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鉴定书最后一行字:排除被检测男子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的脸, 想从那张脸上看到什么,只是合法伴侣的脸上有些遗憾,以及微微的失落。除此之外, 他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情绪。

何暻霖掩饰着自己的心律过速:“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错。时间太久了,很容易让人的记忆变得混乱, 可能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记忆错了,也可能是他把人给弄混淆了。”

记忆最不靠谱,不仅会失真, 会模糊, 还会自己剪辑拼接,弄出一些截然相反的虚假事实。

应承放下鉴定书:“我看到这份记录时,其实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

应承想要再次回忆些什么, 但脑海里只是一些虚影,怎么想看清楚, 都抓不住实体的样子。

何暻霖干咽了声:“你想到了什么?”

应承:“很模糊, 也不是太多。我想起当时和我一起到福利院的不止我一个, 还有几个孩子,我好像和他们一起做的登记。”

而到底有几个小孩,应承完全没有印象。

还有一个应承并不太敢肯定的记忆:似乎有人发出过chengcheng 的读音,但自己并没有回答的印象。

所以, 在看到这份笔录的时候, 应承虽然有期待与向往,但更多的是不确定与疑惑。

这个结果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何暻霖:“你还能再想起些什么吗?“

应承摇头。

应承觉得, 这个CHENG的发音要么是和其他小孩弄混淆了,要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名字的发音。

何暻霖:“你别急,慢慢想。可能哪一天,就全部想起来了。”

应承:“何先生, 你把这些线索交给那个......姓程的先生,给他提供一些线索,让他能尽量找回自己的孩子。 ”

何暻霖低声说:“我一定转交给他。”

应承点头。

何暻霖:“我也会再让郑书里到福利院去弄清楚,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应承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也不用这么急。等晚点找些时间,我自己去福利院问。”

何暻霖声音柔声:“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应承看着何暻霖,只是一笑。

何暻霖想起之前应承问他过的话:何先生,你心里希望验证是失败的吧。

果然,自己在合法伴侣面前已无所遁形。他不信自己真的想和他一起去找出这个答案。

何暻霖:“你不相信我想陪你?也不相信我会再让人去调查?”

应承:“何先生,这重要吗。我相信你只需要我就足够了。”

他也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何暻霖的不安全感源头,他无时无刻都在需要自己。

而他自己也只想要何暻霖这个人。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

合法伴侣不会在意事情原委的细枝末节,也不会强求人性的完美,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能一击而中到最关键的核心部位。

看着脸上渐渐泛起异样红晕的何暻霖,应承目光往下落,唇角不由翘起:“何先生,怎么忽然就这么亢奋。”

何暻霖用深吸气来调节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哑声说:“那夫人现在能帮我解决吗。”

应承转身去收拾电饭煲,将这些米饭全都放进冰箱。明天这里会有人过来对这里进行简单翻新。这些工人会自己在厨房里做饭。这些米饭或许能用上。

在他忙碌这些的时候,何暻霖靠在木质隔断上,目光片刻不离应承。

………

何氏书房。门外的周春梅好几次想进去,都没敢进去,只能焦急地站在门外。

一向吊儿郎当的何琛也少见的紧张与害怕。

古板的何云霄则是一直低着头站着。

只有坐着的何暻霖,冷淡随意的样子,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何建深将手里的财务报表狠狠地砸在何云霄的头上,指着他:“我的好儿子,不到一年,挪用公款50多亿。深绿的钱呢,不是有二百多亿的盈利吗。钱呢,你把钱弄哪儿去了?”

在何云霄管理深绿的这几年,盈利能力逐年走低。到了今年,甚至不到鼎盛期的六分之一。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市场被分割所导致,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何氏本身的转型。

何云霄完全可以向何建深如实说明,但何东投资“何暻霖”的赚钱压力,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时时地悬挂他的头顶。拿不出手的业绩,这让他产生以小博大的想法。

何暻霖能投资赚钱,他也可以。为了避开董事会那些人,何云霄这两年开始陆续续强行让会计将公司的钱分批转到个人帐户,去搞风险投资。

只是想象和实操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两年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赔了不少。钱无法还回去,窟窿越来越大。直到半个月前,病急乱投医的他去何东投资,看看有什么能赚快钱的方法。在那里,虽然没看到何暻霖,但他看到了对方的投资方案,以及盈利。

