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江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拢紧外套上了车。程野坐他旁边伸手揉了揉眉心,身上除了酒气还带着淡淡的香水味。他脑袋有些昏沉,就连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很多。

见江时上了车,隔了半分钟才从另一边拿出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烤红薯,“给你,在路上买的,刚出炉。”

江时接过,冰凉的指尖被红薯的温度捂热。

低调的劳斯莱斯合上车窗,车子汇入车流。

车里,江时撕开红薯软糯的皮,笑着跟程野开玩笑,“程总果然不一般,一段时间没见面,都开上豪车了。”

程野说:“租的。”

江时:“……”

他哽了哽,“那衣服呢?”

“也是租的,据说是高定,三百一天,老板不让讲价。”

“……”

他跟江时抱怨,“三百都能买套新的了,王卓非跟我说什么没格调,一套破衣服三百一天,他怎么不去抢?”

他边说边整理袖口上的蓝宝石,眼眸深沉,侧脸被光影切割,鼻梁如山峰挺拔。

江时捅了他一下,“你闭嘴吧。”

程野侧过脸来看他:“??”

更委屈了。

劳斯莱斯停在小区楼下,司机轻咳了声,“程先生,到地方了。”

两人下了车,司机也跟着下车小跑到程野身边,“先生,您看这尾款……”

程野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叠现金把尾款结了。

被冷风吹了会,他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许多,注意到江时看向劳斯莱斯不太一样的眼神。

他顿了顿,“喜欢?”

江时咬了口红薯。

“还好。”

他只是觉得刚刚程野坐车里的样子有点帅,如果能把嘴捐了就更完美了。

程野以为他喜欢,默默把买车提上日程。

……

江时发现程野变有钱对他唯一的影响就是变得更忙了,但他人的本质还是抠搜,出门吃饭都要多薅两张纸巾回来,天天裹着他那快包浆的黑色外套去上班,最里面的老头背心破了个洞都没发现。

他实在看不下去,在两人即将回家过年的时候把人拽去商场买衣服。

程野不乐意去商场,反手拽着江时去了服装批发市场。

“在这买。”

江时很是无语,“程总,你穿点好的行不行?”

程总不太行。

他一身粗糙的肉,穿那么好干什么?但江时不一样,江时得穿好的,江时穿得好看,他脱衣服跟拆礼物似的。

程野有钱后,给江时买的东西越来越贵,由之前的几百变成几千,到现在已经朝上万延伸。只是江时不怎么注意这些,因此没发现生活水平的变化。

至于他自己……程野一向没什么要求,有衣服穿、有饭吃就行,只要江时愿意跟他好,让他吃一辈子咸菜他也开心。

江时站他旁边,“程野,我发现你穿西装有点帅。”

程野朝老板说:“麻烦帮我把最顶上那套西装叉下来。”

“……”

叉毛线叉,江时拉着他出了批发市场,来到一家不起眼的服装店。

对于有事业的男人来说,西装就是面子,程野不在乎面子,江时只能亲自给他找一下。

这家店是他小时候宋博经常光顾的店,量身定做西服,师傅的手艺很好,虽然比不上大牌,但版型和剪裁都很得体,很适合这个阶段的程野穿。

江时跟老板说明来意,老师傅推了推脸上的老花镜,拿着软尺给程野量尺寸。

程野摊着手站着,随口问了句价格。

老师傅报了个数,都够买江时的两件衣服了。他当即就不干了,把手收了回去。

江时站他身后捅了他一下,“干什么,把手张开。”

程野扭头看他,“别了吧少爷,贵……”

江时知道跟程野讲道理讲不通,他看了眼有些耳背的老师傅,趴在程野耳朵边,“这衣服料子好,你穿上就跟男模一样帅,比我在公司看见的明星还要好看。”

程野喉结滚了滚,一咬牙,“买。”

小少爷手里捏着他的银行卡,一下子刷出去好几万,程野看得心在滴血,觉得自己委屈了江时。

他花了几万,江时就要少买两件衣服。

都是他的错,可江时夸他帅……

江时压根不知道他脑子里的脑回路,看着师傅把尺寸量好,又商定了细节,最后定好拿衣服的时间,带着程野回到商场。

马上就回去过年了,程野苦了这么多年,得穿得光鲜亮丽点。

买西装花了这么多钱,程野死活不愿意再买别的衣服。

江时摸索出了点经验,拿着件黑色大衣在他身上比了比,“程野你穿这个也很帅,我还没见过这种风格的。”

程野:“……”

买。

“这个也帅,简直就是男神级别。”

买。

“这个……”

买。

江时满足了,程野抑郁了。

这两天温度低,家里的水龙头给冻裂开了。买完衣服的程总穿着他那件破了个洞的老头背心蹲在阳台修水管。

江时穿着兔子拖鞋从客厅溜达过去,看见他,又折返回来,“还没修好啊?”

水把程野的裤子溅出深色的一团,他把拆下来坏掉的水龙头放在一边,拿着新的换上去,“换个新的就行,马上就好。”

江时站了会,道:“你怎么还穿着这件破背心?”

