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颁奖典礼， 林蕴并没有参加。
甚至连半决赛的合同都是邮寄，等霍昭回到酒店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已经一干二净。
林蕴整个人的痕迹都消失了。
电话没有人接通， 似乎是已经被拉黑了。
两个联系方式就更是——大方地连同Silas的一起。
霍昭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拉黑的感觉。
但好在还没有删除， 霍昭不仅又想起林蕴发脾气的样子， 手里握着捡回来的那两枚戒指， 指节抵在额头， 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
“霍总，”秘书小跑过来，“宁市大雨，晚上的航班取消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会取消？！”
霍昭话说出去，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带了莫名的焦躁。
对于这种未知结果的焦躁。
是的，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试图将所有的事情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不允许它们出现变动， 超出——一如对待林蕴。
在他的预想里，今夜应该是他和林蕴相拥在一起， Beta或许会因为这样的雷雨天害怕，他会安慰他， 拥抱他。
他们会敞开心扉，无话不谈，听他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压抑诉说， 然后再像雨水一样冲刷掉。
但是不是这样的，感情的事没有办法做到， 他不得不面临这样的失控。
如同这场突然到来的大雨。
“没事， ”霍昭终于站起身来，“那就开车回去。”
意外不可怕，犯了错也不可怕。
但是他总要去面对。
“开车？”秘书愣了一下， “可是这里要十个小时，而且外面还在……”
“但是，”Alpha叹了口气，眼睛里带了一点失落和无奈的光，这是秘书第一次见到向来杀伐决断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色，“我等不及了啊。”
*
林蕴回了家，但是还没有跟公司销假。
但是想来姜南现在应该不会多管闲事，他理所应当地多躺两天。
没有直播，也没有做别的。
窗外下着大雨，林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曾经在直播间里答应Silas要做一件衣服，现在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什么Silas，想起这个，林蕴又重重地将东西扔了回去。
电话就是在这一刻响起来的。
江逸风？！
他就算是不上班也用不着老板亲自来催吧。
林蕴硬着头皮接起来——
“蕴蕴。”
Alpha低哑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潮湿气味的。
林蕴手指一抖，下意识就想挂断电话。
“别，”但是霍昭就像是预想到他的动作一样，“我在你家楼下。”
“现在？”林蕴瞪大眼睛，“外面在下雨！”
“嗯。”
刚刚那样潮湿的感觉更强烈了，林蕴仿佛能听到雨水落下的声音：“那让我上去吗？”
“有点冷，蕴蕴。”
手中的布条捏成一团，林蕴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但是Alpha的声音还在响起，“上次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家密码。”
“哎！”
林蕴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突然传出来焦急的脚步声，随后，传来密码的滴答声。
滴——门锁打开。
外面露出Alpha的脸，林蕴握着抱枕偏过头：“无赖，我没有说要你进来！”
但是霍昭还是走进来了。
“我知道，”他说，“对不起。”
Alpha的眉眼被雨水淋湿，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态，唯有那双眼睛带着笑，像是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林蕴还生着气，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没有气势，偏过头不想再看他。
可是却被Alpha箍住沙发扶手不让逃离。
“你别碰……”
话堵在喉咙。
砰的一声！
Alpha单膝落地，重重地半跪了他的面前。
林蕴怔了一下，旋即就要站起来：“你做什么？！”
可是还没来得及动，旁边的扶手却被人按住。
Alpha动作强势，说出口的话却沙哑：“对不起，蕴蕴。”
雨水顺着霍昭的发丝落下，看起来像是一滴泪，他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林蕴却没有再试图逃离了。
“是我犯蠢，是我自作自受，你怎么怪我都可以。”
“但是有一件事，”霍昭握住林蕴的手，Alpha的手指有一些凉，声音却温和，“还是请你听一下我的解释好不好？”
林蕴往后坐了坐，将手抽出来捞住旁边的抱枕坐下。
一副我并没有很想听但是勉为其难让你讲吧样子。
霍昭轻轻地笑了声，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个人能够从头到脚融进自己的心里，搭在在沙发上的指尖靠近，他或许早就该这么说，望着面前的Beta的眉眼：
“我喜欢你，蕴蕴。”
林蕴一顿，手指抓紧抱枕。
但是霍昭却仿佛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是因为绵绵细羽才喜欢，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老婆才喜欢。”
“早在我们结婚之前……”霍昭说，“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其实……爷爷当初让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
“只是我自己意识到的太晚，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
“没有在意主播的事情，入职WG是因为你，叫你来办公室是因为想要让你休息一会儿，让程小野去设计展是因为我吃醋，那个主管是我有意调查的，因为我见不得你哭。”
林蕴还没有意识到，霍昭已经重新将他的手握住了。
