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汀州第二天早上依旧是五点半起床,作息根本改不了一点。
他照常去早市买了早点,今天买到的烘烤枣泥饼和豆沙饼很香甜,还配了一杯温热的花生糊,喝完之后全身暖乎乎的,感觉很有力气,能耕一亩地。
今天天气还行,正适合干活。
上午姜汀州做完半个小时的八段锦之后,如自己当时计划里那样,看了一会儿书,是农用手册,然后还在网上搜了一些视频仔仔细细看,还仔仔细细做了笔记。
然后他出去买了铁锹锄头还有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农具回来,先准备把院子里的地翻一遍,计划里写了要睡午觉,但是姜汀州根本睡不着,躺了十分钟就麻利起床了。
他以前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准备慢慢培养健康习惯,但不急。
他做好了准备工作,知道这院子之前工人师傅虽然帮忙清理了,但是太久没有耕种的土地都需要翻一遍再施肥,土壤透气有营养了才适合播种,而且还得清理土地里杂草的根系,这些都是必要的准备工作。
光种番茄肯定不够,姜汀州打算先种点长得快的青菜,十来天就能收获了,他连种子都买好了。
不过就是第一次用这些农具不是很顺手,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只翻了一小块地方,他慢慢地总算找出一点发力方式的门道来,翻完地之后,先把买来的奶油菜心的种子播种下去,然后准备浇点水。
他做事情的时候是很专注的,正准备一鼓作气干完,门口就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巷子里有人路过也不奇怪,但是他认得出这个音调,是姜柚的声音,隔着门就开始叫他:“哥?你在这里吗?”
姜汀州一听,就知道是姜家的人找过来了。
这一行人来的不止姜柚一个,有五个,一堆人挤过来,存在感很强,瘟神一样,实在是无法忽略。
姜父没来,大约是抹不开面子,但是他的贴身秘书跟来了,还来了一个公司的副总,姓陈,和姜父有些亲戚关系,辈分上算是表叔叔,最后跟了两个保镖样子的人,姜柚站在最前面。
姜汀州院子那里的门是铁栏门,他锁了门,对方进不了,但是可以透过栏杆看到里面的情况。
姜柚显然是早就知道他住在这里,但看到院子里的那个人,一下都没有认出来。
这几天李续在外面到处说姜汀州辞职离开,把人描述得多么颓丧且无助,听起来可怜又可惜,于是老客人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店倒是重新开门,但是口味不如之前,生意大受影响,李续这个该死的老狐狸还大张旗鼓地投资了另一家高端餐厅,并且还把姜家的传家宝,那个粉彩膳碗摆在宴客厅里,成功引流,赚足了老食客的关注度。
但现在,在所有人眼里所谓因病隐退的本应该颓废的姜汀州穿着短袖,卷着裤腿,戴了一个草帽,穿了一双拖鞋脚下还有泥,一挥手里的锄头感觉能把人脑袋砍下来。
直到他抬头露出脸,姜柚才确定那真的是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句:“哥。”
他们一定会找来,姜汀州不意外,干脆利落回了一句:“滚。”
姜柚倒不生气,隔着栏杆就说话了,听着情真意切:“哥,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你别和家里闹了,爸爸就是脾气急了一点,他还是关心你的,自从你离开之后一直在找你,妈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公司里又正是紧急的时候,你真的忍心让家里变成这样吗?”
“已经过了这些天了,大家也冷静下来了,你跟我回去吧,公司副总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我真的不会和你争的。”
他身边站着的其余的人也随之附和着,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
“姜副总,宫宴老店,不,整个公司,在您走之后都特别意外,现在公司没您不行啊。”
“您是姜总的亲儿子,以后更是姜家的继承人,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汀州啊,以前的事情你有哪里不高兴的,都和我们说,杨金豪和他那堆人都辞退了,以后宫宴这条线都交给你,绝对不会有人不尊重你了。”
姜汀州不吃这套,听着只觉得奇怪,他一把把锄头半插进地里竖起来,转头过去看他:“怎么,原来你们知道,以前我在公司里是不被尊重的啊?”
