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妙诀闻言一惊。
随着尘尽拾话音落下,众多不对劲的细节也忽然浮现出来。
怎么可能她偏偏恰好摔进正确通往太岁的石道里?
连男女主这两个气运之子都没这么好的运气——那只能说明,这根本就不是好运。
过去在她一棵树的视角里,只知道男女主取太岁时有过激烈的矛盾,却并不知道过程里还埋着隐刺。
可神奇的是,当尘尽拾出现后,阴湿寒重的空气仿佛被一种轻薄飘散的气息吹散,视野开始变得清晰——
原来这地底交错的全都是深深浅浅的蚀崖,地貌极其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跌落到深不见底的地洞中。
仔细看,脚下湿滑的地面覆盖的也并非水汽,而是层层叠叠、色彩诡谲的地衣,那是种薄软滋生的菌类,紧紧匍匐在这阴湿之地。
不难想象,在这种地方凝结出的太岁,同样也带着极强的邪性。
等心神冷静下来,妙诀再次转头看去,方才十分清晰可得的那朵微光又摇曳着飘远了。
若有若无的吸引力带着勾魂般的幻觉,引着人靠近采撷。
这种吸引力,似乎很熟悉,像是……
白衣青年不慌不忙地扶住了她,唇角微弯,“害怕了?”
好像从他再次出现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妙诀当然没有害怕,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无敌的,只仰头问他:“太岁血祭是什么意思?”
那人平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细雨落竹叶,清新地拨开四周阴气。
“太岁,是一种活物。既是活物,自然需要喂养。”
妙诀暗中咋舌,方才如果就这样径直走了过去,那她现在恐怕就是养料了。
现在想想孙麋的反应的确很怪,从始至终她也没在意过男女主身边自己这个陌生人,大约是看出她灵骨平庸,早就想好了她的用处。
但妙诀总觉得,近海城的目的不只是帮男女主那么简单。
费尽心思开启太岁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东方耀天焦急的声音从上空盘旋吹下来,恍然竟已经隔了很远。
“芊芊你在哪里?!”
“东方郡主,你有没有事?”
孙麋悠悠醒转,焦急愧疚的声音传来:“都怪我,偏偏在这时候失去意识,姑娘——姑娘你还能听见吗?”
妙诀仰头想知会东方耀天一声,以免他俩原地开启虐恋,可忽然,一只温凉的手虚虚捂住了她的嘴。
——“跟我走,才能找到。”
妙诀一惊,下意识抿了抿唇,却还是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尘尽拾垂眼,看着被手掌盖住大半的脸庞上,那双清凌杏眼显得更圆更大,像是莹润的灯珠一般流光溢彩。
在清凌凌地瞪着他。
瞪他,却又信他,真的没回答。
尘尽拾唇角忍不住勾起来,掌心被她的气息一点点吹烫。
如果他张开双翼,现在已经把她整个人无孔不入地藏了起来。要是他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雄伟巨兽就更好了。……
灭世反派叹气着抬头,灰烬上浮穿过漆黑曲折的石道,眯起眼睛去看是谁要害他的人。
孙麋喊了几声之后,见底下果然没有回音,她心中了然暗笑。
那女子肯定已经朝着太岁的方向走去了,寻常灵骨的人根本无法抵抗太岁的诱惑,毕竟那可是……
经过人血滋养之后,太岁就能释放出真正的“引子”,这两位天命者绝对无法承受那股强瘾,而她却可以。
孙麋悄悄回头,透过石缝仔仔细细盯着来时岔路口的一截枯珊瑚。那东西极不起眼,却浇铸了一分冥骨碎屑,能够使用一次——当有真正的冥族靠近时,便会悄悄粉碎。
现在,那枯珊瑚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十人,果然已经出现!
