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快十八岁的少年身体跟火一样热,指腹带着薄茧,从敏感的腰上蹭过时,又麻又痒。

江时开始后悔让程野给他擦药了。

他脸埋在枕头里,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身上闷出一层细细的汗。

“你好了没有啊?”他忍不住问道。

身后没人回答他。

室友们端着盆去了水房,讲话的声音渐远,背后的呼吸声清晰了起来。

当粗粝的指腹从左往右刮,刮进下陷的腰窝时,江时一哆嗦,翻身坐了起来。

他衣服上带着一坨不小心蹭上去的白色膏药,眼尾沁着红,伸手把衣服往下拽,“不擦了。”

程野诡异地没说话。

光线昏暗,他的脸隐在暗处被黑暗吞噬,微佝偻着身体,浑身紧绷。

眼看那截白重新被衣服覆盖,少年如同一尾鱼一样从他掌心溜走,在江时翻身下床的前一秒,程野伸手扣住他的肩,声音喑哑,“去哪儿?”

掌心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服传到肩上,藏在衣服下的腰还在打着颤,江时语无伦次,“你、你管我去哪里,擦、擦好了就赶紧走,赖在我床上干什么……”

说着他撩开挡住床的被子想要下去,结果手刚动,就被人捏着后颈拽了回来。

宽大的手掌卡住他的后颈,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江时甚至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被生生拽了回去。

黑暗再次笼罩床铺,两个男生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前胸贴着后背,呼出的气息交融。

江时睁着眼睛往后看。

他看不清程野的表情,只能喊了声他的名字,“程野?”

程野忽然伸手盖住江时的脸。

他人往后挪了点距离,几秒后才开口,声音很紧,“你衣服染上药了。”

江时脸小,程野宽大的手把他的脸几乎都遮住了,呼吸落在掌心,“什……什么?”

程野松开手,弯腰下了床。在下床的瞬间他脱了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然后扯开被子。

骤然亮起的光让江时眯了眯眼,下一秒,眼前就被阴影覆盖。

程野站在江时跟前弯下腰,捞过他后面的衣摆给他看,上面果然粘着一坨白色膏药。

他拿纸巾把药膏擦掉,手里还拽着江时衣服的一角,“衣服脏了,脱下来我给你洗。”

江时现在只要一挨着程野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拒绝,“不用洗,擦了就行。”

程野没松手,黑色T恤掀起一角,露出隐约的一点白。

刚刚手底的触感依旧鲜明,校服裤子粗糙的布料撑得他难受。

他松开手,往后退一步,给少年营造出安全的距离,手背上的筋脉因为隐忍到极限突突地跳着。

程野把手藏到挂在腰上的衣服下,连同着某些悸动一起。野兽收起垂涎的尖牙,汹涌的浪潮归于平静。

他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只有声音依旧沙哑,“刚刚被我不小心弄上去了,刚好我要去洗衣服,给我一起洗了。”

江时狐疑地看着他。

程野沉默的站着,又呆又大只,仿佛刚刚在被子遮盖着的床上发生的一切是他的错觉。

见他许久不说话,程野转身去自己的柜子里翻了两件脏衣服出来,“不洗的话我走了,医生说那个药膏体温一高就会被捂化,到时候你穿着衣服在床上一滚,说不定沾得到处都是。”

江时依旧没说话。

程野端着盆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与此同时,江时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

……

这个点是晚间洗簌的高峰期,和热闹的水房相比,另一头的厕所则静悄悄的。

门口的水龙头坏了,滴滴答答的漏着水。程野仰着头,眼底映着昏暗灯光。

他身上系着的校服外套被解下来挂在厕所隔间的门上,手里拿着件不属于他的黑色T恤。

T恤上染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混合着不知名的暖香,在狭小空间里熏得他心神不宁。

