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最后是坐江逸风的车一起回去的。
对此江逸风也觉得很奇特， 霍昭当时都失控成了那个样子，居然还能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给他打电话——只为了他让他送来看展的Beta回家。
越是这样，江逸风就越忍不住对林蕴越好奇， 对着后视镜放肆打量。
“怎么了吗？”这样的视线连林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是霍总监出了什么事情吗？”
当时林蕴都觉得霍昭快要一口咬上来了， 但是他居然松开他的手腕说了句有事就走了。
Alpha的声音哑得吓人， 林蕴发给他的消息也没有回复过。
虽然有可能真的只是有事， 林蕴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Beta果然是Beta，江逸风透过后视镜看到林蕴的神情。
如果是Omega，早在霍昭信息素失控的那一瞬间就跟着腿软颤抖了，然后他们就会在信息素的吸引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可林蕴只是一个Beta，察觉不到霍昭身体上的异样。
霍昭又偏偏非要做什么正人君子，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告诉对方强撑。
那怎么办？
只能他这个肮脏龌龊的弟弟来把人送过去了啊。
“霍昭？”江逸风笑了笑，“他生病了啊。”
“什么？”
看霍昭当时的面色， 好像确实很不舒服的样子，林蕴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怎么了？”
“老毛病了， 每几个月就要复发一次。”
江逸风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不过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一直死要面子活受罪， 也不让人过去看他，这么重的病，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看着Beta越来越担心的神色，江逸风微一挑眉：“不过我看他跟你关系倒是不错——”
“你要去看看吗？”
“要！要的。”林蕴立刻道。
霍昭说自己刚回国没什么熟识的亲友， 身为妻子，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林蕴也有义务去照顾。
更何况，霍昭还帮了他这么多忙。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江逸风听完这话， 几乎没有给林蕴多少反悔的机会，车子一个打弯，反手倒了回去：“那我现在就带你去！”
轰！跑车压着别墅门口重重停下。
江逸风一抬下巴：“就在里面，去吧？”
“好，”林蕴点点头，又回头看他一眼，“你不去吗？”
“他易……”江逸风轻咳了一声，改口道，“他这种时候我去干什么。”
“我俩见面只会打起来，他喜欢你。”察觉到Beta的视线，江逸风非常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说法，“他对你比较好一点嘛，我想这个时候，你去应该会好一点。”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
林蕴说：“谢谢江总，有情况我会再跟你联系。”
“啧，好。”
江逸风那个圈子全是一些纨绔二代，没见过几个跟林蕴这样乖巧礼貌听话的。
只是……可惜了。
江逸风望着林蕴清秀的侧脸，脑海中已经可以想到他会是怎么面色潮红泪水盈盈的样子。
余光瞥见他手上拎着的纸袋，忍不住问：“这是用来给自己补充能量的？”
“啊？不是，”林蕴用手背碰了碰，检查纸袋的温度，才道：“给霍昭带的。”
这是上次在车上，霍昭给他买过的酥饼。
既然是霍昭特别关注过的，林蕴理所当然地觉得霍昭也会爱吃。于是悄悄记下了名字。
现在霍昭生病了肯定没什么胃口，林蕴便买了一点带过来。
而且……鼻尖嗅到里面诱人的香气。
这个真的很好吃啊。
林蕴低垂着眼眸关上车门，于是没有看到车上的江逸风眼神戏谑摇摇头：“这种时候，他想吃可不是饼啊。”
别墅里很安静。
花园里众多的绿植和藤蔓挡住了任何窥探的视线，林蕴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才按照江逸风所说的密码，打开门。
暗，好暗。
这是林蕴进门时的第一个想法。
众多的植被在挡住窥探的同时，也挡住了任何光亮透进来的可能。
周围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事实上，像是霍昭这样的人，生病时应该有很多人围在身边才是。
但是这里面空空荡荡，不像是在养病，倒像是什么自生自灭的坟墓。
“霍总监？”林蕴试探着叫了一句。
