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重大印落下阵光前的同一时刻。
遥远而幽暗的深海之中蓦然亮起一簇火光。
在这无人知晓的窒息空绝之地,那火光竟重新烧成寸寸鳞片的燃尾,这罕见的光芒映出了被深嵌海沟的条条锁链,和锁链尽头处……那个半跪着的巨兽阴影。
这巨兽不知是什么物种,竟有海底半壁那样庞大,连捆着他的锁链都像是条条深河般。
他在幽深的重压下低垂着似狮似羊的头颅,像是已经这样死寂无数年。然而就在某一瞬间,命数的流动终于漂洋过海来到了他的麟趾前。
麒麟断尾,犹能复原。
锁链挣动了一瞬,在深海掀起滚动的气泡,那全身赤金色的鳞甲却如火花般惊闪起来,巨兽的蹄玉缓缓撑起,垂眼向断尾处看去,沉寂的兽瞳中浮出了几丝诧异。
而后,那双竖起的灰金瞳孔化作某种温柔的了然。
因果之上。
……唯一。
你把因种到了哪个孩子的身上呢?
…
妙诀掐着手下那截冷白的脖颈,真想孤注一掷地掐死他。
十重天印下,她以为自己原本是棵树的事被迫暴露了。
然而尘尽拾丝毫没有挣扎,也没打算反正,她只感觉对方的喉结毫无保留地硌在她掌心中,上下滚了一下,仿佛脆弱得很。
一双桃花眼十分无辜。
系统在妙诀脑瓜里响个不停:“但似乎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若是异世之魂被十方大印筛选出来,将会直接销取魂魄,拨乱为正——毕竟夺舍者被视为异邪,仙法自不会管
被夺者是不是将死之身。”
妙诀掐着反派脖子的手停了停,指腹微微蜷缩一点。
好像是她草率了。
可不是异世之魂被发现,那是因为什么?
尘尽拾都已经发现她和树身的关系了,以后岂不是更好威胁她——
系统严肃地说:“好像比那个更严重。”
十方大印同为十数,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数字。
“你在十方大印下回溯之间,碰的那块玉铭刻的还是东方家纹。琅環仙庭的零環之基石是一座巨钟,掌握着天地四海的运行规律,逆时就是逆天之行,他们应该一直在找回溯倒流之人。”
系统:“简言之,这次他们发现你了。”
妙诀忙松开了手,仰起脑袋,直面上空射下的炙热光线,仿佛在虚空中对上了什么威严浩渺的目光。
她却没有退缩,目光拉远,竟然开始思考怎么和头顶的大印硬刚。
再玄再危险,也有时间的痕迹。
妙诀凝着识海中的顶芽,在某一瞬间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种灵骨是世间最特别的。……
她正要尝试逆转大印的光线,身侧的白衣青年不知道动了什么,她忽然觉得某种看不见的灵力场笼罩了她。
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仿佛跳脱五行之外的玄妙灵流。
身侧的微风开始逆流,柔和的灰烬打着旋萦绕在风中,他洁净无尘的衣襟下,悬挂的那块玉质罗盘忽然在灰烬的拨动下开始逆转。
妙诀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
——若说逆时之人,旁边这位灭世反派,也一力倒追了十年光阴。
她惊讶转头,头顶的炙热光线缓缓移位到了对面,她看见了对方笑盈盈的目光。
白衣青年长身玉立,只身笼罩在十方大印的光辉中,头顶的阵禁和远处被东方耀天赶走的仙使皆瞠目看来。
妙诀愣了。
他这是……把祸水都引到了自己头上?
尘尽拾站得清风朗月,唇角却翘翘的,眸带恶意:“你刚才摸我干什么?”
妙诀又茫然,又觉得牙痒痒,“我那是要掐死你。”
尘尽拾惊异地挑起眉,点点头:“那你得用点力呀。”
妙诀简直想殴打空气。
尘尽拾还十分谦和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希望她重掐一遍。
指导她如何找到他的死穴,如何才能真的对他造成重创……这种对身体毫不在意的疯感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妙诀忍不住提醒:“你现在被十重大印抓住了,问题很严重。”
大反派不是一直蛰伏在天命者身边有所图吗?他目的都还没达到,为什么会暴露自己?
