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何家家教严格, 何专家又以身作则,小石头从小就跟一群品行端庄、正直无私的老专家在一起,都说言传身教, 没人教过他偷东西吃,按理来说他是不会的。

除非有人怂恿他,不停的告诉他,鸡腿好吃, 鸡蛋好吃,想吃就吃吧, 吃点没错, 你是小孩,没人会生气, 你尽管吃。

而这个人, 还必须是他信任的身边人。

果然, 小石头有点害怕, 但还是点点头,“舅妈帮我拿, 她说肚子饿就多吃点, 这是茵茵家招待我们的, 吃了他们也不会生气。”

果然, 大家都没生气, 反倒心疼他受的苦。

可这不是生气的问题, 她明明知道孩子脾胃虚弱,还怂恿甚至帮忙给他偷吃那么多高蛋白的东西,每次都是因为偷吃住院,住院后她又什么都不说,任由医生把孩子当成癫痫治疗, 大剂量使用抗癫痫药……其心可诛。

根据她做体温登记和收拾病室卫生的样子,她应该是有点医学常识的,她自己也说曾在卫生学校上过一段时间班,耳濡目染学过一些。

偷吃的危害和造成的后果,她明明全都知道!

这就是恨不得把小石头“治”成个傻子才好,舒今越气得胸膛起伏,这也太坏了!

更不用说,徐端在何老的钢笔里发现的东西……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若无其事的把小石头带去找茵茵玩,让他们几人自己处理。

茵茵刚放学回来,正在客厅里认真的写作业,舅妈和保姆在厨房帮忙做饭,俩人有说有笑的,但声音都控制得很小,不会打扰到主人家。

舒今越不敢多看舅妈一眼,生怕自己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她带着俩孩子在客厅玩,顺便看看茵茵的作业。

“我有一个最好的好朋友,你知道他是谁吗?”茵茵拿腔拿调的问。

小石头傻乎乎的,一脸激动:“是,是我吗?”

茵茵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她怔了怔,但很快说:“是的,小石头就是我的好朋友!”

今越看这样子,猜她想说的应该是小虎子,但不忍小石头伤心,就只能顺着他的答案说了呗。

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舒今越想起自己小时候,她这两年已经很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但那天跟母亲那场谈心,让她知道,原来三岁之前消失的记忆,是甜的。

父亲也很爱她,像母亲一样爱她。

而自己心里那个存了两辈子的疙瘩,也在这几年跟母亲的朝夕相处中慢慢解开了。

人无完人,因为谁也想不到她在乡下会遇到那些坏人坏事,而且要下乡不愿去接班也是她舒今越自己提出来的,一开始母亲也强烈反对过,是她反对无效。

那个时候的她,热血、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她才是最应该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

现在复盘一下,她上辈子其实本可以很幸福的,都被她自己将对她好的人推远了,最后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深渊。

而这辈子,她没有多高的智商,也没有多强的交际能力,只是凭借着自己笨鸟先飞的努力,把逐渐脱轨的人生一点点,一点点的慢慢的拉回来。

是时候开始找那个失踪的小知青了,不过她知道现在肯定找不到,因为上辈子帮自己报仇那个大佬也是在她死后两年才找到那人的,这几年形势不明朗,他肯定会躲得严严实实,自己要找怕也要再等四年。

四年啊,那时候她正好大学也即将毕业了。

正想着,徐端下来,“走吧。”

舒今越不敢多问,她怕自己演技不好会露出马脚,一直来到车上还憋着气。

徐端轻笑一声,“你可以正常呼吸。”

“呼——吓死我了,怎么样,你们商量出办法没?”

徐端点点头,“钢笔里装了窃听器,不知道被窃听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机密泄露出去,要是不用追溯到十年前的话,事情应该没多严重……不过,何老可以肯定,这两年导致他们滞留农场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舅妈。”

今越有点懵,“既然不知道被窃听了多久,那你们怎么知道不用追溯到十年前?”