旁边的主卧突然传来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声响，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分外明显。
“霍昭！”
林蕴快步跑过去，潮湿的、浓郁的气息率先涌入鼻腔，随后，才是耳边过分强烈如同喘息一般的呼吸声，林蕴的手指摸索着放在墙边，试图寻找灯的开关。
啪嗒。
开关声响起，亮起的却只有一点昏暗的灯带。
哗啦！
刚刚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借着那点昏暗的灯带，林蕴这才发现，那所谓的金属其实是——锁链。
银色的锁链缠在霍昭的脚踝上，好像是一条细细的蛇，Alpha胸口的衣服解开着，健硕的胸膛充满薄汗，凌厉的下颌却被漆黑的口枷覆盖，而那双狭长的眼睛，正像是望着猎物一样注视着他。
林蕴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手指一紧，正要去找别的开关。
“别动。”
哗啦，锁链声再次响起，Alpha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带着林蕴的手掌缓缓下移。
林蕴这才发现，和胸口同样敞开着的，还有霍昭下面的拉链。
而现在，Alpha声音沙哑，明明白天还义正言辞的拒绝，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抓着林蕴的手掌，哑声道：“帮帮我。”
“霍昭，我……”
“帮帮我，”可是林蕴还没来得及拒绝，Alpha就打断了他。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是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这个时候却突然变得急不可耐，整个人几乎贴到林蕴的身上：“帮帮我。”
霍昭的声音低哑，贴在他耳边：“老婆。”
*
手好酸。
好累。
林蕴气喘吁吁靠在洗手台边，手掌刚搓了两下，便和耳根一样红，水流刚刚经过掌心，脚踝便被人抓住！
哗啦！
链条声响在耳边，对林蕴来说却像是催命的鼓点，Alpha大步迈进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像是不满似的：“快点。”
“我，”林蕴呼了口气，“我歇一会儿。”
其实林蕴并不是不能离开，霍昭的链子只够他在这个房间里活动。
但是……林蕴透过镜子看了眼霍昭现在的状态。
Alpha的眼中依然布满血丝，意识和理智全无，口枷深深地陷在他的下颌之中，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不安而又焦急地寻求着安抚。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林蕴还不知道江逸风口中那所谓的病是什么的话，那他中学的课就算是白上了。
但是能怎么办，身为霍昭现在唯一的合法的伴侣，虽然只是个Beta，但林蕴既然看到了，实在没有丢下霍昭不管。
霍昭这段时间帮了他那么多事，林蕴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知道了。”
林蕴甩甩手腕，扑了点水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一点：“但是我们先歇会儿好吗？”
“不好。”
“你，”林蕴推了推他的胸膛，转移注意力，“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我买了你喜欢吃的酥饼。”
箍住腰身的人动了动，将他贴得更紧，像是野兽困住猎物：“我不喜欢酥饼。”
“那你当时买来做什么？”林蕴问完便意识到，霍昭现在的状态是没有办法回答自己的，只好自言自语，“那好吧。”
他一向很有耐心，用当初在直播间里哄粉丝的脾气来哄霍昭：“那你想吃别的什么呀？”
“不想。”
“可是这都快一天了，”林蕴从窗边仅存的一点月色判断月色，“你总得补充一点能量，不然我看冰箱里有——”
“聒噪。”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揽着后脑勺按住了。
Alpha俯下身，鼻尖碰上他的鼻尖，似乎想用最简单的方式——一个吻让林蕴闭嘴。
但是他失败了。
特制的口枷像是一道牢笼中的栅栏，将Alpha的举动死死拦住。
与林蕴相碰的只有冰凉的金属，和Alpha过分炙热的呼吸。
碰不到人，Alpha像是无法得到安抚的幼兽，那副冰凉的口枷沿着林蕴的嘴唇一路来到脖颈，像是失去了方向的野兽，无力地碰撞着。
胸腔中发出剧烈的喘息，霍昭的声音充满了焦躁和痛苦，一只手摩挲着林蕴的腰身，嘴唇却在林蕴干瘪的腺体处留恋：“老婆，老婆，老婆。”
他嗅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也无法通过撕咬和舔舐来确认另一半的存在。
只能一遍一遍地焦急地呼唤着。