程野捏着衣服领口一点点摩挲,仰着头喘息,声音混合着门口水流的滴答声,揉进无边夜色里。

可随着时间流逝,单纯的摩挲已经满足不了他。

程野低下了头。

他喉结滚动频繁,汗水从额角滚落,滑进衣服,液体又从别的地方渗出。

衣服被他攥得发皱,手底还残留着那截腰的触感,只要力气稍微重一点,就会在他手心发颤。

很适合被按着,连着裤子也被扒下,拍一拍,揉一揉,含着、咬着,哄着吃下去。

太大了,娇气的少爷肯定会吃不下去。

想到这里,程野闭上了眼睛。

衣服在他手里搓揉。

比起手,程野更想放在别的地方搓揉。用沾满少年体香的衣服盖着它,气味交融,然后将那团被白色膏药沾染的地方覆盖。

再然后,这件衣服还会回到少年身上,将少年柔韧清瘦的身躯裹在里面,再一次感受他身上最柔软的温度和气味。

可程野还是舍不得。

江时那么干净,他不想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承受着另一个人肮脏的欲念。

砰的一声,几个男生推开门走进来。

旁边的隔间哗拉一下被打开,男生们讲话的声音盖住夜色里原本的水流声和喘息声。

最里面的角落,程野把衣服盖在脸上,鼻尖将黑色布料顶出一个挺拔的弧度。

他张着嘴,含着领口那块料子,将黑色晕出更深的颜色。

粘腻、潮湿……

闷得他呼吸一下比一下还沉。

他闭着眼,像狗一样耸动着鼻子,嗅着上面残留的气息,嘴被布料堵着,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名字。

江时……

-

江时打了个哆嗦。

室友把窗户关上,搓了搓发冷的手臂,“我靠!刮风了,看样子今天晚上要下雨。”

他说完没多久,外面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江时把程野带回来的晚饭吃了一半,扭头往宿舍门边看。

洗个衣服而已,这么久了,程野怎么还不回来?

吃完饭,他捞起一边的外套穿在身上,端着盆也去了水房。

这时候水房没什么人,雨从走廊飘进来,几个男生大喊着“卧槽”从江时身边飞快蹿走。

里面有两个男生在洗漱,一个在洗衣服,可惜都不是程野。

江时左右看了圈,心底觉得奇怪,一回头,程野端着个盆从外面进来。

他头发半湿,脸上还挂着水珠,眸色深沉,神态里透着点餍足,瞧见江时在里面时也愣了秒。

“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话说得……

江时端着盆,“这里是你家开的吗?只能你来,别人刷牙洗脸都不行呗。”

程野过滤掉无用信息,“你发烧还没好全,下着雨跑来干什么?洗漱的话我打水回宿舍给你。”

上次程野打的热水还有半壶,江时才不想承认自己来有别的目的。他板着脸端着自己的盆走到角落,“你管我。”

程野看他好好穿着外套,没劝他回去,走过去把旁边的窗户关了,然后站到江时身边开始洗衣服。

江时挤上牙膏,扭头看了眼,总觉得程野盆里面自己的T恤看着皱巴巴的,还不等他细看,水便流了下来。

男生将他的衣服揉好几道,至于自己的,随便揉了两把就算洗完了。

江时洗漱也慢吞吞的,眼睛总爱往程野那边瞟,程野洗完衣服了他才洗漱好。

刚刚待里面的三个人已经走了,水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程野看向江时。

这时候江时又想起他要生气了,于是端着自己的盆撞了程野的肩膀一下,脸色看起来臭臭的,“借过一下。”

比起撞开,程野更像是主动给他让了路。他看着江时走到门边,将洗干净的衣服收拢到盆里,然后喊他。

“江时。”低沉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帮我个忙。”

……

雨下得哗啦啦的,江时站在水房门口,身后大门紧闭,走廊上一个学生也没有。

他垂着头踢了墙一下。

到底谁是少爷谁是保镖?动不动就让他帮忙,他看起来像是很好使唤的样子吗?

外面是雨声,里面也是哗啦的水声。

他们来得晚,这时候已经没热水了。

江时又踢了墙角一脚。

程野果然有病,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雨,非要洗什么澡。

“喂!”他冲着门喊了声,“你好了没啊?外面冷死了。”

江时话音刚落,水房门就被拉开了。程野身上套着刚刚的T恤,裹挟着一身冰冷水汽,迎面扑来的凉意比外面的雨还冷。

他垂着眼,发丝还滴着水,似乎有些无奈,“五分钟都等不了?”