徐端笑起来,“小石头几岁,她来到何老身边几年。”

当年打着照顾小石头的幌子,她心甘情愿来到何老身边做保姆,跟着他们来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何老多次让她回去吧,可她就是说跟小姑子关系好,不想让小姑子死不瞑目,舍不得小姑子的孩子受苦……这些话,确实很打动人。

加上她一直很低调,从来不打听什么,从不过问与孩子无关的事,还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何老逐渐也信任了她。

毕竟,当年儿子和儿媳结婚前,是经历过多重审查的,证明儿媳一家子身世清白,没有任何疑点。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身世清白的亲亲舅妈,不仅埋伏在他身边,窃取他们的种子机密,还要悄无声息的把小石头“治”死。

“这事对何老打击很大,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们可能需要在书城逗留更长一段时间,到时候还要请你帮他看看。”

今越答应,“那你们现在没把她抓起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吗?”

“对,胡阿姨的意思是,既然知道了谁是间谍,那就正好利用她给敌人传递假消息,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正拔了这颗钉子,谁知道他们又会安插什么样的进来,终日防贼也累。”

原来如此,舒今越觉得自己看的谍战剧终于派上用场了,这招叫将计就计!

“对了,可能过几天还需要你过来几次,对外宣称小石头的病没好,反倒越来越严重。”

“行,我知道怎么做。”配合演戏,麻痹舅妈,她懂。

俩人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面,互相也挺想念的,徐端去买了点吃的,把车子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就在车上坐着边聊天边吃点心。

当然,基本是舒今越一人吃,他时不时帮忙递纸递水。

“你也吃啊,你不饿吗?”

“不饿,吃了才出来的。”

今越一边吃一边问:“包大姐不是回家了吗,你们家谁做饭?”

“有时候大哥做,有时候我做,更多的是思齐。”

徐思齐啊,今越挺同情这个可怜男人的,她虽然不知道舒文韵发什么疯,但她知道徐思齐其实人品和能力都不差,也对她情根深种,不知道啥时候能修成正果。

不过,说起同情,她想起来一个事:“你说包大姐最近怪不怪,以前不喜欢我,现在却感觉……那天我在金鱼胡同附近遇见她,她还有点同情我?”

徐端也觉得莫名其妙,那天她盯着他,明知道他要出门还追着絮絮叨叨问他去哪儿,找谁,跟谁见面。

他有点烦了,要不是包文贵还在,他都不想搭理她。

舒今越也想起那个曾在雪夜跟自己同处一片天空下的包文贵,他们从未见过面,但她知道他的所有事,他已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三个孩子都在上学,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家庭负担确实重。

虽然她不肯承认自己是残疾人,但这种时候难免跟包文贵有点惺惺相惜,“包大姐现在没了工作,他们家经济来源是啥?”

“公社和县武装部会按时发放津贴。”

今越却觉得还是不够,“总指望这点津贴,会不会把他们一家子养出好逸恶劳的恶习?”

“她这人就是太闲了,你快给她找点事做吧。”

徐端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因为包大姐她不识字啊,连扫盲班都没上过,你让她出门买个菜都担心她会迷路的人。

“她做饭手艺怎么样?”

徐端点头,“以前不行,现在长进很多。”

“那不就成了,说明她还是有学习能力的,也愿意学,不如让她学人家自己开个小饭馆,本钱你可以借给她,她只要不懒,都不会亏。”

现在虽然还没开始发营业执照,但已经有嗅觉灵敏的人开始悄悄做小生意了,上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们单位的刘进步,他老婆现在就在外面卖卤菜呢,他没透露赚了多少,但我估计肯定比在熟食店工资高。”

熟食店也就是占着国营的名头,大家都习惯去买,但服务态度差,味道也就那样,一旦外头有同样味道服务态度更好的私营小店开起来,他们就不吃香了。

“他爱人不是当经理?”

“对呀,不过肯定不是她自己去卖,是让家里人去卖。”

春风吹起来,大家心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只有胆子小的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干。

“这倒是个主意,我改天问问包文贵。”包大姐要是愿意,他愿意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

今越吃完点心,他从水壶里倒水给她洗手,洗完今越开始算账了:“徐端同志,你说你知道错了没?”

徐端好笑,“怎么,你又不高兴了?”

今越嘟嘴,“什么叫又不高兴,我是那种经常不高兴给你甩脸子的人吗?”