门口五个人一下不说话了。
姜汀州现在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接着开口讥讽道:“以前我就经常不在家,也没见你们多惦记,怎么,现在整个姜氏离了我就转不了?之前都没发现,公司几百号人都是吃白饭的?”
姜柚神色一僵,他还没接着说话,站在一遍的陈副总已经没了耐心,当下就急了,大声道:“姜汀州你这是什么态度?当时在董事会上,舌尖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现在秦总给了这么大的压力,你拍拍屁股走了,要我们怎么办,你竟然还把姜家的传家宝都卖了,还有脸这里振振有词,你简直……”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姜柚堵住了,道:“陈叔,算了,别这么对我哥说话。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只要你愿意回去,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求求你帮帮家里这次吧,你难道要看着爸妈气急病倒才罢休吗?”
姜柚低声下气,说到最后甚至带着哽咽声,姜汀州是不想理这些人的,但喧闹的声音持续久了,隔壁的邻居也忍不住看过来了。
虽然这里偏僻,没什么外人过来,但是一直住着的人不少,而且如果以后姜汀州真打算长期住在这里,和邻居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出了这种事情,难免惹些闲言碎语,他以后多少是要受些影响。
“今天你不和我们回去,我们是不会走的,”门外的几个人很是固执,晃得铁门哐啷作响,“姜汀州,赶紧开门。”
姜汀州冷眼看这一出,他手上的活倒是没听,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把种子播散下去了,还浇了点水,该干的活干完了,就拖着自己的锄头走到大门那里,面对他们直接道:“行了,你们在我面前唱这场戏有意思吗?我看你们一开始未必想我回去,特别是你,姜柚,但谁让自己和手底下的人手艺不过关,陆家实在看不上,才找到我这里来,对吧?”
他离开姜氏的时候是周一,李续是个圈内知名的大嘴巴,这是姜汀州做好的打算。
李续知道了那大约圈子里大家也都清楚了,特别是姜家的一些老客人,明白他脱离姜家的决心和动作,姜家就不能打着他的幌子再继续做什么,两边就是在各种层面上没有瓜葛了,免去了他不少麻烦。
姜家在永青是有些人脉的,真的要打听的的话,一天的时间就足以查到姜汀州在哪里了,但是这些人却是过了好几天,周五才找过来,完全是因为权衡利弊。
舌尖这个机会太好,姜柚必定要争取,姜汀州自动退出他简直要放鞭炮,可惜这几天他们应该都试过了,根本达不到上舌尖的标准,这才没办法,想逼他回去。
“什么手艺不过关?我看你就是藏私了,你那些菜一定有什么藏着没告诉我们的秘方,不然怎么会做不出那个味道?!”
门口的人依然叫嚣:“我告诉你姜汀州,你是姜家的人,秘方都是姜家的,你故意藏私,我有权利带你回去,我甚至有权利去法院告你!”
姜汀州看着对方调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吐出两个字:“废物。”
“你骂谁?”
“听不得实话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姜汀州道,“没有秘方,我从来没有藏私,管你们信不信,教了这么多遍也学不会,还要来这里求我,不是废物是什么?”
对方像是被他惹怒了,那两个保镖来这里的目的就显现出来了,被指挥着去撬大门的锁。这铁门有点旧了,对方铁了心要破门,大约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今天必须就把他给我带回去!”陈副总气道,“我带自己家的人回去,天经地义!”
姜汀州手上还拿着锄头,他一只手准备摸出手机报警。
房子前有监控,是前房主就装了的,他觉得自己在警察来之前反击的话,自己应该算是英勇反击入室抢劫的罪犯。
姜家人肯定会来这么一套的,他有准备,打退一次再闹大一些,哪怕把对方弄伤了那也是正当防卫。
姜汀州什么也不怕。
他知道姜家是特别要面子的,闹大了真进了局子他也会拖姜柚下水,到时候对方必然就退后,不敢惹他了,生活自然就能平静下来,闹这一回之后一劳永逸,不亏。
姜柚倒是还拦着,但是他那小身板,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气,自然是拦不住的,就是口头上着急:“哥,你别冲动,为家里想一想,也为陆家想一想,你就算讨厌家里,但是陆家总还是对你好的,陆……”
他说这话倒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姜家的人动手撬门的动作更快了,但姜柚说到一半,眼光一斜,突然停住了,声线变了个调,叫出了一句:“陆……小陆总!”
