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看到妈妈,扯着衣襟下摆,兜着昭昭分的糖奔了过去:“妈妈、妈妈,看我的糖,还有金币巧克力哟。”
褚韵放下东西,伸出去的手缩了下,复又张开,接住扑来的小家伙:“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超开心呢,”采采依偎在妈妈怀里,将捧着的糖一颗颗塞进自己的小兜兜里,喜笑颜开道,“我们去了动物园。我看见了大老虎,大猩猩、长颈鹿……吃了炸猪排、烙蛤蜊、小蛋糕,看了电影《小兵张嘎》……四舅还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妈妈,明天我要回去找奶奶啦,四舅说你不跟我回去,为什么呀?”
褚韵喉咙滚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眼神慌乱地一瞟,瞅见她头上小指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红艳的秃皮,惊怒道:“头怎么弄的?”
采采小嘴一嘟,指了指大花:“白骨精拽的,我的头发掉了好多哦。”
褚韵看向大花,眼里带了厉色、怒气,话却是冲着老三喊的:“我还没死呢……”
老三站起来,就想怼回去。
老太太伸手一把将他按了回去,顺便瞪了他一眼,让他消停点,别惹事。
“二姐,”邱秋过来打圆场,“别吓着孩子,收拾收拾吃饭了。”说着,帮她拎起地上的东西,扶着人进了卧室,细细跟她说了几个孩子打闹的事。
要说怨谁,昭昭那是玩疯了,一脚踢出去,哪考虑到三花年龄小能不能接住球。
大花、二花看到妹妹被砸哭了,想反击,正常。
采采跟昭昭关系最好,哪能看见她被欺负,这不就打起来了。
看吧,没一会儿,又玩到一起了。
把事仔细解释清楚,邱秋翻看褚韵给采采买的东西。
一大堆,采采的没两样,孙大娘、孙大爷的倒不少。
褚韵抿了抿唇解释道:“奶奶前天给她买过衣服鞋子了,我就又给她挑了一身,小孩子长得快……”
邱秋试探道:“二姐,你把采采当成小时候的自己呢。”
褚韵一愣,轻喃:“小时候的我……”随之摇了摇头,“我和孙建国离婚了。”采采连一个健全的家庭都没有,只会比她过得更不堪。
这么想着,心脏便一阵紧缩,隐隐疼了起来。
邱秋见此,忙转移了话题:“其实,我觉得你学按摩挺快的,以后在医院,没事了,来仓库找我吧,我教你认穴位、经络、骨骼……”
“好。”
吃过饭,张成文要去医院陪王争,褚辰送他。
邱秋拿了昭昭现在学的《针穴经》给褚韵,让她没事翻翻,能学进去就学,不能,再换呗。
人总得有个事做。
褚辰送洗的照片,加了钱,翌日上午就取出来了。
家里留了几张采采的照片,剩下的属于她的单人照、有她的合影,都给她拿走了。
晚上,邱秋、褚辰、昭昭送几人去火车站,褚韵住院没来。
临行前,邱秋跟张丰羽交代,让他回去后,扶持一下山区的草药种植,月亮湾大队若要大面积种植金银花、黄精等,让他帮忙指导一下。
张丰羽笑她:“净瞎操心,你都出来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邱秋瞪他:“走多远,那儿也是我的家。你也是从赤脚医生走出来的,山区生活条件有多差,过得有多苦,你不知道?”到现在,因为穷,大队里娶不上媳妇的青年有多少?住泥房茅草顶的又有多少户?常年穿草鞋的又有几许?
张丰羽抬头看向干净平坦、无沟无坎的街道,及来往衣着时尚、面容丰盈的人群,点头:“知道了。”
邱秋指指地上:“那个小箱子,帮我交给韩鸿文。”里面都是她今儿去市图书馆买的医书,和请陈教授帮忙在广济图书室抄的一些适用于他们山区的单方、经方、秘方。
张丰羽白她一眼,不满地嘟囔道:“对个外人,比对我都用心。”
“那是外人吗,我徒弟。”邱秋轻哼,“又没说不让你看。”
这还差不多!
