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梅?应承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名字对应的身份:何暻霖的继母, 何建深的现任妻子。也是他妈赵玉如现在的服务对象。
他与何暻霖的婚姻,就是由她一手操办的。
那边是周雪梅温和的声音:“后天是你爸的生日,家里的孩子现在都到了, 来的也就是你几个兄弟,他们现在都在为你爸的生日忙得热火朝天呢。每年你爸生日聚会, 这些小辈都要做些拿手好菜。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怎么没看到你,我听你妈说, 你还在外面打工, 你就别忙了,赶紧地请个假,我派了车去接你, 现在就在酒楼下面等你。你赶紧地过来,一会儿暻霖也要到了。”
周春梅说着, 就挂了电话。
应承犹豫了片刻, 便向彭宇辉请了个假。
这就是应弦音所说的何家老爷子的生日。
如果何暻霖不对他说, 自己也没必要过去,但现在周春梅亲自给他打了电话,应承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了。如果不过去,作为长辈的周春梅肯定很不高兴, 到时候何暻霖也会很为难。
此时已是尾声, 最后一桌菜都已上齐,对应承的请假, 彭宇辉爽快地说:“你忙去吧。对了,什么事这么急。”
应承:“岳父生日,要过去做饭。”
彭宇辉呵呵一笑:“那你可以好好表现表现。”
周会言则小声说:“什么豪门,过生日还要自己做菜。”
应承换了衣服一出去, 果然路边已停了辆豪车,一见到他,车窗放下,示意他上车。
应承拉开车门。
司机比起江叔要年轻很多,西装革履。戴着眼镜,如果不知道他是个司机,还以为是个文职人员。
应承:“师傅,我能先回去换件衣服吗?”
在酒楼他舍不得穿何暻霖买的那些衣服,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旧衣。
听到师傅这个称呼,司机镜片后面的眼晴闪了闪:“应先生,何先生的生日会就是家宴,也没有其他客人,您不必太在意。家里都很随意,你大可放心。而且,大少爷,三少爷,四小姐,他们的朋友上午就过来了,在家里已经忙了一整天了。”
应承也不愿意让别人等他,便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何家。
何宅有着如园林般的院子,与平整的草坪,所有配套设施相当齐备。主建筑是占地面积很大的四层别墅,因为买的早,别墅虽然大,但整体并不如现代新建的那样具有现代感。连里面的家具与陈设,也是以直观的豪华的黄色调为主。
应承一进去,就被家佣领到了后厨。厨房空间比富贵酒楼的厨房还要大。
三男一女正围站在一张长形桌子前。桌上堆满了或新鲜,或半成品的食材。
应承一过去就吸引了他们几个人的视线。
老三何琮一见应承,嘻笑着说:“这就是二哥嫂吧。您再不来,我们都没办法收场了。我听妈说,你在酒楼工作,这些菜肯定难不到你吧。我们家这个老爷子,真够作的,过个生日放着现成的酒店不去,非要折腾人,让我们来做。我这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了,二哥倒是会,他人影都不见。要不是我妈给你打电话,二哥嫂你也不来。”
“少说两句,菜大部分都是阮江做的,你下午才回来,抱怨什么呢。”
说话的老大何云霄,他穿着西装马夹衬衣,不知是因为脸过于瘦削,还是因为他是何家的长子,显得正经而严厉。
老三何钥开口:“可是三哥说得没错,老头子就是故意让人不得安闲,他就是个奇葩。”
老三的男朋友阮江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此时出来打圆场:“哎呀,我怎么觉得做饭还挺有意思的。”
应承少有的看着阮江挪不开眼睛。
如果说应弦音白皙秀气,阮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仅鼻子小巧,唇红齿白,整个人比女明星还要纤瘦。
正常人的眼光来看阮江,瘦得都有些脱形了,都觉得他再胖一些会更好看,但应承因为对自己体型的自卑,他的眼光倾向有些畸形审美,越是瘦,越是细的,让他看起来就越是好看,越是羡慕。
应承心想,这是自己在现实中看到了最漂亮最完美的下位了。
就在应承看阮江的时候,一桌的人也在审视应承。
应承的着装符合他们的刻板印象。身上穿着网购的杂牌LOGO的圆领短袖体恤,下身是皱巴的休闲裤。
露在外面的胳膊,虽然有着让老二何琮羡慕的结实肌肉,以及比他还要高两公分的身高,可是他心里不承认。
而应承长相....虽然何云霄多看了几眼,但何琛也不会承认他长着一张相当耐看的脸。
只有阮江表达了善意:“你就是二哥嫂?我老听他们说起你。没想到你长这个样子。你腿好长,但头好小,脸也这样正。比我这个短剧里的男一号长得还好。你有没有直播帐号,你直播的话,一定会超级火。”
