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但我没办法确定马修也想。
这才是我们决定慢慢来的原因。]
迪克并没有否认他拥有与提姆同样的想法, 可惜他们两个的想法恰巧是整件事情里最无关紧要的。
教室里，提姆同样冷静下来。
他叹了叹气，收回手机。
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方法。
布鲁斯对于马修并非冷血无情, 无论是作为蝙蝠侠还是单纯作为布鲁斯·韦恩，他都很关心马修, 他的态度原本就不是冷硬到无法动摇。
他们了解布鲁斯, 因此能确定他们的举动与布鲁斯的意愿并不相反。
但马修，他们不知道马修的想法，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来历是否看重，也不知道他想不想找回家人。
提姆记得不久之前他与马修有过一次关于家人的讨论。
他问马修是否会好奇关于父母的事情。
马修的回答是——现在几乎不会了。
那时候他是抱着想要了解马修意愿的心态而问出这个问题的。现在他依然不知道马修的想法, 但随着对马修的了解和在意，他似乎开始下意识想要安排些什么。
“……”这不对。
只有布鲁斯和马修才是能真正决定是否要做出改变的，提姆能做的只是……让布鲁斯多了解马修一些，然后由他决定是否走出那一步。
不需要让布鲁斯认为马修的处境有多难。
只需要让他更了解马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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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德鲁斯盯着马修看了一整节课, 甚至第二节课也跟在了马修旁边。
虽然盲文书上没有任何字符，但那些点字很明显, 坐在马修旁边的位置上，德鲁斯能轻易看清马修·默多克的手指放在哪里。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他发现马修·默多克将手里的书翻到了分卷页。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点字。
但马修·默多克依然一行一行摸了下来。
德鲁斯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果然看得见。
不过这样的念头仅出现了一个瞬间立刻消失。
如果马修·默多克看得见，他会知道他在触摸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做这些奇怪的事。
如果他看不见, 他就是真正的盲人, 那么他也不应该一行行摸着近乎空白的一页。
马修摸不到页码, 不知道翻到了哪里, 他又分神听着旁边德鲁斯的动静，因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奇怪。
“借我看看。”
马修只听到德鲁斯这样说了一句话, 随后听到了德鲁斯伸手过来的声音。
他没来得及阻止：“……”
马修深呼吸着，很快听到了从德鲁斯那里传来的翻书声。
他的手臂放在桌面上，因为触觉尚未恢复，因此他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德鲁斯抓住了他的手，直到他的手臂被拉着往旁边伸去，直到他的手被放在了某个东西上。
“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什么？”德鲁斯拉着马修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那本写满了英文字母的书上。
马修只是触感消失，不是脑干消失。
德鲁斯一个不认识盲文的家伙，就算要问，问题也应该是——这几个盲文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刚才他的手指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因此才惹来了德鲁斯的怀疑，不过因为德鲁斯一直在造谣，因此不会有人相信他对马修·默多克的任何评价和判断。
马修毫无紧张感：“德鲁斯，如果你想学习盲文，你应该拿的可不是这个。”可以理解为应该是一本基础入门教材，或者应该是一本“真正的”盲文书。
“……”德鲁斯松开了马修的手。
不过是一次试探失败，如果能轻易放弃，德鲁斯就不会是德鲁斯。
他把自己的书扔给了马修。
马修动都没动：“如果你以为这样能骗过我的话，德鲁斯，那你就错了。”
德鲁斯心跳的异样证实了马修的猜测。
“马修·默多克，”德鲁斯原本就不是善于忍耐的性格，他很坚持，通常也很直白，“你的手怎么了？”
“不劳费心。”
要是说手没事，德鲁斯说不定还要怎么样试探，如果说了手有事，德鲁斯一定不会就此打住，果然最好还是别理他。
但这样的举动，在德鲁斯那里可就是默认了。
不仅眼睛看不见，手还摸不清楚东西了，马修·默多克竟然这么惨？
沉默的德鲁斯动作很轻地把他扔给马修·默多克的普通英文书拿了回来，又把盲文书放回原位，同时开始了一系列的自我反省。