“对对对你不是,苏今越同志一点也不记仇,她宽宏大度。”

“闭嘴,不许说了。”今越想去捂他的嘴,可手刚碰上他嘴唇,就变成被他拉过去欺负了。

“点心味道很甜。”

“讨厌,你能不能别说了。”

“我不说话你又说我高冷,冷吗,你摸摸看……”

于是,今越的手就被烫到了,虽然隔着布料,但那种触感真的很要命,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徐端本身是个很克制的人,但恋人之间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次次降低,一次次朝着更亲密的接触去的。

尤其是那只小手还主动上下的那什么,似乎是在丈量长短,他整个人热得要炸了,“还满意吗?”

“又不是真的,隔着布料谁知道真假。”虽然心里很满意,但她嘴硬啊。

果然,男人的呼吸更粗重了,俩人在车里闹了大半晌,这才恋恋不舍的“刹车”。

“好了,我们去河边吹吹风?”徐端摸着她的发梢说。

今越平静一会儿呼吸,率先下车,跑得远远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啊啊啊,舒今越觉得,要是再不结婚,她是先把自己憋死那个,这恋爱谈的真的是,比乌龟速度还慢!

这条清水河横穿整个书城市,河两岸是绿茵茵的柳树,树下的青石板上,有人正在洗衣服,有人在洗菜,有人在洗澡,还有钓鱼的,四种人居然能神奇的在同一片水域中互不干扰。

“西山水库你们还经常去吗?”

“今年还没去过,你想去的话改天。”这就是当年他和蒋卫军孙爱红带她郊游的时候,钓到鱼给她做烤鱼吃的地方,后来她还拎回家四只兔子来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些事居然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我有个事情想……”

“你要辞职了吗?”

俩人一起开口,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徐端笑笑,“你怎么就知道了?”

“刚才我看你跟胡阿姨说了,胡阿姨好像有点生气。”联想他的上辈子,他也该下海了。

而他最近一直忙得不见人影,估计也是这件事。

“你不生气?”他拉着她的手,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同时也在看着她的眼睛。

“生气你放弃体制内的工作吗?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当领导和当老板只不过是社会角色不一样罢了,重要的是你开心。”

今越捏了捏他满是老茧的手,这双手能扛枪,能签字盖章,同样也能在商海翻云覆雨。

“在领导岗位上,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开心,对吗?”

徐端没否认,这跟性格有关,他虽然比舒家兄妹几个更圆滑一些,但很多事情不是圆滑就能解决的,想要大刀阔斧的干实事,需要协调的关系太多,需要妥协的地方也太多,他还是更怀念以前的军旅生涯。

“况且,现在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舒今越不好说改革开放的消息即将传出来,但她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叫机遇。

“所以,如果我辞职了,没了工作,我们还是会结婚的,对吗?”

今越点头,又摇头,“目前来说应该会结,但将来不好说,要是你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肯定就不可能在一起呀。”

徐端拍她脑门,“胡说。”

接下来几天,今越果然断断续续上胡家给小石头看病,每看一次,脸色就凝重两分,一副“孩子身体怎么这么差”的神情。

舅妈照例在每一次送今越出门的时候,悄悄问孩子情况。

“舒医生,您也来看了几次了,小石头到底什么情况,您就跟我说句实话吧,我心里好有数。”她抹着眼泪说,脸上满是担忧,还有生怕听到坏消息的惴惴不安。

这几天小石头都被何专家以要带他锻炼身体为由亲自带在身边,或者茵茵小虎子来陪他玩,舅妈一直没机会单独接近孩子。

“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唉!”恰到好处的无奈和遗憾。

舅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舒医生的意思是,小石头不好了?”

