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死了。
灰白游丝先是穿透她的身体,固定她的四肢，然后又将她脑部的异能树连根拔起。
所有丧尸的弱点都在脑部，丧尸王李秋当然也不例外。
意识到自己要死的时候，李秋心想原来一开始就猜错了。
灰白游丝和人面蛾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前者来源于这棵青铜巨树的寄生物,后者则是蛾类的变异体。两者一定程度上还是竞争关系。
它们都需要争夺养分。
这种蛾类应该是在天灾初期就开始变异了。
深坑底部温度太低,它们的孵化条件又需要达到一定温度,于是就将进入这里躲避象群的一批考古学家、工作人员作为孵化的温床。
这也是为什么人面蛾,会长着和人类面孔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
而灰白游丝作为寄生体, 同样需要动物或者人类血肉提供的养分。
但它们更加听从青铜巨树的指令，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找到合适的丧尸躯体,容纳青铜巨树的思想。
所以陈九鱼才会觉得游丝不会攻击丧尸。
青铜巨树也确实如它所说，可以提升丧尸的力量，它提升了陈九鱼的，也提升了曾经来过这里的其他丧尸。只有这样,才会继续吸引那些高质量高等级的丧尸来这里。只是陆陆续续的这些丧失,都没有达到巨树的标准。
现在青铜巨树等到几乎完美的李秋,这些灰白游丝也自然就完成了它们的目标，可以开始无差别攻击。
“不要来……快跑……”
这是李秋脑海里最后的想法。
无数的游丝把李秋的身体缠绕起来, 朝青铜巨树的躯干送去。
赶来的李冬飞速掠过，直接用光异能切断那些游丝, 把李秋抢了回来。
他环抱着李秋,她没有任何生机气息的身体离自己这么近。
李冬小心翼翼地把李秋平放在地上，又仔细地清理干净她身上残留的游丝。
李秋的血染在他的手上, 染在他的衣服上，李冬却没有了舔舐的欲望。
他无助地看着一动不动，满身血污的李秋,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胳膊因为李冬的动作轻轻晃动，就好像人活过来一样。
可李秋已经死透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李冬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失去了所有情绪。
他茫然地跪守在李秋面前，指甲里全都是乌黑的血迹。
青铜巨树本来因为根部变成石头恼怒，在看到李冬后却发出一声喟叹，声音依旧苍老无比：“你的躯体虽然比不上她，但也不错。”
“滚远点，我可以不杀你。”
被光异能切断的灰白游丝已经重新生长出来，又迅速朝李秋围拢。
李冬回过神，开始发动他能用出的所有攻势。
长久生活在地底下的青铜巨树以及游丝，被突如起来的光照得恍惚。
游丝被激光灼烧，光刀削入青铜枝丫。可是没有用。
李冬在外面世界可以随意碾压万事万物的能力，在青铜巨树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他可以看透人类、丧尸、变异动植物的能力和特性，却无法看穿这棵巨树。
它的能力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或许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一直待在这个巨大的深坑，无法走出。
“徒劳啊。”
青铜巨树发出怜悯、轻蔑的笑声。
……
本来一直往前赶路的周晋时，突然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看向胸膛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心脏被碾碎的疼痛感。
“你怎么了？”周翊时探手，却发现周晋时没受伤，这疼痛来得莫名其妙。
张雪真让他俩别发呆，她紧皱眉头看着四周突然围拢过来的游丝。
周翊时脸色惨白，赶紧又喷了一圈喷雾。
“咋没用？”
“你这喷雾还有保质期？”
张雪真：“要出事。”她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不敢相信，心就像深坑一样持续往下沉。
四面八方的游丝开始肆无忌惮发动疯狂攻击。
“下水！”
周晋时喊。
至于水下有什么生物他们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能见招拆招。
