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屿此时发烧的温度比他来的时候要更高一些,他伤口还裂开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更严重,安小屏都闻到血腥气了。
他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闹出这样了。
他的手机还在响,似乎是真有急事找他,但仍然被陆白屿坚决按掉了。
“汀州,”他道,“我们之间……确实是有问题。”
陆白屿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姜汀州的时候。
他意识到这一点,竟也后知后觉地觉得奇怪,他明知道自己喜欢对方,却还是习惯性自然而然地把更多时间都放在生意上。
因为姜汀州总是会站在那里原地,告诉他“不要紧”“我也理解”“以后还有时间”,于是他就更加习惯于此,以至于很多事情都被掩盖。
两年前的经贸会,陆白屿当上正式的继承人之后就更忙了。
每一个项目都是大事,每一笔生意都需要十二万分的精神,竞争对手层出不穷,要维护这么大的集团蒸蒸日上谈何容易,陆白屿没有什么节假日和休息可言,从他少时启蒙开始,就已经被家里教导着过这样的生活。
陆家继承人不需要恋爱,婚姻和恋爱不是一码事,他即使未来要有伴侣,也应当是陆震霆和秦如霜那样,相敬如宾,两个人都为这份庞大的事业付出一切时间,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对方身上。
比较起来,姜汀州像是一个意外。
对他来说,是一个足够美妙的意外。或许以前他可以习惯作为一个继承人的生活,但是现在不能。
“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完全像你说的那样,”陆白屿接着道,他仍然死死盯着姜汀州,“我不会放弃的,我们两个之间这么久的感情……我不可能放弃的。”
姜汀州道:“这未必由得你。”
在旁边站着安小屏有些听不懂。
他知道他们两个曾经是恋人,而且还亲眼见证过姜汀州疯狂暗恋的那段时间,他本以为这两个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后会非常甜蜜才对,但事到如今,竟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你走吧,”安小屏开始赶客,“你别惹我哥生气了,也不要晕在我家。”
血腥气越来越浓,他真觉得陆白屿随时可能会晕倒。
姜汀州此时也不想再说话了。
再这样僵持下去没有意义,安小屏看着陆白屿离开的,走出去的时候身形有点晃,还咳了几声。
安小屏道:“他……”
“他司机和保镖就在附近,他好得很,”姜汀州道,“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用不着别人来心疼,你回去睡吧,没事了。”
安小屏“哦”了一声,他跟着陆白屿出门,想把门关好,但是陆白屿走出去之后却突然和他说话:“安小屏。”
安小屏:“啊,你叫我啊?”
“汀州之前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你在他身边一直看着,”陆白屿道,“他是不是有些和之前不一样?我指的是,突然不一样。”
安小屏不敢和他多说话,哐当一下把门关上了,道:“没有,我哥好得很,一直都这样,你走吧。”
陆白屿还想接着说,但安小屏已经跑回去了,他回去打量姜汀州,觉得他似乎过于平静,而且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哥,你在吃什么?”安小屏一看桌子上,“这是什么?”
