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灯影里纺作银毫,细密斜飞,雨伴着风,风挟着雨,斜斜地划过暗沉的天幕。
宫墙外长街行人也被大雨赶得零零落落,唯有远处的灯火还亮着,但也被水雾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了。
望在眼里,显得愈发不真实了。
姚如意僵在原地,也觉着自己在做梦。
头脑一片空白,心也跳得乱糟糟。
她的鼻尖正抵在林闻安衣领处,额头甚至触到了他的喉结,随着他轻微吞咽滚动,有些硌人。她贴着他的胸膛,满目昏黑,唯有披风被风雨卷起时,漏进几缕被大雨混沌的光。
人若目不能视,余下诸感便格外分明,乃至时间也是如此,或许仅是一刹那的事,却被拉得很长。姚如意耳畔,雨声铺天盖地,嘈杂得掩盖了这世间一切声响,唯独盖不住她的心跳。
方才,她的手猝不及防被拉近时,下意识抬了起来,此时正抵在了他胸膛上。即便隔着两层衣裳,她掌心里仍能觉出那硬朗的肌骨轮廓以及……布料因被雨水洇湿,源源不断地透出肌肤微烫的温热。
鼻尖还萦绕着那股熟悉的药味,被雨水冲得很淡,明明人苦涩的味道,她却只闻到草木清冽,仿佛轻嗅着一丛被雨天打湿的青草。
姚如意想,自食菌中毒那日起,她的脑子便好似没好全。此刻,此刻羞窘归羞窘、紧张归紧张,竟没有任何抵触,反而蔓生出一点点隐秘的欢愉与安心。
那一点点的情绪,是从心海深处冒出来的细碎水泡,她自己都很难察觉,只想着:她的脑子一定是被菌子毒坏了,都怪官家。
这时,大黄忽地抖了抖皮毛,水点子溅得两人鞋面尽湿。这一下似乎把他与她都惊醒了一般。原来箍在腰际的臂膀蓦地卸了力,林闻安松开手,却仍用披风护着她,他望着她发间沾的雨珠,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微微有些哑:“……雨势太大,我去雇车,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伞,抖掉雨水,撑开,就这么快步走出了宫墙下那一道窄窄的飞檐。
而姚如意,等他身影都被滂沱大雨吞没,才渐渐从愣神中苏醒过来。她也说不清此时心里什么想头,低头将戴着斗笠的大黄往屋檐下扯了扯,望着大黄那湿漉漉的小斗笠发了会呆,又蹲下来,拧拖把似的,给它拧了拧湿透的尾巴。
风裹着雨丝,宫门灯笼在风里乱晃,宫墙上便也尽是斑驳的光影与汇如溪流冲刷而下的水注。
起身时,她也抬头看了看那一排晃得厉害的八角风灯,目光再垂下来时,才发现方才守门的禁军一直极有默契地立着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好似眼前压根就没有过人一般。
她顿时有些替他们尴尬起来。
对她这个异乡人而言,拥抱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四处求医那几年有幸和外婆一起挤过北上广的春运绿皮车,毫不夸张,她被挤得一分钟能拥抱十几个人,五湖四海,男女老少,哪儿的人都有。
但可搁在此间,约莫是了不得的大事吧?那……今日二叔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是周全的人啊……姚如意望着大雨,冥思苦想。