水下是和之前地上河里一样的庞大肉食性鱼类。好在它们的数量比游丝少多了，三个人分头对付，时不时冒头换气并没有那么困难。
浮起的鱼尸被游丝卷走。
底下刺骨的水流，却把周晋时等人引入到了一处新的溶洞。
这里的钟乳石全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水滴答滴答从上往下滴落。
周晋时几乎立刻明白这可能就是陈九鱼提到的黑水。
张雪真伸手接过几滴闻了闻，又从空间里拿出一团黑色的土比对。
“一样的。”
周家老宅里挖出来的黑土还有小部分存在张雪真的空间。
这些黑土都是黑棺材化成黑水后形成的，味道和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一模一样。
也是因为这些黑水的存在，狭小的空间里一根灰白游丝都没有。
周翊时听说黑水居然这么神奇，也伸手接了几滴：“那我们出去以后把这个涂在身上是不是就行了？”
一个喷雾失效了，另一个喷雾又崛起了。
果然三步之内必有解药的老话是真的。
张雪真点头。
周晋时在四周转了转，发现拐角处的岩壁被人挖出一个壁龛大小的空间。
里面面放着一堆用文件袋封好的资料和一个本子。
文件袋的密封性很好，里面的字迹都还清晰可见。
两人围了过来，灯光打在周晋时手里的本子上。
“周令钦……”周翊时念出声，“这不是大伯的名字吗？”
他的大伯当然就是周晋时的父亲。
周晋时捧着日记的手不自觉颤动，目光下移，名字下面还写着一句话：半月山虞朝遗址发掘日记。
“虞朝，我们国家历史上有这个朝代吗？”
周晋时从小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了解过一些：“这个在学术界有争议。有人认为虞可能是夏以前存在的一个朝代，但现在正史一般都把夏以前的朝代归为神话传说时代。因为没有足够的史料可以支撑。”
“这深坑居然是虞朝的遗址？那不是可以证明它存在过了。”周翊时也意识到这些资料的重要性，如果天灾没来，这些资料都是会震惊世界的存在。
继续往下翻，发掘日记有时候是每天记录，有时候是隔几天。
甚至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笔迹，一种是周令钦的，另一种是周晋时的母亲钟嘉树。
前面记载的都还正常，也比较枯燥，还简要手绘了一些探方图、器物图。从他们遭受攻击开始，就变得精彩了。
纸业上有水迹和血迹干涸过后的痕迹，足以想象出他们当时的惊险。
日记里提到，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中了一种病毒，具有很强的攻击性，扑咬同类后会有传染性。
他们不敢生火，因为有种蛾类趋光趋温，会寄生在人体产卵孵化。
深坑的危险远不止于此，最需要防备的是坚硬如钢的丝状物，它们无孔不入，不会伤害中病毒的人，但是会吸食其他人和动物的血肉并把人卷走。
好在他们也找到了对付的办法，就是这个洞xue密密麻麻生长的黑色钟乳石。
灰白游丝会对付人面蛾，石块和滴下来的水则可以对付游丝，它们相生相克。
但他们发现得太晚了，太晚了……
写到最后一行，是周令钦的笔迹。
他是最后一个幸存者，妻子先他一步离开，他也已经身受重伤。拼尽全力存放好这些资料，只是希望有天搜救队会找到这里，发现这些东西。
整本日记里没有提到其他周家人。
周翊时却眼尖地发现，本子最后几页还有写过的迹象，他马上翻了过去。
前面都是工作日记和生存记录，但本子的最后几页密密麻麻的，都是周令钦夫妻俩给家人写的遗书。
他们自责于这些年对事业的疯狂导致对周晋时成长的缺席，对父亲周泰坤的照顾不周。
遗憾、祝福、想念、鼓励都在字里行间。
周晋时喉头动了动，很快看起其他资料。
考古发掘资料有很多图表，其中有一张是拍摄的刻在石壁上的不知名文字。
旁边附着一段破解了一半的译文。
讲述的是虞朝统治者信奉树神，用无数百姓的鲜血砌就了巨大无比的青铜巨树，来保佑国家长治久安。
谁知道巨树造成不久，国家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人祸。
当时的大祭司认为他们需要献祭更多的人牲，来祈求树神保佑云云。
译文旁边还有用铅笔写得淡得快看不出的一句话，他们至今还没有挖掘到能证明青铜巨树存在过的实物。
周晋时心里的不安彻底放大。
……
“这样，你也无所谓？”
穷途末路，李冬的光异能对准了李秋的身体。
只要他轻轻一动，这具早就破碎不堪的身体就会化成粉末。
青铜巨树什么都得不到。
本来还笑着看戏的青铜巨树说出的话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蝼蚁也敢威胁我？”
