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拾是真的做到了沈叙宗在哪里他在哪里。
如今度假,他也关了手机不多问别的,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跟着沈叙宗带着两个孩子享受假期。
就是奚拾发现来南岛后,沈叙宗情绪多少有些不对。
他明白是自己坦白沈曦的事情,令爱人有了情绪和心理负担,奚拾一边心疼,一边尽量用好的正面的情绪去感染影响沈叙宗,不让他把注意力过多的停留在负面情绪里。
而这个时候,奚拾还完全不知道沈叙宗已经暗中操作,把风恒从集团独立了出来。
更不知道几天后,沈叙宗又做了些什么——
周一,发生了一件事,更令董事会以及老爷子震动和心惊:
有大散户狂抛兆辉的股份。
从周一到周五,五天,兆辉的股票连续跌停!
而联手两千个散户账户,疯狂抛售股份、令公司损失惨重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就是沈叙宗。
等消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老爷子再次气得狂咳不止。
董事会派来医院的代表则提醒老爷子,说沈叙宗私下收了许多兆辉的股份,他的股票还没有完全抛售完,等下周一到了,公司的股票还会继续往下跌。
“咳咳咳……”
老爷子咳着,抬手,示意董事会代表不要再说了,他已经知道了。
而老爷子完全没有办法,如果是别人干的这些事,他可以用商业上的方法临时应对,甚至报警,可做这些的是沈叙宗,是他的亲孙子,是孙辈中唯一没让他失望的孩子,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老爷子如今既痛苦又伤心。
他也由此明白,沈叙宗,他对这个家,已经不报任何感情了。
恰恰是这时,卫澜跑来医院,哭着对老爷子道:“爸,沈阔死了,叙宗奚拾也走了,两个孩子也被带走了,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求你了,我求你了,好么。”
“你把家产家业都尽早分了吧,好吗。”
“哪怕我和洲河一分钱都没有,也可以。”
“结束这一切吧,好吗?”
卫澜终于想清楚了,造成眼下这一切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她太痛苦了,作为一个母亲,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没有沈叙宗奚拾和两个宝宝了。
两个宝宝走之后,她就整天去孩子的房间抱着孩子的玩具哭。
“爸,我求你了,求你了,好么。”
卫澜跪在床边,手拉着老爷子的胳膊,声泪俱下:“求你了,我求你了。”
“我真的不能没有两个宝宝。”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他们了,我真的很想他们。”
“爸,结束这一切吧,好吗,求你了,我求你了。”
满室静默,唯有老爷子的咳嗽声,以及卫澜的苦苦哀求和哭泣。
这几天,卫澜一直哭,已经哭得有些魔怔了,沈洲河毕竟是总经理,还有公司要管,没法天天陪着她、安抚她,她一时想不开,就跑到了老爷子这里求他。
这么一求一哭,把老爷子的情绪也给激了出来,老爷子自己都红了眼眶,强忍着,眼泪才没有下来。
后来是追过来的沈映心和沈茜把卫澜带回去了。
沈茜带卫澜离开,沈映心留了下来。
董事会的代表走了,单人病房里就剩下老爷子和坐在床边的沈映心。
沈映心最近每天都来医院,知道老爷子一直咳嗽,便先关心了几句老爷子的身体。
老爷子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他咳完了,平静了下来,有些木然地坐靠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床边,沈映心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沈映心语气恳切地对老爷子道:“爸,嫂子说的对,你把家业都分了吧。”
沈映心没什么不能说不敢说的。
她是老爷子的爱女,老爷子爱她,她也爱老爷子。
很多时候,家里有些事,别人不同老爷子明说,沈映心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兜圈子、不耍心眼儿。
沈映心接着劝:“从沈昼进这个家门开始,有些事,您自己心里也清楚的。”
“沈阔死了之后,叙宗为什么把科研都放弃、回来了,包括老太太为什么让奚拾进公司,您心里肯定也都明白。”
“这么多年了,几十年了,真的太久了。”
“如今这个家变成这样,您真的还要再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沈映心:“爸,家业都分了吧。不管您怎么分,我们都认,成吗。”
“嫂子有句话说的对,早点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这样好歹叙宗还有希望带奚拾和两个孩子回来。”
“不然我们这个家,就真的要四分五裂了。”
“爸。”
沈映心去找医生问老爷子咳嗽的情况了,病房里只剩下老爷子。
老爷子一个人沉默地靠坐床头半晌,他从前是多风光多厉害的一位大老板,然而如今老了,到了耄耋之年,再想到眼下,想到这个几乎四分五裂的家,想到公司里沈叙宗又做了些什么,老爷子痛心地哭了出来。
哭声在空空的单人病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的寂寥。
落地窗半开着,海风与哗哗的海浪声一起飘进屋内,白色纱帘随风起舞。
奚拾带两个宝宝去卫生间洗手了,沈叙宗独自站在窗边,接到了秦右明的电话。
不知手机那头的秦右明说了什么,沈叙宗就简单的三个字:“继续抛。”
新的周一,兆辉的股票继续下跌,买了兆辉的股民哀嚎不已,公司内部也有些人心惶惶。
奚拾远在南岛,手里也没有手机,不看电视,根本不知道这些。
直到周三,他和在酒店这里认识的那家家庭,一起带孩子去酒店的童乐园玩儿,恰好对方家庭的妈妈在刷手机,嘀咕了句:“妈哟,竟然还在跌,这公司是不是不行了啊。”
又嘀咕:“大跌的时候也没听说这家公司有什么负面消息啊,怎么跌成这样。”
嗯?
