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江承将车停在苏宜宁家小区南门外的辅道上,并且就在他先前送她回家时,停过的那个位置。
熄火后,他开门下车。
苏宜宁和夏思雨带着安安在小区门外边玩边等,张瑞在群里发了消息后,三人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
离得近了,安安兴奋地喊了一嗓子:“江叔叔。”
江承俯身,朝她微笑着伸出双手。
安安便挣开夏思雨的手,飞快跑到他跟前,被他双手掐在咯吱窝下方一拎,抱了起来。
目睹他的动作,苏宜宁不由地想到之前在医院里那一幕。他也是这样,十分轻松地将安安从她怀里抱走,让她不禁怀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有三十多斤?又不禁感慨,男女在体力上的巨大悬殊。
坐在他臂弯里,安安十分开心,笑着回头看了眼自己妈妈,又看向江承旁边,满脸笑容的张瑞。
她张张嘴想问人,一时间却卡壳,只能又扭头,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苏宜宁。
苏宜宁提醒她:“这是先前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张叔叔。”
小丫头想起来了,奶声奶气道:“张叔叔好。”
张瑞:“……”
他不仅没了脾气,还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一场原本就没有胜算的较量里,他已然出局了。
将苏宜宁带的东西放进后备箱,五个人先后上车。
江承开车,张瑞坐副驾驶。苏宜宁和夏思雨带着安安在后排。
车子驶上大路时,江承自外后视镜里,看到了孟雅兰和苏广平夫妻的身影。
与此同时,夏思雨收到一条来自孟雅兰的微信:“思雨,有件事,阿姨拜托你一下。”
低头看见,夏思雨连忙回:“阿姨您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孟雅兰:“上周,你叔叔的一位老朋友给宜宁介绍了个对象。小伙比她大四岁,在市公安局工作,人很不错,宜宁昨天也见过了。你今天有空跟她聊聊,听听她具体什么想法,行吗?”
“好的阿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回完消息,夏思雨瞄了苏宜宁一眼。
苏宜宁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思雨本想开口,目光落在安安身上,不由地将话咽了回去,比口型道:“待会儿说。”
要去的农场在A市南边山脚下,江承将车开出市区后,安安在苏宜宁腿上睡着了。苏宜宁低头,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外套盖在她身上,偏头看了夏思雨一眼:“刚才想说什么?”
“先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夏思雨哼了声。
苏宜宁失笑:“到底要说什么?”
夏思雨靠近她,声音压得有点低,但又控制在一个前排差不多也能听见的程度:“老实交代,你昨天干什么去没告诉我?”
苏宜宁:“……”
后知后觉地有所猜测,她小声问:“我妈发消息给你了?”
“是呀。”
夏思雨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后靠在座位上,“让我帮她问问,你和那位市局的警官,具体情况呢?”
说这话时,她眨了下眼冲苏宜宁示意。
苏宜宁见她看向张瑞的方向,只觉一阵头大。
她当然明白,夏思雨这是有意为之,点明“市局的警官,”为的就是让张瑞心中有数,不将某些话说出来,徒增尴尬。
可……
江承在前面。
她搂着安安的手臂收紧了些,小声地回夏思雨:“只是见了一面,能有什么情况?”
“你妈说人很不错欸,是不是有照片?”
想到这一点,夏思雨莫名激动,凑近撞了撞她,“给我看看。”
“没有。”
苏宜宁小幅度地摇着头。
夏思雨并非毫无分寸的人,提点张瑞的目的也达到了,见她难为情,果断住嘴,要将这一章揭过去。
却没料想,副驾驶的张瑞突然回头,笑道:“宜宁,你和江承,有点同病相怜呀。”
苏宜宁:“……”
不知道说什么,她弯着唇笑了笑。
张瑞又看向江承:“是不是?自你回国,说亲的快将家里门槛踩烂了吧?就我妈,都拐弯抹角打听好几次,一门心思惦记着将你说给我表妹呢。”
“你妈也这样吗?”
夏思雨找到同道中人一般,哈哈笑道,“我妈也是。上次从头条里看到火锅店那个视频,非让我把江神手机号给她,说要介绍给她们领导的闺女,气得我要死。”
“这有什么好气,你暗恋他呀!”
张瑞唯恐天下不乱。
夏思雨+苏宜宁:“……”
“行了。”
江承偏头看了张瑞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呵呵。”
靠在位子上,张瑞发出了一声只有他们俩能听懂的讥笑。
江承没理他,专心开车。
这一天天气好,进山的人多。出市区后,往南边的车流量不小。好在不算很堵,十一点刚过,一众人抵达目的地。
江家的越少爷年龄不大,吃喝玩乐却样样精通。早上差家里司机给江承送帐篷和吊床时,顺带送了折叠的露营车。一众人下车后,张瑞便从后备箱里拿出露营车撑开,将所有东西放了进去。
安安快到时醒了,一直扒着车窗看外面天高云淡、层林尽染的景色。这会儿下了车,整个人就像出笼的小鸟,蹦跳着“哇、哇、哇”了几声,便迈开双腿往草坪上跑。
夏思雨跟她差不多状态,追过去跟她玩。
抱了安安一路,苏宜宁头发蹭乱了。
看见夏思雨跑过去追安安,她就没跟着,立在车边,想将头发重新扎一下。
她发色随了孟雅兰,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天然的浅棕色。发丝细,但发量并不少,从小精心护养,质感柔顺,也很有光泽,不算难打理。
可许是昨晚洗澡后只将头发吹了半干,这一天头发分外软,后面有一缕不知怎么缠到项链上,她低着头,双手在后面扯了好半天,都没能将头发从项链上取下来,还扯得头皮生疼。
江承就在她旁边,注意着这一幕,一开始没出声,等了几秒发现她没能将头发弄好,温声征询:“我帮你?”