Alpha的嗓音炽热而沙哑，像是沙漠中干涸焦躁的植物。
锁链在昏暗的房间里哗啦作响，连林蕴的耳膜都感到鼓噪刺痛。
Alpha的下颌被勒得发红，他低下头，脚踝上厚重的链条甚至已经磨出了鲜血。
“嘶，”林蕴拧起眉，“我帮你取下来吧？”
林蕴说着蹲下身，试图打开那小小的卡扣。
“不要，”可是手刚要伸出去，却被Alpha紧紧地握住了，“不要。”
霍昭闭了闭眼睛，试图从越发失控的理智中找回一丝清醒：“别……会伤害你。”
“不会的，刚刚不是很好嘛。”林蕴笑了笑，温柔道，“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Beta的眼镜早就不知道被撞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双浅栗色的眸子像是温和无害的毛绒动物，连声音也软绵绵的。
可就这这个蹲下的姿势，Alpha看着他那带着红晕和薄薄汗珠的脸，一瞬间想的却是——那张柔软嫣红的嘴唇张得更开的时候，一定更加好看。
啪嗒。
只是犹豫的一瞬间，卡扣便打开了。
被束缚了太久的鲜血一瞬间开始回流，像是Alpha愈发卷土重来的，汹涌的感知。
“好啦，”但是林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看了看霍昭的伤口，“还好只是擦伤，等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医药箱。”
他说着，又站起身，手指搭在霍昭的下颌边：“那我取啦？”
“林蕴！”
霍昭搭在洗手台的手指上一瞬间收紧，指甲深深地抓在台面上，胸膛起伏，他想要提醒林蕴快走。
就像是之前在展厅里那样，明明心中一瞬间可以涌上来无数恶劣、暴吝的念头，可他总能控制住。
在任何理智的情况下，他总能控制住。
但是……林蕴很温柔地，冲着他笑了笑：“嗯？”
“我在呢。”
Beta似乎把这当成是一句正常的呼唤，甚至是霍昭情况转好的证明，像一只一无所知的，踏进野兽巢穴的绵羊，温和道：“等等啊等等，取下来了我们就去吃东西哦。”
白皙的手指搭在漆黑的口枷上，林蕴微微偏着头，侧脸和挺直的鼻梁竟看出几分漂亮的模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可那双手上，还有未曾洗掉的腥味。
口枷要比脚镣精致很多，连机关也不好找，林蕴微仰着头，手指一直在霍昭的脸上摸索。
指腹是柔软而小心翼翼的，连身体也贴得很近，只是林蕴急着找机关，并没有察觉到，Alpha如同盯着猎物的，越来越幽深的眼神。
咔，终于在中间找到了那连接的细小锁链，抬手掰开，林蕴松了口气：“好……”
话还没说完，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了，Alpha解放了的双腿挤入他的两腿中间，带着他倒转了一个身位。
如同当初在梦里见到的那样，透过氤氲着水汽的镜子，Alpha的尖牙猛地刺入他脖颈的腺体中，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猛地一扯：
“啊——”
短暂的、急促的尖叫。
后颈的牙印并不深，可是林蕴的眼泪却瞬间落下。
或者说，Alpha还并没有来得及进行下一步的行为，怀中的Beta已经像是受了巨大惊吓的兔子，浑身发起抖来。
衣服被撕开了，透过那光滑的镜面中，林蕴看到虚虚挂在自己身上的宽大T恤，和……层层裹着的束胸。
可即便是这样，那个部位还是高高的隆了起来。
羞耻的、愤怒的眼泪瞬间滑落下来，像是跳舞的小丑被人一巴掌抹去了脸上的粉，林蕴发着抖，牙齿打着颤，将自己的衣服拾起来，猛地推开霍昭往房间外冲去。
喧嚣的理智在这一刻终于被浇灭了彻底。
霍昭抬步往外追去：“林蕴！”
他跑了一步，可是供血不足的小腿还不适应这样激烈的动作，身体猛地向前一倒。
砰！
霍昭一只手撑在桌子，可是房门却在那一刹那被关上了。
随后——
哗啦啦。
桌面上的东西随着这样剧烈的动作摔落。
整个房间的声控感应灯大亮，霍昭猛地闭了下眼睛，垂下眼，却从那破碎的镜框里，看到当初放在办公室的那幅合照。
女人的目光透过破裂的玻璃，冷冷地注视着他。
像是恶毒的、深入骨髓的诅咒。
鲜血从霍昭的脚踝渗出，鲜血从女人的身下渗出。
她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躺在花园里，坠落在霍昭的脚边。
鲜血溅到霍昭的脸上，霍昭握紧书包带子，静静地、静静地，望着她。
他的妈妈在他的面前跳了楼。
在他八岁的时候。
随后，他被爷爷奶奶短暂地带走，再回来，是父亲的葬礼。
他的父亲抱着母亲的尸体，点燃了房间。
但是所有人都说是父亲活该，母亲当初是赫赫有名的首席钢琴师，是父亲强迫了她，不许她跟外人接触，不许她出门，把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折磨成了断翅的金丝雀。
小时候，霍昭曾经养了一只小狗。
家里的医生说，宠物的陪伴或许会对心情恢复有好处。
当时霍昭很高兴，蹦蹦跳跳地上了阁楼，小小的手举起来：“妈妈，给你看我的小狗！”
