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杨洪嘀咕一句。
“什么？”他声音太小，童湛言没听清。
“就是……”杨洪看了一眼旁边一群都心虚地移开视线的人，“咳，要不还是先带他们去宿舍？折腾一路，应该挺累的。”
童湛言莫名其妙，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向宁琅东。
后者连忙上前带路。
长歌一群人全部离开。
童湛言并未在后门待太久，长歌他们离开后就回去小楼那边，地里的活挺多。
杨洪和古云扬目送童湛言离开后，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再提群的事。
稍晚点，长歌一群人放好东西下楼，两人立刻迎了上去，然后接过宁琅东的活，决定亲自带长歌他们在基地逛一逛。
宁琅东并未拒绝，只交代两句后就去忙自己的。
“走吧。”杨洪带头走动。
首先就是后门一片，宿舍楼、食堂以及童湛言这基地别具一格的监狱风大单间。
“饭菜都是基地的人轮流做的，公共区域的卫生也是，大家都挺友好也挺自觉。”
“至于具体吃什么，要看基地有什么。”
“农活的话，宁琅东、田新清、苏烟然他们会在早上统一通知，具体怎么做他们也会教。”
“前面就是湖了，不过我们平时不怎么来这边，原因你们知道的……”
“养殖区现在养的东西比较多，所以是分开负责，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找苏烟然报名养自己喜欢的，他负责这一片。”
“看见虫子要小心，千万别弄死了，弄死了的话就赶紧埋了，千万别让古生物那群人发现，不然他们就会啰嗦个不停。”
“基地有代步车，车子没有锁，谁都可以开，不过千万小心别开进地里。”
“那边就是小楼了。”
说话间，一群人都朝着前方看去。
童湛言后面买的摄像头画质挺高，基础功能也都有，他们又是每天守在屏幕前那一批人，所以对基地相当熟悉。
可从屏幕中看和亲眼看见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视频中，因为小楼旁边就是放农具的仓库，小楼一楼更是公共区域，楼里还存放着很多种子，所以总是热闹。
现实中看去，因为周围除了那小楼就都是作物，更多几分冷清。
“那接下去你们自己逛逛？”杨洪回头看去。
一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纷纷点头。
好不容易愿望成真，他们当然要把每一个地方都逛上一遍。
“那晚点食堂见。”
一群人立刻迫不及待地散开。
长歌先是绕着小楼转了一圈，没看见童湛言后，立刻又去大棚看了看。
童湛言果然在大棚里。
那些小麦已经过了灌浆期，叶片都已开始发黄，那是成熟的标志。
麦穗太重，它们都被压弯了头。
童湛言正一棵棵检查，神情认真而眼带笑意，显然那些小麦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长歌没有去打扰，只静静地隔着玻璃墙看着。
那身影她已经看过无数次，到后面时甚至都成了她的习惯，只要下班无论做什么她都习惯有个人在旁边安静地忙着……
好一会儿后，长歌默默离开。
她重新回到小楼前时，小楼前的空地里已经不见杨洪他们的人影。
地里倒是挺多忙碌着的人。
长歌想想，看向小楼右前方那片地，那里种着的是小番茄。
随着开荒结束，随着越来越多地因为浇灌够了足够的肥水而变成绿肥地，之前因为感染率卡住而暂时停种的那些作物，如今又已经开始大面积播种。
小番茄就是其中之一。
小番茄不只适合在春天种，也适合在秋季种，这还是基地的气候开始轮换后她才知道的。
靠近，长歌在那片小番茄前蹲下。
小番茄底部的叶片和分枝已经掐过，目前正处于开花阶段。
近距离看去，那些花朵如同繁星点点，让人看花眼。
空气中弥漫着番茄特有的味道。
长歌一下就想到当初自己学着童湛言种小番茄的事，那时她一天恨不得看上上百遍。
那时，光是能够种活，她就高兴得不行。
长歌伸手，摸了摸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棵小番茄的枝干。
冰凉的触感，让她终于有种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来到基地的真实感。
长歌心情正复杂，一个圆圆的东西就从头顶飘来。
长歌看去，那是一个明显比基地其它摄像头老旧，颜色款式也都不同的摄像头。
长歌一眼就认出它，童湛言最开始的那个摄像头。
“你好啊。”长歌打招呼。
正飘动的摄像头停下，它转向长歌。