今越沉重的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理来说我开的方子是对症的,可他……不瞒你说,其实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吃抗癫痫的药吃出问题来了,你也知道目前临床上很多药物的副作用是未知的,他身体底子弱,一下子使用那么多抑制神经反应的镇静药,我有点担心。”

舅妈神色戚戚,捂着嘴掉眼泪。

舒今越目露不忍,“好了,你也别担心,我现在只是怀疑,到底是不是还不好说呢。”

她顿了顿,一副很信任舅妈的样子:“小石头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何专家不愿让他接受太多检查,怕对身体有害,但我建议还是全面检查一下好,希望你多劝劝他老人家,有些检查确实是对身体有害的,但病一直不好,也不是办法。”

舅妈心下有了主意,面上露出笑意,“好,谢谢舒医生,我会劝的。”

果然,以她跟小石头的血缘关系,以及这几年的兢兢业业,其他人劝没用,她一劝,何专家最终还是同意了。

但考虑到孩子太小,病情不明朗,省医院要求将孩子收治住院,且不许家长陪同。

这一下子,相当于把小石头和众人隔离了,舅妈担心没人照顾他,担心医护人员不够耐心,担心……反正,又情真意切的哭了一场,大家都很是动容,纷纷夸赞她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舅妈。

自此,把她隔离开后,何专家也“病”了,在医院里住了大半月,等再回来的时候头发白了大半,据说是小石头的病情急速恶化,不得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那更是连探视都不行了。

这下,舅妈慌了,她只是想无声无息的加重小石头的病情,拖着何专家不让他上京市,以此达到拖延研究进展的目的,同时更能有理由留下照顾生病的小石头,何专家去到哪儿她能跟到哪儿。

可小石头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没有能留下来的理由了啊!她这颗钉子就没用了呀!

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慌乱之中联系了上线。

她不知道的是,在何专家“生病”这半个月里,她的底细早被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她一联系上线,相当于就把这条线给彻底暴露了。

接下来的事,舒今越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重病”的小石头彻底在蒋家住下,和小虎子同吃同住同上学,再加一个茵茵,三个小朋友大有誓血为盟的架势,将来也会成为三个最好的朋友。

***

今越这个暑假过得很充实,一边上班一边看书,学习的同时还把理论知识给用到了实处,周末有空就跟好友们去郊游,看电影,逛街,这小日子过得极为舒畅。

而柳叶胡同的焦点也慢慢从辞职第一人舒文明身上转移开,到了田美芝和牛小芳身上。

“来了来了,快看,这就是老田家的小寡妇,漂亮吧?”

今越连忙探出脑袋,田美芝前凸后翘,皮肤雪白,五官虽然没有舒文韵和牛小芳这两大美女出挑,但身上有种甜美的女人味,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激素水平很好,例假很规律的人。

这种女人味,可是很斩男的,这不一下子就把那主任给“斩首示众”了吗?

“牛家也真是狠人呐,亲事黄了之后,一家子气不过,去厂里写举报信贴大字报,虽说咱们不搞文革复辟那一套,但谁让那人管不住自己,真弄出孩子来呢?”

“这不,把主任的位置都给闹没了。”

“那未来婆婆和几个继子继女可不干了,上牛家闹了好几天,去牛大刚和牛小芳的单位加倍的闹,以牙还牙,我听人说现场还打起来了!”

舒今越听得咋舌,牛家和主任家都不是好东西,互相闹腾,这叫狗咬狗,大家忙着看热闹,倒是把田美芝给忽略了,她美美的隐身在八卦后面,听说那男人主任的位置没了,她立马要一笔打胎费和营养费,没几天她儿子就骑上了崭新的自行车。

而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大家才反应过来——

“她是真怀孕了?”

“谁知道,反正医院检查单是拿出来了。”

“那东西也不是不能伪造。”

众人大惊失色,是啊,怎么就忘了这茬,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不过,无论是否伪造,那男人都活该,他要是不碰田美芝,田美芝能有怀孕的可能,能找上他?他想靠着手里的小权利睡女下属,却忘了最好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真是活了个大该!

舒家人也在屋里议论这事,“以后啊,咱们离老田家远些,这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舒立农那几个臭棋篓子好友中,有一个就是田大爷,田美芝的爸爸!

舒老师咂吧咂吧嘴,“小辈的事,关咱们老头子啥事。”

“是不关你们事,但还是离远些,万一牛家咽不下这口气还闹腾,连累到你就不好了。”

以牛家这种穷凶极恶极尽报复之能事的性格,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因为——

“昨儿我听你们赵大妈说,她清明节那天看见牛小芳和那男人走进招待所……这事要让牛大妈知道,没完。”

“嚯!”徐文丽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年头大白天的一男一女进招待所,没有比这更劲爆的消息了!