应承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赞美,只是唇角弯了弯。
老大何云霄是个严肃工整的人,以前事事都以何家继承人身份约束自己。连女朋友都是投何建深所好,选的是一个好的商业联姻对象。
直到何暻霖留学回来。
何暻霖回来的这三年,连着干了几桩漂亮的事:重新划分了现有物流业的格局,让何风物流从边缘地带,一跃成为物流的鼎足势力。然后在没有任何黄金要大涨的预兆下,大量购入黄金,三个月后,黄金创了新高,为何氏赚了不少资金。
然后又利用这笔现金,让何氏在众多竞争对手中,以绝对现金优势,收购了一家新能源车公司。让何建深打算进军新能源车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何暻霖事事压他一头,在何暻霖接手何东投资后,何建深的态度已相当明显。
大家心知肚明,何云霄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已经在向何暻霖移交。
此时他严厉地从头到脚地打量应承一圈:“你来的晚,你看看桌上的食材,有没有你想要做的。一般我们每人至少要做两道菜。 ”
作为一个专业厨师,应承进来第一眼已掌握了这张长桌上的所有食材,有比拳头大的黄金鲍鱼,有比小臂还要长的小青龙,有才空运过来的雪花牛肉………
就在应承盘算自己做些什么时,老二何琮:“大哥,你不知道咱们这个二哥嫂是个专业厨师,我们的菜都让他来做吧,免得老头子每年都说我们手艺不好,也不用心,不仅糟蹋了他的食材,还浪费了他的时间。二哥嫂的手艺是专业的,让他做这些菜,老头子今年肯定不会再唠叨了。”
“还有,我们那个二哥截止目前都不见人,做菜还有他的一份呢。我们从早上忙到现在了,你说是不是二哥嫂。而且,二哥嫂今天头一天上门,给长辈留个好印象可是很重要的。”
何琛嘻皮笑脸,嘴上叫着二哥嫂,但心里瞧不上应承。
这种底层货色最好拿捏。
金权与权力会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会让下位者以仰视的目光看待自己不了解,无法进入的这个圈子。
金钱与权力也会给拥有者加上一层厚厚的光环,让他们通常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就能驱使下位者。
而一些下位人妄想通过讨好来获得来自上位者的肯定,或是占点便宜,得点好处,但大部分的结果只能是淋湿自己,而换不来任何好处。
从上学起,何琮就看透了这些,甚至会利用这种法则。
比如像应承这样的,能嫁到何家这种真正的豪门,内心应该是惶惑而自卑的。
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融入这里,讨好这里的每一个人,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所以,虽然他只是提议,但此时歪着嘴角笑看着应承。
在何琮这样说的时候,应承也在看这些食材,大大小小加起来二十多道,一个人做一桌丰盛的晚宴,应承并不是不能应付。酒楼忙的时候,他一个人能炒好几桌菜。更何况何建深的生日宴会是后天,他足足有一天的时间准备。
他乐于做事,擅长顺手帮忙。但应承听了这个提议,他首先想到的是何暻霖的态度。
何暻霖并不认为他这种善意的顺手帮忙,就会收获相等的善意。
而且,何家几个兄弟每年每人两道菜,这应该是何建深给他们立的规矩。
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应承也没有直接拒绝何琛,而是说:“何先生还没过来,等他来后,我和他商量商量。”
虽然应承这样说,但在何琛听起来已明确表示了拒绝。
何暻霖自己的菜都不做,怎么可能会答应帮他们把菜都做了。
三妹何钥看好戏地看向他二哥。
何琛脸上就挂不住,他从不压住自己的脾气:“这点事还要等二哥回来。你连这个主意都不能拿?还是,你在我哥的面前没有发言权。”
应承心想,看来有钱人并不都是一样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像何暻霖那样通情达理,豁达大度。这些人和何暻霖还是同一个姓。
钝感力十足的应承无视何暻霖的扭曲阴暗,心理病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出了何暻霖“通情达理、豁达大度“的结论。
如果何暻霖知道的话,肯定会惊讶到失笑。
何琛还不甘心,应承拒绝他,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二哥嫂,你不会什么都只听二哥的话,连吃喝拉撒睡都要受他限制。”
应承:“没有。何先生对我很好。 ”
“何暻霖很好?”何琛似乎听到个大笑话。
这个在他大哥公司缺钱的时候,分文不给,这个在他想借钱投资的时候,反而到老爷子那里告状的人很好?