看见球体中伸缩的镜头，长歌才反应过来摄像头还连着直播间。
她一张脸迅速通红。
下一刻，她又放松下来。
因为那摄像头固执的永远只拍小番茄，直播间很多人都嫌弃，所以只有从训练室就关注童湛言的一群人才会定期上它连接的页面看看。
那页面人一直不多。
“你就这么喜欢小番茄？”长歌就像在和朋友聊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那摄像头居然并未离开，而是就那样悬停在她面前看着她。
“我也挺喜欢的。”长歌看向面前的番茄地，“特别喜欢……”
说着说着，她视线就模糊。
她眨了眨眼，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她的膝盖上。
她看去，发现裤子被打湿，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落泪。
她有些茫然，因为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但很快，什么滚烫的压制许久的东西就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深处喷涌而出，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泪水。
这基地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不只是一块地一个直播节目，更是一份希望一份念想。
如果童湛言能早点出现，如果当初她选择把她的家人留下……
长歌没有让自己在那份情绪中沉浸太久，哭够后，很快就擦干泪水站了起来。
过去的已经过去，重点是以后。
十一点，长歌回去食堂和其他人集合时，那边已经聚集了些人。
无一例外地，他们眼眶也都泛红。
长歌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太奇怪，看见他们那模样，一下就放松下来。
一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问，谁也没提。
十一点半时，地里干活的一群人陆陆续续过来。
宁琅东也回来。
他趁着所有人都在，简单地说了下农家乐的事，顺便把一群人介绍给其他人认识。
基地的人各个地方各个阶层各个年龄的都有，但就像杨洪之前说的那样，大家都很友好，那让氛围也相当舒服。
吃饭时，长歌一群人聚在一起吃的。
这是他们到基地的第一顿，更是他们很多人第一次正式吃上作物做的饭。
一群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吃饭时更是时不时就得停下仔细品味会儿。
时不时地，他们还要偷偷讨论两句哪个好吃。
食堂其他人早就已经吃了无数回，基本没有人讨论这些，那让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并无人嘲笑，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午饭之后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有人回宿舍午睡，没有午睡习惯的则聚在食堂聊天玩闹。
长歌一群人入乡随俗。
午休结束后，其他人继续回去地里忙碌，宁琅东把长歌一群人聚在一起，跟他们讨论了下接下去的安排。
除了必然地去地里帮忙，现在基地其它项目也很多，特别是养殖，足足几十个品种的家禽家畜。
他们是不可能把每一样都体验一遍的，那样也太乱，所以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一个上午的闲逛下来，一群人都已经有了打算，因此这部分很快完成。
确定好，宁琅东给一群人分了组又分别引荐给相关的负责人后，带着他们去了地里。
徐老一群人正在菠菜地里拔草。
长歌一群人加入其中。
从视频里看时，拔草是个相当简单的活，毕竟不怎么需要力气，而且世界一片绿油油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真正上手，一群人两个小时都没坚持下来，弯着的腰就开始酸痛。
感觉着那份酸楚，一群人并未叫苦，反而都挺亢奋。
那对他们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杨洪心情也挺复杂，基地和前线，他选择后者时，是做好了回不来的心理准备的。
如今，他却又回来。
002.