回答他是一个巴掌：“滚！”
“他以为我看到你就会心软吗？”
霍昭的脸上瞬间起了红肿，小狗急得呜咽，拿鼻子去拱霍昭的脚踝。
但是这已经激不起女人任何同情心：“你们霍家的人还养什么东西，你跟你爸一样！”
“霍昭，”女人怨毒地望着他，“你的身体里和他流得是一样的血，你们都是一样的偏执又恶心！”
“你以为你真的能养什么东西吗？你这辈子，喜欢什么，都只会害了他！只会害死他！”
砰！
女人的尸体坠落在眼前。
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来，霍昭弯下腰，将那张唯一的，来之不易的全家福捡起来，发抖的指尖让照片上都染上了一点红。
颤抖了几下，才用衣袖擦干净。
随后，拿起抽屉里的手机，让机器人送来强效抑制剂。
针管扎进血脉，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
霍昭脸色发白，痛苦地靠在床边喘息着，用手背遮住眼睛，阻挡房间内的过分光亮。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最终，还是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
霍昭是第三天才回到公司的。
桌上的文件堆了厚厚的一沓，看一向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霍总监却没有去碰。
手指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双手撑在桌上。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可是思考并不能将目前的困境缓解分毫。
“哥！”
办公室猛地被推开，霍昭抬起头来，进来的却是江逸风。
来人喷着香水，兴高采烈地在霍昭身边转了个圈：“这次易感期体验怎么样？”
“是不是觉得特别神清气爽，如沐春风，、”江逸风在霍昭对面坐下，终于补完了下半句，“如胶似漆？”
霍昭拧起眉：“你在说什么？”
“林蕴啊，”江逸风冲他笑笑，“我可是亲自看着他进去的，怎么样，战况激烈吧？”
Alpha的手指一瞬间握紧了。
他这几天一直沉在自己的情绪中，甚至都忘记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那个别墅是霍老爷子的私产，林蕴怎么会知道地址？
Alpha一瞬间抬起头来，眼神阴沉地吓人：“你带他去的？”
“是，是啊。”奇怪，霍昭分明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害怕。
“谁让你带他去的！”
“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好心撮合难道还错了，江逸风不满，“你自己喜欢他，我好心把人送过去给你睡，这可是我公司的，我这是感谢你屈尊降贵来这里帮忙才把自己的人送去的，你得了便宜又在这里翻脸不认人啊。”
Alpha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吓人，起身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江逸风仰起头，“我把我的人带去给你睡你还——”
砰！
霍昭一拳砸在了江逸风的脸上。
从小到大，江逸风第一次见一向理智克制的霍昭发这么大的脾气，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子：“你的人？”
霍昭挽起袖口，一把拎起江逸风的领子，狭长的眸子满是阴沉：“江逸风，你给我记清楚了，那是你嫂子！”
“靠！”
江逸风生平第一次被人打了没有还手的，愣愣地反应了半天，回忆霍昭话里的意思：“你说，你说他是？”
霍昭却已经不想再跟他废话了，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如果这件事只是他和林蕴之间的事情，那怎么处理，都是他和林蕴的事情。
但是现在江逸风参与了进来。
因为江逸风的这个行为，霍昭是无论如何，都要去跟林蕴道歉的。
可是刚刚下了电梯来到商务部的楼层，却没有见到人。
“林蕴？他请假了啊，这两天都没有过来。”
“请假？”
*
“小心小心，可千万别弄碎了！”
“哎呀这个高档小区就是贵，小心点，人家这一块玻璃都不少钱呢！”
等霍昭急匆匆开着回到家，两个人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正搬着东西从自己的家里往电梯口走，Alpha几乎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妙，皱起眉：“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啊？”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不是你们叫的搬家吗？”