他来此处,必定是为了截走太岁,找到火麒麟。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觊觎利用着冥族血肉,一旦他发现竟有人不愿随波逐流,愿意靠近冥族,甚至能站在它们这些禁族的角度去理解它们……又怎会不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们近海城搜罗了大量冥族百年轶闻,听说……当年的冥二火麒麟,就曾因此而对人倾心以待。
孙麋心头微动,按住焦急的东方耀天和公玉秋,强撑着站起身,虚弱地说:“东方姑娘掉下去的路不通,这里我小时候下来过一次,我带你们从另一条去找她。”
东方耀天不疑有他,连忙扶住她,猩红双目感动:“你状态已如此不好,实在是……有劳了。”
“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走吧……”
…
孙麋的声音幽幽绕绕地离远了,妙诀也收回视线。
顺便,把尘尽拾捂着她嘴的手扒拉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湿冷的地底一时静默。
妙诀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点什么,但舌尖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也没有问出来——因为那样实在是很像在关心他。
妙诀捻了下腕间红绳,语气正常:“那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找太岁了?”
尘尽拾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桃花眼眨了眨,然后偏头,“——这边。”
这底下的结构像是立体的溶洞,上下左右方向错杂,她随着尘尽拾往左上方的石道拐转,上一秒已经看不见太岁的微弱荧光,可下一秒它又出现在了更近的地方。
白衣下的灰烬如薄云萦绕在四周,妙诀看着那人平阔肩头在前方引路,仿佛对一切十分了解,心中更加奇怪。
“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岁需要血祭?”她不禁问。
尘尽拾半侧过脸,起伏的骨相被勾勒出明暗交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最后却只是笑盈盈地温馨开口:“当然是因为——”
“我祭过呀。”
妙诀沉默了一秒。
地底幽冷邪气四溢,都比不过他这身浑然天成的邪恶反派气息 。
想想,这人在风雷雨神同时降罚的十重大印下全身而退,琅環仙使想必是死伤惨重。
——公然弑仙,都不止是犯禁琅環公约那么简单了,他相当于是把琅環仙庭按在地上踩,彻底闹大了。
妙诀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尘尽拾停下脚步,眼底隐隐高兴起来。
还是关心他啊。
他悄悄用灰烬盖住后脊上被风雷烧灼的暗伤,不让血腥味透露出来,然后笑眯眯地说:“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你。”
妙诀诧异地抬头看他,见他眸色十分认真,可她根本不信——就那一把剑,即便是冥骨所造,又如何能逆转局势?
尘尽拾牵着她躲开支棱的石硾,掌心护在她发顶,“是真的。”
巨山落下的那一刻,冥骨归位,宛如天外来物,瞬间将十重大印的平衡从内打破。
他被无数困仙石压住的力量反而暴涨到了超乎寻常的程度。
尘尽拾眯起眼睛,仿佛能看见汹涌狂暴的灰烬与三股灵力强横地对撞,纷飞的灰烬化作无穷无尽的翎羽,一声沉寂百年的清啸划破长空。
当那双玄金羽翼张开的时刻,琅環终于知道了冥族第十究竟是什么。但那已经没有了意义。
昏天黑地之后,废墟上只剩他一道白衣身影。
三位真仙的下场比他记忆里要好看一些,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开膛破肚地结束战斗。
只因为眼前这个人一瞬间的心软。
尘尽拾看着妙诀,悄悄按着自己的肋骨。
他一路赶过来,其实很想问问……她这么心软,是不是能原谅他那十年不知情的伤害。
但他看着她干干净净的眼睛,发现很难启齿。
…也很难原谅。
妙诀不知道大反派心里百转千回地想着什么,但她没有再问。
此人不需要过多关心,她需要时刻谨记,此人是毁天灭地、害她被砍、并且仍在随时准备作妖的大反派。
妙诀离他远了一点,低头继续扶着石壁往前走,却忽然觉得掌心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微微发黏,还有一丝发潮的铁锈味。
像是陈旧的血迹。
恰好孙麋带着东方耀天两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像鬼火一样高高低低地飘过来。
“应该是这边,东方姑娘落下来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
“芊芊!芊芊?——”
“能听到吗,芊芊!”
