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启资本。
郑书里与江保山少有的一脸凝重。何暻霖向他们说了巨柏插手时科的事。对于原因, 何暻霖并没有说,由着郑书里与江保山各种猜测。
只是,这场收购到了现阶段, 再这样下去,可能没有任何一方是赢家。
现在, 因为晶微的重组,何暻霖手里持有时科25%的股份。
面对这种混战的状况,郑书里:“现在巨柏卷进来了, 我们要怎么办?如果我们再继续增持下去, 这个价格太高暂且不说,现在市场上的流动筹码也不多了。”
现在时科的股价翻了两倍都不止。
昨天消耗的情绪过大,何暻霖显得有些懒倦, 他整个人都软坐在沙发椅上:“要拿到低价筹码,也不是没有办法。”
郑书里与江保山齐齐看去。
何暻霖:“今天是周五, 你让时科在收盘后发布一则公告, 公告内容是时科最大股东因为资金问题, 正在接受证监会调查。”
郑书里这人七窍玲玲,一点就透,此时眼睛一亮:“我们再将这个消息扩散给一些财经主播。这样经过两天周末发酵,所有人都会知道时科的大股东资金出现问题, 这样, 周一一开盘就会出现恐慌性抛盘,这个时候, 我们再逢低买入。”
何暻霖:“一天能增持到5%吗?”
5%是一次购买的最高限度,接下来是公告时间。如果再收购5%的股份,加上晶微10%,共同持有40%的股份, 就能实现对时科的完全控制。
郑书里:“一天5%?”
郑书里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要好好地操作。如果股票大跌,不排除巨柏会一起抢筹。我们除了在二级市场通过集合竞价购入,还要和其他一些小投资人通过协议转让购买一部分。”
何暻霖点头。
郑书里还是有些兴奋与感慨:“没想到,我们在这边能和巨柏对上。在海外我们都没有遇到,却在国内遇上。就是不知道巨柏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拿更多筹码。他以为用这些筹码就能交换些什么。
何暻霖:“你再去调查一件事。”
郑书里:“什么事?”
何暻霖:“墨振声的家庭情况......特别是他出国前后这段时间。”
郑书里不由抓抓头:“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墨振声找到亲生儿子不是第一时间去见面,而是先从自己下手,这并不正常。
通晓心理的何暻霖有理由觉得墨振声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自信。
何暻霖那双冷淡懒怠的眼睛一时间显得相当明利。
墨振声要带走应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誓死捍卫。
景食堂,应承少有的心不在焉。他等的两个人在中午居然都没有过来。何暻霖与喻博凡。
他等何暻霖,是出于对一大早到公司的何暻霖的不放心,何暻霖昨天那个状态,应承是真心担心他会真的晕倒在地。
而应承之所以还留在景食堂,是因为应承还要等喻博凡。他想知道昨天巨柏老总和何暻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平时,一到中午喻博凡就会准时出现。
而现在,已近两点。
应承看到厨房里还留着的喻博凡的名片,他在给喻博凡打电话与立即去看何暻霖之间,选择了后者。
应承将厨房交给彭宇辉,上楼冲了个澡,将自己一身油烟气冲掉,换了件干净的衬衣,又拿了外套,下了楼。
应承还没走几步,迎面就见喻博凡出现在店内。他是这里少有的穿正装的客人,但和何暻霖却风格迥异。
喻博凡一看应承,神情也不由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应承穿景食堂统一制服以外的衣服。
喻博凡不由问:“应先生,您这是要出去吗?”
应承摇头。既然喻博凡过来了,他决定先问问情况。
喻博凡:“我看你换了衣服,还以为你有事要出门。 ”
应承:“本来是要出去的,但我有些事想问你。”
喻博凡有些意外,但似乎也有意料之中。
喻博凡点头。
应承带着喻博凡坐到一个安静的能说话的位置。
喻博凡双手十分规矩地放在桌上,他的视线也是对着应承看两眼,然后移向眼前的杯子。
应承:“喻先生,昨天你们巨柏的老总墨先生找我家先生,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喻博凡心想,果然像墨先生说的那样,何暻霖没有对应承说起这事。
喻博凡摇头:“我并不清楚……不过,墨先生以后会自己告诉你。”
这话让应承有些意外。
巨柏的墨振声不仅见了何暻霖,他还要见自己。
应承:“墨先生为什么会见我?”