等一辆马车破开厚重雨幕,缓缓停驻在她眼前时,她都没想明白。上了车,她远远拣了最远的角落坐着,不敢抬头,更没想好要如何开口询问,犹犹豫豫下,她便心不在焉地给大黄擦毛擦了一路。
擦得大黄脑门毛都快打结了,一直拗过狗头瞅她。
后来下了车,她先牵着大黄匆匆进了院子,林闻安则在门前与那车夫会了账,多给了不少赏钱,打发了他走。待返过身来时,她已经半个身子都进了屋,就差把房门都栓上了。
林闻安快步穿过窄院,抬手抵住即将闭合的房门。
姚如意怔怔地望着他。
春夜骤雨之中,高挺的眉骨,静默深邃的眼,在看过这双眼睛之前,姚如意从不觉谁的眼睛好看,看过后,似乎便仅有一个答案。
他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门口,低低地对她说了几句话。
他说……
晨光自云隙中挣跳出来,天地吐露出金光。那夜没头没尾的大雨后,便连着晴了两日。今晨尤甚,卯时未过,日头已经来了,将巷子里的老宅旧瓦都晒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辉。
国子监还未敲晨钟,知行斋里已是读书声声,姚如意与小石头肩并肩在文房铺子里排排坐着,一大一小,都将两只胳膊搁在窗口支起的木板上,齐齐捧着脸,齐齐叹了口气。
小石头的烦恼很简单。
他阿娘快生了。
姚如意的烦恼其实也不复杂。
已经两日了,她脑海里仍萦绕着那晚,林闻安对她说的话。他的声音低,说得缓慢,却像雨滴似的一个字一个字滴入她心里,至今仍在她心头泛着一圈圈极细的涟漪。
“如意。”
“我原非你亲族长辈,亦不愿是。”
“若你情愿,往后直呼我名姓便好。”
他说这话时,她因这句话一晚上都没睡好,梦里一夜都是潮湿的大雨,也一直深陷在那其实不过须臾的拥抱之中。她在梦里似乎始终攥着半片湿透的衣角,周身也裹在药香与水汽氤氲的暖意里。
梦里,她很想对他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急得她满头大汗。
次日,她顶着黑眼圈起来,穿衣梳头都磨磨蹭蹭,却还是在头花盒子里,千挑万选了一朵粉嫩的桃花簪在头上。推门出去时她也在脑海中天人交战,生怕一出去便见到林闻安,那她到底该叫他什么呢?
但她走出去时,只看到哼着小曲儿又在松地的丛辛、喂小狗的三寸钉、对着镜子臭美修胡子的姚爷爷,以及在灶房里张罗朝食的丛伯。还有正肚皮朝四仰八叉横睡在大黄和其他小狗身上的汪汪。
她反倒矜持起来,不好意思问,便前后甩着胳膊,佯装晨练四处找了一圈,连角门前那排狗窝都掀起来看了。
他不在。
放下狗窝,悻悻而归。
直到丛伯端着朝食出来时说了声:“小娘子、姚老先生,快过来用饭吧。今儿不必等二郎了,一大早宫里来了人,匆匆将他叫走了。”
姚如意顿时便立在原地,心里像顶了个锅盖,一下把她乱撞的心罩住了,这锅盖还用醋泡过似的,叫她满心都酸酸的、闷闷的。
她只好怅然若失地挨着案边坐下,拾起了筷子,端起了碗,狠狠吃了两碗粥还配俩大馍馍。
正出神时,小石头又重重叹了声。
姚如意偏头端详小石头这沉重的模样,心里颇觉有趣,便关心地问道:“英婶子叫稳婆上门瞧过了没有?估摸何时要生?”