妙诀扒在石缝边,发现他们的声音响起时,影影绰绰的荧光也随之一起波动,仿佛循声向他们释放着光晕。
孙麋跟在男女主身后,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随处在石壁上描画着什么。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前边的男女主身上,而是在寻找什么。
肯定不是在找妙诀。
但说是找太岁……又不太像。
近海城到底想干什么?
尘尽拾恢复了神色,视线轻轻扫过孙麋,唇角毫无温度地勾起。
就在那三人即将转过来时,他拉住身前的少女闪进了旁边的崖缝之中,悄悄开口:“赤霞宗、玉虚宗接连报废,有些人察觉到变天了,就想换个阵营……”
“你觉得,可以吗?”
妙诀听懂他的隐喻,可又没明白——这说明近海城乾元宗有投诚冥族的打算?确实很有创见,可如此的话,他们应该去城外找银狐他们叩头,或者对抗天命者保护火麒麟啊?
在这里是演给谁看?
尘尽拾事不关己地勾起唇角。
白衣袖间缓缓释出灰烬,包起她的掌心,温温凉凉地焚掉了她蹭到的湿黏水迹,在她耳边悄悄开口。
“其实这里每年都有人进来,来了就出不去,那朵太岁能消化的数量有限……所以那些一半两半的人只能拖着自己在四处爬。”
“……”妙诀掌心绷直,磨着牙压低声音,“你还不如不告诉我。”
那岂不是血啊肠啊到处拖?
她反手悄悄将掌心里黏腻的感觉蹭到了他白衣上。
尘尽拾:“你又摸我。”
“我没有。”
妙诀面无表情地收手,旋即问,“什么叫又?”
尘尽拾笑盈盈不语,让那缕灰烬耐心地沿着她指尖到指腹擦拭,缓缓游动到指缝掌心之间。
妙诀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她试图抽手,却发现没有抽手的空间。
这才发现他们此刻待的位置非常刁钻——这是一道勉强能通一人狭窄崖壁,此刻却挤了两个人。
她整个人都靠在对方身上。
妙诀立刻想要挪动,却被尘尽拾按着肩膀困住,“他们来了。”
妙诀不想靠在他身上,也不想撑在石壁上,只好在他脸侧咬牙问:“你不是能化成灰吗?你现在就化成灰,这里就宽敞了。”
尘尽拾语气哄人似的,把她圈住,“我现在元气大伤,化不出那么多灰了,下次吧。”
妙诀简直想掐死他,又怕他高兴。
最后只能在黑暗中悄悄磨牙。
孙麋清丽的身影在此时经过了这个崖缝。
天级火灵骨在这种阴湿之地确实不好受,她的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一样,双目却贼亮地探看着四周。
那个地灵骨果然消失不见了,看来,太岁已经得到了血液滋养,马上就要开启了——
孙麋压抑激动地等待着。
尘尽拾安抚地拍拍怀中人,指尖上那捧灰烬裹着妙诀蹭到的血迹,悄然越过石道,投到了尽头朦胧的微光中。
——“等等,那是什么?”公玉秋忽然惊叫。
孙麋脚步一顿,悄悄露出笑容。
开始了。冥族第十人为太岁而来,此刻一定就在附近。
地底潮湿阴重的空气似乎顿了顿,而后开始朝着某个方向流动,竟然化成了同一方向的风。
无声的吸引力更加强烈,像是在风中遍洒孢子,带来致幻的眩晕感。
一捧强光被点亮,在石道漆黑的尽头,清晰出现了一朵巨大臃肿的肉灵芝——原来这就是太岁,他像植物,又像动物,和色彩奇诡的菌丝地衣长在一起,还在不停搏动。
一呼一吸之间,地底的风中有了一股非常奇特的气味。
妙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连忙探头出去,果然听见当啷一声,东方耀天手中的冥骨刀拿不稳掉落在地,整个人似是不受控地向着太岁而去。
她忽然揪住尘尽拾衣襟,“你之前以血祭过它,用的是冥血?”