散着头发,苏宜宁抬眸看向他,抿唇点了点头。
获得她准允,江承站去她身后,低眸,伸手将项链和那缕头发一同捞起。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伺弄一个女生的头发。提议时并未想很多,可当那一缕头发真正落在指尖,拂过手指,他无法不多想。
苏宜宁的头发好像一贯不听话,他记得第一次在未央公馆的苏宅见到她,她趴餐桌上睡着那次,头发就挺乱。后来在附小见到,她的马尾也总比同伴低一些,松松地扫落在校服上。
再到初中、高中,一直都是,她那一头长发就是跟旁人不太一样,哪怕早上到校时还是挺高一个马尾,临放学了,也会神奇地低下来。而她估计也没少因此郁闷,每一次跳操、体育课结束、课间睡醒时,第一个动作,多半是将皮筋拿下来,重新扎一下头发。
他竟然记得那么多,她扎头发的画面。
江承低着头,感受着自己心中因这个突如其来意识所产生的震动,手指动作轻缓,总算将那一缕长发,从她项链上剥离出去。
“好了。”
他松开手,项链落回到苏宜宁颈间。
而他也第一次注意到,苏宜宁雪白的后颈上,有一粒浅浅的褐色小痣。
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下,江承别过眼,走开两步,自裤兜里将手机掏出来低头看。
“一个伤心的群”里,张瑞发了个超大的“大拇指”表情包。
方易清跟了一个。
江承抬眼,发现那两人就在不远处草坪上,一人拉一个露营车,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旁边苏宜宁将头发扎好了,看着他笑:“谢谢。”
她神情一如既往,柔软又客气,大概无法想象,他此刻心里藏了一堆什么污糟想法。
“走吧。”
江承扯了扯唇角,先一步往里走。
-
农场试营业,张瑞那朋友忙得很,过来跟一众人匆匆寒暄了几句,指派了两人帮他们在树林旁撑天幕搭帐篷,很快又被叫走。
力气活有男士们干,苏宜宁几人帮不上忙,在一旁陪安安玩。
方易清的女朋友也姓方,单名一个婷字,第一次见苏宜宁震惊得不行,连连道:“哇,你好白。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皮肤这么白的人呢天,你是从小就这么白吗?”
“可不就从小白到大!”
这个话题,夏思雨最有发言权,抢着说,“更可气的是人家还晒不黑。就算晒黑一点,捂一个冬天肯定也白回来。你说离谱不离谱?”
“慕了慕了。”
方婷凑近了看她,更崩溃,“粉底也省了啊。”
“从小到大几乎用不上化妆品。结婚那天化妆师给她上妆,结果你猜怎么着,粉底抹在她脸上,还将人给抹黑了。”
“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方婷说着话,看了眼在草坪上骑充气毛毛虫玩着的安安,由衷地道:“宝贝也好白。粉雕玉琢这个词,在我这儿今天具象化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方易清说过苏宜宁离婚的事,因而哪怕夏思雨一时嘴快,她也没有接腔打听什么,这话说完,就跑去安安边上蹲下问:“阿姨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呀。”
安安小手在身后拍了拍,“你坐这儿!”
看着她们两人在草地上玩,夏思雨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掌,懊恼地看向苏宜宁:“宁宁。”
“没事。”
苏宜宁笑了笑,“你不提也总有别人提。发生了的事,又不是不提起就不存在了。别往心里去。”
“想起他就晦气。”
夏思雨没好气地嘀咕完,看看苏宜宁脸色,半晌,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凑过去说:“还有一件事,我憋好久了。就那个孙佳佳,怀孕后不是辞职了。好家伙,上个月我发现她在做母婴博主,粉丝快上万。”
“做什么关注她?”
“我也不想呀,无意中就刷到了,你不知道她多恶心……”
夏思雨顿了一下,放低声音,仍愤愤不平,“她靠分享恋爱经历和甜蜜日常吸粉,将自己塑造成那种傻白甜实习生人设,倒追上司修成正果。评论区还好多人找她取经,我看了真是大yue特yue!”
“你没留言吧?”
听到这,苏宜宁忙问。
夏思雨叹气,“想留来着,这不是没问过你,怕给你惹事。”
“那就好。”
苏宜宁点点头,“你在圈子里名气也不小,别为这点事和她对上,闹起来不划算。”
“宜宁。”
夏思雨唤她一声,还要再说什么,苏宜宁的手机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