姜汀州打开盖子给他倒了一粒,似乎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他的手有点微微颤抖,但是深呼吸一会儿就很快压下来了,道:“维C软糖,黎爷爷今天给的。”
安小屏一吃,真是软糖。
“早点睡吧,”姜汀州道,“别想了。”
安小屏还想说什么,但是姜汀州已经走去楼上的房间了,关了灯,一片平静。
但今天晚上,外界却平静不下来。
如姜汀州所说,陆嘉和是真出事了。
他和人胡天侃地,相谈甚欢,一样聊起了两年前陆运集团在经贸会上的大胜仗,差点忘了自己是来谈舌尖的事情的。
陆嘉和自己没喝多少,但他觉得脑子有点晕,以至于回想起来这件事都觉得模糊,自己好像忘了重要的事情。
对啊,说好的孙副导演呢?怎么现在人还没来?光在这里聊以前生意上的事情了。
他看旁边的姜柚倒是喝了很多,好像已经醉了,正靠在旁边的沙发上。陆嘉和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念叨着:“我哥他真的很厉害的……”
“他确实很厉害,”女人笑道,然后站了起来,“但可惜了,明明都是一个爹,秦如霜向来精明,你却没有学到陆家半分警惕心,比我想象的还要蠢一点,陆嘉和。”
陆嘉和听着她说话,迟钝地感觉到不对劲,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晕,身上也没力气,特别是根本说不了话,耳朵边仍是靡靡之音,以及一些人的笑声,似乎有人说了一句“行了,他上钩了”。
陆嘉和的保镖此时守在门口,进来的时候检查过,这是常规操作,但他们不会突然进来打扰雇主的兴致,大概半小时会进来看一次,里面的音乐声太大,遮住了很多动静。
此时此刻,陆嘉和的神智倒是仍然有几分清醒,听见对方继续说话。
“可惜啊,今天如果是陆白屿来的话,应该认得出我。我就在那次经贸会上见了他,当时的情况已经弄成那样,只要再有那么两个月,不,甚至一个月,陆运集团肯定就坚持不下去了,这样都能被他翻盘。”
“在那之后,我每次看到陆白屿那张脸都觉得恶心,居然好意思在网络上夸的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以为别人不知道,tm陆白屿迟早遭报应。”
“我当场就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陆家也栽一回跟头,好解我这两年的心头之恨!今天的车没撞死他,但陆二少,你就逃不了了。”
陆嘉和:……
他张了张嘴,但是嗓子也是哑的,根本说不出来话。
他不知道两年前经贸会上那次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内情能让人恨成这样,满脑子都是你有本事你去找我哥啊,找我干什么!
不过他听到那句遭报应,竟是一下子反驳不出来,他最近确实做了些蠢事烂事。
当时姜汀州还说,他会付出代价,当时陆嘉和没怎么思考这句话,陆二少这样的身份,他能付出什么代价?
他此时倒是有点明白了。
对面的女人还在骂陆白屿,好像已经憋了很久的气了,总算等到这一天。
“狗东西,不要脸的杂种,说的好像自己有多大公无私,我们这行能是干干净净的地方?当年车匪路霸闹得厉害的时候,第一个下命令直接往死里撞的,是你们陆家吧?”
“我三年前不过就撞了他几辆车而已,陆白屿转头烧了我两个仓库,我自己都差点被他弄死在那里!”
“一群不长脑子跟风的脑残,好像真以为他是什么神仙,我TM上哪说理去,根本没人信他会干这种事!他这种黑心肠的人,还好意思起个名字叫陆白屿,不要脸,自己念自己名字的时候不会觉得恶心吗?”
陆嘉和张嘴就想说这纯粹是污蔑,但是张不了口,他还想站起来,但是那女人越骂越生气,一巴掌就把他拍回了沙发上。
她手劲非常大,他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听着那女人咒骂着,越说越恨,即使不完全理解里面的缘由,但也知道自己喝的酒吃的那些东西怕是有问题。
陆嘉和想叫保镖进来,但对方似乎对富家子弟身边安保这一块非常了解,迅速拿了他的手机又摘了他的手表,确定他身上没有其他的设备。
包厢隔音程度很好,又有巨大的音乐声遮掩,他没有可能联系到外界。
包厢里面本来就有陪酒的人,现在已经听着命令全部上来了,后面还有个放着大床的休息间,在保镖进来的半个小时内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
“来,拍几张照片吧陆少,”那女人缓过一口气,伸手一把撕了他的衣服,揭了他的面具,笑道,“陆白屿对外形象无可挑剔,没想到他弟弟会在这里聚、众、淫、乱,啧啧,你知道吗,不久后还会有人主动举报,到时候你被抓个正着,上了新闻热搜,可怎么得了啊。”
她也在这时候摘下了脸上装饰的面具。
陆嘉和认不出她,但是看着她的那双眼睛觉得有点眼熟,很像速达的当家人郑则行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很有特色。
这倒不是陆嘉和有多草包,连对家公司的主要人物都认不出来,不像陆震霆只有两个婚生子,郑则行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太多了,四个婚生子女再加上各种私生,认回来和没认回来的加起来十几个,至今还有不少藏着,郑家又是个亲戚关系多的大家族,未必人人都在台前露面。
陆嘉和再傻,都知道自己这是被对家公司钓鱼了。
富家子弟出点桃色花边新闻本来没什么,压下去就是了,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舌尖是央视的栏目,对合作伙伴的声名是有极高要求的,陆嘉和还不是什么低调的无名之辈,他社交网络那么多粉丝,立着陆白屿亲弟弟优秀豪门少爷的人设,出这种事情是巨大的翻车,足以影响这次的合作。
丢了舌尖也就罢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都会是影响陆家声誉的大阴影。
如今被扯了衣服和一堆男男女女拍了照片还不够,陆嘉和憋屈得要命,看到对方又拿出一只针管,从一个瓶子里抽出什么,和旁边的人交谈:“这东西纯度够吗?”