教室在四楼，刚下课时会有很多人一起走楼梯，马修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挤。
“马修，你今天怎么了？”克莱尔终于找到了跟马修说话的机会，“竟然差点迟到，还主动跟德鲁斯坐在一起。”
“……是意外，”不仅迟到是意外，跟德鲁斯坐一起也是。
克莱尔转头看到了躲在教室门口的德鲁斯，她先是无语到沉默，紧接着警告马修：“你的前室友肯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他这会儿躲在门口不肯走，一看就是在等你。”
马修早就听到了，他有点无奈：“德鲁斯到底怎么样才肯把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挪到学业上。”
“大概很难吧，”克莱尔摇了摇头，“听说德鲁斯的理想职业是古董修复师，本科读的也是古董修复专业，不过他的父母以哥谭没什么古董给他修复为理由建议他读了法学院。”
克莱尔语气里带着感叹：“那可是个相当需要耐心和热情的职业。”
“……”耐心和热情。
是的，马修相当真切地感受到了。
克莱尔还有事，和马修告别之后，她很快离开。
直到外面人声逐渐减少，马修才带上东西走出教室。
马修今天拿着的是他从寝室里找出来的备用盲杖，没办法折叠。需要隐藏的情况下没办法立刻把盲杖收起来，这对马修来说实在不方便，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不过上次那把扔掉之后暂时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他只能先用旧的这把。
盲杖接触着地板，从地面上滑过时会发出规律的敲击。
刚走出教室，马修听到躲在旁边一直没有走的德鲁斯悄悄跟在了他后面。
“……”果真坚持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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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节课都在感慨自己不应该太过干涉马修生活的提姆决定接下来耐心些。
比起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和马修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更好，至少称一句朋友绝对没有问题，因此下课之后一起回寝室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交流和增进友谊的好时机。
马修出现在楼下的那一刻，站在树下的提姆原本打算立刻过去的，但他看到了鬼鬼祟祟跟在马修后面的伊恩·德鲁斯。
这个伊恩·德鲁斯一直有意无意针对马修，之前的暗算，上次的偷拍，还有这次的跟踪，虽然马修完全不介意，但提姆总不能把德鲁斯的跟踪当作不存在。
马修带着盲杖从平坦的道路上走过，德鲁斯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他们前后经过一个拐角。
马修走过去了，德鲁斯消失了。
“放开我！”德鲁斯从提摩西·德雷克手里抽出自己连帽衫的帽子，“你想做什么？”
“德鲁斯，这句话是我该问你，”提姆的身高虽然跟马修差了一点，但还是比德鲁斯高，他严肃看着德鲁斯的时候，全身都散发着莫名气场，“你跟着马修做什么？”
跟着马修·默多克，当然是为了搞清楚他的手怎么了。
“我跟着他关你什么事。”德鲁斯根本没感觉到什么气场，他回头看了眼拐弯后的路，发现马修·默多克已经走了很远。
感觉这次的跟踪因为提摩西·德雷克的存在而失败的德鲁斯放下狠话：“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去关心一下你的室友到底怎么了。”
德鲁斯转身就走。
提姆一边感觉德鲁斯莫名其妙，一边又开始担心马修身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毕竟今早马修的表现真的与平时格外不同。
他很快追上了前面的室友：“马修！”
走在前面，全身上下只剩听觉十分不错的马修——感谢德鲁斯惹来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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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寝室的一路上，提姆一直在关注马修。
“你的脸色有些差。”跟平时比起来，已经不仅是有些这种程度。
“或许是因为没有睡好吧，”马修并不担心来自德鲁斯的试探，但来自提摩西·德雷克的，他绝对要担心一下，“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马修虽然在敷衍提姆，但这绝对不出于马修本意。
他没有精力去应付来自提姆的试探。
坐在教室内的时候当然还好，但现在不行。
盲杖与地面的敲击声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响起。