杨洪他们小团体有自己的节目，童湛言眼见着那些小麦马上就可以采收，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一次，那些小麦的生长周期已经完全正常，从播种到采收用了将近一百天。
更重要的是，它们无论是叶片还是麦穗又或者麦粒，至少肉眼看去已经完全正常。
童湛言耐着性子等了五六天，直到那些麦子的叶片彻底干黄，直到麦粒变硬，他才采摘。
这一次的麦子种得比之前多，可也就是三十多棵，他一把剪刀一个塑料袋就摘完。
摘完之后，他第一时间取了样品做了鉴定。
感染率都在48%左右，那是已经可以吃的程度。
童湛言立刻向着后门而去。
他找到清霁月，然后给了他一部分样品，要让他帮忙找人做更详细的鉴定。
小麦他们已经没有，可原始种子的数据他们还是有的，毕竟当初种植作物的目的就是为了治疗狂暴，所以一开始就有研究。
清霁月早有准备，当天就把东西送出去。
样品送走后，清霁月跟着童湛言去了趟大棚，帮着把里面的玉米和土都做了处理。
玉米这一次的感染率也都在50%以内，因此童湛言都留了下来。
土这一次感染率比上一次还低，基本在45%以内，童湛言也就没再让扔到外面去，而是直接运到山脚边。
作物除了自我净化，也有净化泥土的作用，那些土种几次作物感染率就会降下来。
大棚里，童湛言让换上了感染率更低的新土。
如果小麦能吃，他就必须尽快把感染率降到20%以内。
此外水稻的种植也得尽快提上行程。
从外面带回种子到如今，小麦花了他快两年的时间，如果水稻也需要这么长时间，那就又将是个长期工程。
水稻外，之前他一直没找到种子五十多年前的那些作物，也可以尽快安排去外面找种子了。
不过这些都得等到小麦的具体鉴定结果出来。
心中有事，童湛言接下去几天都有些坐立难安。
详细报告出来之前，童湛言先等来长歌一群人为期十天农家乐的结束。
临结束的头天夜里，童湛言在食堂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以感谢他们这些年的支持。
杨洪那一席话之后，他特意上网去搜索过所谓的“两百多个群”的粉丝群。
那群挺有名，几乎是一搜就搜出来。
童湛言在看清群名的那一刻，就默默关掉搜索页面。
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不过他也一下就相信，长歌他们是真的已经关注他许久，毕竟不是老粉也取不出那样的名字。
宴会持续到很晚，宴会结束时，好些人都是边抹眼泪边回宿舍。
翌日，童湛言送一群人到门口时，一群人眼睛都还红着。
“以后有机会可以经常来玩。”童湛言道。
“嗯，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的。”
“有机会……”
“我肯定会再来看你的，学长。”
一群人眼中都是不舍。
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住在这基地。
“放心，以后机会多得是。”童湛言安抚。
能种活作物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已经开放收费农家乐，起初几年的兴奋过去后，这基地肯定会慢慢冷清下来的。
如果长歌他们到那时还愿意来的话。
一群人笑着来，哭着走。
童湛言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他们上了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车流中。
清霁月也陪他在旁边站着，直到童湛言愿意回去。
因为长歌一群人的到来，夜里童湛言和清霁月聊了许多当初的事。
当初他可没少挨骂。
当初他也没想过他能走到如今的程度。
因为聊天，童湛言睡得有些晚，第二天起床时已经十点多。
清霁月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面前是一份文件。
“小麦的。”清霁月把文件递给童湛言。
童湛言心跳蓦地就加速。
他连忙接过，然后打开查看。
前面是一堆各种数据对比，那已经超出童湛言的知识范围，他粗略看了看后就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
看见那相似度98%的结论后，他本就狂跳的心脏顿时更快几分。
童湛言赶紧又再看了看那不一样的2%。
做对比的是原始种子，不一样的那2%属于正常情况，因为其它存在“感染率”的作物也都有这情况。
也就是说，小麦是可以吃的。
至于那2%的差距，想要完全抹去，除非他把感染率降低到0。
“怎么样？”清霁月询问。
童湛言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没问题，你就等着吃好吃的吧。”
清霁月嘴上没说，眉眼却明显柔和几分，童湛言为那小麦花了多少心思他看在眼里。
“不过这种哪……”童湛言才高兴完就开始头疼，
玉米、南瓜、红薯、油菜，这四样每一轮播种占地面积都最少五百亩。
小麦、水稻也都属于主食，真要能种是肯定要大种特种的，可它们要是把剩下那五百亩地也占了，那其它的菜怎么办？
扩建基地？
这念头冒出的瞬间，童湛言心跳就加速，旋即则是头痛。
钱他倒是不缺，这基地处于城市边缘要扩建倒也不是太麻烦，问题是之后的事。
扩建可不便宜，就按一千亩来算，少说也得几十亿。
终有一天这基地将不再被需要，把钱都花在扩建上，那时他该拿什么去维系支撑它？
想想，童湛言暂时收起那份心。
所幸小麦和水稻现在也还没到能大面积种植的程度。
小麦的鉴定有了结果，童湛言立刻就琢磨起下一批该怎么种。
感染率已经降到50%以内，也就不用再担心再变异回去，那代表它们可以种在大棚外面了。