喻博凡看了看眼前的杯子,又去看应承,内心的挣扎让他有些犹豫。
墨振声打算晚点时间再见应承。
但喻博凡这段时间天天见应承,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他也有些事想急于知道。
想到墨振声只是说晚点见应承,并没说不让他知道此事,喻博凡开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应承:“当然记得。”
喻博凡:“我是说五岁以前。你五岁走丢,在福利院里呆了三年,然后被现在的养母赵玉如领养。我是说你走丢前的事。”
应承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喻博凡:“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找你。墨先生,是您的亲生父亲。他找了你很长时间,只是最近才确定下来。”
应承怔怔地看着喻博凡。
因为过于意外与突然,喜悦反而延迟到后面,应承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何暻霖昨天那个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何暻霖发作最厉害的那次,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世。
应承一时间念头就有些纷乱。意外与震惊,甚至开始怀疑。
喻博凡从包里抽出那页鉴定报告,双手递向应承:“抱歉,我拿了您用过的一副筷子去做了鉴定。”
应承接了过来,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对着这个鉴定结果,应承心想,自己真的是墨振声的儿子?
但他完全记不得这些事,更别说墨振声这个人。
看着应承脸上的表情,喻博凡:“你也不记得我了吗?”
应承的视线这才抬起,落在喻博凡的脸上。
在应承看到福利院的记录,心里默念CHENGCHENG的发音时,有些片断确实如同影像一样闪现过,好象似乎有这么一个小孩,但具体的长相名字,他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应承问:“我们以前也认识?”
喻博凡心里的失望,如同潮水般涌出。他以为应承会想起什么。
他也忘了很多,但有些经历对他而言过于深刻,总是在脑海里闪现。
当时的他因为被绑吓得一直在在哭。抓他们的那些人,也吵个不停。带他们的地方,也换来换去。
最后一次,他们又被带到一个地方,他们依然在吵个不停。有个声音最大的说,怎么一下子把两个都弄来了,我们只要那个姓程的。如果再不还钱,就把这个程程卖给人贩子抵债。
和他一起的,就是眼前的应承。两人在同一个幼儿园,一起上学下课,形影不离。
当时的他因为太害怕,哭个不停。
五岁的应承就说:你别害怕,我有一个办法。我们两个可以相互换名字。我说我叫程程,然后你就趁这些坏人不注意,偷偷跑掉。这些坏人知道他们抓错了人,也会放了我的。
他知道不能这样,但因为害怕,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喻博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我亲生父亲的事,被人绑架,把你也连累进来。你为了护着我和我换了名字。直到三个月前,我亲生父亲因为你们给的线索,找到了我的养父母。他还告诉我,你可能是墨先生的孩子,然后,我和墨先生一起回了国。 ”
应承放下手里的亲子鉴定。
这突如其来的走向,让应承思绪也有些混乱,让他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开口。
应承想到了什么:“墨先生怎么不来见我。”
喻博凡:“墨先生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晚点他处理好一切,就会来见你了。”
应承点头。
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处理这个事情。
喻博凡看着应承,现在是墨振声交给他的任务:“墨先生的业务都在海外。他让我告诉你,如果你喜欢餐饮,可以将景食堂开到那边。有巨柏的支持,你在哪里开店都没问题。 ”
应承摇头。
喻博凡:“你有什么担心的吗。”
应承:“我没有打算在海外开餐店。”
喻博凡:“为什么?”
应承不禁看了喻博凡一眼,他觉得这个问题都很多余:“我生活在这边,我先生在这边,景食堂当然也要在这里。”
应承不愿意过去,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这个答案里面有何暻霖,喻博凡一时想不通。
在他的公文包里,就有一份两人的婚姻合协议。
但同时,他有脑海里也浮现出那天应承捏着何暻霖下巴的样子。
喻博凡:“您和何先生不是有个一个婚约的合同吗?”
应承相当惊讶地看向喻博凡。
喻博凡:“我们是听何家那边说的。”
应承:“那个协议不作数。”
应承并没有注意过,协议虽然规定了他一年的一些行为,但并没有一年后就离婚这一条。一年离婚不过是他们理所当然的想象。
但应承知道,这个协议早已没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喻博凡提出,应承都想不出还有这个东西存在。
喻博凡喃喃地问:“不作数?”
在他的理念里,协议就是协议,哪有不作数的。
应承站了起来。他其实脑子也有些乱乱的。一时间这些信息太多,他的心跳也有些加快。
但有件事是明确的,何暻霖昨天那种状态的原因。
熵启资本就在何氏投资的对面写字楼。十五分钟后,应承已步行到了熵启投资的楼下。
何暻霖的公司已挂牌一个多月,应承还是第一次到这里。
而何暻霖每天都会到景食堂。这样一想,应承心里不由有些歉意。
来之前,应承并没有告诉何暻霖说。进这个写字楼依然需要里面的员工刷卡,应承正要给何暻霖打电话的时候,没想到正遇到从时科那边回来的郑书里。
郑书里一看应承,一脸笑:“嫂子。你过来了。这是你第一次到熵启吧。”
应承跟着郑书里进了电梯。
郑书里:“暻霖的办公室在顶层,我带你上去。晚上我还打算到你那里吃饭呢。这个食堂的味太淡了。“
应承不由问:“你喜欢重口些的?”