舒今越也忍不住叹气,他俩去干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只是觉得这狗男人挺可恶的,清明节,他是不是前脚刚给亡妻上过坟,后脚就跟人去开房了?

而牛小芳一个未婚大姑娘,要是让人知道跟他去过招待所,那名声也就臭了。

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一起害了两个女人,这种狗东西真该一辈子阳痿早泄!

“嘘,这事你们赵大妈也就只跟我一个人说,她嘴巴严着呢,你们也别往外说,这种事对牛小芳影响还是很大的。”

徐文丽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好,我一个字也不往外说。”

“老二呢?”舒立农没看见舒文明,心里又来气了,“他这也辞职快三个月了,天天这么闲着是人事吗?”

徐文丽小声辩解:“爸,其实文明没闲着,他白天是在家睡觉,但他睡醒会帮我洗衣服打扫卫生啊。”

舒老师想发火,心说大男人不上班干这些事,还不窝囊?但对文丽还是很和善的,他只是叹气:“你啊,别惯着他,满世界问问哪有不上班的男人,你自己的工资自个儿揣好,一分别给他花,先顾好你自己,知道吗?”

无论什么时候,家里人都是帮着文丽,文丽感动极了,差点就要说文明晚上出去的事,幸好今越拽了她一把。

二哥一直昼伏夜出,大家现在都习惯了,也没人会议论啥了,可千万别再次成为焦点。

这种时候,低调点总是好的。

很快,舒今越开学了,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公布上学期期末考成绩。

她虽然有基础,也很努力的学,但总分只排在第四名,还没进前三,因为除了专业课之外的其它公共课她成绩一般般。而偏偏这个时候专业课只是基础理论,但凡会背诵的都不会差,跟其它同学拉不开差距。

倒是林珍,明明没有任何医学基础,却因为人聪明,会学习,总分排到了全班第一。

舒今越:“……”不能比,不能比,一个是十五岁的天才少女,一个是苦读两年才勉强考上的大学,咱俩智商就不在一个水平,呜呜。

不过,她也发现了,现在的大学生真的很好学,很努力,因为所有科目全班就没有一个不及格的,每一科的最低分都在七十分左右。

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见的那些大学生,好像每个科目都有几个学生会挂科,有的甚至连试都不去考。

这场等了十年才恢复的高考,但凡考上的,就没有人会不珍惜这个机会,没课的时候她去图书馆基本找不到空位,就连免费开灯到晚十点的食堂都有人学习。

唉,真是热火朝天的时代啊!

***

而就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深秋,继舒文明之后,徐端也辞职了。

这个消息把舒家人震惊坏了,“老二是因为领导看他不顺眼想让他腾位置,这徐同志咋也辞职了?他再努努力就是副处级干部了……”

舒文晏抱着萌萌,一脸惊讶的看着今越,“这事你知道不?”

“知道。”

“那你还让他辞?再努努力就是副处级……”

今越翻个白眼,“首先,我俩只是男女朋友,他要辞职我也拦不住;其次,这就是个辞职而已,又不是进监狱。”

舒文晏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正巧大闺女萌萌“啪”一下,给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

“哎哟喂,小姑奶奶,姑奶奶,打我干啥,你还胳膊肘往外拐,帮你姑姑不帮你爸啊。”

今越好笑,将萌萌接过来,小丫头现在已经会走路了,抱不了多大会儿就闹着要下地,哒哒哒的走来走去。

芽芽就稍微文静一些,大人抱着就乖乖的搂着大人脖子,让下地学走路她就乖乖的走几步,姐俩都一样招人疼。

“老二咋回事,总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不行我找人说说,让他去街道扫厕所行不?”舒文晏是真心诚意想帮忙,而不是调侃,“文丽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把养家的担子放她肩上。”

今越也感觉到了,但她知道二哥肯定不会想干这个,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想在任何单位上班被人管着了。

果然,舒文明翻个身,继续躺尸,“我不去,不用给我找。”

“那你也闲几个月了,就不想找点事做做?”