何琛哈哈大笑。
老大何云霄:“你不用听老三的。你只要把你和暻霖要做的菜准备好就行了。”
何钥:“大哥,现在先让阿姨给我们做宵夜吧,我饿了。还有,我站了大半天,脚都疼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算是给这个闹剧画了个句号。
三兄妹一哄而散,等着家佣做好宵夜来叫他们。
但应承看到阮江并没有一起走开,而是留在厨房检查需要准备的食材。
应承也留了下来,菜的好吃与不好吃很大程度来自对方的口味与习惯。
阮江是个好说话的人,在和他一起准备食材的时候,应承询问了何家的口味,以及饮食习惯。
阮江连续两年参加了何建深的生日宴,对他的习惯有一定的了解。
阮江口齿伶俐,性格讨喜,应承问一句,他就能把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二哥嫂,你不用太紧张。何叔叔喜欢骂人,而且谁都骂,到时候他不会只骂你一个人,每个兄弟他都会骂,这样就不会太尴尬了。”
应承不由一笑。心想,这人美心善就是说的这种人吧。
应承再看阮江,更觉得他实在是完美的类型。不仅身材细细的,连手指都又小又细,他的手腕伸出去,比女生都要细。
应承甚至想,如果自己拥有这样的外型,和何暻霖站在一起,就不会显得那么不般配了。
连阮江都注意到应承时不时瞟向他打量的目光:“二哥嫂,你是不是在想我拍过什么剧。其实我连十八线都算不上,就拍过几部短剧,还是男三、男四。”
应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实在太好看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性。”
应承心里更正:是最好看的零号。
最好看的男性在他心中是何暻霖。
应承第一次看何暻霖的时候,就在想,何暻霖怎么能长得这么俊美。
阮江一听这话,喜笑颜开,眼睛发光。
在圈内,他其实常被诟病瘦得脱形。可是没演技,没背景的他,哪里敢胖一点。甚至连何琛都说他,抱起来全身都是骨头,可是三少爷现在既没权又没钱,只有狐朋狗友,他的话也不能让阮江改变。
现在听应承这样说,阮江由衷地高兴。
阮江:“你不觉得我太瘦?”
应承诚实地回答:“没有,我觉得你长得好,身材更好。”
阮江整张脸都洋溢着快乐与自信的光辉。
就在应承目不转睛地看着阮江,发自内心地夸奖他时,匆忙赶回来的何暻霖,正要迈步走进厨房。
周春梅越过自己直接把应承接到这里,让何暻霖对周春梅相当不悦而恼火。
他没有告诉应承这个何家每年的生日宴会,就是不想让应承过来。
不想让应承卷入何家这个复杂的地方是何暻霖的出发点,还有一个,就是基于他阴暗的心理。
他私心只想将应承藏起来,成为自己的私有物,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
而他自己,原本打算后天正式生日宴会再过来。
现在,应承既然已先来,何暻霖只能压下对周春梅的恼怒与不满,立即从公司赶了过来。
他几个兄弟什么样,他最清楚不过,应承在这里大概率会受到各种挑剔。
这样想的何暻霖,一下车,没有停顿,直奔厨房。
只是,他还没到厨房就见应承嘴角带笑,和他三弟的男朋友阮江一起分拣食材。样子罕见的放松,一边挑捡食材,一边和阮江说着话。
那双眼睛过几秒,就会在对方的全身逡巡。
一会儿在对方的脸上,一会儿在对方的身体上,甚至是腰部。
这种目光他并不陌生,自己看应承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是对对方□□感兴趣的直观表现。
何暻霖由于巨大的震惊与恼怒而迈不出脚步。
就不该让应承出门。
如果不出门,他就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人了。
何暻霖素日那双平淡到冷淡的目光,像是有了重量一样,阴沉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应承的偏好与兴趣。应承居然对这种平板与苍白的类型感兴趣。
阮江有这么好看吗?
