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
程野低着头给电脑插上线,见江时不说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又侧过脸看他那双笔直匀称的小腿。
“少爷,给看么?”
江时僵硬着双腿,走也不是,藏也不是。程野的目光跟有温度似的,从腿上刮过带着层酥麻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流氓的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江时板着脸,硬邦邦地说:“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还挺凶……
程野插上最后一根线,半弯着腰按下电脑主机的开关键。
非常古老的大屁股电脑闪了下,白光和蓝光交替出现,最后冒着一阵接着一阵的雪花。
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机归西。
江时也顾不得被看腿的尴尬,走过去站在程野身后探着脑袋看闪着雪花的电脑屏幕,“这就是你买的电脑?不会被坑了吧?”
“没坑,我买的最便宜的,才一百。”
程野拍了拍电脑屏幕,“应该是里面显示屏的接触有问题,修修就行。”
说起这个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自己屋子,出来时手里拿了个崭新的盒子。
他把盒子递给江时,“买电脑的时候旁边有家卖手机的,给你买了个新的。”
江时愣住了,看着眼前的盒子,没伸手接。
他不动,程野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主动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新手机。
“我问老板,他说这个买的人多,半智能的,里面还下载了好几款游戏,你假期无聊的时候可以玩。”
“多少钱?”
“不贵。”
骗子。
江时在心底骂。
明明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手机,少说也要一千多。
他把手背到身后,“我不要,你自己用。”
程野道:“你用新的,把你旧的给我就行。”
江时:“……”
到现在,江时对程野的这种行为已经无力吐槽了,他是真的搞不懂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有这个钱,还不如买个好点的电脑,你看看你这个电脑,都闪成什么样了?”
程野对此倒很无所谓,他把盒子里的新手机拿出来,长臂往后一捞,江时的手就被他捞了出来。
他把手机硬塞到江时手里,“电脑修修就能用。”
江时的手被手机冰得发烫,“手机不是也一样吗?”
“不一样。”程野道:“你得用最好的。”
他穷穷他自己就行,不能穷江时。
别人有的,江时也要有。
少年抿着唇,没说话。
程野哄着他,“看看好不好玩。”
他半侧着身靠在江时身边,肩背宽阔,几乎把江时罩在怀里,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贴着少年单薄的肩膀,蜜色的手臂和江时雪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程野拉着江时的手按下开机键,“老板说了,用手指点屏幕就能操控手机,里面的游戏也是,操作起来比你之前的按键手机好。”
江时被他拉着,指尖发烫,他试着把手收回去,结果被程野扣住,他一动,对方力道就加大,江时的反抗被毫不留情地镇压回去。
在力道上,两人的差距天差地别。
可江时一瞪眼,程野就收回了手。他眼巴巴的,“收下吧。”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江时眼皮上。他人一半在光里起舞,一半在阴暗里滋生。
他知道程野对他好是为了什么。
小时候,他想要父母的爱,所以眼巴巴的讨好他们,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小孩他就努力变成什么样的小孩,他们想要什么他就努力的给他们什么。
可单方面的付出总会让人心累。
他得不到想要的回应,渐渐地,便不再付出。
江时不喜欢回应感情,在他看来,所有感情都会有淡的一天,与其到最后狼狈收尾,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在一起。
新鲜感再刺激,那也不是爱。
他可耻地对程野用了冷处理,不主动,不回应,等着他热情冷却那天,可一个学期过去了,他反而才是害怕程野离开的那个。
手机冰冷的壳被江时的体温捂热,阳光刺得他眼皮疼,他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被阴影淹没。
“程野,你给我这么贵的手机,想让我干什么来报答你?”
程野想要的很多,想扒了他的衣服,亲他,吻他,想把自己融入他,用他漂亮的口接纳自己肮脏的东西,想涂满他满身。
他身体的欲望很原始,原始到肉贴着肉的接触才能填满心底的空洞。
……
程野安静两秒,伸手把江时拽到光里。
阳光再次落进江时眼底,程野在里面看见了细碎的光,那光从少年琥珀一样的瞳孔折射出来,那一刻,程野觉得自己也被光照着。
“少爷对我笑一笑吧。”
程野说。
“你开心了,我就开心。”
-
门口的树被风吹得摇晃,高新和拎着几根冰棍推开了门。
阴影覆盖着他时,他长长舒了口气,“我靠!热死了这天气!”
他头往堂屋里探,“程哥!程哥!我来找你了,你电脑安好了吗?可以打游戏不?”
他进去了发现江时也在。
少年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旁边还放了盘切好的西瓜,程野黑裤白背心,蹲在地上修电脑。
他裤子上染了好几道灰,白背心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嘴里咬着螺丝刀,手里拿着扳手,没怎么刻意凹姿势,手臂的肌肉线条看得高新和羡慕不已。
高新和先是走到江时身边,上贡一样把冰棍递到他跟前让他先选,等江时选完了,他才混上那么一两块切好的西瓜。
他嘴里咬着西瓜,说话含糊不清,“程哥这是在干嘛呢?”