江时嘟囔,“又不是我乐意的……”

程野端着盆,身体里滚动的无边躁动被冷水冲了个干净,收下了蠢蠢欲动的尖牙,他人又显得无害起来。

“我的错,实在是找不到人了才敢麻烦你。”

江时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程野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人家帮他洗衣服,他连看个门都不乐意。

但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江时端着自己的小盆板着脸推了程野一下,“你离我远点,身上冷冰冰的。”

程野听话的离他远点。

雨从走廊飘进来,落在他肩膀上。

江时:“……”

“程野你是猪吗,被雨淋了都不知道走里面一点。”

程野又往里挪了点。

江时觉得他简直呆得无可救药。

……

清明节后的一场雨,让江时本就发过高烧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第二天起来,他不幸地感冒了。桌子上放着一包纸,隔一会就吸溜一下。

校医院的药效果无敌差,吃了一天,江时的症状没有丝毫缓解,晚自习过后,程野翻墙出去给他买药。

学校虽然除了周末不让住校生出去,但管得不是很严,最里面的围墙快被学生踩塌了也没人管。

程野撑着低矮的墙头翻了出去。

他先去外面的诊所买了感冒药,拎着药没着急回去,而是沿着路灯一路往里走。

走了段距离,路变得越来越窄,到最后连路灯也没有。

程野闪身走进一条漆黑的巷子。

巷子的路面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垃圾和尿骚味,偶尔还有几只野猫从他脚边蹿过去。

程野走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跟前,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灯光从门缝里溜出来,里面传来震天响的鼾声。

他拍了拍门。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程野耐着性子又敲了敲,里面鼾声止住,“谁啊?大晚上的打扰你爹睡觉。”

“我。”

门里安静了瞬,响起一声短促的“卧槽”,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

门里面是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看样子也才十八九岁,身上套着个背心,下面是宽松的裤衩。

刘满揉着眼睛,朝程野挤出一个笑,“程哥,你来得可真快,我才刚下火车没多久。”

程野进了屋,把门关上反锁,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刘满一下车倒头就睡,现在被程野叫醒,才感觉到又渴又饿。他给自己连灌了三杯水才稍微缓过来点,“那肯定办得妥妥的,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说着刘满放下手里的杯子,撅着屁股跪在床边掀开床单,从里面拉出两个大蛇皮口袋。

他拍拍蛇皮口袋,“按照你的吩咐买了。”

程野把药塞衣服兜里,蹲下身,拉开蛇皮口袋,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小饰品。

刘满在他身边点了根烟,“不是我说,这玩意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好看又精致,别提多招小姑娘喜欢了,关键是从那边拿过来的价格还便宜。”

“你真是个天才,怎么想到这么好的赚钱法子?”

程野没理他,他低着头翻了翻。好在刘满的审美还算在线,买的东西都很符合现在小姑娘的审美。

翻着翻着,他目光一凝,从里面勾出一条细细的红绳。

那是一个脚链,很简单的样式,红绳上系着两个珠子,中间坠着一朵半开的玉兰。

程野把脚链举起来对着光,玉兰是玉雕的,色泽温润,底部的花瓣半开,含羞带怯地露出含在中间小铃铛。

他晃了晃,玉兰轻颤,铃铛也晃了下。

叮铃——

刘满侧过头看了眼,“这东西是里面最贵的,光进价都花了好几百,我打算拿来当我们的镇店之宝。”

程野却将脚链拢在手心,揣到了兜里,“我带走了。”

刘满:“??”

“不是哥,你要把我们的镇店之宝带去哪里?”

程野说:“送人。”

刘满砸吧两口烟,“我懂了,大客户,是不是我们将来的大金主?”

“不是。”程野看完了,把拉链拉上,又将袋子塞回床底,“你明天联系小六,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东西你们卖,钱我出,赚的钱大家分成。”

刘满几人原本就是街上的小混混,读书读不了,赚钱也没这个本事。程野刚读高中那会因为性格原因得罪了班里的几个人,那些人喊了群混社会的去打他,被刘满和小六看见,加入了战局。

三个原本不相干的人就这么一来二去混熟了。

程野看起来比他们有本事多了,两人也愿意听程野的话,这次程野赚钱愿意带上他们刘满自然是高兴得不行。

他一边把怕事情搞砸,一边又忍不住畅想未来,“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其它地方买来能这么便宜。你说以后我们靠卖这些小玩意是不是都能发家致富了?”