他把仅有的现金全都买进了海外科技股,但他他始料未及的是,不到几天,那边股市一路狂跌,不过几天,已让他亏损50%以上。直到现在都没有企稳的迹象。

何建深少有的气得发抖。他原本打算从深绿那里将钱借贷过来周转年底的还款压力,但这个外表稳重的儿子却给了他一记闷棍。

如果不是财务会计太害怕,跑到他这里揭发,他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一直没有说话何暻霖此时开口:“深绿的事还是其次,现在银行,信托公司的各种借贷都到了还款期。这段时间,我分别和他们进行过沟通,只是因为收购时科,让银行那边担心我们资金压力太大,不同意延长我们的贷款.....但还都不是最重要的,再有一周,时科重行开盘了。”

重组后的时科,股权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而何氏购买的股票因为重组而被稀释,不再拥有之前的技股比列。势必让这场收购投入更大的筹码。

何暻霖:“到现在,我们还有必要再坚持收购时科吗?如果把现在股票卖了,我们还会有些盈利。”

何建深怒吼:“看不出,你也这样目光短浅!不收购时科,以后还指望什么赚钱?家电还是零售?”

何暻霖:“如果真这样,不如让微蓝把百联卖了。”

何建深的眼睛一时间睁大,死死地盯着何暻霖。

何建深本质上不爱任何人,但他爱自己的本司。而何建深是从百联这个零售公司开始发家的。这里有他的情怀。

何暻霖唇角勾了勾:“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把百联卖了可以缓解现在的资金压力。而且,你也说过,百联现在也不是何氏的核心产业。”

何建深盯着何暻霖,终于咆哮出声:“你给我滚。”

......

三天后,下午三点。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外面的建筑冲刷得面目全非。即便如此,依然可以透过玻璃墙,看到三条街之外的地标建筑,让徐醒意识到这里还处于商贸中心。

只是徐醒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而不是更适合说话、谈事情的咖啡厅。

这个地方像是个大众餐厅,但诡异的是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个人,因为没开灯,外面又下着雨,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幽暗异常。

徐醒的对面坐的是何暻霖。

前几次,何暻霖都过于冷淡与粗暴。这次他轻松地靠在硬木椅上,容貌俊美,西服贴合,这样的何暻霖看起来有一种欺骗性极强的优雅与尊贵。

但那几次的羞辱过于强烈,徐醒冷着脸问何暻霖:“这次,何家二公子找我做什么?”

何暻霖带着几分闲适:“当然是找你谈生意。”

徐醒:“什么生意?”

何暻霖:“老爷子不是找了你们要卖掉百联吗。我要买下百联。 ”

即便何建深当时暴跳如雷,但再三权衡的结果,只能是卖掉百联,这个作为起跑线的地方。

想到何建深在做出这个决定时的表情,何暻霖的血液开始沸腾。

徐醒则是吃惊地张大眼睛:“你要买下百联?何叔叔知道吗。”

何暻霖:“你在明知故问吗?”

确实,何建深怎么可能知道何暻霖会买下百联。否则他不会单独见自己。

只是徐醒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何暻霖找自己是为了买百联:“你为什么要买百联?”

他完全想不通,目前看来是何暻霖联合了时科这个外人,逼得何建深要卖掉自己的公司。而现在,他自己却又要买了回来。

如果何暻霖真想要何氏,在徐醒看来,周春梅的那两儿一女,完全不够看。

何暻霖:“这和你没关系。”

徐醒:“是和我没关系,只是我们徐家为什么非要找你来买。”

何暻霖:“那边已没有还款能力,多拖一天,你们自己也损失不小。”

何暻霖说得没错。何建深已和他们达成协议,在找到买主之前,已不再支付贷款利息。而且百联虽是零售业的老牌代表,但现在是现金紧张的年底,并不是那么能轻易出手。

徐醒虽然对何暻霖一肚子的怨气,但他不会和生意过不气,而且,他心底里也在好奇这一出好戏。

徐醒:“我会对何叔叔说,有一个不愿意露面的买主要买下百联。”

何暻霖点头,已无话。

这里没有咖啡,没用热茶,更没有服务生,徐醒站了起来。

但何暻霖依然坐着没动,丝毫没有站起来送他的意思。

徐醒再看看这个奇怪的地方,忍不住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何暻霖忽地一笑,一时间有些晃人眼睛的美貌:“我夫人新开的店,这里僻静,没什么人.......我也顺便在这里等他过来。”

徐醒瞪着何暻霖,心里大声说,这人是神经病吧,否则,怎么能这样。

徐醒快速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早有司机在外面撑着伞等他,徐醒接过伞,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一辆客货两用的皮卡车驶进了门店前的停车场,坐在驾驶位上的应承,看到徐醒从门店里出来,撑着伞从他车前跑了过去。