暂时失去触觉并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点在于他的本体感觉也相应迟钝，他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听力来辅助，他抬起腿需要听到他的关节和四肢如何运动，然后主动控制，他需要借助听力来感知本体，借助听力弥补存在迟延的本体感觉。
稍有差错，说不定他立刻就要在提姆面前表演一个平地摔。
这种状况真的……
他的脸色很难好起来。
“要一起去餐厅吗？”现在恰好是中午，吃午饭的时间，提姆习惯性邀请马修一起。
但马修现在不想跟提姆一起去任何地方：“我不是很饿，提姆，你先去吧。”
一种怪异感不断累积，提姆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需要帮你带些什么吗，午餐总是要吃的？”
“如果可以的话，一个牛肉三明治。”身体没有饥饿的感觉，不过确实该吃点什么。餐厅的意式牛肉三明治很不错，切成薄片的煎牛肉叠在新鲜面包上，不会放很多调味料，坚持以食物原本的味道作为卖点，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这个总是马修的第一选择。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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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牛肉三明治卖光了。
原本应该在可视后厨内工作的片肉机已经停下，铁板上也只剩下了培根。
提姆已经查过，马修没什么莫名其妙的过敏原，天主教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饮食禁忌，至少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食物马修应该都可以吃，比如一个奶酪培根三明治。
牛肉和培根都是片状且以差不多的手法煎制的，虽说味道天差地别，口感也不像，不过只剩这个了。
带着给马修打包的午餐，提姆一边走，一边试图找出马修令他感觉怪异的原因。
至少从外表看起来，马修并没有什么……
不，看起来，问题就在这里。
马修看起来似乎不像以往那样轻松自如，他的盲杖并非像以往一样虚虚地从地面上探过，而是十分自然地接触到地面。之前马修总是避免盲杖发出声音，但他今天并没有这样做。
刚才提姆的重点只放在马修的脸色上，实际上马修的行动问题更大。
什么会让马修突然变得更依赖盲杖。
身体无力？
或者别的什么？
带着打包的三明治回到寝室，提姆决定试探一下。
“马修，”提姆将打包回来的东西递给马修，他装作无意地问，“我有东西掉在柜子下面了，能帮我抬一下柜子吗？”
他的柜子里没什么东西，按照那个矮柜的重量，力气普通的成年男性都可以做到这点。
按照布鲁斯查到的情况，马修之前是一家健身房的常客，他的力气至少在一般成年男性之上。
只是先从身体状况开始观察试探而已，抬柜子至少能看出马修的身体有没有出现异样，如果不行，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只记得要试探马修的提姆决定待会儿再告诉马修他只买到了培根三明治的事。
对于提姆的试探，马修早有准备。
“好啊，”马修脚步迟缓地走到提姆的柜子旁边，指甲刮在木制柜门上发出的声音告诉他，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柜子上，“你掉了什么？”
肢体难以控制下，马修甚至不需要装作用尽全力，他抬起了片刻，立刻把柜子放回地面：“找到了吗？”
“……我的钥匙，”似乎没什么问题。
提姆稍微放心了些：“谢谢你，马修。”
“不用客气，”马修面色正常地回到桌边，手指从桌面上划过的声音告诉他，他的手摸着桌面，而三明治就在桌子中央，他顺利拿到三明治。
包装纸被揭开的声音能让他判断出他在做什么，因此尽管感觉不到手里的东西，他还是顺利咬了下去。
到此一切顺利。
提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眼看着马修咬下三明治，他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告诉马修牛肉三明治已经卖光了的事情。
“今天的牛肉三明治还不错，”向替自己打包了午餐的提姆表达感谢，以及对这份食物的满意，这是很基本的礼貌，“提姆，谢了。”
提姆愣在了那里。
[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去关心一下你的室友到底怎么了。]
德鲁斯的这句话重新出现在提姆脑海里，他感觉身体僵硬，然后听到自己说：“你喜欢就好。”
切成片的牛肉和培根虽说都是堆叠在面包上，但绝对不会有人搞错它们。
它们的口感和味道完全不同，味觉和舌尖灵敏的触觉，只要有任何一样存在，马修都不该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