“稳婆说我阿娘有些见红了,就这两日了,快则今儿便能发动,慢便还要捱到明日,单看我那小妹妹何时愿意出来了。”小石头对他阿娘的事情样样门清儿,还学着大人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话,“我看,若是明儿没动静,便要喝催产药了。”
姚如意昨儿听说英婶子快生了便给小石头放了假,还特意裁了二尺红绸过去林司曹家,挂在了英婶子的门楣上。
她听俞婶子说这样能为产妇辟邪镇宅,虽知晓没有什么科学道理,但她还是遵从着此时的习俗。毕竟在里头挣命的是英婶子,若是能叫她安心些,便已是这两尺红布发挥作用了。
林司曹为此一早去衙门里告假,还说要去医馆买一根参再请两个医娘过来候着,应当一会儿便会回来了。
林维明几个兄弟也逃学在家,小石头才敢出来买面脂。
所以今日,姚如意本是准备自己来守文房铺子。却没想到一早,小石头竟又过来了,他带了这些日子攒下的工钱,在姚如意的杂货铺里挑了一大罐最贵的龚胜春面脂,还细细选了他阿娘最喜爱的山茶花味儿。
可他买好了也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又跟着姚如意来了文房铺子,挨在铺里坐立难安,烦恼地不知如何是好。起先姚如意问他他也不说,后来才低头紧紧抱着怀里的面脂,嗫嚅道:“我觉得阿娘好辛苦。”
他扁了扁嘴,头越埋越低,声音也抖:“她昨日坐着洗衣裳洗太久了,起来时头发晕,不小心摔了一下才见红的。我爹不在,我也不在,哥哥们要备考都上学去了也不在,只有阿娘自己。”
幸好那时她已足月了,她和孩子都没摔出什么毛病来。虽然娘说自己没事,她生过他们几个孩子了,自己心里有数,但小石头还是害怕,薛阿婆跟他爹说,外头总说头胎最难生,后面几个便都容易了。但她跟着当太医的丈夫见识过不少,其实女子不管生几次,对当娘的来说都跟豪赌似的,顺利便罢了,不顺也得去鬼门关里走一遭。要他爹警醒起来,可别大意。
小石头根本不敢想没有阿娘的日子,一想就哭,甚至想,若是阿娘非得要去鬼门关,他才不叫她一个人去,他要陪着她去。
他比即将临盆的英婶子更焦心,夜里辗转反侧,还蒙在被子里偷偷哭,他咬着拳头不敢哭出声音,却还被大哥发现了。
幸好没被他大哥嘲笑,往常最喜欢捉弄他的大哥那时只是沉默着把他扯了过来,粗鲁胡乱地给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用力将他的脸当糍粑似的横扯竖拉:“哭什么?被子都被你打湿了,明儿娘还以为你尿床呢。小小年纪操心的事儿还不少,你前头还有四个哥哥顶着呢,放心吧,娘不会有事的。”
之后,林维明果然说到做到,没再去学斋读书,哪怕英婶子怕他春闱失利赶他他也不去,只道:“大不了我明儿再考。小时便罢了,不懂事,如今我是家里头一个,难道还不明白?科考能考一次又一次,我娘却只有一个啊!”
惹得英婶子眼眶都热了。
现在家里便是他守着呢,他还笨手笨脚学着给娘熬了碗红糖鸡蛋羹。二哥也逃学了,拉着三哥去外城买乌鸡了,说是给娘生完妹妹坐月子时吃的。
四哥帮着收拾产房,围帘子、铺褥子,还去各家借了好些大茶壶和炉子,预备生孩子时烧水用。
想来想去,小石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溢满泪水的大眼睛对姚如意哽咽地说:“如意阿姊,对不起,往后我不能来了。我以后要留在家里,帮忙照看阿娘和妹妹。”
他不断地抹去眼里的泪,憋着才没有大哭出来,心里既后悔那天没有在家,又深深悔恨自己没能遵守诺言,才过来当了伙计一个来月便要撂挑子,心里不安又惭愧。
姚如意便把他抱过来,揉揉他脑袋:“傻石头,这有什么的?你当然要先照顾你阿娘啊,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阿姊这儿你别担心,如今国子监启学了,白日里学子们都要上课去,知行斋也不需什么人手。何况,还有我呢,九畹阿姊不也在吗?”
她弯腰取出自己的手帕将他脸上的泪细细拭干,笑望着他憋不住想抽噎的眼睛,温声细语:“你只管好好陪在你阿娘身边就是,以后你若是还想回来当小伙计,阿姊永远欢迎你,永远给你留个位置,好不好?”
