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宝钗生产

皇位更迭绝不是宝座上换一个人那么简单,对朝廷和民间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只看老四登基后用了几年才坐稳皇位?

自然,这里头少不了太上皇自己的缘故。且他做了几十年皇帝,复位后想掌控局势比当今容易些,但是他还能活几年呢?

之后这个位置要传给谁?

老五?

老五有心而无能、胸中惟自己而无天下,不可以君临天下。

废太子的长子,他的长孙自然不错,可是他到底年幼,又无甚根基,即便登上帝位也坐不稳。届时为了保住他的皇位,太上皇只怕要杀个血流成河,野心勃勃的老五依旧难逃一死。

底下几个儿子也有不错的,可是也比不上老四。

既然如此,又何必折腾,难道只为了在皇位上多苟延残喘几年吗?

太上皇自觉不是这般没有格局的人,做不出这种没有脑子的事。

还是那句话,太上皇是真正的政治机器,所以在他的心里,利益永远在第一位,感情没那么重要。

——包括他自己的不甘和愤怒。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牺牲废太子、二皇子、老五和老七,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牺牲自己。

把老五交给皇帝处置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太上皇不知道皇帝清不清楚老五的心思,但大概率是知道的。老五生出了谋逆之心,便断断留不得了,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老五毕竟是皇帝的亲兄弟,又曾经是议储的热门人选,皇帝处置他,纵然有正当理由,也难免遭人议论,尤其在他这个父亲还在的情况下。

太上皇可以不在意皇帝,却不能不在意一国之君的名声。与其叫老四名声受损,不如他来出这个头,反正老子杀儿子天经地义,旁人最多议论他心狠,却不能以此攻讦他。

退一万步说,他已经退位了,即便被攻讦也没什么妨碍。

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太上皇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声。

这时齐忠进来回禀,说是甄贵太妃求见。

太上皇眼睛都没有睁,淡淡道:“不见。”

不用想都知道甄贵太妃是来干什么的,但太上皇此刻并没有心情听她求情,也没有兴致为她解释、安抚她的情绪。

*

且不说甄贵太妃知道儿子派来的使臣被太上皇五花大绑送去宫里,又求见太上皇不得而茫然恐惧,皇宫里,皇上看到被送来的使臣,以及关于五王谋逆的计划,也难得露出一个笑。

父皇终究不是一味偏心的。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了,那使臣并不是什么硬骨头,且先前已经透露许多,再硬撑着也没什么意思,故而诈上一诈,过上几遍刑就全招了。再加上皇帝和薛虯之前便拿到了很多证据,五王谋反证据确凿。

皇帝命人前去捉拿五王,五王得到消息,正准备殊死一博,就被早就埋伏在他身边的人制服,他的属下见成事无望,纷纷倒戈。

五王筹备许久,到底一个水花也没溅起来,就这么轻飘飘地吹散了。

他本人及其家眷被押回京城治罪,但此案还没有结束,与五王谋逆案有关的人都要彻查。

他的属下、与他狼狈为奸的离州官员通通遭到清算,朝廷里被他拉拢、为他提供支持的人也被彻查。

意外又不意外的,甄家也掺和一脚,为五王提供了不少帮助。

除此之外还有七王。

是的,七王到了封地后一直十分低调,此事中也并没有什么异动,似乎与五王谋逆没有任何关系。但五王会行谋逆之举,本就少不了他的挑唆,后来的行事亦有他的影响。

且七王私下也在拉拢官员、积蓄势力,显然不是毫无想法。

至于他的想法是什么,其实也不难猜。不外就是坐山观虎、黄雀在后罢了。若太上皇复位成功,他与五王都是甄贵太妃的儿子,纵然他在圣宠上略逊五王一筹,但是没有谋逆这样的黑历史,他上位的可能性可比五王大多了!

即便五王和太上皇失败了,那与他七王有什么关系?他一直老老实实,什么也没干呀!

七王的确比五王聪明一些,但也不过如此罢了,他自以为运筹帷幄,却不知自己的动作一直被皇帝看在眼里,如今五王事发,他也被一同押送回京。

初时七王还试图辩驳,但押送他的人拿出一部分证据,七王便脸色灰败地老实下来。

如此查了一个多月,这桩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桩大案终于落下帷幕。

五王和七王谋逆,罪证确凿,贬为庶人、圈禁!