张丰羽满意地扬扬眉。
“张叔,”邱秋走到跟褚辰说着什么的张成文身旁,“和念秋说,好好读书,我在这儿等她。”
张成文“扑哧”乐了,“真考过来,你姆妈还不得气死。你一走,她整天就在家里念叨,说跑得太远了,日后她要有个什么,怕是想见你一面都难。”
“那也不能听我姆妈的,把念秋一辈子拴在小县城吧?”
“看念秋了,她要能考出来,我来做你姆妈的工作。”
“妻管严!”邱秋轻嗤了声,转身去看采采。
张成文点点邱秋,跟褚辰道:“说我妻管严,她也不瞧瞧,把你管成什么样了,烟不能抽,酒不许喝……”
“张叔,”褚辰打断他,笑道:“是我自个儿抽不惯烟,喝不得酒,跟邱秋无关。”
张成文:“……”看看、看看,这不是妻管严是什么?”
“采采,”邱秋俯身看向跟昭昭抱成一团的小家伙,“四舅妈给你的药,记得给爸爸哦。回去了,别忘了读书识字,给四舅妈打电话、写信。楼下的电话号码,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采采点着头,咧嘴笑道,“四舅说放假了,接我过来玩儿。我们还去动物园看大老虎,看大猩猩、长颈鹿。”
邱秋拨了拨她的发,笑道:“好,等你四舅放假了,让他去接你。我给你抹头发的药,记得拿给奶奶,让她每天早晚给你各抹一次,要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长出头发了。”
“好。”
“妈妈,”昭昭抱着采采,仰着小脸看向邱秋,央求道,“我不想让采采走了,咱们把她留下吧?”
“不,我才不留在这儿呢,天天在屋子里,不让出去玩,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花没有果果。我要回家找奶奶,跟她一起去后院摸鸡蛋,去寺里看大孔雀,去山谷看大象。你还没见过孔雀、大象吧?”
昭昭摇头,“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大象真有长长的鼻子吗?孔雀开屏是不是好美。”
“大象的鼻子是好长啊,还会喷水。孔雀一炸毛,就会露出大屁股。”
“啊,大屁股?!”
采采重重点了下头,“嗯,老丑了。”
昭昭小鼻子一皱,“那它拉屎会不会很臭?”
这话把采采问蒙了:“我没闻过。我回去闻闻,让我爸爸帮我写信告诉你。”
“我会写字。你也要赶紧学啊。”
“我也会写大、一、人、二,三我也会。”
“我也会、我也会,”昭昭说着,松开她,四处找了个小棍棍,蹲在地上写了起来。
采采也寻了根树枝,跟着划。
玩了一会儿,昭昭又想起什么,好奇道:“大孔雀,有美丽的尾巴,又有丑丑的大屁股,那它是不是又美又丑?”
采采抓抓脸:“好像是这样哟,哈哈……又美又丑,又美又丑哈哈……”
昭昭想想,是挺好笑的,跟着乐了。
该上车了,褚辰提着、背着大包大包的行李,随张成文、张丰羽上了火车,找到位置,把东西归置好,翻窗跳下,抱起采采递了过去。
张成文伸手接住,采采挥手跟几人道别。
昭昭跟着挥手,没几下,“哇——”的一声哭了,扯着爸爸的裤腿,叫他把采采抱下来,不走了。
采采头一扭伏在了张成文肩头,眼泪跟着吧嗒吧嗒掉。
在哭声里,火车开动了。
褚辰弯腰抱起闺女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不是想有个笔友吗,这下好了,不用从报上寻了,直接给采采写信,聊什么都有共同的话题,多好呀。”
邱秋拿帕子给她擦鼻子眼泪。
昭昭哼着鼻子,含糊道:“我喜欢背《三字经》《药性赋》,采采不喜欢。我喜欢小踏雪,采采不认识。我喜欢摸泥鳅,采采喜欢抓鸡,她还会爬树,我就不会。”
褚辰笑着哄道:“明天爸爸带你回常熟,咱们去郊外看过太爷爷和大爷爷,爸爸教你爬树好不好?”