奚拾转头看向宝妈。
宝妈指指手机,解释:“我买的股票,跌惨了。”
又问奚拾:“你买股票吗。”
“没有。”
奚拾笑笑。
宝妈:“那你老公买吗?”
“有一点。”
奚拾知道沈叙宗是有股票账户的。
宝妈看着手机里的k线图,见又是一个下行,无语道:“妈呀,还在跌啊。”
说着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示意给奚拾看:“再跌下去,真要亏光了。”
“兆辉到底还行不行啊。”
奚拾看见了屏幕一角兆辉的股票代码,又听见宝妈说兆辉,心底轻轻一跳。
奚拾下意识问:“这家跌多久了?”
宝妈:“上周就开始跌了,一路飘绿,我以为跌到底了呢,周一还加仓了,哪知道这周继续跌。”
奚拾没再说什么,心底多少有数。
当天午饭后回房间,哄两个宝宝午睡了,奚拾和沈叙宗躺在一起,奚拾低声问沈叙宗:“听说兆辉的股票大跌?”
沈叙宗搂着奚拾:“是跌了不少。”
奚拾平静的语气问沈叙宗:“你做的吗?”
“嗯。”
沈叙宗直接就承认了。
在奚拾面前,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奚拾想了想,低声道:“家里那边现在乱了套了吧。”
股票再一大跌,董事会震动,估计更要乱套了。
沈叙宗没说什么。
奚拾轻声道:“这个时候,爷爷需要做出决断了。”
沈叙宗就着搂抱的姿势拍了下奚拾的后背:“别想了,睡吧。”
奚拾安心地在沈叙宗怀里闭上了眼睛。
医院病房,老太太来了,终于来了。
恢复些精神和气力的老爷子坐靠床头,老太太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自上次在山庄不欢而散,这是他们近期的第一次见面。
一起沉默着,老太太不知道老爷子心里在想什么,但这几天,自从事情发生、沈叙宗带着奚拾和两个孩子离开后,老太太兀自想了很多。
她想她为什么如此执着家产家业呢?
其实也算人之常情。
她是老爷子的原配妻子,公司做起来多少年,她就陪了老爷子多少年,同时还生儿育女,为这个家劳心劳力。
家产家业,她凭什么白白让给小三一家?
就该是他们洲河映心卫澜的,该是叙宗沈阔沈茜的。
她也想,如果早些年,她把这场同屋异梦的婚姻彻底结束掉,还会有今天吗?
老太太也开始后悔了。
她为家业家产为子女坚持了这么多年,她如今开始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她想,如果早点离婚,是不是卫澜洲河就不用和她的人生捆绑,沈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叙宗也能继续留在研究所?两个孩子都能有幸福的婚姻、伴侣子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坚持了这么多年,最后的现在,几近“家破人亡”,她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老太太近些日子在佛前流干了眼泪,也懊悔不已。
她对神明的信仰再无法解救她的内心。
她明白,到如今,很多从前坚持的东西,或许已经都不重要了。
她的名声、背景、钱财,等等,不重要了。
她很老了,为这个家操持这么多年,足够了。
她如今只想后辈安然平顺,没有其他奢求了。
老太太没有和老爷子多说任何话,她沉默地在病房坐了很久,起身准备离开前,才平静道:“我会找律师去和你的律师细谈的。”
这段婚姻,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家业家产,不用再等不用再争了。
她最后,豁出一把老骨头,把婚离了,分走该分走的,就当是死前为子女为孙辈,最后再争取一点可以争取的吧。
老太太说完,没看老爷子一眼,走了。
老爷子坐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她,心里亦明白,老太太这次并不只是说说,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她也真的会这么做。
病房门轻轻合上,老爷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几天时间,他又苍老了许多。
这个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老爷子咳起来,一声重过一声。
周五前,在病房,老爷子见了很多人,大部分是公司的人,高层,还有其他董事,有跟他聊风恒独立出去这件事的,有提股票大跌的。
老爷子还见了自己的律师,因为老太太那边的律师找过来了,律师过来,转告了对方律师和老太太的离婚诉求和关于财产公司股权的分割。
老爷子还见了沈昼,沈昼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又苍老颓废了一些。