小石头重重点了头,依恋地抱了抱姚如意的腰,将脸贴在她小腹上,哽咽道:“如意阿姊,多谢你,我走了。”
姚如意便拉着他的手一起出来,又温声安慰了他好一会儿,才看着小石头抱着那罐面脂,一路小跑着进了林家的门。
这小石头,这么几句话,方才说得她眼圈儿都热了。姚如意也跟着轻叹一声,再次转身进了铺子里。倚着柜台思量半晌,等英婶子平安生产之后,她该备些什么礼去道贺呢?红封是必不可少的,再买些给产妇吃的阿胶桂圆吧?正好补补气血。
昨日俞婶子便邀着大伙儿合出些银钱,去金银铺打两只银铃铛手镯给英婶子即将呱呱坠地的孩子,这是应当的,姚如意自然也出了些银钱。
但她还是想为英婶子格外预备些其他的,想来这时来探望,也同后世一般,通常都给孩子见面礼的多,反倒给产妇的少。
打定了主意,她又想到英婶子虽辛苦,但幸好还有小石头这般懂事贴心的孩子,心下也为她感到有稍许安慰。
东想想西想想,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又陷入自己那儿一点云絮般的遐思浮想中去了。
俞九畹在家里被俞婶子盯着喝了一大碗补药,苦得连吃了四五枚果脯才缓过气来。她今日拆掉了妇人发髻,按自己的心意打扮着,梳了同心髻,又簪了几样珠钗,穿上自己最喜爱的湖水蓝宽袖褙子,便也预备去知行斋坐班了。
回了娘家后,真是她这些年过得最好的日子。
她不必鸡鸣即起伺候翁姑,可放心睡至日上三竿。爱穿什么便穿什么,再不用听她婆母那等“总穿得这么素淡,家里死了人不成,真不吉利”的混账话了。
今日懒懒地起来后,她娘更是快将家里的饭食都筹备好了。
连她爹趁老妻往灶房端菜的当口,都对她感慨道:“九畹,幸好你回来了,爹这几日才有好饭好菜吃。”
俞九畹这才晓得,虽说家中银钱宽裕,但两个哥哥常不在家,她也嫁了人,俞婶子每日做饭烧菜都极为敷衍对付,她为了省事,一口气腌了好几缸子的咸菜,俞家的日常要么稀粥配咸菜,要么馍馍夹咸菜,要么煮一锅咸菜汤饼。
在如意的杂货铺开张之前,他们老两口日常便总是这般将就。等如意的杂货铺开了,俞婶子有时连咸菜都懒得切,又常是炙肉肠配速食汤饼、鸡蛋堡、茶卤鸡子儿那些小食将就一顿。
在吃食这事儿上,俞守正可不敢抱怨,九畹回来之前,他有一回小心翼翼提了句能不能不吃咸菜,俞婶子筷子便拍在桌上了,瞪眼喝道:“不想吃自己煮去!”
他再不敢说了。
但九畹回来后,他就得救了!
女儿身子虚弱,那是能光吃咸菜的么?家中膳食陡然丰盛起来。
现在顿顿都有三菜一汤,有肉有菜还有白面大馍馍,时不时俞婶子还主动去割几斤羊肉回来炖,大方极了。
前些日子坊市有几头老死的耕牛经官府核准宰售,消息甫一传开,俞婶子便拔足狂奔抢了三根牛尾骨并半斤牛腩。
她为这牛肉一口气花了两贯钱,眼都不眨。
那晚,俞守正美滋滋喝了两碗牛骨汤,细细啃干净牛骨上的残肉——这样珍贵的肉,自然轮不着他吃,俞婶子先把牛骨肉剔下来,连骨头里的骨髓都敲出来挖给九畹吃。
九畹要分给他们俩,还被俞婶子训了顿。
“跟自家爹娘客套什么!你只管把自个养好了,比给我和你爹吃龙肝豹肚都管用。快趁热吃!牛肉便要趁热才好吃。”
俞守正也在旁边用力点头,他也赞同好东西都给女儿吃,闺女这些年受苦,合该补养。他多啃啃骨头正好,年岁大了,正是练练牙的时候。
何况还有汤呢,牛骨汤炖出来多鲜哪,蘸着馍馍吃,吃得他一晚上肚子都又饱又暖,夜里睡觉手脚都热乎,汤婆子都省了。拌着俞婶子声如惊雷的鼾声,俞守正都能睡得一夜香甜无梦。
俞九畹起来洗漱完毕后,便进灶房给俞婶子帮衬,还没开始上手,就又被她赶鸡似的往外撵,说是柴火呛人,进来做什么,省得咳嗽。
她又只得出来院子,想帮她爹喂喂鸟,结果那只彩毛鹦鹉一见便扑棱着嚷:“混账东西!”