昭昭兴奋得小脸一下子亮了:“真哒?”问完,偷偷看妈妈,生怕她开口阻止。
褚辰跟着朝邱秋讨好地笑笑,悄悄跟闺女咬耳朵:“咱们不叫妈妈知道。”
昭昭转着眼球,偷偷瞄了邱秋一眼,跟着小声道:“妈妈方才听到了。”
“没呢,不信你瞅瞅看。”
邱秋立马捂住了双耳,逗得昭昭咯咯直乐,夫妻俩相视而笑。
褚韵住院了,采采走了,褚辰带着昭昭也走了,家里一下子空了,特别静。周日,邱秋休息半天,躺在床上,懒懒地不想起来。
俞佳佳从淮国旧搬回来台留声机,一叠的老唱片。老太太在客厅里摆弄,悠扬的歌声透过门缝传进来。
邱秋赤脚下床,双脚踩在前天刚铺的羊毛地毯上,拉开厚厚的绿色金丝绒窗帘,阳光刷的一下,全涌进来了。
抬手挡了挡,等适应了,邱秋握着把手,推开了窗。
暖暖的风,吹了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气好像变暖了,窗下的树冒出了小芽芽。
史大智的野菜套餐,可以安排上了。
转眼到了十四这天,褚辰带着昭昭回来了,刚一到家,便被宜兴坊那边唤去了。
褚锦生夫妻找人凑了些烟票、酒票、糖票,让褚辰和老三一起,赶紧大采购,十六那天婚宴上用。
褚锦生带着老大在写喜字。
小五骑着自行车,四处跑着通知亲戚、朋友。
宋芸芸忙着跟大花、二花置办衣服鞋袜、打听学校。
谢曼凝所在的中学还没有开学,她收了几个学生,都是左邻右舍家的孩子。
高考恢复了,政策松动了,有那海外、港澳关系的人家,立马活动了起来,申请去香港探亲啊,跟海外的亲戚们取得联系啊。
这一活动,那外语是不是也该学起来了。
一时之间,谢曼凝这个中学英语老师成了香馍馍。
都是邻居,不好收学费,这些家长便今儿你拎块肉,明天她提包鸡蛋,褚家的伙食一下子上来了。
丁珉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老三带着孩子也不总往公寓跑了。
东西买好,送到楼上,褚辰跟爹爹姆妈打声招呼,便要下楼,赶去广济去接邱秋。
“老四。”褚青突然叫住这个弟弟。
褚辰转身唤了声“大哥”。
褚青放下毛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看着褚辰,目光灼灼道:“我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
褚辰一愣:“哦。”
“我准备报考复旦的数学系。”在复旦,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才会被数学系录取。
“哦。”褚辰随意应了声,快步下楼。
褚青怔了怔,垂下眸子,悄悄攥紧了手指。
老三轻嗤一声,抱起三花,下楼去灶坡间找媳妇讨吃地去了。
正月十五,过节呢,广济提前给职工发了过节福利。
邱秋和陈教授埋首在图书室,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苏子平让方圆圆领了,给她送到图书室。
方圆圆提着东西刚要去,褚辰来了。
“褚同志,”苏子平打了声招呼,接过方圆圆手里的东西,递给褚辰,“院里发的福利。你带给邱大夫吧,她在图书室。”
两块肥皂、一条毛巾、一袋大白兔奶糖,一盒点心,由大红的网兜装着。
褚辰接过来放进车篓,道了声谢,骑车去图书室。
邱秋嫌来回搬书麻烦,直接捧着书靠着书架坐在了地上,屁股下垫了叠旧报纸,管理员给她找的。
陈教授没她那么好的记性,再加上年纪大了,肾不太好,一会儿就得跑趟厕所,坐不住,捧着本书就那么边看边转悠,嘴里念念有词。
褚辰没打扰陈教授,等邱秋一本书看完,才上前轻声唤道:“秋秋。”
邱秋脑中都是刚刚记下的经方、药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褚辰俯身蹲下,笑道:“不认识了?”