尘尽拾孺子可教地笑眯眯点点头:“对呀。”
妙诀:“你??”不愧是世界上最缺德的人!
太岁吸食冥血而成,本就有致幻性,对沾染过冥族血肉的人来说,就如同千百倍吸引力的鸩毒一般。而这是男女主在被打入冥血之后、第一次直面那种渗入骨髓的饥饿和渴望,简直可以丝滑开虐彼此。
东方耀天已经单膝跪倒在了太岁之前,颤抖地向着它伸出手,他指尖的温度急剧地被太岁吸走,那朵肉灵芝的样子反而更加清晰了些。
妙诀忽然觉得它有几分眼熟,仿佛多年前,在他们那个小村子里也有过这样的东西——那时候二哥哥带他们去山上采蘑菇,见到过形似这朵太岁的肉灵芝。二哥哥说这个东西不能吃,但可以养着玩,被尘尽拾无情地拒绝了。
眼前的太岁就像是童年记忆中扭曲变形之后的样子。
尘尽拾垂眸看她,指尖微微蜷了下。
他给她指着那朵呼吸着的东西,小声说:“其实,这太岁是从海里浴血漂到这里的,它停下的时候,已经浸满血了。”
妙诀一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么东西的血能染红整片海域呢……?答案不言自明。
那这太岁应该是她看错了,妙诀想,毕竟他们的村子又不在海上,山上的蘑菇更不可能漂到这里。
东方耀天暴吼一声,捏紧刀柄,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按住公玉秋狂摇肩膀。
可就在此时,站在后边的孙麋忽然大声开口了。
她语气惊疑,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你们,你们竟然沾染了冥血?”
东方耀天咬牙,回头解释:“这我们并非主动——”
“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孙麋打断他,脸上丝毫没有被太岁蛊惑的神色,清醒又哀伤地站在那里,“我本以为你们和我一样,痛恨这种残忍的方式……”
妙诀惊了。
近
海城看来是真的要向冥族投诚,可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孙麋脸色苍白,仿佛共情着那份痛苦,质问东方耀天和公玉秋:“冥族也是生命啊,你们就没有想过,冥族被抽血的时候,被剥骨的时候,也会疼吗?”
尘尽拾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妙诀彻底惊了。
可是……目前男女主还没成功打死过冥族啊?
东方耀天满面讶然,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女子会有这般见解。
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冥骨刀,自己从未思考过冥族的处境,因为从出生起、甚至在上辈子,就有无数人告诉他冥族是天地凶煞,屠灭冥族仿佛是他这个姓氏的毕生使命。
东方耀天的心境似乎动荡了一瞬,但转念又想起来时看到的旱情——农田龟裂,溪泉干枯,百姓身在苦厄之中。
“麋妹妹,你久在近海城中,并未真正接触过冥族,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可我只知道,百年来他们一直备受欺压!”孙麋说着说着更加动情,“就像……就像我明明是天级火灵骨,却因不适应海域而一直被宗门打压。但纵是如此,我也从未想过用冥族的血肉来让自己变强!”
女修清丽的身影在太岁的光芒之前熠熠生辉,彻底震动了东方耀天。
一道脚步声不慌不忙地从身后出现。
在漆黑的地底十分清晰。
哒。
哒哒。
孙麋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像是不经意间转过身。
虽然早就在暗中等待,但是在看到那白衣人的一瞬间,她还是明显愣住了。
传说中冥族能血战琅環,通天彻地,可他却有着这样清风朗月谪仙般的外表,如玉面佛子,那人眼角眉梢带着浅淡闲适,清隽得像是一幅淡墨山水。
孙麋克制住激动打战的齿关,面上不解地问:“你、你是何人?”