“我倒是想做,有人给介绍疆省那边的棉花,我想趁着天凉之前倒腾一些过来,但本钱太大,倒腾的人也多,我现在掺一脚没优势。”

鬼市上的倒爷也是拉帮结伙的,像他跟着张良伟是一伙,他们干的就比较杂,都是些小打小闹,能倒腾到棉花那伙人,不仅有雄厚的资金,还有牢靠的关系。

他懵懂懂的想要分一杯羹,别到时候被人送进去都不知道。

舒文晏现在能接触到的信息更多也更新,不像舒立农古板,“你要想干别人没干过的,那也得有点子才行。”

是啊,现在缺的就是点子。

今越想起来,上辈子二哥在深市好像是干建筑起家的,先是给工地干苦力,后来联合几个工友自己承包活计出来干,等有了本钱再一步步的扩大工程队队伍,成立专业的建筑公司。

但现在南方还没开始搞建设,他这条路线暂时走不通,总不能就真这么闲一年吧?

到时候,二嫂没意见,舒老师和舒文晏就先忍不住要赶他出门上班了。

舒今越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适合二哥干的事,只好将孩子还给大哥,“吃饭不用等我。”

“去哪儿?”

“跟青青玩儿去。”

俩人在人民公园门口汇合,直奔附近的百货商场,得益于小林的继续进货,今越今年又分到不少钱,她现在买东西终于能放开手脚了。

马上天就凉了,她们打算买两件打底的羊毛衫,再买一件呢子大衣,一件羽绒服,大衣倒是买到了,可惜羽绒服一直没挑到合适的。

“走,先吃饱肚子。”

俩人来到六食堂,吃了碗牛肉面,又点了一点现成的小吃——捞油香。

这个门市部的大师傅手艺好,油香做得表皮黄灿灿脆生生的,芯子却又是软乎乎的,能嚼出一种麦子的香味。舒今越一口气吃了两个,肚子撑得慌,但眼睛还看向门口的大铁盆。

那是一盆江米条,炸得金黄酥脆的江米条上,裹满了白糖粒,吃起来又脆又香还巨甜无比,要是能吃上一口,那得多美啊……

对视一眼,买!

每人买了两斤,用油纸包包着,很大一大包,幸好青青骑着车,车兜里放不下就挂龙头上,“还没买羽绒服呢,咱去建设大桥下看看吧?”

现在的建设大桥早已不是以前的鬼市了,不仅晚上有人,白天人也很多,很多找不到工作的青年就在这边摆摊卖点小东小西,或是支个裁缝摊子,给人缝缝补补,或是支个煤炉子,蒸点肉包子糖包子的,只要不懒高低也能挣点生活费。

姚青青想直接拎着东西去逛,今越拦住,把东西寄存在老熟人张良伟那儿,“最近这市场乱得很,无业游民也多,咱俩拎着大包小包,这不是明晃晃的在脑门上写‘肥羊’两个字嘛?”

还以为她俩身上有多少钱呢,别进去的时候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全身的兜没了。

姚青青满眼羡慕:“今越你咋这么聪明?”

“吃过亏。”

俩人很快看到几个卖衣服的小摊子,倒是不敢挂出来,倒爷们身上穿着五六七八件,其余的全部塞在两个大口袋里。

今越发现,这里的衣服颜色比外面更多更鲜艳,国营商店里就是黑白蓝灰四个颜色,但这里却罕见的有黄色和红色,甚至还有绿色!

虽然,今越并不喜欢这个颜色,但看着真的鲜艳啊,就是那种忽然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关键,这些都是线衣线裤,天冷穿在里面暖和。

也不用倒爷怎么推销,她直接一口气给老妈买两件,两个嫂子各一件,至于她自己,则是买了一套白色的当秋衣秋裤穿。

倒爷见她们出手这么大方,当即大喜,“两位同志喜欢鲜艳的是吧?我妹子那边还有更好的,全是赣西来的羽绒背心儿。”

羽绒服在百货商场和华侨商店已经不算稀罕了,但羽绒背心却很少听说,今越连忙顺着倒爷的手指看过去。

那里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皮肤有点黑黄,身上穿着好几件带颜色的背心,被衣服撑成了橄榄球运动员。

“舒医生?!”宋莹莹叫了一声,“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舒医生,当时生铃铛的时候,就是她帮的忙,要不然我们还错怪人家帮我接生的医生呢。”

原来,这就是前年今越去市医院看过的那个“消失的婴儿”的产妇宋莹莹,当时还是舒今越告诉他们双胎消失综合征这个怪病呢,既帮覃海洋他们解了围,又让整个市医院内外科都涨了见识。

因为她变化太大,今越一开始没认出来,“你……最近还好吗?”