邱秋恍然:“褚辰,你回来了。昭昭呢?”说着,朝他身后看去。
“在家呢。”褚辰双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抱站起来,取过她手里的书看了看编号,放在书架上,“下班了,走吧。”
“哦。”邱秋刚一动,看到地上的旧报纸,弯腰就想捡,褚辰先一步将报纸拿了起来。
邱秋指指书架侧边:“塞在这儿,明天还用。”
褚辰放好报纸,心里想着去哪给她寻张小折叠凳。
两人走到外面看书区,邱秋先跟管理员打了声招呼,等陈教授一道经方记下,扯了人,一起出了图书室,让他赶紧回去吃饭吃药休息,晚上别熬夜。
褚辰想和邱秋一起去住院部跟王争打个招呼,顺便邀他明天来家过节。
邱秋一听,笑了:“别去了,找不到人。他啊,这几天跟史大智玩疯了,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泡澡、挖野菜、打保龄球、游泳,过得丰富多彩着呢。”
“癌细胞控制住了吗?”
“要看一个月后的复查结果。昨天还跟我说,想拿着药回去呢,嫌广济的住院费太贵。”顿了顿,邱秋又道,“还没有中医治疗癌症成功的案例,我准备跟院长申请笔补助,帮王叔稍减轻些医药上的负担。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和昭昭在老家怎么样?”
褚辰笑笑:“见到你闺女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玩疯了,上过坟后,父女俩为躲避老家亲戚的骚扰,今天爬山明天游园,后天便借了船,游湖捕鱼捞虾,有名的小吃更是尝了个遍。
邱秋捧着闺女的小脸,左看右看,总觉得圆了点,黑了点。
“嘿嘿……”昭昭咧着嘴朝妈妈笑,“我和爸爸带了好多好吃的,有酒酿饼、麻花、晒干的鱼和虾,五太爷家养的大红公鸡,七太爷家送的米酒,九太爷家送的鸭子,还有我们昨天挖的野菜。太奶奶和佳佳姨蒸了野菜团子,说你爱吃。”
邱秋亲亲她的小脸:“有没有想妈妈?”
昭昭转着小脸,眼神乱瞟,不好意思说实话。
“来,尝一口。”褚辰捏了块酒酿饼喂邱秋,瞅了眼心虚的闺女,笑道:“她啊,疯玩一天,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是疯跑的一天,怕是没时间想你。”
酒酿饼的饼皮,由清酒酿发酵而成,带着酒香,一口咬上去,满满的豆沙馅,超甜。
褚辰看她那表情,知道不是太喜欢,手一转自己咬着吃了起来。
邱秋等嘴里的食物咽下,捏了捏昭昭的小鼻子,“后天该上学了,考虑好了吗,上哪所学校?”
老太太端了一小盆草头鸡蛋银鱼汤出来,闻言道:“上街道办幼儿园吧,我接送起来方便。”
“我也可以帮忙接送。”俞佳佳一手端着碟东西走出厨房道,“对了,少年宫有舞蹈班、乐器班、书法班、绘画班、讲故事班,昭昭报哪个?”
邱秋看向闺女,要她自己拿主意。
昭昭知道妈妈忙,顾不上她,张口选了街道办的幼儿园。
“佳佳姨,少年宫有钢琴班吗?我想学钢琴。”
“我在家教你不行吗?”老太太和俞佳佳同口异声道,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褚辰跟着道:“爸爸也可以教你。”
“那我就不用去少年宫了吧?”