“这个舒服。”

“……”

山猪吃不来细糠。

水龙头修不修也无所谓,第二天他们要回去过年了。

他们住四楼,阳台外是一颗高大的梧桐。

梧桐的新叶抽了几波,光阴就荏苒了几轮,树尖悄悄往上蹿,新的一年又一年。

当年前的第一支烟花窜上江城的天空时,江时抬手把住了三年多的卧室关上门。

江雪扯着嗓子在门口喊,“江时,你收拾好了没,搬家的车都到楼下了。”

江时揉了揉耳朵,“别催了,又不是我收拾的,你怎么不喊程野?”

江雪说:“你这死孩子。”

程野扛着一个纸箱从旁边的卧室出来。

几年过去,他眉宇间的青涩完全褪去,蜕变成了成熟男人的模样,眉目沉着,野性收敛了下来,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很难让人窥见分毫。

他抓着纸箱往门口一放,“好了。”

搬家的师傅上来陆陆续续把东西搬下去,江时分配到了两个番石榴,一手拿一个,走累了还可以啃一口。

江雪拎着袋子跟在他身边,“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

今天年二十八,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天还没黑,远处就有人放起了烟花。

江时在烟花炸开的声音里开口,“这我哪知道,我又没买东西,都是程野买的。”

他这么一说,江雪就明白了,这满满当当的一大堆,估计大部分都是江时的。

程野如今的身价,那真当得了一句程总,前两天刚上了财经报道,新闻的首页还印着他穿着西服的照片,荣获创业青年代表。

而如今,身价过亿的程总穿着件江雪几年前就见他穿的黑色棉服,裤子上蹭着好几道灰,老老实实地把东西往车上搬。

人肩宽腿长的,箱子一扛就是两个。

江雪再扭头。

自家亲儿子手里拿着啃了半边的芭乐,嫌站得累了,端详了番,坐在一边放着的行李箱上。

几年过去,江时脸上的少年气也褪去了,据说下个月要进组拍戏,演的角色是个长头发的,因此一直留着头发,越发显得长发掩盖下的那张脸雌雄莫辨。

江雪很想找出点江时过得不好的证据,但他的脸别说有一丝沧桑,看着嫩得,伸手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捏着芭乐的那两根手指细细长长的,别说干粗活了,估计连水果都没洗过。

程野买了房子,江雪是过来和他们一起搬家和过年的。

房子是两层的独栋小洋房,房间不是很多,但有一个独立的院子,藏在闹市里,倒意外的很安静。

江雪看见房子的时候震惊了好久。想当初,程野住的地方还是破烂得不行的木头房子,这才几年,甚至还有半年才大学毕业,就已经买上别墅了。

她第一反应是心惊,然后是担忧。

就这么几年,程野就能发展成这样,那以后……

想到这里,她朝江时看去。

江时啃完了芭乐,手上染着汁水,没找到纸,朝身边的程野递出两根手指头。

程野捞起自己的外套给他擦了擦,“外面冷,你和江姨先进屋。”

江时瞅着正在搬东西的师傅,“不是花钱请人了吗?你怎么还自己搬?”

程野说:“好几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你的东西。”

“?”

所以呢?

“你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搬?”

“……”

江时把手收了回去。

程野掌心残留着点微凉的触感,他收了手,表情有点可惜。

江时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带着江雪进了别墅。

里头开了地暖,他脱了外套,让江雪坐着,想了想,又溜达着去厨房给她洗了点水果。

果盘里半碗水半碗水果,江雪拿起一个淌水的橘子,怀疑自己儿子被程野养废了。

外头还在陆陆续续搬东西,江雪吃了两个橘子,坐不住,看了眼天色,“天都黑了,要不我先去把饭做了?”

江时窝在他自己选的沙发里,拿出手机熟练打开游戏,头也不抬,“程野做。”

江雪恨不得给他一下,“人家搬家忙了一天了,怎么还让他做饭?”

江时说:“那我也不会做啊。”

江雪:“……”

江雪抬手,看了看他漂亮的脑袋瓜,又放了下来。

“我去做。”

江时又说:“还是程野做吧,你做的饭没他的好吃。”

江雪忍无可忍,最终给了他漂亮的脑袋瓜一下。

程野搬完了江时的东西,没着急收拾,送走师傅后先去把饭做了。

他年轻,火气旺,体温一直很高,外面的棉服一脱,里面只有件背心。碍于江雪在,他没穿着背心在家里晃,往上面套了件T恤,站在厨房里开始择菜洗菜。

新别墅的地板亮堂堂的,开着灯更是照得哪哪都亮,江雪一低头就能看见地板上映着她黑里透红的脸。

她实在坐不住,站起身去帮程野。

程野知道她估计不太习惯新家,让她帮忙做点简单的活,用方言和江雪交谈着,没一会就驱散了江雪心底的那点别扭。

江时一把游戏输了,气得关了手机靠在沙发上生闷气。不远处的厨房没关门,程野和江雪说话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朵里。

程野说:“别墅后面那个院子,我打算把它开发来种地,在再另一边围个鸡圈来养鸡,后面不是还有个泳池吗,江时不喜欢游泳,可以拿来养鱼。”

江雪说:“我刚刚看见那个院子的时候就想说了,种什么花花草草多浪费,还不如种点菜。现在好多菜都是打农药的,还是自己种的安全。”

“是啊。”程野深感赞同,“自己种不但安全,还能省钱。”

今天省点,明天省点,江时又有新衣服穿了。

听了全程的江时:“……”

那一刻,金碧辉煌的小洋楼顿时变成了农家乐。

山猪吃不来细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