那两个保镖气势汹汹拆锁拆到一半,就被人很快控制,一下压在地上。
姜家随着他的声音其余的人往后一看,吓出一声冷汗。
“陆家什么时候让你们这么做的?”
在姜汀州站着的地方,只能看到铁门前面这一块地方,其余的都被围墙遮住了,所以他只听到这声音,以及姜家人变化的神态,特别是姜柚,一下子脸色就惨白起来。
即使没有看到人,但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屿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刚刚一直是拦着的,就是陈叔叔他们吵了几句,脾气太急了,”姜柚都有点忍不住慌张,声音下意识就软了,“姜汀州,我的意思是,哥哥对我们有误会,所以……”
但陆白屿却并没有听他这段解释,语气听起来冷冰冰:“滚回去。”
姜柚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再不敢说一句话。
因为这事情突然发生变化,姜汀州打算报警的手都顿了一下,最后没按下去。
他看着来找事那五个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又被人灰溜溜地押着带走,大铁门的锁已经被撬烂了,一推就开,于是被围墙遮住的陆白屿也轻而易举地走了出来,站在自己面前。
他和这个人真是好久不见。
姜汀州看着现在的他都有点陌生,第一反应是现在的他还没有白头发,上辈子还没到四十岁的陆白屿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
不可否认,这人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现在应该是刚回国,连轴转的行程竟然也看不出一点疲惫,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阳光打在他身上,光彩熠熠的样子,让人始终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汀州,”陆白屿亦是望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你瘦了很多。”
姜汀州听见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自己真的是再活了一回了。
他重生那会儿,两个人分手分得那么难看,哪怕几年之后意外在圈子里举行的晚宴遇见,连说一句“好久不见”的体面都没有,甚至大晚上的还起了冲突。
姜汀州没事,但他的贴身秘书进了医院,陆白屿额头上一道血痕,遮都遮不住,弄得整个永青都认定他们两个水火不容。
谈恋爱的时候没几个人知道,最后针锋相对的时候倒是人尽皆知,足以说明他和这个人之间就是一段孽缘。
真是活回去了,陆白屿还有站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的一天。
他对姜汀州的语气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温柔很多,就和以前一样,像个极其可靠的大哥哥,身边的秘书和其他人都识趣地带着人离开了,给他们两个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陆白屿从门口进来,又向前一步,同时姜汀州也把手上的工具一丢,快速往这边走。
陆白屿以为他是要过来拥抱自己,于是没有动,就在原地等着。
以前都是这样的。
姜汀州在人前不好意思,但是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就有点粘人,会扑上来抱他,在耳边说着特别想他的话,一边说还一边脸红。
虽然眼前的姜汀州和他离开之前不一样,戴个草帽,脸上也蹭了点土,小脏猫一样,乍一看又像个下乡的知青,但许久不见,久别的情人理应拥抱才对。
但是姜汀州的动作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反而迅速绕过了他,在门旁边种着的番茄苗旁边蹲下,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被踩到才松了一口气。
他昨天选地方种的时候没仔细考虑过,下意识种在大门附近那里了,刚刚姜家带来的保镖把锁敲坏了,下一步就要冲进来,门口那边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如果踩到他的番茄苗就不好了。
姜家那群人就这么被带走了,还没让他们赔呢。
姜汀州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扒拉了一点土,又浇了一点水,琢磨着待会儿还是得把这些珍贵的番茄苗苗换个地方种。
然后,他转身到旁边水龙头洗手,这个时候才总算转过头和陆白屿说话:“小陆总来这里干什么?”
没有被拥抱的陆白屿愣了一下,又是头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问道:“汀州,你现在还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姜汀州疑惑道:“我之前跟你说分手了,还让宋秘书转告你,分手的消息也发给你了,你不可能不知道这回事的。我觉得已经很明白,小陆总还有哪里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