“放心,”他身边的人道,“国外来的货。不过,姐,咱真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陆家的孩子不多。”
陆嘉和听到这一句,心里就一个咯噔。
这管不知道什么东西真打进去,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即使他心里知道自己是个不太聪明的废物,也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被药物控制的烂人。
值得庆幸的事,他没喝那么多。
因为来的时候看了姜汀州那个视频,对比起来看什么都没胃口,更不想喝酒吃这些冷冰冰的点心,反而特别想喝茶吃点热腾腾的面包,所以自己偷偷倒掉了一些,现在神志比他们想象的要清晰。
且他的身体是经过训练和调整的,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情况,耐药性比普通人强一点,现在折腾了一会儿,身上有点力气了。
陆嘉和努力睁大了眼睛,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在那个人拿着针管上前来的时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此时竟想起姜汀州那句“认清你自己”。
陆嘉和积蓄了力气,在那人上前的时候猛地翻了个身,随后一脚踢向了对方面门。
就靠这一个动作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但对方显然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针管也砸在地上,床上躺着的男男女女吓了一跳,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
在这之后,陆嘉和顺着这一点力气从床上砸了下来,碰到了旁边的立式台灯,那台灯砸在单向的玻璃墙面上,台灯的灯罩碎了,“砰”地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里的隔音很好,但站在门口的保镖对这类声音很敏感,发现不对,当场就开始撞门,但照片已经被拍了下来。
当天晚上,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开来。
姜汀州一夜无梦,第二天仍是照点起床。
安小屏是个心大的,他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并不多问,和姜汀州一起去早市街吃完早饭回来,坐在门口的楼梯那里摆弄设备,又翻了翻手机,惊讶道:“唉,哥,陆家真出事啦?姜柚居然也……”
今天的头条都是陆嘉和,压都压不下去。
就是昨天晚上,他的照片已经被拍了下来,即使最后保镖冲进来,但已经传输出去了,现在更是发得全网都是。
即使陆家的公关部门出面删了一些,可仍然拦不住吃瓜群众,像这种事情,直接删帖堵嘴会起反作用,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现在外面都说是陆嘉和寻求刺激,在酒吧里用了助兴的违、禁、药物,和三四个男男女女睡在一起,里面还有侧脸长得很像千万级别大博主姜柚的人。
当时拍照的时候姜柚喝的太多了,他进了包厢之后一直在喝酒,比平时喝的多很多,早就不省人事,一直闭着眼睛,看起来就不对劲,所以只挑着拍了一些特定的角度。
姜柚这种热度和粉丝量,把这种模棱两可的照片放进去能引起更多人的讨论。
果然,效果特别好。
大众对于富二代的印象就那样,即使陆家发了声明,但是对于什么设陷阱被陷害这种复杂的说法,还是阔少生活糜烂的故事更简单直接更有冲击力。
当晚那酒吧就被查了,通报说确实有违规的桃、色交易,这就更是说不清了——地方是陆嘉和自己去的,门口的监控倒是清楚,谁信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是清清白白大男孩真的什么都不懂?
今天,姜柚和陆嘉和都是众矢之的,热搜撤了又上的,反而更引关注。
姜汀州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连手机都没看,就轻轻应了一声。
安小屏看着他这样的态度,脑子灵光一闪,意识到什么。他昨天走过去的时候是听到几句姜汀州和陆白屿的对话的。
“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啦?”安小屏小声问道,“昨天,甚至更早的时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他还有一句话不敢说,他哥甚至可以说是在计划推动这件事。
“小屏,别多想,”姜汀州笑了笑,“至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人再来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