“还好——”尘尽拾低头看她,长睫下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还是被你抓住,更严重点。”
妙诀微微讶异地抬眸。
在穹顶十重印禁之下,他的身影稳稳挡住搜寻的阵光,恍惚间像是很多年前,瘦削的少年身形为她挡雨。
经年之后他长高了,变强了,也变坏了。但某一瞬间,眼前人仿佛和当年重叠起来。
妙诀莫名收了收手,心中情绪非常复杂。
幸好他只是知道她不是东方芊,别的还不知道。不然以后可怎么对彼此下手?明明有那么多年的儿时情谊。
妙诀整理了下一下思路,这次就察觉出了奇特之处,雷公尊者之前降下雷劫的时候明明已经见识过反派的存在,怎么这次再次出山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么大个祸患在场?
他是不是能隐匿自身,不被琅環发现?
那现在他自己主动站在清晰的阵光之下,难道是有绝对的上位优势?
是什么?
尘尽拾唇角勾着笑意,十重印的青光交错成符文落在他周身,像是白衣上点缀的草色,整个人清隽又悠然,就那么遥遥地和琅環仙使对望着。
此刻妙诀竟然无比巧合,是唯一能读懂这一幕的人。
当年的少年,长大了。
……
百里外,琅環众仙愕然惊退。
即使被自家的好大儿驱逐了百里,依然耳聪目明,看得见那白衣青年身后腾起的灰烬。
灰烬无穷无形,化形大道万千,藏于风,隐于水,焚金,朽木,覆土……克五行一切,生五行万物。
那是……第十骨。
百年来唯一游走在外,未被世上任何一方找到的,最后一人。
他竟在天命者身旁?!
东方扶风惊愕地收手,忽然以风刃定住东方耀天的冥骨刀,仓皇道:“耀儿,你可知他——”
然而下一秒,她所有的话音都卡在了喉咙间。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东方耀天那双朗朗双眸中浮现出了余烬。
这余烬被操控着,如羽毛浮动,而东方耀天却毫无觉察。在用冥血强提灵骨之后,那股力量就这样游走在他宝贵天纵的灵骨脉间!
他用的冥血……他用的冥血是第十人的啊!
那一刻东方扶风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冀看向旁边公玉家的孩子,在对方盛满清愁的眸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漂浮的灰烬羽毛。
公玉家也用了第十人的冥血……!
东方扶风连手都开始抖了起来,为仙百载,因果不过灵台,神仙当如古井无波,不为任何事由而惊心动念。
但这一刻,她只觉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百年前面对神迹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悄然攀升。
尘尽拾平静地负手浅笑。
他敢站在这里,当然是已经有办法——扼杀琅環百年托举的天命啊。
那双桃花眼中洋溢着温馨的笑意。
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哦。
两个宝贵的天命者,就会“砰”,灰飞烟灭。
东方扶风的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仙庭十環之内有百家学说,都在研究冥族第十人的真身究竟是何物,他的天地灵力到底是什么体系……至今未有统一定论。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在百年前那一战后,唯一被保护着离开的这个人,他的骨血可以化作无穷无尽的飞灰。
其他冥族在骨血肉离体之后只是能保住不灭,驻守灵魂在其中;而第十人,他的骨血在任何地方都仍是他自己,哪怕是吉光片羽的一滴血,都不会逃出他的控制……
就像是生生不息的余烬。
而现在,他的血浸透了琅環天命者的灵骨。
他能杀了他们。
他随时都能用冥血杀了天命者啊!
……
东方耀天漠然看着眼前表情仓皇震动的仙使们。
他桀骜一笑,“被我震撼到了?”
能这般心志坚定,独自大道求索,拒绝上界仙家机缘的男人——恐怕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东方耀天!