也行。
老太太准备在家没事,教教重孙女学英语、练练毛笔字。俞佳佳琢磨着,改天带昭昭去挑双舞鞋,在家教她跳跳舞,学舞蹈的女孩气质好。
褚辰和昭昭确实带了不少野菜,光是草头就有一大包,除做了草头鸡蛋银鱼汤之外,还有一碟清炒草头,一盘草头炒腊肉,另有一小盆婆婆丁窝窝头。
“吃吧,”褚辰递给邱秋一个窝窝头,夹了筷子草头炒腊肉给她,“还有一小筐荠菜呢,明早给你包荠菜小馄饨。”
邱秋咬了口窝窝头,蛮好吃的:“怎么挖了这么多野菜?”
“七叔公见我和昭昭去地头挖野菜,以为大城市里稀罕,叫几个嫂子帮忙挖了一上午。”可不就多吗。
邱秋笑道:“吃得完吗?”
“没事,”俞佳佳道,“等会儿我择洗一些,焯下水,晾上晒干,以后包包子吃。”
太多了,用完饭,大家一起团团坐,择去老叶,捋去根上的泥,淘洗干净,丢进开水里,烫个半分钟,赶紧捞出来,放进凉水里,散散热气,握成团挤去水分,晾在阳台上铺的竹席上。
带回来的活鸡活鸭,养在笼子里,昭昭拿着择下来的叶菜去逗,差点没被那只大红公鸡追着啄了手,小人儿吓得哇哇乱叫。
不是要学琴吗,老太太拉着她洗洗手,练琴去了。
邱秋帮着弄完,洗漱后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俞佳佳紧跟着回了房,练习她的裁剪去了。
褚辰烧了大锅的水,自己洗完,给练完琴的昭昭洗。
小家伙坐车回来,一路也够累的,洗完澡不等爸爸给她把头发弄干,已伏在褚辰肩头睡着了。
褚辰抱着她坐在炉子旁,头靠近炉子,给她擦头发。
沪市电视台的电影欣赏结束,邱秋转了转台,九点半,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在放英语讲座。
邱秋听着听着便走了神,右脚从拖鞋中挣脱开来,长腿一伸,大脚趾抵住了褚辰的膝盖。
脚腕一上一下地晃着,大脚趾跟着一上一下地从褚辰膝上划过。
褚辰伸手握住那只没有穿袜子的白嫩小脚,看向她的目光带了欲色。
邱秋胳膊肘抵在抱枕上,单手托腮看着他笑道:“褚主任把持不住了吗?”
褚辰没说话,松开手,摸了摸昭昭的头发,干了,抱着人回房,片刻拿了双袜子过来,蹲在邱秋面前,给她穿袜子。
邱秋挣了挣,娇声道:“等会儿还得脱,麻烦。”
“我给你脱。”话落,褚辰一把抱起沙发上的女人,大步进了卧室。
老太太出来上厕所,见客厅的灯亮着,电视开着,却不见半个人影,小四他们的卧室,隐隐听到邱秋的讨饶声。老太太唇一扬,笑眯了眼。
翌日,邱秋揉着腰起来,捏着前来唤她起床的褚辰的脸颊,气道:“色狼!臭不要脸!”
