那妖修汇合就行。”
“是,大师姐。”
白露和梁满谷、孟采青三人仔细看了下资料,那公益任务是本洲大允王朝有个城镇出现了邪事,他们本地解决不了,递交到玄山仙宗来,请求帮助。
因为据说闹出的只是小事,无碍人命,所以把他们几个刚筑基的派出去就行了。
但头一次要下山,梁满谷还是如临大敌:“我得去和师兄们讨点防身的法宝。”
白露举一反三:“我能不能把我们求索带上……”
“肯定不行啊!”孟采青笑呵呵地道,“我还想把我大师姐带上呢。”
白露一听,那不行啊,“那我还想把我导师带上。”
孟采青:“?这不是比赛吧师兄。”
白露:“噢噢对哦。”
三人商量好,收拾包袱行李,在金玉台见面。
白露回去,让求索帮他打包了一些衣服和吃的,想想把自己画的符也带上了,然后去出发点汇合。
金玉台上,只见梁满谷、孟采青已经到了,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司机——一只硕大的鸟蹲在栏杆上,正低头梳理自己缺了一点的羽毛。
“白师兄,这就是大师姐派来指点咱们的罗罗师兄,”孟采青客气地道,虽然罗罗并没拜入玄山,但家族世代待在玄山山脉,也给玄山打工,叫声师兄还是可以的。
“那就是白露师兄了,罗罗师兄……对了,您的羽毛怎么了,没事吧?受伤了的话,要不要还是休息?”
罗罗鸟扫了一眼白露,筑基境初期,紫府未辟,空空如也,一眼看得清的修为,发辫中装饰了灵石,相貌足够出色,却没有表面那么修为低浅——
这就是剑尊弟子,传说中的丹鼎天才了!
嗯,这话说来有点怪,却是玄山的真事。
于是罗罗也客气地点头,继而淡然解释自己的伤势:“无碍,这是与邪修搏斗导致的,已经快好了。”
梁满谷佩服地道:“师兄还和邪修搏斗了,真乃我辈楷模!”
罗罗矜持一笑:“这都是应该做的,为了保卫玄山,我虽没拜师,但自认也是玄山一员……此次宁师姐点了我出行,便是对我的信任,唉,我都说不用了,宁师姐还非要给些灵石,说辛苦我了。”
白露嗯嗯点头,“原来师兄是外包弟子。”
罗罗还以为他说外门弟子,表面谦虚内心充满得意地道:“微末修为,还当不得外门弟子。”
虽然他修行没那么快,更卡在筑基如此久,但是只要给他机会,说不定也能风生水起!
此时孟采青拿了几件披风和纱笠出来,递给白露一套,贴心地道:“师兄也穿戴吧,路上风大。”
“好的,谢谢师妹。”白露穿好了披风和纱笠。
罗罗看着他的装扮,嗯,这个装备虽是统一的……却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一个人,有点恶寒,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却见白露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似是疑惑地望了回来,赶紧露出外包前辈的和蔼之笑。
白露就也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