“发不了。”程野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这些小商品在其它地方早就兴盛起来了,林城太落后,在经济方面差其它地方一大截,流行的东西同样也是,所以才让程野钻了这空子。

可哪怕是落后的林城,街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精品店,这些东西要不了多久就会没了新鲜劲。

程野想要赚大钱,可他最缺的是赚大钱的前期投入。

刘满听不懂,但他坚信一个道理,跟着程野干总没错。

“没事哥,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跟着你走。”说着他“靠”了一声,“小六干啥呢,我不是让他晚上九点来找我吗,这都快十一点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话刚说完,门就被拍得震天响,“满哥,快开门!”

刘满汲着拖鞋拉开门,“毛毛躁躁的,跟叫魂似的干什么?”

小六着急忙慌往里挤,“我靠靠靠!出事了,你知道我刚刚听……”

说着他看见站在里面的程野,立刻瞪大了眼睛,“程哥你怎么在这里?!”

刘满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程哥怎么不能在这里了?”

“不是……”小六捂着脑袋,“出事了!”

他道:“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见好几个人在学校门口蹲着,我好奇,过去问了嘴,你猜他们在干嘛?”

他瞅了眼程野,“他们在蹲程哥。哥,你得罪谁了啊?”

程野站起身,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上,并不意外会有人蹲他,“跟你们没关系,记好我说的就行,我先回去了。”

想了想,他跟两人报了个电话号码,“有事给这个号码发短信,就说找程野,其它的什么都别说。”

刘满有些不放心,“你就这么走了?要不我和小六送你回去吧?”

“不用。”程野道:“我心底有数。”

他循着原来的路回去,十分钟左右走到学校门口。

门口支了好几家小吃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翻墙出来的学生,门卫在值班室里打盹,看见了也没怎么管。

而在大门右边的花池边,蹲着好几个正在抽烟的男生,他们打量着门口的学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忽然,其中一个人朝程野看过来。

他目光顿了顿,然后伸手推了推旁边的人。

程野收回目光,在小吃摊前买了份现炸的酥肉。

他手里拿着吃的从学校大门口往后绕,蹲在花池上的几个男生对视一眼,跟在了他身后。

程野很高,步子迈得快,才不过几个闪身的功夫人就消失在眼前。

“大哥。”其中一个喊了声带头的,“人好像不见了。”

带头的男生朝地上呸了一口,“慌什么,他肯定是从后面翻墙出来的,现在肯定要翻回去,直接去墙那边。”

他们来到踩矮的围墙边,墙角的树投下阴影,一点光从围墙里漏出来,墙头安安静静的,只有风把树叶吹得摇晃。

一个人影也没有。

站在前面的男生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脚步踩在枯枝上的声音。

他心头没由来地跳了下,扭头往后看。

刚刚他们跟了一路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了到身后,树影将他身形掩盖,身上带着小酥肉的香味。

“你们找我?”

-

霍寂回到江城在学校生了好几天闷气才出去玩。

只要他想玩,有的人是人陪他玩。包间里是一贯的灯红酒绿,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漂亮的服务员低头给他倒了杯酒。

霍寂没什么形象地靠在沙发上,看了眼身边倒酒的小男生,钳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灯光迷离,男生长了双和江时很像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面对霍寂的打量,无辜地冲他眨眼,“霍少,怎么了?”

霍寂手上的力道加重,几秒后松开手笑了声,“长得不错,过来陪我喝两杯。”

黄毛又借机挤到他旁边,他上次断了的腿还没好全,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陪着笑,“霍少,新招的服务员还不错吧?特意安排给您的。”

霍寂搂着男生没说话。

黄毛又道:“按照你的吩咐,我早早就派人在学校门口蹲着了,只要那个叫程野的敢出去,我就敢保证他笑着出去哭着回来。”

“跟我们霍少抢人,也不看看他什么身份。”

霍寂低头咬住男生递过来的葡萄,哼笑了声,“他?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配和我抢人,我只是看他碍眼罢了。”

“当然、当然……”黄毛深知这回终于拍到马屁上,立马殷勤道:“您放心,我找的人格外靠谱,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带来好消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黄毛掏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脸上一喜,“说曹操曹操到,霍少您看,他们来找我报喜了。”

霍寂的目光停留在他手机上,黄毛格外有眼力见地开了免提。

“老板,出事了!”

黄毛脸色一僵,抬眼朝霍寂看去。后者垂下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电话那头紧接着道:“我按照你的吩咐,找了几个人在校门口蹲姓程的那个小子,结果那小子贼得很,反手把我们的人给蹲了……”

说着那头的人咽了咽口水,语气里带着丝害怕,“他一个人打四个,其中一个的手臂硬生生被他给扭折了,回来的兄弟说,程野让他带句话,说是带给一个叫霍寂的。”

黄毛心头一跳,连霍寂都不敢看,着急忙慌道:“什么霍寂,你别乱说!”