霍昭心中重重一沉，这才看清两人服装上搬家公司的字眼。
“是我叫的。”
林蕴从两人身后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盒子，抬头看到霍昭，错开了一点视线：“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住会比较好一点。”
“什么？”
霍昭急着朝着他走了一步：“林蕴！”
“不好意思，”林蕴后撤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之前麻烦你了。”他叫他，“霍总监。”
“其实之前住在这里也是因为你走之后房子没人看，”这是之前霍昭找的借口，却没想到此刻被林蕴用来堵他，“现在既然你回来了，我想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不是的，”霍昭试图解释，“林蕴，我……”
霍昭能在任何会议上侃侃而谈，此刻却被一个连请假都会不好意思的Beta说得哑口无言，当初讲过的一切全都变成了此刻射向他的回旋镖：
“如果我不在，你也能轻松一点，不用晚上还要担心我出什么事，对吧？”
林蕴扯着手腕上的发圈，强自镇定说完这句话，又抬起头，眼神诚挚：
“这段时间，麻烦霍总监了。”
霍昭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给扎成了筛子。
“麻烦我？”霍昭很勉强地笑了声，“你觉得自己在麻烦我吗？”
他深深地闭了下眼睛，指甲抓紧掌心，明明易感期已经过去了，可心脏还是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汹涌情绪。
“算了，没事，”手指在掌心敲了敲，规律，规律使他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没关系。”
霍昭睁开眼睛，重新望向林蕴：“你决定好了，是吗？”
“嗯。”
“好，”霍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帮你吧。”
他曾经跟林蕴说过，只要他开口，想要的一切都会满足。
即便是想要离开。
更何况，他本来也没什么资格挽留，不是吗？
没有等林蕴回答，霍昭就已经接过了林蕴手中的盒子，帮他按下了电梯。
两个人再次同时处在了狭小的，幽暗的空间里。
但是这次没有交缠的喘息，没有拥抱和安慰。
那个吻带着口枷时碰不上，现在却也是再难重现了。
盒子抱在手中并不重，很像是布料或者衣服一类的东西，但是霍昭已经不想再去猜测里面是什么了：“房子找好了吗？”
“嗯。”
“去看过了吗，还满意吗？”
“嗯。”
“安全性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一个人住要注意，外卖和回家的时候都要留心，如果有事就……”
叮咚！
电梯门开了。
即便是江景大平层，似乎不允许霍昭再叮嘱更多。
“霍总监，”林蕴试图将东西接过来，“我……”
“林蕴。”
外头的光亮照了进来，霍昭终于忍不住道：“那天其实我……”
“别说了！”
林蕴死死地皱起眉，抱过东西猛地后退一步：“我们，我们都别提了可以吗？”
“好，”霍昭开口，喉头干涩，“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的。”
霍昭看着林蕴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
林蕴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下。
“对不起，”但是霍昭又说，“我知道事后说这个很徒劳。”
“但是林蕴，我没有想过会伤害你。如果你因此想要……”
“霍总监。”林蕴忽然打断了他，“那个，你之前让我做的衣服，我做得差不多了。”
林蕴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拒绝多谈那晚的样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放在客厅的桌上了，你回去的时候，可以试一下。”
虽然霍昭很少表露喜好，但是林蕴很早就注意到了，霍昭并不是喜欢完全规整的剪裁，而是喜欢隐于暗处的巧思。
比如袖口的花纹，领口的内衬，隐藏式的纽扣……
仿佛在他商务、专业的精英面容下，还藏着汹涌的暗礁。
于是林蕴特意做了改良款的H版型，后腰做了收窄，内衬用了渐变色的烟灰蓝，还在袖口加了一点兰草刺绣。
这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因为那天霍昭看到那个兰草领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霍昭想要佩戴，那么这一身应该是很合适的。
这是林蕴仅存的一点私心了。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林蕴抱着盒子转过身，跟搬家师傅一起坐在车上。