他收起刀,本也不欲跟他们真正开战。
东方耀天看着眼前的司风二姨,感受着自己师出同源的风灵力,淡淡开口道:“不管我曾经是谁,前尘往事非我能左右,但现在的我只是东方耀天,是天衍国的小王爷,仅此而已。”
“勿要再干扰我们。”东方耀天搂住了目光激赏的公玉秋,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这的确是琅環仙庭想要达成的效果,天命者自己斩断一切外因。
东方扶风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她的风刃悄悄化作流动碎片,挟在风中飞速渡海而去,等候那两位的新令。然后,和身侧的雨神、雷公尊者对视一眼。
几人眼中都透露着同样的凝重。
眼下逃逸的冥六、冥八、冥九倒是没那么重要了,左右他们不过是百年后的残体,力量大不如前。而冥族真正最恐怖的力量……那前三位通天之兽,至今还在琅環的控制之中。
而且——东方扶分捋了捋身后飘逸的披帛,看向远处那身影悠闲的白衣青年。
好在这些年,他们对冥族的各种试炼也有不俗的成果。
第十人太过危险,须得他们来了结。
这千般万般,都不能直接告予天命者,否则他们历劫不纯,这因果就彻底沾染了天命,琅環百年之业功亏一篑。
东方扶风悬在身前那枚东方家印微微动了动,有了新的指示——麒麟断尾消失的瞬间,镇压那位的地方出现了震动。
冥二决不能出现闪失,而这也将是天命者光辉履历的一页。
东方扶风心中几转,而后忽地拱手场长笑,几位仙使在风中开始缓缓消散身形。
“恭喜道友,通过了这个考验。”
“此等心如磐石,脚踏实地,不走坐享其成之捷径者,实在令我等敬佩不已!”
公玉秋原本还在疑惑自己对这个琅環雨神的灵力也感到同源亲熟,如今一看,不由地释然一笑:“原来是场考验,若非耀天从不攀附旁人,恐怕我们无法坚守道心。”
东方耀天邪魅一笑,露出傲然神色。
他连冥族血肉都根本不在乎,这种小小的考验又算得了什么?
东方扶风等人笑着互看一眼。
既然通过了考验,那接下来送机缘送信息也就顺理成章了。
东方扶风慈爱地笑了笑,手牵披帛绫带,在半空中轻轻一划:“广袤天地仍待二位翻阅,若为苍生所,阻止灾祸,真正的祸源在那个地方——”
“冥族第二火麒麟凶恶非凡,经琅環镇压多年仍带煞气,他身负上古毒火,是导致这场大旱的真正元凶!”
东方耀天顿时正色下来,和忧心忡忡的公玉秋对上目光。
冥族第二位,那远比后位要危险得多——可他们为了苍生安危,何曾惧怕过危险?!
东方耀天抬手:“不必多言,我们定会找到那火麒麟的位置,将他彻底尘封!”
几位仙使不便再更多透露,身形渐渐消散,仿佛只是他们二人偶然的一场仙遇。
远处的白衣身影始终笑吟吟地立在十重大印下,仿佛有恃无恐。
布雨之神隐晦地看了看公玉秋,暗示道:“二位是难得的正义之士,只是一定要注意身边别有用心之心,万莫遭人暗算。我看你们结识的那位小友气度不似寻常,务必要小心对方……”
公玉秋微怔:“你是说……尘道君吗?”
雨神点到即止,微笑着消散在空中。
公玉秋随东方耀天一起御剑返回,心中不免浮起一片疑云,看着东方耀天:“仙家为何会这样说?”
东方耀天拧眉,在半空中看向某个方向,忽然一指:“你看。”
烈阳炙烤大地,旱情龟裂处处,可在他们熟悉的那个方向,那个小小国度的天空上,却有乌云凝聚,似在淅淅沥沥地落雨!
东方耀天脚下灵光凝结,两人以跃迁法阵回到了姻缘树前,发现拆掉的白石道坛地基之上仍有祈天之术正在运行,保佑着这里的生民。
姻缘树沐浴在细雨之中,枝叶舒展,红绦濡湿。
一如东方耀天和公玉秋眼中的动容之色。
尘道君怎会是邪恶之人?
这些年天衍国风调雨顺,灵气氤氲,全都是尽拾兄的功劳。如今大陆遭旱情侵袭,他如此慈悲之心,仍在关护着这里的百姓!
两人感动地抱在一起。
啊!尘道君他怎么会是坏人呢?
东方耀天和公玉秋一脸信任地回到了玉虚宗。
…
尘尽拾背着手,低头小心观察着妙诀的脸色。
谁在乎天下啊苍生啊。
他只在乎。
给一棵小树浇浇水,她会开花吗?