皇帝到底顾忌太上皇,没有直接赐死。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跟随五王与七王行谋逆之举的全部赐死,二人心腹中有投诚、立功表现的可保家人性命,其余的都带着全家一起赴了黄泉。

甄家也被抄家,十四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任甄贵太妃在太上皇门外磕破了头,也没能救下兄长、侄儿的性命,昔日赫赫扬扬的顶级门户甄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至于甄贵太妃,她的家人、她的儿子犯下这样大错,她本也难逃一死。但皇帝念她对此并不知情,且陪伴太上皇多年,没有要她的命,只是贬为太贵人,继续伺候太上皇。

太贵人和贵太妃的区别可太大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也能算是皇上半个正经长辈,太贵人就只是个小角色,旁人愿意给两分脸面,那是他们尊重,也是看太上皇的面子,但她本人已经没什么份量了。

至少仗着太上皇的势,训诫郡王妃这样的事,她是再也没有底气干了。

此案之后,京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尤其是太上皇一党。

菜市口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鼻尖,皇帝的手段和狠辣令他们心惊。太上皇眼瞧着日暮西山,再跟着他与皇帝作对,真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

而等到太上皇再无还手之力,或者……龙驭宾天,皇上大权在握,他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当日站在太上皇身边的人固然有很多对他忠心耿耿,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利益。皇上用人与太上皇不同,且有自己的班底和心腹,想要出头并不容易,跟着太上皇就好多了。

事实上,在最开始那段时间,他们也的确得到不少好处,借由太上皇的帮助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但随着太上皇势力衰减,他们能得到的好处越来越少,有些聪明人早已经改投皇上门下,如今还一心跟随太上皇的人已经不多了。

之所以不改弦易辙,是因为投向皇帝也没什么好处,还可能恶了太上皇,不划算。

但此事过后,他们再没有心思考虑划算不划算了,只想赶紧向皇上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免落得和五王党羽一般的下场。

由此皇帝再次势力大涨,如今还留在太上皇身边的,除了一些实在古板的,便是从前得罪皇帝太深,自觉投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在朝臣们提心吊胆的时候,皇帝低调地去了一趟万春园,与太上皇谈了一个时辰。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那日之后,废太子的长子被封为郡王,随即太上皇宣布身子不好,闭园养病。

若单只是闭园养病,还没人会多想。太上皇的年纪摆在这里,从前也不是多么康健,再加上两个儿子谋逆圈禁,自己的势力也大减,受到打击之下病了也很正常。

但加上废太子的儿子被封王,这件事便不那么寻常了。

明白人从里面品出了交易的味道,显然是皇帝用优待废太子血脉,来换取太上皇彻底退出朝堂。

事实也的确如此。

经过五王谋逆一事,太上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对皇权本就是威胁,更何况他还不肯消停,更给了很多人做文章的机会。

他既不打算废掉皇帝另换一个,所作所为便没有意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私欲纵然难以割舍,但在太上皇心里,终究是皇室的江山更加重要。

且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已经没有与皇帝作对的资本了。

自然,若太上皇执意与皇帝为难,还是能给他添不少麻烦的,但太上皇终究不是蠢人,干不出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傻事。

因此在五王之事后,他已经萌生放手的心思,皇帝开出的条件只是推了他最后一把。

若能将长子的后嗣安排好,太上皇自觉哪怕立时死了也能安心了。更何况皇帝还答应了,若日后有机会,还会给二儿子的孩子一个爵位。

老五和老七妄图谋朝纂位,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但皇帝答应等过些年,找个大赦天下的机会,放他们的后嗣出去,虽然不会有封赏,但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太上皇终究不是无情之人,时至今日最牵挂的也就是这几个孩子,能有这个安排已经很满足了。

这也是皇上感念太上皇当日毫不犹豫拒绝五王,还替自己套话,投桃报李的缘故。

总之此事就这样落下帷幕,皇帝大获全胜,从此开始大权独揽!

*

御书房里,皇帝依然没什么表情,但通过眼角眉梢的舒展,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

权利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补品,独掌大权的皇帝比从前更加威严、也更加从容。

不过他待薛虯倒如从前一般,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道:“你不是想开海吗?眼下没有阻碍了!”

薛虯连忙站起来谢恩。

“不必谢朕,你也是为了大庆考虑。”皇帝道,“此事便交给你主理,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找户部尚书或者朕。”

“是!”薛虯没有推辞,也隐隐有些激动。

筹备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日!