霍昭那天看到了他……
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样，霍昭肯定也会觉得跟他这样的怪物住在一起很恶心吧？
如果霍昭跟他们一样用那样嫌弃的，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蕴紧紧地闭了下眼睛。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他自己先彻底离开。
其实除了那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他跟霍昭的生活，本来也没有那么多交集的。
只是手机嗡得一声。
林蕴一垂眼，是霍昭发来的短信。
“到地方了发个信息。”
过了一会儿，却又嗡了一声：
“你不跟我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担心你的。”
“蕴蕴。”
*
“咋滴啦？跟男朋友分手啦？”
搬家小哥一边开着车，扭头看正对着窗外愣神的Beta。
“没……不是。”
“害，你们这种事我看多了，半夜十二点叫我去搬东西的都有，不过你这个，”搬家小哥摇摇头，“年轻人，还是不要冲动啊。”
“你说你对象那小区，普通人工作一辈子也未必能买得了一个洗手间，你非要搬到这边来图啥，”小哥摇摇头，“你那个对象长得跟明星似的。”
“而且呐，我看他对你那依依惜别的样子，心里肯定对你是旧情难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
小哥凭借着自己惊人的阅读量，已经在脑海中构思了一圈豪门少爷和贫穷小白花的虐恋情深追妻火葬场的大戏。
“没有，”霍昭对他是很好，但是他自己都说了，只是因为霍爷爷的遗愿，或许，还有一点对于儿时情分吧，因此林蕴扯了扯手腕上的发圈，用了和直播间一样的说法，轻声道，“他只是我……一个哥哥。”
“卧槽！”
小哥差点一个急刹。
敢情这不止是火葬场，这他喵的还是骨科呢！
还得是有钱人玩的花啊。
“没什么，没什么。”察觉到林蕴疑惑的视线，小哥连连摆手：“那个，那个什么，”
“你过两天要是搬回去的时候，记得还找我啊。”
林蕴当然是个好客户。
一箱一箱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每一个都提前封好，也不用人打包和拆箱。
等小哥走后，林蕴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俯下身，将其中一个箱子拆开，把里面的裙子找好衣架，挂起来。
搬家是个大工程，林蕴一连收拾到第二天下午，房间里才初现雏形。
阳台边放了躺椅，沙发上也都铺上了暖色系的躺椅，林蕴还特意早起去搬了两盆绿植。
其实他对房子的大小并没有很多的要求，只是这样舒适就很好了。
林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一大瓶果汁，摸了摸被胀满的肚子。
一回头，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忘了收拾的小盒子。
搬家就是不住起来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都漏了什么，林蕴起身认命地拆开这个漏网之鱼。
结果盒子刚一打开，一股舒适的香气便涌到鼻腔。
“至于这个——”
“给你的奖励，蕴蕴。”
林蕴微微垂下了眼睛。
是霍昭当初给他的安神香。
虽然香气并不突兀显眼，可林蕴在办公室还是不敢用，只能拿回了家。
手指将那块精致的七宝熏笼拿出来，这样的东西，林蕴从小就清楚他并不会属于自己。
比如顶楼的大平层和跟霍昭在一起时，总是突然降临的幸运。
林蕴将那块熏笼封好，放在了柜子的底层。
*
“林蕴！”
“哎哟我的天哪你可终于来了！”
“不过是之前说周末加不加班，你可倒好，连班都不上了。”经理这么说，却是笑着揽住林蕴的肩，“行啦，这下休假够了吧，这两天那几个不中用的实习生真是让我头都大了，你有空好好带带他们。”
“是啊林蕴，”同事也说，“你不知道这几天跟实习生对样衣有多痛苦，还好你回来了！”
“电脑我来开我来开，你快，之前你给的那种图是怎么画的来着？”
“我妈给寄了点牛肉干，给你，上班嚼着老提神了！”
Beta推了推眼镜，他上班这么久以来，还从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都有些受宠若惊。
但林蕴还没忘自己周五那天是因为什么吵架的：“主管他……”
“主管？咱们的主管换了你不知道吗？”
“换了？”
“是啊，我的天你不会没看群消息的吧，就在你请假的那天。”
“听说是霍总监查出了他之前吃回扣，靠着职务从面料商那里拿了不少好处，现在别说是W.G，怕是直接全行业封杀了！那叫一个惨！”
林蕴正要去拿鼠标的手一顿——
“我对你的主管来说，也是他的上级，如果我跟你说，我刚刚很想让你的主管来这里跟你下跪赔礼道歉，把他对你摔过的文件全部摔在他的身上，最好让他那张嘴再也说不出让人哭的话……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应该……不会。”