妙诀仍在思考琅環的事,杏眸出神。但肉眼可见地,那略微干燥的唇瓣又丰润起来。
尘尽拾目光压着,满意又遗憾地直起身子。
妙诀也感受到了下在天衍国的这场雨,姻缘树从土壤中的根株到树冠上的顶芽都浸润潮湿,她不由地松了口气,但又提起了心。
头顶的十重大印随着几位仙使的离开而缓缓消散,映照出尘尽拾之后却没有对他动手。
但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
琅環不仅放过了违禁溯时的人,还就这么放过了袭击玉虚宗的三只冥族?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反派掌握的上位优势到底是……
妙诀抿了抿润泽的唇角,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了男主那柄不听使唤的冥骨刀,那是因为反派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能够操纵其中的冥骨。
尘尽拾能同时操纵三只冥族,能干预冥骨的效果,当然也能——控制冥血啊?!
他每一步都不是白做的,每一步都在推进天命情劫,那俩璧人恐怕还在对他充满敬仰信任。
反派已经彻底拿捏男女主,所以才如此置身事外,怡然自得。
可是还不对。
妙诀总觉得自己还漏下了什么关键信息。
一种奇异的焦虑感缠绕在心头,总觉得隐隐的硝烟正在无声弥漫。
尘尽拾始终唇角带笑,看着四周长风落叶,眼底浮动灰烬。
他们当然没走。
他都已经出现了,怎么可能离开?
妙诀使劲回忆。
在玉虚宗这一段剧情之后,男女主的下一个虐点同样非常惨烈,因为他们要——
东方耀天恰好傲然落地:“芊芊,尽拾兄,接下来我与秋儿要做的事太过危险,你们便不能与我们同行了!”
公玉秋也点点头,带着殉道者的凛然:“若我们没有身死其中,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找你们。”
妙诀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截杀的是冥族第二。
虽然她并不知道押禁冥二的地方具体是什么方位,但她知道冥族前三位的实力非常玄幻,为了压制那位火系麒麟的力量,他被困在了一处极深的水域之中。
或许是湖泊,或许是河海,但总之,这完全是一个更利于水灵骨的女主施展的地方,而风系的男主在截杀火麒麟时处处掣肘——于是,女主开始自杀式自我牺牲,引发了一系列“你是要苍生还是要救她”类的虐恋,最后几乎九死一生。
妙诀要解决他们的虐点,自然得跟上,但这次积极抢冥族的反派却没有立刻跟上。
尘尽拾笑盈盈地看了看长天上下,然后拍了拍妙诀的肩头,小声说:“你这次跟他们走,确实安全一点……”
妙诀疑惑地回头,可那道白衣翩然的身影眨眼间就已经在数十米之外,轻飘飘地消失不见了。
东方耀天知道他向来是行踪不定,无奈摇头,带着妙诀和公玉秋率先向玉虚宗外走。
就在男女主出山之后,妙诀忽然似有所感。
她站在山门口回看,整个问仙山并没有变化,但妙诀就是觉得空气中织造了一种不寻常的氛围。
忽然,她在无数草木之间感受到了一种震动——再仔细看去,发现问仙山下竟覆盖了一层熟悉的、流动的符文大印。
十重大印……落地了?
白衣身影已经遥远到像一叶孤舟。
孤零零地走在仙家法印中。
原来琅環那些仙使是要等天命者离场之后才惩戒溯时者?可那抓住的本来是她——
妙诀下意识就往回跑去。
越往回跑,来自琅環仙法的阵力便越清晰,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灵力正在急速流失,脚下忽然一个趔趄。
一颗毛茸茸的银狐脑袋从她腿下拱了出来,轻轻松松地把她顶到了背上,扭头就穿山而走。
妙诀趴在她柔软干净的背上,惊了片刻才道:“你,他……”
难道冥族们是趁着尘尽拾被困所以跑路了?