对面的人是黄毛在林城随便找的混混,他只知道黄毛一个人,听他这么说,也只是疑惑道:“啊?我没记错啊,他说的是这个名,没有这个人吗?”

黄毛刚想否认,霍寂开口了,“让他说。”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话,黄毛犹豫,“霍少,这……”

霍寂推开靠在怀里的男生,盯着手机,“我说了,让他说。”

杂乱的背景音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停了下来,包间很安静,手机里的声音很清晰。

“姓程的那小子说,如果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离开江时的话,那你估计要失望了。他还说……”

那边犹豫了瞬,接着道:“他说,除非他死了,不然江时身边永远都会站着一个叫程野的人。”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包间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黄毛胆战心惊地挂了电话,抬头朝霍寂看去。对方没说什么,偏过头点了根烟。

他咬着烟端起一杯酒,拍了拍旁边坐着的男生的脸,“喝了它。”

男生看了眼倒满的杯酒,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弱弱的,“霍少,您这也太多了……”

霍寂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从男生的衣领滑进去,“够吗?”

钞票的分量不轻,男生一咬牙,端着酒喝了。

霍寂看他喝得慢,摁灭烟,捏着他的下巴,抬手把酒硬灌进去。

男生被呛了好几口,那双好看的眼睛浮起一层水雾,和江时又没那么像了。

灌完酒,霍寂靠近男生,温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泪,“别哭了,哭了和他就不像了。”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很温柔,只有目光像一条阴冷的毒舌,一点点从男生的眼睛上刮过,迷恋里带着憎恶,把男生看得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霍寂像是感觉不到,缓缓笑了,“没关系,很快就能见面了。”

-

四月十号,是宋老太太的生日。

她是宋家唯一一个对江时好的,像一个真正的奶奶一样关心他吃得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

只可惜,宋老太太身体不太好,常年待在山庄静养,江时只有放假才能和她见上一两面。

这回是她八十岁的寿辰,哪怕不是自己的亲奶奶,江时还是请了假回去给她祝寿。

江时去车站,程野逃课送他。

男生身上穿着校服,手里拎着江时的包,黑白配色的衣服在来来往往的匆忙人群里很打眼。

江时把他手里的包拿过来,“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值得课都不上来送我吗?”

程野岂止是想来送他,他压根就是想跟江时一块过去,只可惜,无论他怎么说,江时就是不同意。

他张嘴,打算做最后的挣扎,话还没说出来,江时抢先一步瞪过去,“你可闭嘴吧,我告诉你,不可能!”

程野:“为什么?”

这还要问为什么吗?

“我去跟我奶奶祝寿,你跟着我干什么?”

“保护你。”

江时:“……”

江时踹了程野一脚,“赶紧回去上课。”

说完拎着包就要过安检,刚走了没两步就被程野拉住。男生眉目暗沉,嘴里有很多话,可酝酿了半天只吐出两个字来,“霍寂……”

江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霍寂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再说了,明天过完生日我就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程野不想让他走。

江时瞪他。

程野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江时不知道程野在担心什么,霍寂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有些颠的神经病罢了,顶多恶心恶心他,倒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把江时折腾得够呛,上车时和下车时完全两个样。

他的书包很重,里面装着罐江雪让他带给宋建安的榨菜,他的东西倒没多少。

张池早早的就在车站外面等着,看见江时第一时间冲过去给自己的好兄弟来了个久违的拥抱。

“想死你爹了,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这段时间肯定过得很辛苦吧?”

他捧着江时的脸,打算看看兄弟这段时间被搓磨得消瘦的容颜。

张池捧着脸:“??”

除了坐了这么久的车看起来有些憔悴外,他的好兄弟怎么看着面色红润,那小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呢?

张池还真的上手掐了掐,很嫩,还胖了点。

他不信邪,拉过江时的手,想看看他被贫穷风霜打磨出来的老茧。

嗯……十根手指白得完全就是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这和他想象的剧本怎么不一样?

江时一把推开他,“动手动脚的干什么?没见过你爹?”