妙诀扒在后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忽然意识到近海城这一番操作……似乎是演给尘尽拾看的。
为什么?
她盯着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脑海中反复翻涌,忽然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信息一溜烟穿过脑海,百年血泪白驹过隙,她甚至没敢抓住细看。
孙麋见眼前男人不说话,缓了语气:“是看石门打开误闯的吗?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很危险……”
关心冥族,理解冥族,走入他们的内心。
百年之间,这些畜兽如此可怜,想必一直在等待她这样的人出现。
“你——”白衣青年的确开口了,声线如玉温和,“没用过冥族血肉?”
孙麋清秀的面庞上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咬住唇角,语气柔和:“是的,我认为,人不该这样残忍——”
白衣青年点点头,然后指尖忽然动了动。
灰烬如刀划过,太岁像是吃痛般猛地震了一下,如同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一块血肉,簌簌颤抖起来。表皮破溃之后,强烈的致幻吸引让男女主直接昏迷过去。
尘尽拾的指尖又勾了勾,那块浸透了冥血的太岁飞了过来。
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碾爆,打进了孙麋的头顶。
那是数位冥族的血液,被灌入了她的经脉之中,一瞬间,五行属性天翻地覆,紊乱成灾。
孙麋知道冥族血肉需要同系相食,或者以第十人的骨血相融,于是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火灵骨开始寸寸反噬。
眼前的白衣男人笑得很温馨,“那就多尝尝。”
……
孙麋口角喷血,不可置信地栽倒在地,双眼很快就翻了上去。
尘尽拾的脚步平静地掠过她。
又掠过东方耀天和公玉秋,摇摇头,径直走到了太岁跟前。
那东西仿佛有意识般,开始颤抖瑟缩起来。
尘尽拾心情其实并不太好。
他勾唇,自言自语:“别怕,你还有用,我不杀你。”
要好好找到不二哦。
他十分自然地伸出小臂,化出边缘锋利的灰烬翎羽,轻车熟路地从掌根划向臂弯,玄金色的血液滴进了太岁破溃的口子里,脚下的地衣跟着猛地抖了一抖。
啪嗒。
一滴血融了进去,灰烬瞬间掌控了整个太岁。
还不等第二滴掉落,一双手已经逆着他臂上的伤口抚了回去。
掌心所过,血痕消失不见。
时间悄然流淌。
妙诀皱眉看他:“你干什么?”
尘尽拾眨了眨眼,知道她应该看不出那是冥血,于是桃花眼又慢慢弯起来,“太岁还没彻底醒过来,还需要点血——正好我不缺这个。”
妙诀目光清明:“你疯了,是不是哪里坏掉了?”
尘尽拾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弯不起来了,弧度一点点平直。
他确实不在意这副身体。
禁族百年蛰伏,所有人托举他,留他一命在外。
他的所有族人都在百年中遭受了无穷无尽的剥皮吸血,敲骨吸髓……只有他没有。
所以,他自己来。
“而且,”尘尽拾看着妙诀,半晌后低声开口,“我也还欠你很多刀。”
终于摆到了明面上。
十年后找到了小时候最重要的人,却已经成了害她无数次的仇人。
“是啊,”少女认真点点头,“每一刀都很重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尘尽拾指尖紧了紧,这一刻心底终于生出了害怕的情绪,冷热滚过胸腔。
她认不出他,记不得他留给她的东西。
也好像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尘尽拾垂下被她愈合的手臂,薄唇微微开合,“我……”
妙诀清澈杏眸看进他慌张的瞳孔,忽然叹了口气:“你你你,你什么你?”
“早知道你长大了会这样,小时候就不跟你玩了。”
尘尽拾愣了半晌,眼中神采忽如少年清晰。
记得我。你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