郑书里:“是啊。”
应承有些不好意思。郑书里和何暻霖一起到景食堂不知多少趟,他都安排了相当清淡的。
应承:“以后你过去的时候,我给你排些地道的川菜。”
郑书里笑着说:“你让我自己点菜就可以了。“
应承一时更不好意思。
郑书里将应承带到何暻霖的办公室门前,贴心地说:“嫂子,你进去,我就不进去了。”
应承点头。
应承推开那扇实木大门。
何暻霖的办公空间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阔大而静阒无声的样子。连落入的光线都显得安静异常。而景食堂无时无刻不是人声嘈杂,来往不绝。
这里依然布置舒适,如同家居环境,除了宽大的工作台,就是松软而随意摆放的多组沙发。
何暻霖半躺半靠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他肢体软懒,一只手从沙发上垂落下来,头微微偏侧,闭着双眼。
昨晚何暻霖睡眠时间,大概不到两小时,加上情绪消耗过大,让他现在陷入沉睡。
应承也不叫醒何暻霖,只在他对侧坐了下来。
应承心想,何暻霖昨天那样,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墨振声是自己亲人的事。
在遇到何暻霖之前,应承会很难以想象,甚至无法理解,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而情绪失控。
但现在,这事发生在何暻霖身上,便并不再难理解。
就象在遇到何暻霖之前,应承想不出两人之间能产生如此深厚的联系,会有如此强烈的渴求。
某种意义,何暻霖开启了应承的情感认知。
何暻霖包裹的是他偏好的黑色西服,贴合着身体的线条。连领带也是黑色,这让他的肤色更显白皙。如果这种白皙里泛起不正常的红色,也更加明显。
应承心想,何暻霖这么优秀,还能这么俊美。
这是应承第一眼看到何暻霖时,心里不由升起的想头。
现在,应承浮出心头的依然是这个念头。
只是,现在的应承知道何暻霖所有的样子。
全身发抖的样子,无力到无法走路的样子,跌倒在地上无法站起来的样子,全身淋湿的样子……昨晚失禁的样子。
一时间,应承情绪翻涌。
上升的情绪,让应承不由握起何暻霖那只垂落的手,同时,何暻霖睁开眼睛。
应承有些后悔,应该让何暻霖好好睡会儿:“把你吵醒了。”
何暻霖眼睛有着笑意,更有着潮湿的水气:“等你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会亲我。”
以及,现在这个样子。
面对自己时随时发作的生理亢奋,高烫的体温,让自己脸红的调笑话语……
应承:“你什么时候醒的?”
何暻霖坐了起来:“你一进来。”
应承心想,何暻霖的睡眠还是这样浅。明明他已放轻了脚步。
何暻霖:“我夫人是不放心我,所以特意过来看我有没有晕倒在地吗?”
应承看着何暻霖,不由唇角翘起:“算是。”
何暻霖低笑:“什么叫算是。”
应承:“我遇到了喻博凡,他说了我的事。”
何暻霖的身体顿时僵住。
应承这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本以为,墨振声先找上自己,不会这么快就告诉应承。
应承依然是这样,毫无征兆,脱口而出,让他措手不及。
应承:“还给我看了亲子鉴定。我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找到自己的家人。”
何暻霖想说,我也想不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应承:“你昨天那样,就是因为这事吗?”
何暻霖的发作原因总是和自己有关。这次也是这样。
应承:“你别瞎想。我找到家人,什么也不会改变。”
他知道何暻霖的需求和日常的并不一样。
他需要没有丝毫空隙的如同套嵌般的交叠,一直落在他身上不被分走的视线,以及只能让他占满的整个身心。
应承:“我们也不会分开。”
何暻霖看着应承,墨振声那天的话再次浮出何暻霖的脑海。
墨振声提出了要他和应承离婚。
何暻霖的回答是:不会答应的,也不可能答应。
墨振声当时问道:你不同意,是觉得筹码不够?毕竟你们只有一年婚约。
何暻霖用裂开的声音对墨振声说:合同上从来没有一年婚约的限制。一年后,我不会和应承离婚。
墨振声就当时就笑了:有没有这个条款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带他走。
何暻霖这一刻知道,不管协议是什么样的,墨振声都不想让应承和自己在一起。
应承的家人,如他害怕的那样,不喜欢自己。
墨振声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要将应承从自己身边带走。
何暻霖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在应承身边坐下,而是蹲了下去,跪在应承脚边,抱住应承的双腿,将脸贴在他的膝上。
应承的手不由握起。这也是何暻霖另一副样子,跪在自己面前,向他索取什么。
这次,不知道何暻霖想向自己讨要什么。
应承听到何暻霖低哑的声音:“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将我们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