张池有些怀疑人生,“爹,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江时打了个疲倦的哈欠,“还行吧。”

他跟着张池上了车,发现后座还坐着一个人。

宋建安合上手里的单词本,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的脸依旧黑黑的,“江时同学,晚上好。”

江时顿了顿,“你怎么在这里?”

张池先回答了,“他知道我要来接你,就跟着一起来了。”

行吧……

江时窝进后座,第一时间就把包里的累赘递给宋建安,“给,你妈……也就是我亲妈让我带你的。”

宋建安有些意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罐子,他打开盖子,还没看见里面的东西,熟悉的味道就先飘了过来。

他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笑容,“我很喜欢这个,谢谢你这么远带过来。”

江时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举手之劳。”

张池坐副驾驶让司机开车到目的地,“我订了饭店,出去这么久,肯定格外想念江城的菜吧?”

想着那些油不油、淡不淡的菜,江时表示也没有那么想。

他抱着手,闭着眼睛打算眯会,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鉴于上次霍寂的前车之鉴,江时当即就挂了电话。

下一秒,一条短信就发到他手机上,短短的四个字。

【我是程野。】

江时:“……”

电话再打过来时他接了。

这个点下了晚自习,程野站在走廊里,身边声音嘈杂,“到了吗?”

江时没骨头似的窝在后座,“到了到了,你哪里来的手机?”

“借的。”程野又问,“谁来接的你?”

“张池。”江时道:“你问题怎么这么多,烦不烦?”

宋建安和张池都往他那边看了眼。

江时没察觉到,“一天问问问,跟个老妈子一样,你不烦我都烦了。”

程野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声,“这就嫌我烦了?”

坐了一天车心情本来就不好的江时垮着一张脸。

程野道:“这个手机我这两天都拿着,有事就给我发消息和打电话。想吃什么就买,你包里我塞了五百块钱。”

江时愣住了,一骨碌坐直身体,果然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叠现金,“你哪里来的钱?”

“赚的。”程野说:“都给你了。”

江时张了张嘴,觉得有些怪,“我自己有钱。”

“怕你不够用。”

江时想,他妈都没怕他不够用。他再傻也察觉到程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可还没等他问,程野就开口了,“之前不是说了吗,你帮我还债,让我读书,我以后赚的钱都给你。”

他慢悠悠补充,“虽然没有写协议,但我是个守信用的人,说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

江时顿时又变得不太确定起来,“只是因为我帮你还债?”

程野隔着电话说:“江时,你是个好人。”

江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人发好人卡,直到挂了电话还有点恍惚。

张池鬼鬼祟祟的目光游离过来,“谁啊?还给你钱。”

江时把那五百塞回包里,含糊道:“一个朋友。”

“朋友给你这么多钱?”

江时从后面踹了下他的椅背,“好好开你的车,废话怎么这么多。”

张池:“……”

他坐的副驾。

虽然是来给宋老太太贺寿,但江时没回宋家,而是跟张池住一起。

吃完饭,宋建安要回去,临走时,他问江时,“真的不回去吗?”

“不去了。”江时道:“他们不见得有多欢迎我,我就不去添堵了。”

他不想回去,宋建安多少有些了然,没再劝,抱着他的榨菜坛子走了。

第二天,江城出了太阳。

江时难得的没赖床,天一亮就起了。

他走的时候没带什么衣服,后来去学校读书也没买什么新的,下面穿了条看起来有些旧的牛仔裤,上面是程野给他买的外套。

张池边看边抹眼泪,“兄弟,要不给你买点衣服吧?”

江时说:“滚。”

张池很想给兄弟送钱,奈何兄弟心冷如铁。

他跟着江时往宴会上赶,比起江时,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忧虑。

“你做好心里准备了吗?”

江时侧过脸看窗外的风景,对着林城的大山看了一个多月,忽然变繁华,他还有点不适应。

“什么准备?”

“哎呀!”张池道:“你去祝寿,待会岂不是真假少爷同台,且不说别人怎么看你说你,就之前老是针对你的那帮人,他们能安安分分呆着?”

江时对此很是无所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来见他们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我就是那个光脚的。”

张池默默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车子缓缓驶到宋家的别墅门口,门口的保安认识张池,直接就让他进去了。

这个点没什么客人,孙婉云站在门口张罗着花怎么摆,车子停在跟前,她目光移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打开车门站在了她跟前。

江时脸上扬起一个笑,朝她“嗨”了一声,“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