衔八没敢出声,只是用爪子在泥土上抓了抓,写下一个“走”字。
小鸟让他们先走,跟着天命者才能找到不二被困在哪里。
而他留下来,解决这一批人。
妙诀的掌心陷在她蓬松的银色狐毛中,却不由地攥紧了些,犹豫再三还是道:“可他是替我背锅。”
是她回溯时间引发了十重大印的察觉,将光线定格在了她头顶,而尘尽拾本来是没有被发现的。
银狐停了停,脑袋扭回来,一双狐狸眼带点诧异地看着妙妙。
不是呀。
小鸟被打,是因为他是小鸟。
是整个琅環如今最害怕的,冥族烬十。
衔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他们的妙妙,甚至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就已经这么善良了。
银狐前肢撑了撑,把背上的少女往上一掂,加速往前跑去。妙妙没事,那烬十就不会有事。
冥族速度极快,妙诀只能紧紧抱住她才能稳住身形,她在风中眯着眼回头看去,几乎已经看不见那道白衣身影。
“可是——”
问仙山脚下。
东方扶风,公玉霖,雷公尊者,三位琅環真仙缓缓落下,风雷相生,织成金绿、蔚蓝、金光三重浩荡威压。
将正中那道清隽身影围困住。
没有人知道,十重印在最初就是为了冥族十人而设计,而最重要的是——
“感受到了吗?你的力量开始削弱了吧 。“东方扶风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第十人会为了保剩下几只冥族而留下。
他们冥族向来如此。
可十重印的每一道符文都以困仙石写就,足足九万九千道——困仙石,困的就是冥族。
那是一种在冥族祖地开采出的原石,是世上唯一一种能困禁他们通天法力的物质。百年间经用不衰,各大世家宗门都大量储备,以困仙锁链就能禁锢住一只强悍的冥族。
而十重大印又比困仙锁链,强效万倍。
当印阵一旦落成,阵中便达成一种玄妙的平衡态,冥族将彻底无法施展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力。
“百年前,赤虎就是死于为你们破印。如今百年过后,十重印已经迭代数次。”
东方扶风微微一笑,眼角浮起笑纹,“你对天命者的冥血控制也失效了吧。”
尘尽拾抱着胳膊,站在十重印的阵眼之处,仔细打量着四周,肯定地点了点头。
“确实比从前做得好了一点。”
东方扶风不禁哑然失笑:“百年前你尚幼,恐是不记得什么了,不过今后,也没有必要记起了——”
十重印内外都由困仙石写成的符文组成,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是坚不可摧的围墙。而这围墙的最难之处在于,外界的冥族触之亦失法力,根本没有突破的可能。
除了冥族,还有谁会救冥族?
而阵中的冥族自己,亦无法打破制衡。
“鱼,狐狸,熊,他们都已经跑了,”东方扶风缓缓抬手,三道巨力搅成风雷暴雨,“今天过后,琅環就能知道——你是什么了。”
“原来你们还没弄明白我是什么。”尘尽拾一边闲闲开口,一边低头看掌心。
一缕灰烬强行冒出之后,便被一种无孔不入的平衡所消弭,原地消散。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压制。
十重大印,的确不凡。
风雷暴雨的重击已经凝结成倒扣巨山,缓缓向下压迫那道白衣身影。
尘尽拾叹了口气。
可他有十年的记忆啊。
未来的他当然曾经破了十重大印。
法力是被困住了,但他还有骨头和血。
只需要三根骨头和一池血,捏成一个自己,就能打破阵中恒定的制衡——其实十重大印也很简单,打破平衡态只需要一股来自冥族的外力而已。
这场面是血腥了一点,但是效果很好,他记得最后这三个神仙比他的样子惨多了。
尘尽拾驾轻就熟地对自己肋下伸出了手。
白衣衣袍被狂风卷起,万顷雷光让他的发尾也立了起来,巨山相覆,几张脸交替显现,那仙家面孔也不知是人是鬼,在杀他的时候显得十分狰狞。
遥远的山外,银狐停住脚步,和蠃鱼熊猫汇合,面色皆有迟疑。可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追着天命者去找不二的下落。
他们知道烬十有方法摆平。
尽管他并不告诉他们那是什么方法。
而妙诀趴在银狐背上,最后一次回头看向问仙山下,下定了决心。
尽管他是邪恶灭世大反派,但他连武器都没有。
至少,把武器还给他。
妙诀摸着袖中的骨剑,感受到了它的时间,骤然将它回溯而去。
……
十重印阵里,风雷雨山近乎迫近尘尽拾的眉眼,三仙齐齐着力。
他习以为常且慷慨地抽出自己的肋骨。
可就在那一刻,他掌心下的断肋之处,忽地击出一片光芒。
冥骨复位。
平衡忽然打破。
这股外力像是天外来客一般,出现得如此惊绝。
那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尘尽拾一愣,随后露出了清晰的愕然。
有人操纵时间。
想把剑还给他。
却填了他断裂的胸腔。
尘尽拾怔怔地捂住心口。
三仙轰然将巨山落下:“——束手就擒吧,你今日已经完了。”
尘尽拾身后释放出蓬勃的灰烬双翼,桃花眼愕然。
“我确实完了。”
他摸着空荡的心口,觉得这里也被她一头撞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