褚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对着一张一阖的双唇,狠狠吻了上去。
“唔……”邱秋拍他的胳膊。
眼见要失控,褚辰放开她,稍微退开了点,看着她笑得暧昧:“昨晚是谁喊着要、要的,怎么天一亮,就翻脸呢?嗯~”
邱秋抬手要打他,褚辰一把握住,凑到唇边亲了下,笑着起身,帮她拿衣服。
褚辰应了自己的承诺,一早起来去菜市场抢了块猪里脊,包了锅荠菜小馄饨。
邱秋吃着很合胃口,不免贪吃了几个。
“今天上班吗?”老太太问她。
“上半天,下午休息。”
吃完饭,褚辰送她去广济,俞佳佳拎着四色礼盒去冯师傅家。
昭昭从楼下跑上来,叫老太太帮她把张爷爷给她扎的小踏雪走马灯取下来,楼里的小朋友相约着聚在楼下的小广场,拎了各自的灯笼,比谁的灯更好看,选今年的灯王。
老太太从储藏室帮她把灯取出来,见她拎着就走,急忙问道:“要不要太奶奶陪你下去。”
“不用。”
楼里有从事表演、音乐、绘画、美术的文艺工作者,过年期间,闲来无事,帮自家小孩扎灯的不少。
昭昭下去前,觉得自己的小踏雪一定是今年的灯王,到了楼下,一看大家手里拎的灯,不由瞪大了眼。
兔子灯、走马灯、□□灯、鸭子灯、猪八戒头灯、八角宫灯、红纱灯、飞机灯、关刀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漂亮、好看的还不少。
“哎,你也是走马灯,看我的,跟你一样。”一个小男孩举着自己的走马灯凑了过来,“我的灯是我爸爸给我扎的,你看上面这匹马的眼睛是我用毛笔点的,我给它起名,小红。这匹全身漆黑,四蹄雪白,我爸爸给它取名踏雪……”
昭昭直接懵了,看看他那匹叫踏雪的马,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八面,八匹小踏雪:“……你、你的马怎么能叫踏雪呢?!”
“为什么不能?”小男孩看看她手里的走马灯,“啊,你的八面怎么全是一匹马?太没创意了吧?”
“我这是真马,是我张外公照着我的小踏雪画的。哼,没见识!”昭昭丢下这句话,便绕过男孩朝人群走去。
“真马?!”男孩惊了下,快步追上昭昭,一边护着她往里走,一边好奇道:“我知道你,你刚从乡下过来,你在乡下的家是养马的吗?”
“才不是呢。”昭昭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我妈妈是个很厉害的中医大夫,我的爸爸是我们县供销社的主任。我,是我们寨子里最最可爱的昭昭。”
“哦,你叫昭昭啊。你好,昭昭,”男孩笑道,“我叫任成益,任尔东西南北风的‘任’,成事的‘成’,精益求精的‘益’。来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说着,任成益伸手朝前方招了招,喊道:“孙梁、袁帅、元今瑶,过来,给你们介绍个人。”
两男一女,三个小朋友,很快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孙梁小声问道:“她谁啊?”
元今瑶举手道:“我知道,她家有彩电。”
任成益惊呼:“哇,我们能去你家看电视吗?”
“可以啊。”昭昭看向几人手里的灯笼。
“拎仙女灯的是元今瑶,她爸爸是美术老师。”任成益介绍道,“这位提鸭子灯的是袁帅,他爸爸是军人,希望他以后长大了,也去当兵。这个,”任成益扯过有些害羞的孙梁,笑道,“他爸妈是话剧演员,最近正忙着排一部话剧,没时间给他做花灯。他提的这个是去年的,你看是条蛇。”1977年是蛇年嘛。
“我还以为是条龙呢。”昭昭伸着小脑袋,凑近了看,“做得真好!”