李冬静默地看着它，一只手继续对付游丝，另一只手还放在李秋肩膀上。
越来越多的游丝冒出来，挤满了整个空间，只唯独剩余李冬和李秋所在的地方。
光形成一层保护罩，把他们俩笼罩在其中，仿佛世界上任何生物都无法插入进去。
青铜巨树妥协了，话语中带着蛊惑的意味：“你想要什么？”
“复活她。”李冬的条件很简单。
巨树哈哈大笑：“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你觉得我可以？”
眼看李冬脸色阴沉，巨树笑声小了些，它说：“不过作为一个全知者，我确实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活她。但是、她是我看中的躯体，我付出了这么多，你要用什么来交换？”
狡猾的巨树厌恶被蝼蚁威胁，也势必要收回利息。
李冬答应了巨树提出的条件，没有任何犹豫。
巨树也很爽快，指点起复活李秋的办法。
李冬垂下眼睛，伸手擦干净李秋脸上的血迹，随后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丧尸是不会觉得痛的，李冬沉静地看着他的血滴入李秋的唇瓣，却感觉到有一种无法言状的心痛。
以后都不能这样看着你了。
丧尸的血液几乎没有流速，李冬不得不持续挤压并扩大伤口。
恍惚中，他想起了一切很久以前的事。久到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
……
李冬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只知道妈妈因为搞传销在牢里，他则被寄养在舅舅家里。舅舅爱打牌，经常不回家，还不给李冬钥匙。
饿着肚子的李冬经常蜷缩在楼道里写作业。冬天的时候，穿堂风刮进来，冷得他打喷嚏到全楼人都能听见。
老师说学习可以改变人的命运，李冬就拼命学习，拼命考试，也拼命赚钱。
他一放假就去捡垃圾，对瓶瓶罐罐破铜烂铁的回收价格背得比各种数学公式还要熟。初中高中同龄人都在攀比，李冬则是那些有钱孩子的跟班跑腿，赚着十块八块的钱，给自己攒学费。
等到高考完他立马南下去悦省进厂打工，直到无缝衔接大学开学。
靠着自己省钱、挣钱加上国家助学金，李冬不仅顺利完成学业，还因为工作经历丰富，毕业后很快就找到了500强企业的工作。
这大概算是他人生里为数不多顺利的事。
李冬吃用都很简朴，没有什么物欲，他唯一花重金的是两套笔挺的定制西装，因为这是见客户签单需要的门面。
说起来他最大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是有一个自己的家。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李冬加班时间是全公司之最，创下了三年节假日无休，五年里只请过一次病假的记录，请病假的时候还在病床上随时接收客户消息，给领导都看呆了。
当然，背地里他没少被同事骂不要脸的卷王。
李冬想，骂就骂吧，他的存款越来越多就好。
在攒钱买房的过程中，李冬还有了一位漂亮可爱心地善良的女朋友，是公司的新同事。
鲜花礼物，李冬都会精心准备，开支既然增加，所以相对的他在工作上更卷了。
女朋友和李冬的人生经历截然不同，她无法理解李冬对工作的痴迷。好在李冬长得高大帅气，三观不同她也可以克服。
本来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先订婚然后走进婚姻殿堂，但谁也没想到天灾会来。
李冬不在乎他救了好兄弟，兄弟没救他，也不在乎女朋友那时的选择，他只觉得成了丧尸也挺好的吧。
好累啊，好想休息。
原本疯狂转动的机器，终于可以慢下来。
他被关在那辆车里，作为一头丧尸，享受着人生难得的慢节奏生活。
再往后的记忆，几乎都和李秋有关。
做人的时候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快乐，但做丧尸却有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温暖回忆。
血液滴灌得差不多，把李秋的嘴唇染得乌黑，李冬冷冷地看着青铜巨树：“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最后一步李冬自己做不到，需要游丝的辅助。
巨树气坏了：“污蔑我？”
它可是一棵说到做到的树啊。
“可怜的蝼蚁，最后看她一眼吧。”
不止说到做到，它还是一棵颇有人文关怀的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