江时撕开菠萝味冰棍的包装,被热得人有些发蔫,“他买的那个电脑跟古董一样,还要自己修一修才能用。”
高新和还以为能打游戏呢,闻言朝地上拆卸开的电脑零件看了眼,有些失望,“多少钱买的啊?”
程野单手撕开一根冰棍,张嘴咬了口,“一百。”
高新和都惊呆了,“一百还能买到电脑?”
坐一边的江时冷哼了声,“是不能,大聪明花一百买了堆废铜烂铁,这么能修,怎么不从头开始造?”
程野:“……”
高新和默默靠近程野,“你又惹我小表哥生气了?”
程野推开凑过来的脸,把最后一个螺丝也安上去,“好了。”
他把电脑放在桌子上,接上花花绿绿的线,伸手拍了拍看着随时都能散架的屁股,按下电源键。
三人的目光顿时朝那小小的屏幕上看去,电脑屏幕转了半天,终于亮了起来。
高新和竖起大拇指,“程哥牛掰。”
他来就是想看看程野的电脑是怎么样的,顺道想蹭蹭游戏,但现在看程野屋里的这个古董,别说打游戏了,能开机都算身残志坚。
高新和坐了会屁股跟火烧一样闲不住,他串掇江时跟他一起出去玩,“小表哥,我们出去玩吧,过两天就是火把节了,我妈和你妈在做衣服,我们去看看吧。”
江时的目光顿时就被吸引过去了,“什么火把节?”
“火把节就是火把节啊,六月二十四,溪柳村的人都要参加的,很热闹。江姨在给你赶火把节要穿的衣服呢,我们去看看吧?”
江时被高新和从椅子上拽起来,下意识朝程野看去。
程野抓了把糖塞江时的裤兜里,“去吧,我晚上来找你。”
出了门,高新和后知后觉地抓抓脑袋,“表哥,我怎么觉得程哥对你怪怪的?”
裤兜里的糖沉甸甸的,江时抿抿唇,“哪里怪了?”
“不知道,总感觉他拿你当小孩子看。”
江时:“……”
他爱怜地拍拍高新和的脑袋,“走吧,傻孩子。”
村子中央有棵大榕树,榕树长得又高又大,枝叶层层叠叠,像是一位温柔沉静的智者,安静地伫立,看着溪柳村一代又一代的人。
树下坐着很多乘凉的人,江雪和刘玉英和几个妇女坐在一堆,她们手里都拿着布料和针线。
江时走近,江雪朝他招招手,“你来得正好,过来我比比尺寸。”
她伸着手指在少年的腰上量了量,低着头道:“我们彝族人家里都有彝族的衣服,本来早就要给你做的,结果一直忙到现在,刚好过两天就是火把节,赶紧给你赶出来,好让你穿新衣服过节。”
江时看着她手里头黑色的布料,“我也要穿吗?”
江雪旁边的刘玉英顿时笑了,“溪柳村人人都穿,你不穿是要搞特殊吗?”
她跟江雪建议,“江时人长得俊,又还白,别老用那些黑不溜秋的颜色,给他换点鲜艳的颜色,穿着才好看嘞。”
高新和凑过去,“妈,我也要鲜艳的颜色。”
刘玉英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还想要鲜艳的颜色?就你那期末成绩,老娘真想给你点颜色瞧瞧。”
那一巴掌拍得实打实的,光看着江时都觉得脑袋疼,这力道一对比,江雪都称得上温柔。
高新和明显就是被打习惯了,捂着脑袋控诉,“我成绩不好肯定是被你拍傻的。”
刘玉英拿起一边的棍子作势就要抽他,“你怎么不说是你爹遗传的?”
高新和:“……”
他那是不说吗?他那是不敢。
人群里传来哄笑声,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碎金,柔和又美好。
江时站在人群里看了会,忽然想到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程野。
孩子们的衣服都是父母给缝的,那程野呢?有人给他缝吗?
江雪拍了下江时的背,“发什么呆呢?快来看看,这个颜色你喜欢不?”
江时对颜色没什么挑剔的,他坐江雪身边看她缝了会衣服,问她,“火把节人人都要穿这个衣服吗?”
“那当然了。”江雪道:“这可是习俗。”
“噢……”
过了会,江时又道:“那衣服买得到吗?”
“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要穿肯定要穿自己做的。”
江时又没说话了。
江雪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他,“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少年掰着手指头,半天憋出来一句,“那程野怎么办?”