宋莹莹苦笑一声,“嗐,也就那样。”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家和革某会牵扯太深,当年有多风光,现在清算和平反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好过,不过今越没想到的是她胆子这么大,这种时候还居然敢来卖东西。

“我爱人因为舅舅……被牵连,现在劳改去了,公婆被气病了,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米下锅。”

宋莹莹叹口气,很快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的,公婆虽然病了,但他们把铃铛带得很好,我每天回家孩子都被喂得饱饱的,干干净净的,看见她的笑,我再苦再累也值了。”

她脸上洋溢着劳动女性的自信与希望,今越觉得,自己当初没看错,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同志。

“那祝你早日走出困境,也祝铃铛健康长大。”

宋莹莹笑得更开心了,“我去年才带她做过检查,医生说那个什么嵌合体听起来好像是个怪病,但她现在什么都好,让我不要多想,该怎么养怎么养就行。”

今越和青青被她的笑容感染,觉得她身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背心也更鲜艳了,问能不能试试。

“可以,随便你们试哪件,想试几件都行……嗯,不过舒医生这位朋友个子高,可能要大号才行,舒医生的话小号……哦不,最小号可能更合适。”

她迅速而熟练地在两大口袋的衣服里使劲刨啊刨,每个颜色的刨出两件,让她们快试试。

现在的羽绒背心很简单,没什么样式和花色,就一个很简单的背心,鸡心领,里面要是不穿一件高领毛衣啥的,脖子会冷。

但光说背心本身的话,是很暖和很贴身的。

不过今越也发现了,好几个地方缝线不行,里面的鸭绒都跑出来了,黄白黄白的,居然还能闻见一股鸭屎臭……真是质朴到没有任何设计和工艺可言。

宋莹莹也发现了,讪笑道:“这是我表弟,就刚才你们买线衣那大哥的弟弟,他们是兄弟俩,弟弟在赣西一个知青办的村服装厂上班,都是请村里妇女做的,技术参差不齐,但你们放心,鸭绒放得多,很暖和的。”

舒今越来了兴趣,怎么石兰人跑到赣西去上班,怎么还有知青办厂。

“当年他们是一起下去的知青,在鄱湖一带看见很多鸭子宰杀后,鸭毛不好处理,就寻思做点什么,也是正巧他们中有一个知青说,小时候看过苏国支援专家用的睡袋里头装的是鸭毛,说那可暖和了,大家就寻思把这东西缝在背心里,说不定能保暖……”巴拉巴拉,于是,一群热血青年就这么误打误撞,做出了羽绒背心。

舒今越和姚青青听得连连点头,果然龙国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是不可估量的。

“你们喜欢的话,就送你们吧。”宋莹莹小声说,生怕被表哥听见要说她,日子都过到这份上了还免费做人情。

舒今越和姚青青当然不能要,“你给其他人卖多少,我们一分不少。”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们想多买几件,家里人多,想给他们一人一件。”

宋莹莹一听,这才连忙给她们找,还问她们要多少,她表弟那里还有,甚至连那种苏国人用的鸭绒睡袋他们也学着做过,但就是技术有限,外观不太好看。

舒今越想起个东西——

“不知道他们厂里做不做羽绒被?”

“嗐,鸭毛那东西谁睡觉盖身上啊,一股鸭屎臭。”宋家表哥凑过来道,“你们要是冬天怕冷,我可以给你们找棉花,要几斤都行,到时候缝成棉被,盖着多暖和!”

舒今越心说棉被好是好,但重啊,而且容易返潮,要是不烧炕的话,冬天的棉被搭身上那是刺骨的冷,她现在那床盖久了,已经变实了,保暖性不及新棉花。

要是能有一条轻便、蓬松的羽绒被,那该多舒服?

她没用过,但她在手机上看过呀!

她知道让二哥干点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