“那你觉得，我会因为他没有做到这些而辞退他吗？”
不知是怎么的，一瞬间，林蕴竟然想起跟霍昭的这段对话。
怎么会，霍昭是公司的总监，辞退一个心怀不轨的主管，也是从公司的角度做事吧。
坐下来，刚刚的鼠标却忘了拿，只是抽出纸巾，心不在焉地将桌子擦了一遍。
“咖啡，”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林蕴抬头看到姜南，对于他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神色看起来难得有些尴尬，“那个，这家比较好喝一点。”
林蕴抬眸看了他一眼。
若是以前他必定已经顺着这个台阶收下了，但是现在，林蕴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姜南：“不好意思。”
他轻声说：“其实，我并不很喜欢喝咖啡的。”
那天买的主要作用也只是为了提神，对于这个用法来说，大街上的网红和姜南手中这杯高格调的装杯神器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姜南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一向以为自己足够拿捏林蕴这种乖顺的，好脾气的同事，可是今天，林蕴却像是懒得应付他似的：“你不用觉得尴尬，姜哥。”
“其实你每天不跟我说那些话，”林蕴说，“年底的评价上，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坏话的。”
姜南整个人愣住了。
林蕴知道，林蕴竟然一直都知道！
姜南生平第一次觉得他眼中这个普通平凡的Beta可能并非如此，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林蕴却已经转头握上鼠标去作图了。
手指点在绘制软件上，林蕴才悄悄地松口了气。
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让他同时面对那么多人总是有些胆怯。
还有姜南……
只是看到那杯咖啡时，林蕴忽而又想起霍昭曾经附在自己的耳边：
“喜不喜欢？说出来，蕴蕴。”
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下。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想起霍昭了。
其实满打满算，霍昭也不过就回来了一个月，不该在他生活里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只是开会的时候，所有人争着表达新季度的概念，林蕴和往常一样，摸出平板打算画画摸鱼。
突然听到新主管一句：“林蕴，你有什么想法？”
“我？”
“是啊，上次新品肩部余量的问题，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提出来了吗？”
虽然并没有被听从，但是这次，他受到的重视显然不一样了：“这次呢？谈谈你的看法。”
“对啊，林蕴，”经理说，“就剩你一个人没有说话了，快讲讲讲讲。”
林蕴只得把平板收起来了。
“好吧，其实确实有一点，”林蕴望见众人的目光，握了握手腕，看向屏幕的PPT，“我觉得腰线那里……”
打断的声音少了很多，每个人都在认真记笔记。
霍昭说得对，在职场上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脾气，也许适当的生气才是正确的做法。
天杀的，怎么又会想起霍昭了。
林蕴晃晃脑袋，努力和之前一样，下班，坐地铁，回到家，收拾东西，化妆，摆好支架，打开直播。
评论区和之前一样吵闹：
【啊啊啊啊啊啊老婆怎么好像又漂亮了！！我舔舔舔！】
【后面的背景怎么换了？老婆换房子了吗？】
“房子？”林蕴这才意识到网友的敏锐，他之前那种大套房自然不怕，现在……林蕴确认了一下关了窗子，这才开口，“嗯，是换了。”
握着剪刀的手一顿：“之前那个房东回来了，”林蕴轻声道，“所以换了一个。”
【老婆还在租房住吗？怎么没跟家里人住一起，哥哥呢！】
【就是啊，老婆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人觊觎了怎么办！老婆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林蕴轻轻地笑了笑。
自己这样的长相才不会被什么人觊觎。
“知道啦宝宝，”但是林蕴看着图样，剪刀在布料上滑出流畅的切割线，还是应了声，“独居的大家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宝宝们也要注意安全啊。”
【哇哇哇老婆现在是在做什么？新裙子吗？】
【这个布料看起来好漂亮啊，比之前见过的都漂亮！】