江雪一听笑了,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幽幽叹口气,“没办法,我还要给你做衣服呢,实在抽不出时间。”
她这么一说,江时有些急了,“要不你给他做吧?我穿不穿都行。”
反正他只是跟着江雪改了户口,思维还是土生土长的汉人思维。
江雪伸手戳了下江时的脑门,“傻不傻你。你能想到的事,你妈会没想到吗?”她朝旁边努了努嘴,“你妈是给你做衣服没时间,不代表别人没时间。你看旁边婶婶们手里的衣服,都是给程野做的。”
“他没了爸妈,总不能真叫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如此一来,也算穿上百家衣了。”
她压低声音悄悄跟江时说:“她们是嘴碎,平日里闲得没事爱嚼些舌根,但人坏不到哪里去,都是一个村的人,大家帮扶着才能把日子过好。”
说完她抖了抖手里的衣服,放在江时身上比了比,“嗯……还是红色衬得我儿子帅气。”
江时弯着唇,很浅地笑了下。
火把节来得很快。
空气里的热浪一层掀起一层,气温高达三十多度。
这天村里人都没去干活,巨大的榕树将树荫撑起,下面放着柴火,高新和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在人堆里蹿来蹿去,最后累了,一屁股坐在树下面。
日头还很高,太阳明晃晃的,白天过得格外漫长。
江时咬着冰棍,手里拿着根树枝逗脚边的小黄狗。
高新和拿着勺子舀了勺西瓜喂进嘴里,“怎么还不天黑啊……”
江雪站在高处喊江时,“江时,别玩了,赶紧回来试衣服。”
江时把手里的木棍一丢,朝摊一边的高新和说:“我走了。”
走了没两步,江雪又道:“把程野也喊上。”
于是江时拐了个弯,身后跟着一只摇尾巴的小狗。
步入盛夏,天气变得越来越热,程野家的屋子哪怕开着窗,里面也有股风吹不散的闷热气息。
江时推门进去,程野还在他那古董电脑面前坐着。
他凑过去看了眼,发现是个论坛,画面停留在聊天界面上。江时礼貌地没看上面的字,而是跟程野道:“我妈让我喊你跟我回家。”
程野打字的手顿了下,抬眼看江时,“叫我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江时推了他一把,“赶紧走了,你还要干什么?”
“在聊天。”程野侧了侧身,让江时能更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内容,“在论坛上认识了个人,教了我很多东西。”
他这么一说,江时顺道看了眼,聊天内容连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全是干巴巴的知识,光是一眼,江时就看得脑袋发昏。
“那你聊好了没?”
程野跟对面说了再见,退出去关了电脑,“走吧。”
小狗还乖乖蹲在门口,见了江时站起来尾巴摇得格外欢。程野低头看了眼,“哪里来的狗?”
江时弯下腰撸了把小狗头,“大榕树下遇到的,不知道是哪家的狗,跟了我一路。”
小狗亲昵地去蹭江时。
程野走江时身边,不动声色把狗踢开,自己站了过去。
江时看了他一眼。
程野和他对视,顿了顿,缓缓道:“少爷,我比它好摸。”
江时:“……”
要点脸吧你。
他俩回得磨磨蹭蹭,等得江雪都不耐烦了,“怎么这么慢,天都快黑了。”
江时道:“都是程野的问题,要怪就怪他。”
江雪瞪了他一眼。
她迈进屋,从屋里拿出两套衣服,一人手里塞了套,“赶紧去试试,不合适我好临时改改。”
手里骤然一重,程野愣了下,先是看了眼江时,然后才低头看手里的衣服,“我……的吗?”
旁边的少年撞了他一下,眼底流出狡黠的光,“不是你的难不成还是我的?”
程野摩挲着手里的布料,好一会才回神,“江姨你给我做的吗?”
“不是我。”江雪道:“我只来得及赶江时的衣服,这个是大家给你做的,过节了,总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好了,别在门口杵着了,赶紧去试试衣服怎么样。”
她把江时和程野一道往屋里推,“就去江时的房间换。”
江时捧着衣服回头,“我不要跟他一起换……”
江雪才不听他逼逼赖赖,“就你事多,都是男孩子,你俩关系那么好,换个衣服怎么了?再磨蹭天都黑了,到时候大家都去榕树下玩,我不管你了。”
江时还是不愿意,可江雪的怪力硬生生把他和程野推了进去。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江时回头,程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江时:“……”
江时哽了哽,朝程野道:“你背过去换。”
这时候程野又很听话了,他让背过去就真的背过去。
江时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柜子,剩下的就没多少空间。木做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溜了点光进来,但房间总体还是暗的。
程野站在柜子面前,脸对着柜子,江时扭头看,发现他是真的老实背对着他后才放心脱衣服。
可他不知道的是,柜子上粘了半块裂开的镜子。镜子许久没人用,上面蒙了层污垢。
光线昏暗,蒙着灰的镜子将少年清瘦的身躯勾勒出来。
程野看着江时背对着自己脱下T恤,少年肩背单薄,肤色如玉,那么暗的环境里,白得能发光。
他喉结无意识滚了下,目光钉在镜子上,透过那窄窄小小的一片,像是要穿透一样,一点点从上面刮过。
圆润的肩头,凸起的肩胛骨,薄而窄的腰,弧度到腰线收拢,然后又往下延伸,变得圆润。
江时扭头套衣服,雪地里落的两点梅从程野眼底晃过。
嗯……
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