“谢谢。”孙梁小声道。
昭昭抿唇笑笑。
任成益:“你们看昭昭手里的走马灯,她说是她张外公照着她家的真马画的。”
“你家养马?”几个孩子好奇地看向昭昭手里的灯。
“哎,任成益,”元今瑶叫道:“她的马跟你的一样哦,也是浑身漆黑,四蹄白。”
才不一样呢,小踏雪浑身棕黑,四蹄雪白。
为了让大家认可她的小踏雪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马,昭昭讲了小踏雪和它爸爸的故事。
元今瑶:“哇——你们那儿还有狼和野猪啊,太吓人了。”
“小踏雪它爸爸好厉害啊,竟然打跑了狼和野猪,救了你妈妈。”任成益看着手里的走马灯,瞬间不香了。
“忠义。”一直没开口的袁帅,突然冒出了两个字,见大家都看向他,抿了抿,他道,“我说小踏雪的爸爸是匹特别忠义的马。”
昭昭的灯,因为所画的马,是一匹特别忠义的马的后代,当选为今年楼里的灯王。
晚上,大家吃了汤圆,下楼放灯、看灯,好多大人也都凑了过来,跟褚辰、邱秋打招呼,看昭昭手里的小踏雪走马灯。
褚辰跟人寒暄着,悄悄握住了邱秋的手。
邱秋摸摸昭昭的头,没多言。
大家都是文化人,有修养,看出邱秋的表情不对,礼貌地转移了话题,随之让自家孩子领着昭昭去玩,他们也慢慢走开了,不打扰夫妻俩独自。
褚辰要带邱秋回去。
邱秋摇摇头,没事。
褚辰想了想,骑车带她去了电影院,两人看了场电影《大河奔流》,影片以黄河流域为背景,讲述了农村妇女李麦从一个受苦受难的旧社会妇女,成长为坚强的革命者的经历。
“有空去黄河边看看。”前世,车马慢,信件慢,她去得最远的距离,是京城到江南外祖家,一千多里,走了大半月。
“好。”
十五元宵一过,年味就淡了。
一早起来,邱秋拿出昭昭的体检报告,要先带她去街道办幼儿园报名,然后再去宜兴坊参加小五的婚礼。
褚辰一早就被叫走了,帮忙招呼客人。
乐问夏一开始选的是国际饭店来举办婚礼。
太张扬了,不等褚锦生和谢曼凝反对,她爸妈就先否决了。
挑来挑去,最后,定了衡山饭店,也没比国际饭店差哪里。
中午11点55分,小五和乐问夏这对新人,在众人的期盼下走进了饭店大堂。
乐问夏穿的是大红的毛呢大衣,里面是高领的大红羊毛毛衣,下配大红的线织伞裙,头发烫了,披散着,大泼浪,双耳戴着对珍珠耳钉,腕上是块梅花牌手表。
眉毛修得又细又弯,唇涂得红艳艳的,粉搽得很白。
小五一身黑色卡其布的中山装,胸口别了大红色的塑料花,下坠着飘带,写着“新郎”二字。
乐问夏轻抬头下巴,众星捧月,如明星一般耀眼;小五亦是春风得意,将幸福写在了脸上。
证婚过后,开宴了,饭菜一盘盘上桌,清蒸鲤鱼,红烧排骨,爆炒三鲜……
小五带着乐问夏从长辈那桌开始,挨桌敬酒敬烟敬茶。
老太太坐在主桌,敬到跟前时,拿了个红包给乐问夏。
邱秋带着昭昭跟丁珉、宋芸芸坐在一起,小声聊着天,等他们敬过来,宋芸芸和丁珉起哄,灌了乐问夏两杯。
席间两家都有不经常走动的亲戚,大家借着这个场合互相寒暄着。丁珉悄悄指了人,跟邱秋和宋芸芸说,这是谁谁谁,哪家的。
二姑家的大儿子,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也来了。
丁珉说是叫赵传和,算算年纪,今年31岁。
除他之外,二姑褚锦月还有一子一女,分别叫赵传礼、赵传曦。
宋芸芸扭头看了两眼,戳了戳喂昭昭吃虾的邱秋:“瞧着跟你家褚辰有几分像。”
邱秋扭头看去,赵传和正好跟着看来,邱秋礼貌地点了下头,收回了目光,是有那么两分。
褚辰长得像爷爷,赵传和的眉眼像,脸形、鼻子、嘴就不像了。
“你们明天是不是要走了?”邱秋问宋芸芸。
“今天晚上的火车。”
“这么急?”
“该春耕了。”
“我下午还得上班,晚上就不送你们了,有事打电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