俞九畹眯了眯眼,叉腰道:“你骂谁呢?”
“好个杀才!混账!没卵子的!”
给俞九畹气得指尖直颤,指着那在鸟架上得意洋洋、拍着翅膀跳来跳去的扁毛畜生,放狠话道:“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隔壁把汪汪抱过来,看你还敢猖狂!”
她正准备气呼呼去搬汪汪制裁那可恶的鸟儿来,才走出家门便蓦然惊觉,她自个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有心思和鸟吵架了?
俞九畹不由怔在门槛处,半晌,自嘲而笑。
还真是回了家,人都变得孩子气了。
罢了,回头真被汪汪捉来吃了,她爹恐怕能把长城哭倒。本想转身回屋,却瞥见斜对面知行斋那文房铺子敞开的窗子处,姚如意正托腮望着巷子发怔,那眉尖若蹙的模样,一瞧便是有事儿。
俞九畹心下一动,含笑走了过去,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大早没睡醒呢?发什么愣?吃朝食了么?”
姚如意恍然回神:“九畹阿姊早啊。”
俞九畹笑道:“不早了,是我瞧着他们如今都不来借书了,今儿便躲懒了。等我吃了朝食就过来。”
姚如意便笑:“不必着急,一会儿敲了钟,人更少了。”
俞九畹点点头。如今她多在书斋整理典籍,录册归档,偶见破损便修补裱褙。是真的很清闲,如意便也与她说了,她身子不好,每日不必那么早过来,多歇息歇息。
更何况,自姚如意那《三年进士五年状元》开售,如今国子监那些书生们皆似着了魔,成日里都在伏案解题,做完交与姚博士批阅挨了训斥,又哀嚎着回去重做。因此,夜里知行斋便时常传来各式各样的嚎叫声,不知情的还当里头养了一群豪猪呢。
说起这书,她昨日也忍不住跟孟博远借了一本读,竟然也读得沉浸在其中,这般精妙的书卷,她读完都觉着自己有信心下场科考了似的,简直不像这么短的时日能编纂出来的书。
但她其实知晓,这本书想排布成什么样儿、每一块大致要放什么内容,以及去盯着雕版坊开板书,都是如意在忙,姚博士和姜博士只负责他们力所能及的那些,其他所有几乎都是林闻安亲自替她勘校、捉笔的。
甚至许多历年殿试的考题,国子监也没有存档,朝廷更是从未对外公布过的,也是林闻安携着那书册,进宫跟官家要来的恩典。这本“三五”最后能做得这般圆满,从一开始便不仅仅凝聚的是如意的心血。
至于人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念头一闪而过,俞九畹便笑着追问道:“你方才怎么了?见你蹙眉,可是有心事?”
姚如意耳尖微红,但她一人枯想了许久,却不免患得患失,于是也很想寻个人说说话、排解排解。否则,她要被自己闷死了!
踌躇片刻,她便挠了挠脸颊,小声道:“不是我,我倒没什么心事,是我识得的一位友人,她近来很有些烦忧……”
俞九畹眨眨眼。
姚如意怕她不信,又强调了一回:“真不是我,真是我的友人……”
俞九畹实在憋不住,正想笑呢,就见小石头着急忙慌自林司曹家门里哭喊着奔了出来,因太急了,刚跑两步还重重摔了一跤,但他丝毫没有犹豫和停顿,慌忙爬起后,立即又往外冲。
姚如意和俞九畹相顾色变,也急急赶过去。
一定是英婶子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