阮江一看就是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个头矮小,身体单薄不说,何暻霖甚至对他的五官抓不住重点。如果把阮江放到人群中,何暻霖都无法再次将他认出来。
就是对着这样一个人,应承的目光热切,唇角含笑。应承对这样一个人的身体居然会产生兴趣。
那自己算什么?
何暻霖的视线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而且,阮江一看就是被压在下面被糙的那个。
应承怎么会对同号码的人有兴趣。
狂暴如同浪潮般的情绪席卷着何暻霖的同时,他的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
合法伴侣的号码是不会错的。他在自己身下时的投入与沉浸,不可能是伪装。何暻霖甚至觉得应承其实有着被动中的主动。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体本能地会迎合自己。
现在,这个明明很享受自己的合法伴侣,却对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类型,露出那样的表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遇到自己喜欢的类型,他能上也能下。
何暻霖一时间,连视线都扭曲起来。
何暻霖几乎现在就想冲过去,把应承扭送到屋里,把他曹得服服帖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就在何暻霖因为怒火与嫉妒面目全非的时候,家佣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夜宵已经做好,她请大家到旁边的中餐厅吃夜宵。
应承这时一抬头,才看到何暻霖。
何暻霖一身黑色西服套装,容颜俊美,身材修长,而那双冷淡的视线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只是,应承现在对何暻霖这种目光已很少会感到不自在与不安,他反而唇角扬起,大步迎了过去:“何先生,你来了。”
在这种地方,一抬眼就看到何暻霖,应承心里升起了由衷的喜悦。
何暻霖即便情绪已膨胀到极端,此时他的语气却相当平淡:“你都来了,我不想来也不行。”
应承听何暻霖这样说,心想,看来自己还是不应该来。
应承有些后悔自己擅自做的决定。
就听何暻霖接着说:“不过,来了也好,你和何家几个不肖子孙都认识认识,把他们的样子都记牢,以后看到我这几个兄弟就绕道走远些。”
何琛几个也正往西餐厅来,此时回头:“大哥,你听二哥在说什么。他让二哥嫂离我们远点。怎么,他是怕我们把二哥嫂怎么了吧。”
何暻霖连眼色都没给何琛一个。
他的目光只要落在应承身上,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其他人。
中餐厅有两张桌子,一张是能够坐二十人的红木大圆桌,另一边是同样材质的长方桌。上面已堆放了各种夜宵。
合法伴侣工作了一天,还被拉到这里,现在肯定饿了。
何暻霖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在最边的位置坐下,应承拿不定主意是坐在何暻霖的身边,还是在他正对面坐下时,何琛已一屁股在何暻霖的旁边坐下。阮江则在何琛正对的位置坐了下来。
应承便坐在了阮江旁边,正对着何暻霖的方向。
何暻霖的视线更重了,沉沉地压在毫无所觉的应承身上。
宵夜在应承看来相当健康,各类生鲜与深绿色蔬菜,主食有汤包,有全麦面包。即便是宵夜,摆盘也相当讲究,如同身处高级餐厅。
应承想起那天何暻霖喂给自己吃的金枪鱼。
以后何暻霖只要回来就会给他带各种新鲜的食材,但都没有那天那样强烈而丰富的体会。
这让应承认识到,对食物的感觉,不仅和食材有关,还和当时的环境、处境、心境有关。
这个认识,让应承对厨师这个职业又有了新的体会。
就听何琛在说:“二哥,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可你还是我二哥。我还是你三弟是不是。你那里钱那么多,你就不能先借我一个亿,你是投资公司,你就向我投资。这个项目前景可观,我保证一年内连本带息还你。”
一个亿?这些数字大到让应承没有实感。
何暻霖不咸不淡的声音:“我借给你的结果只能是血本无归。”
何琛差点跳起来:“那是你不了解我的项目。大哥你也给我说说。”
何暻霖:“可能我不了解你的项目,但我了解你。好高骛远,心性浮躁。”
何琛气得脸都涨红了,就要跳起来。
阮江忙说:“明天是爸的生日。”
何云霄此时发话:“好好吃饭,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何琛一脸阴沉地坐了回去。
在应承看来,何琛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但他就听阮江的话。阮江不仅长得柔弱,性子也是软软的,但这种似乎刚好就能克制住何琛。
应承再次觉得如果自己拥有这样的外型,可能和何暻霖相处得更加和谐。
应承不自觉目光数次落在阮江身上,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羡慕。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脚越过桌底的空间,直直地摁在应承的月退间。应承愣了片刻,知道了那只脚的主人,整个人僵立着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