可马上就是冬天，冬小麦要过冬，需要比春小麦多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成熟……
童湛言还是决定把它们种在大棚里，这样可以自己调节温度。
他之前种草莓的那大棚现在也还空着，而且那大棚有地下水系统，更适合种植。
正好现在下方完全密封的大棚可以用来种水稻，不然他还得专门去建一个。
琢磨着，童湛言立刻就下了楼。
大棚里用不了翻地机，翻地、挖土、播种、浇水，童湛言一通忙下来再抬头时，基地的最高温度都已经不到十五度，最低温度更是已经不到五度。
和盛夏高温的磨人不同，寒冷是另一种酷刑。
防护罩内的温度一直恒定，所以市面上也没有太多厚大衣，就算有也是四大家在用，那让购买变得困难。
看着古云扬一群人冻得嘴唇都发青的模样，童湛言大手一挥直接定制了一批。
同时，宿舍楼食堂里的空调也再次运作起来。
感受着那难得的暖意，一群人正开心，童湛言就时隔许久地收到了楚易的联系。
楚易是以斯荻军事学校校长的身份联络他的，他询问他关于毕业典礼的事。
古云扬他们开学得晚，距离毕业还有三四个月，可距离童湛言、宁琅东他们毕业，却已经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
每年毕业，学校都有安排毕业典礼，童湛言后面三年基本就没去过学校，但到底是斯荻军事学院的学生。
楚易希望童湛言能去一趟。
童湛言一直知道自己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但真的听说自己毕业那一刻，还是有些恍惚。
上辈子他毕业了两次都没能成功，这辈子倒是毕业……
童湛言很快回复，他会去的。
不只是因为终于毕业这件事本身，更是因为他也想再去学校看看。
斯荻军事学院也承载着他很多美好的记忆，他和清霁月就是在学校认识的，还有宁琅东他们……
事情定下后，童湛言找机会问了问宁琅东三人。
三人是肯定要去的，他们和学校其他人一直有联络。
知道童湛言也要去，三人挺开心，因为那样他们的毕业仪式才完整。
他们相识于斯荻军事学院。
至于清霁月，童湛言当天夜里就询问了他，清霁月对学校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他当初就不是自己愿意去的，后面三年也基本没去过。
不过童湛言如果想去，他可以陪童湛言。
一个星期后，毕业仪式的时间正式定下，楚易第一时间通知了童湛言。
半个月后，仪式正式举行那天，童湛言、清霁月、宁琅东、田新清和苏烟然，一大早就去了学校。
斯荻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有三年兵役，能活下来的人不多，所以这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也是一件不那么值得高兴的事。
毕业仪式也因此简化。
仪式在操场举行，早上九点开始，校长和老师代表上台讲话，之后就是拍照和各种自由交流。
下午，一群人就可以各自回家。
正式的兵役会在之后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通知，然后他们就必须再到校，之后就是去前线。
童湛言几人到学校时，操场中已经搭好讲台。
一年级的学生正等待成绩公布，注意力都在成绩上，根本无人注意这边。
二三年级的，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回了家，有的则好奇围观。
童湛言几人先去了一趟宿舍，又去他们一年级上过课的教室楼转了一圈，时间差不多后，才去的操场。
童湛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班级位置在哪，还是跟着宁琅东三人才找到。
他们是算准了时间卡在最后关头过去的。
看见他，班里不少人还是看来。
不过因为之后兵役的事，众人都兴致缺缺，也就没引起什么骚动。
楚易讲完话后，作为老师代表的是五班班主任源悦鹏。
童湛言在讲台下一堆老师里看见了魔鬼王。
从基地离开后，他就回了前线，学校这边好像是辞职。
这次明显是特意回来的。
童湛言打量时，魔鬼王似乎察觉视线，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童湛言头皮下意识就发麻，一年级的经历太刻骨铭心，以至于现在他都发怵。
童湛言赶紧集中注意力注意听。
这已经不是源悦鹏第一批学生，他知道接下去他们面对的将是什么，因此尽量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
一群人根本笑不出来，气氛依旧凝重。
那份凝重，一直持续到讲话结束自由活动开始。
“那我们……”田新清指指旁边的同学。
童湛言点点头，“之后终端联络。”
“好。”
田新清三人离开。
童湛言环顾一圈，不少人想要上前和他拍照说话，却因为和他不熟而犹豫。
童湛言正准备露出和善的笑容，这已经是最后一次，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其他老师周围都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唯独魔鬼王身边空落落。
他只教了一年，那些学生毕业时又走掉一半的人，第二年剩下的人还重新分班，而且他当初可是凶名在外，不然也不会有魔鬼王的外号。
童湛言假装看不见。
魔鬼王又站了会儿，见依旧无人上前后，转身向着老师办公室而去。
童湛言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追了上去，“王老师。”
魔鬼王人不坏，就是凶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