何暻霖也看到外面的皮卡,在模糊的雨幕中,亮着雾灯。何暻霖一开始以为是到门店送菜的运输车,但再一看,从车前玻璃可以隐约看到驾驶坐的人,即便那人只是半侧着脸,像在车上拿什么东西,何暻霖还是一眼认出了应承。

应承上周才拿了驾照,何暻霖便要送他辆车。这几天时不时地江保山便陪着应承在外面看车,只是,何暻霖还不知道车订了没有。

现在,没想到应承自己开着门店里的运输车,从外面过来了。

何暻霖站了起来,出了门店。来的时候,也没下雨,何暻霖也没带伞,此时,他冒着雨大步过去。

车上的应承见不得何暻霖淋雨的样子,担心他感冒,又怕他哪儿不舒服,忙从车上跳了下来,绕过车头,提前将副驾座车门拉开,等何暻霖一过来,便将他往里面推:“怎么也不打把伞。 ”

应承将车门关好,坐回驾驶室。

何暻霖:“你从市场上过来的,怎么自己在开运输车。”

应承看了过去:“这不是店里的车,这是何先生你送我的车。”

完全意想不到的何暻霖,忍不住再次打量这部一坐进来,就让他腿伸不直,腰也不舒服的客货两用皮卡。

再次打量,依然是装饰简陋,空间狭窄,线条生硬。

何暻霖知道应承一向务实,他不太可能去买辆他用不上的豪车,在何暻霖的猜想中,应承可能会买一辆suv之类,为此他还特意嘱咐,让江保山给应承选一款这个类型的好车。

但合法伴侣的务实作风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何暻霖:“我让江保山跟了你两天,你就买了这辆车?”

应承:“这车辆又能代步,又能拉货,价钱也合理。”

应承喜欢,何暻霖也无话可说:“……我夫人真会过日子。”

应承知道何暻霖坐得不舒服,心里也挺抱歉。因为是客货两用,两排座的空间比同级别轿车都相对狭窄,更别说和何暻霖那两辆,不论高度还是长宽都十分宽松的车比了。

其他也就算了,连座椅也有些硬挺。

不过,这车对他而言就是实用。平时,何暻霖也不会坐这辆车。

应承将背后的靠枕给何暻霖递过去:“靠着这个舒服点。”

然后又去找他新买的毛巾,给何暻霖擦脸。

何暻霖的目光看向后排。后排位置也不宽,但不是像他的车,后排也是独立的坐位,这个就是普通的连坐。

何暻霖嗤笑一声:“也不是没有优点。 ”

应承不由有些期待地看向何暻霖。

何暻霖:“后面的坐位,捅起来好象很方便。可以将你放倒在上面。”

应承就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什么。

应承将毛巾递了过去:“何先生,把脸擦一擦。”几步路的距离,但因为雨势不小,不仅是脸上,何暻霖的头发与肩膀上都落了雨水。

应承看着擦着脸的何暻霖:“……徐醒,怎么在我店里?”

即便只见过徐醒几面,应承对他印象深刻。因为徐醒被周春梅用“青梅竹马”这个词,将他与何暻霖连在一起过。

何暻应观察着合法伴侣的神色,不过几面,应承不仅没忘记徐醒,还牢记着徐醒的名字。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很明显并不是太高兴。

何暻霖一时间兴趣盎然:“我约他在这里谈事情,顺便等你.....只是,我夫人怎么一脸不高兴。”

应承并没有什么不高兴,他也不会妄生些不可能存在的担心与烦恼。

他就是单纯不喜欢徐醒。

只是应承的单纯不喜欢,潜意识也是因为“青梅竹马”这几个字。

应承:“我没有不高兴,就是不喜欢他。”

应承很少会用如此明确的情绪与态度来评价一个人。看来他是真不喜欢徐醒。

而何暻霖对徐醒,只能说毫不在意,也不关注。徐醒并不能引起他过多的情绪反应。

何暻霖相当好奇:“为什么?”

应承再坦白,也不会说出“青梅竹马”这几个字:“他看起来……不好相处。”

对这个理由,何暻霖笑了声。他忽然凑近应承,用柔腻低哑的嗓音说:“我夫人既然这么不喜欢他,要不,你给我立个规矩,以后禁止我单独和他见面。或者,以此类推,禁止我和任何男女单独见面,即便有第三人在场,视线不能停留在对方身上超过十秒,也不能主动找对方说话……”

应承头皮发麻,只想去堵何暻霖的嘴。而眼带逗弄的何暻霖已是呼吸湿热,脸色绯红。

应承像是开了多年的老手一样,熟练地换档,点油门:“何先生,我送你回公司。”

何暻霖:“夫人新买了车,也不带我出去转转。”

应承看着何暻霖已是水气氤氲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