【怎么好像不同的地方颜色还不一样！老婆穿上一定很好看的，啊啊啊啊想看老婆穿新裙子！】
“是新裙子的宝宝，不过不是我穿啦。”
林蕴放下剪刀：“忘啦，上次说过的，要给我们的小粉丝妹妹送一件衣服。”
说着，林蕴拿起剪好的一块布料，冲着灯光向粉丝展示：
“有个人跟说我，这种布料的设计理念叫作‘潮间带’，”林蕴微微侧着头，长发垂落在肩上，回忆起Alpha说话时的语气，“夹在最高潮位与最低潮位之间的海岸区域，白日涨潮时会被海水淹没，夜晚退潮时才会露出水面，形成这样的泛蓝光带……”
手中的布料转了个圈，林蕴向他们展示灯光下形成的渐变的蓝色波光：
“明明是同一块布料，在不同的光照和角度情况下，每个人感受到的美感就会变得不同。”
“我刚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又觉得——”
林蕴笑了笑：“很适合我们的小妹妹不是吗？”
“也适合所有现在陷入情绪低潮的宝宝，”林蕴垂着头，在布料上做好标记，轻声道：
“虽然现在的生活可能不是那么的令人满意，但是换一个角度，换一个时间，或者……换一个人来看，或许也是很好的，对吧？”
直播里的声音温和但极具力量，总是能这样不经意的击中人的心脏。
【呜呜呜呜老婆太温柔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我要追随你一辈子老婆！】
【小妹妹长大之后这也会是一辈子的幸运吧，老婆真是太好了啊啊啊！】
弹幕呜呜呜呀呀了一大片，林蕴间或抬头，都很温柔的回应着。
只是手指一滑：
【老婆上次不是在给家里的哥哥设计衣服吗？那个这么快就做好了吗！哥哥是不是非常感动非常喜欢啊！】
“那个，”林蕴一顿，手中的针差点扎进指腹，“已经结束了。”
林蕴轻声说。
可是叮咚一声。
直播结束，却是账户传来的扣款信息。
林蕴的工资卡每个月都会自动划一笔进一个账户里，而这个月的扣完之后。
林蕴看了看自己的余额，付完房租和新家需要添置的东西。
他甚至连做衣服的配饰都要买不起了！
上班可以苦但是没有钱做漂亮衣服怎么行呢！
林蕴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打开直播软件，找出之前的私信。
“您好，之前的模特邀请，我现在可以拍了。”
陈救驾来迟：【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你老婆啊呸劳斯！！！！】
明明隔了那么久，但对方几乎是秒回：【我们一整个团队都超级喜欢你的劳斯！！！劳斯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最近可以吗？我们现在就让团队准备。】
对方的热情简直让林蕴这个i人招架不住。
如果不是ID不一样，林蕴几乎怀疑他是“纯情火辣武大螂”的翻版。
网上e人真是多啊。
好在“陈救驾来迟”虽然聒噪，但是专业能力十分过硬。
很快便和林蕴谈好了商务细节，陈救驾来迟几乎要激动到欢呼：
【太好了劳斯！那就下周日，您来玄度这边，我们来安排拍摄流程哦，两天后会把具体的策划书发您，老师可以先看看服装款式喜不喜欢还有您可以接受的暴露尺度。】
林蕴瞬间愣住了：【你是……玄度？】
【对啊，老师没看之前的邀约通知吗？】
可是……之前刚刚邀约的时候，霍昭还在国外啊。
于是林蕴自动将这个信息给忽略掉了。
但是现在……现在霍昭都主要在W.G这边了，应该不会那么巧遇到吧？
*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蕴在周日准时出现在了玄度的门口。
“陈救驾来迟”告诉他，让他最好用自己平时的风格穿搭，方便造型师找方向。
于是林蕴戴好了口罩和墨镜，穿了一件冷银灰真丝扭结吊带，亮面短外套，下半身是皮革双排扣马甲裙，裙身只到大腿，一双长腿白晃晃的引人注目。
几乎是刚刚踏进拍摄场地，就迎来了众人爆炸似的惊呼：
“卧槽卧槽卧槽！！！！”
“老婆老婆活的老婆！！！活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视频里看着就很长但是这也太长了吧，好白啊我的天！”
“这个胸不是我是说这个肩没有我是说这个腿靠你快看我流鼻血了吗？”
*
“那边在吵什么？ ”
霍昭刚刚迈进公司的大楼，就听到一阵沸腾似的议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玄度的一切运行都有条不紊，他其实没有必要过来看一眼。
但是这几天总是失眠，在家待着也是……
空无一人的家里，他宁愿让自己出来忙一点。
“那是我老，咳，”秘书看一眼霍昭的脸色，及时改口，“是请了一个主播来做服装模特宣传。”
“主播？”
“嗯，就是网上很火的那个‘绵绵细羽’，他也是一个服装设计师呢，跟我们的行业很符合，”秘书说，“霍总要去看看吗？”
一个宣传拍摄罢了，霍昭本来是不应该去的。
但是……不知怎的，听到那句设计师，蓦地想起之前在展会时，林蕴望着那些裙子的目光。
“行，”Alpha点点头，迈步朝着拍摄地走去，“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