不过沈昼来,没再替沈曦求情,他只是提到去世的妈妈,聊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令老爷子颇为动容。
而这个时候,沈昼也清楚,老爷子估计是准备要分家业了。
沈昼没有明的直说分家业家产的事,而是再次提到去世的母亲,还说:“您还记得吗,妈妈走的时候您说过的,您以后要和妈妈葬在一起。”
“记得。”
老爷子一脸疲惫,但这个时候神情是温和的。
“我承诺你妈妈的事,从来没有忘记过。”
“爸。”
坐在床边的沈昼这时也有些动容。
老爷子坐起身,看着沈昼,又像是通过沈昼看向了另一人,眼角通红,眼眶有泪。
他抬起手,颤着手摸了摸沈昼的脸:“你是我最爱的儿子。”
“我会把你安顿好的。”
“不会让你妈妈在天上也不得安生的。”
“爸。”
沈昼眼底燃起希望。
周六,以股票连续大跌为由,兆辉高层举办了临时股东大会。
会上,老爷子穿着西装现身,咳嗽完,沉稳雍容地向在座的股东宣告道:“下周,我会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向我所有的家人宣布我名下公司股权和家中资产的分配情况。”
“请各位董事悉知。”
在场的董事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莫董这时开口道:“老董事长,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老爷子点点头,又咳了声:“我老了,快死了,是该退下的时候了。”
其实早就该退下了,连沈昼沈洲河沈映心这几个儿女都不再年轻了。
部分董事闻言有所触动。
兆辉这座辉煌的“大船”,缓缓行驶在时间的长流中,终于要换新的主人了。
周日,通过秦家和秦右明,沈叙宗这边得到确切的消息,老爷子要他和奚拾尽快回去,在所有家庭成员和律师都在场的情况,宣布家业家产的分配情况。
沈叙宗原本是不想奚拾一起回去的,他已经把人带出来了,包括孩子在内,他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再和沈家有任何关系。
但奚拾知道后,默了默,便抬头看向沈叙宗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态度坚定:“最后的‘结局’,我也想亲眼见证。”
于是周一,带着孩子,沈叙宗和奚拾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飞机飞在云间的时候,奚拾通过机舱舷窗往窗外看去,心里明白,他和沈叙宗,他们真的都快自由了。
几个小时后下飞机,秦右明的车就等在停机坪旁。
把两个孩子交给秦右明,秦右明看了看两个孩子,怀里颠了颠,爽快道:“你们去吧,放心,孩子有我这个干爹,保管给你们照顾得好好儿的。”
跟着低头逗孩子,声音都是夹着的:“哇,馨馨,你好漂亮啊,小天使一样。”
看向隆隆,声音变正常:“嘿,哥们儿。”
别墅,山庄,车开进的时候,看着窗外,奚拾有种物是人非的恍然的感觉,仿佛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主宅一楼的大厅,老爷子坐在沙发主位,像平时一样,手里支着他的拐杖,偶尔咳嗽两声,一旁,律师、老太太、沈洲河、卫澜、沈映心、沈茜都在,一同在的,还有独自一人的沈昼。
厅里很静,大家都沉默着,知道等会儿沈叙宗会带奚拾回来,所有人都在等。
老爷子也在等。
终于,脚步声自外向内,众人转头回眸,看见了走进来的沈叙宗,也看见了在沈叙宗身边的奚拾。
奚拾老样子,进门便笑笑,边走近边开始喊人:“爷爷,奶奶。”
“爸妈,姑姑,二姐。”
看见他们,沈茜卫澜马上起身,神情紧张在意,沈洲河也站了起来,老太太和老爷子也都看着奚拾。
奚拾明白大家都关心他们,笑笑,以寻常的姿态抬了抬胳膊,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不过等走近沙发这边,沈叙宗搂着奚拾的肩膀,将人带去了离众人最远的那张单人沙发。
他让奚拾坐,自己两手插兜地站在沙发旁边,谁都不看,也没有理任何人,更没有吭声。
沈茜兀自过来,坐到奚拾旁边的沙发,压着声音问奚拾:“在南岛玩儿得开心吗?”
奚拾笑笑:“开心啊。”
沈茜仔细看奚拾,确认奚拾是真的情绪不错,没有伪装,这才松了口气——她也怕奚拾以后都不理他们。
在场的其余很多人也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奚拾。
老爷子的律师这时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人都到齐了。”
说着看向老爷子:“沈董,现在开始吗?”
老爷子威严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