Alpha的指尖插进他的手指中，非常用力地扣紧：“但是那天还是让你哭了，对不起。”
“很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不是因为绵绵细羽才喜欢你。”
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才会显得可信，原来这些话说起来并不难，是他一直自欺欺人。
他的蕴蕴那么勇敢，而他才是全天下最懦弱人。
喜欢一个人却不敢承认。
“对不起，蕴蕴，”霍昭说，“你就是你，我喜欢的从来都是你，没有别人。”
林蕴咬紧嘴唇，手指轻轻扯了一下，没有扯动，他已经很努力地不要让自己显得太容易心软：“哼。”
林蕴冷哼了一声，偏过头：“花言巧语。”
霍昭笑了，有些无奈和宠溺的：“我想了这么多遍，不好好听就算了，怎么能说是花言巧语？”
“不是吗？”林蕴又转向他，也许是霍昭的态度给了他底气，“那之前的Omega是怎么回事？你问我跟Omega的问题，难道不是你更想要一个Omega吗？”
啪嗒，雨水坠落到地上。
终于还是要聊到这个话题，水珠在地上溅开，霍昭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但是他今天既然来到了这里，早在反反复复的路程中，就已经做好了剖开自己的准备。
“这个……”Alpha深吸了口气，“这个故事有点长。”
霍昭微微有些不适地动了下膝盖，依然是用那个半跪的姿势，微微仰头：“老婆，我可以起来说吗？”
*
林蕴给霍昭找了身自己的睡衣。
还好他平时买的码数都比较大，放在霍昭身上长度也还好。
“不要随便叫我老婆，”林蕴将毛巾递过去，又冷着脸提醒，“我们都快要离婚了。”
“离什么婚！”
可是林蕴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Alpha抓着手一把捞进怀里，霍昭贴着他的耳垂，明明身上是他的衣服，可是林蕴还是闻到一点熟悉的草木香：“老婆，我不想找理由出差了。”
果然上次说什么有工作故意的吧？！
“谁管你，你就是因为……”
“没有Omega，”但是林蕴的话还没出口，霍昭就开口打断他，“我当时，”Alpha深吸口气，给自己做了一秒的心理建设，“以为绵绵细羽……是你喜欢的Omega。”
“你说什么？！”
“那天入职，看到你在浏览网页，”霍昭将鼻尖埋在林蕴的颈侧，像是自己都不愿见人似的，连声音也闷闷的，“我以为，你是买给喜欢的Omega。”
林蕴愣住了。
他甚至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理解霍昭的逻辑和他当初的行为。
怪不得霍昭看那件快递的时候是那个反应，怪不得霍昭会问他衣服是不是做给Omega，怪不得……霍昭在直播间里问出那个问题。
我的老婆出轨了……
林蕴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自己也是可以出轨自己的。
“可是，”他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着的霍昭，“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Omega啊。”
“你为什么……”
林蕴顿了一下，他到现在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是啊。”霍昭自己也笑了，“明明问一句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开口呢？”
Alpha说着，眼睛不知为何却又一点红：“也许是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一个糟糕的人吧。”
“我没有过说过……”
“是我自己这么以为的。”
窗外雨还在下，霍昭望着林蕴的眼睛，那总是冷厉的眼神却带着一点哀伤：“你知道吗，我甚至给你做了一个表格。”
“什么？”
“关于你的择偶对象的表格，我列了一百条考核标准。”
霍昭拉着林蕴的手坐下来，调出来那密密麻麻的条框给他看。
林蕴沉默了。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文档的创建日期。
那是霍昭回国见到他的那一天。
从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Omega的那一天，就在做着这件事了。
“可是……”林蕴觉得自己心脏也要跟着雨水一起变得潮湿，“可是你……”
“可是我既然都能做这个，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开口？”
霍昭帮他补完了剩下的话，很轻地扯了扯嘴角：“很可笑吧。”
“蕴蕴，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又懦弱的人。”
“有那么多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我都视而不见。”
“我考核了那么多的人，却从来没有把自己放进那么表格里。”
“我宁愿相信，”Alpha眼眶微红，有些自嘲地笑了，“我宁愿相信真的有那么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Omega存在。”
“也不敢相信……我能与你共度一生。”
“所以我不敢问你，我也不敢告诉你身份。”霍昭轻声道，“因为我害怕，一旦我把那句话说出口，就连哥哥也做不了了。”
“所以我用了那么多方式，想了那么多的办法，我以为一切可以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以为事情会按我的设想发展。”
“涉及到你的事情，我总想着能够万全的准备。”
“把公司处理好了才敢回国，找到了完美的Omega才敢离婚，总觉得要等你卸下心防了才敢表白。”
可是事情还是失控了。
可是一切从来就是在失控着的。
他想跟林蕴好好地过日子，却因为Beta的一句话仓皇去了国外。
他想要准备好一切重新追求，却发现林蕴喜欢的是Omega。
他想要离婚，却在当晚撞破了真相。
爱情从来不由得他计划和控制的，他又怎么会自大的以为——在他想要表白的时候，一切就会如愿呢？
“蕴蕴，都是我的错。”
窗外大雨滂沱，而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这或许都不算上一个浪漫的告白，因为霍昭说：
“是我自负，怯懦，卑劣又胆小。”
“是我自欺欺人。”
“今晚的飞机停飞了，但我还是要赶回来。”
“因为我想告诉你——”
霍昭握着林蕴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爱你。”
“没有前提，只是因为你是林蕴而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