他一定不会让百年之耻重演!

皇帝看薛虯摩拳擦掌的模样也颇觉惊奇,他这位爱臣年纪虽轻,但向来稳重从容,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便是当初被封为文远伯时也没有,竟不知为何如此执着于开海,多年来念念不忘,今日更是这般情绪外露。

不过皇帝也没问,只道:“此次平定叛逆,爱卿居功至伟,朕的意思是封你为侯。”

“多谢皇上美意,但臣没有做什么,不敢居功,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薛虯连忙推辞。

皇帝却不赞同他的说法:“若非爱卿发现离州账本的问题,朕如何能得知老五的谋算,你就不必谦虚了。”

薛虯还是推辞:“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原也是该做的。能不动兵戈平定叛乱,都是皇上运筹帷幄,与臣没有关系。”

薛虯并不想要这份功劳,还是那句话,五王和七王到底是皇室,是皇帝的亲兄弟,冒犯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冒犯皇室。

虽说薛虯所做并没有错处,且皇帝厌恶五王和七王而看重薛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谁知道几年乃是十几年后的皇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薛虯踩着皇室成员的尸骨步步高升,看他不顺眼?

薛虯相信现在的皇帝不会,但是人都是会变的,他不敢赌人性。

反正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急着要什么侯爵,给自己埋一个大雷。

故而薛虯一力拒绝,皇帝见状只能无奈作罢,只是心中对居功而不自傲的薛爱卿更加满意。

*

却说五王倒台之后,京中人人自危,大户人家纷纷与相关之人拉开了关系,贾家也是如此。

贾母嘱咐家里人不许与甄家来往,不许帮助他们,也不要再提与他们的关系,只当家里从来没有这样一门老亲。

这固然有些冷血,可是在身家性命面前也无可厚非,众人俱都应了。

然而等到夜半,府内一个偏僻的角门却被打开,两个汉子匆匆抬了一个箱子进来,只说请贾家帮忙保存。

接应的小厮应了,关上门后抬着东西悄悄进了荣禧堂。

王夫人看着箱子里的东西满意极了,见周嬷嬷担心,她也不以为意。

甄家大概率是起不来了,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又不会再给甄家,哪里算得上帮助?再说她做得这般隐秘,旁人如何得知?更是一点危险也没有!

王夫人信心满满,丝毫不知以皇上如今对京城的掌控力,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只是懒得因为一箱子东西跟王夫人计较罢了。

但等到清算贾家那一日,这些都将成为她的罪证。

*

另一边,怀着孕的王熙瑶在夫君的陪伴下出门用饭,不妨迎面撞上了李开华。

王熙瑶愣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李开华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可是眼前这个人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病态,眼下乌青、眼神阴郁,比大堂兄看着还要纨绔不堪。

若非脸没有变,王熙瑶绝对不会把此人与李开华联系起来。

但她只是微微蹙眉,就在夫君的搀扶下往里走去,没有再给李开华一个眼神。

从前的事早就过去了,在李家退婚,她与家人饱受非议的那段时光里,王熙瑶感受到的痛苦早就让她对李开华那点少女绮思散了个干净。李开华是好是歹,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但李开华就没那么想得开了,看着王熙瑶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肆意无忧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文武双全、光风霁月,是人人称赞的翩翩佳公子,而他也沉浸且享受世人的赞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便是与王家退婚吧。

他的名声臭不可闻,腿也被打出毛病,他的学业一落千丈,脾气也越发古怪,从前的朋友一个个远离了他,师长对他也愈发失望,就连曾经疼爱他的祖父也越来越没有耐心,还怪他连累了对方。

是了,李大人已经不是礼部尚书了,新帝登基后“体谅”他年老力衰,让他去翰林院修书去了。

翰林院怎么比得上礼部?

更何况新帝明显恶了李大人,更不会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李大人人品与能力暂且不论,至少他肯定不甘心做个清贵闲职养老,当初匆忙与王家退婚,之后为孙子定下甄家女,图的不就是互相帮扶,仕途更进一步吗?

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又如何能忍住不迁怒于李开华?

于是李开华的日子越发难过。

如今甄家落败,当初高贵的甄家女一无所有,他自己也一无是处;而被嫌弃退婚的王家蒸蒸日上,王熙瑶还是当初明媚的模样,随着为人妇人母,还多了几分优雅从容,更衬得李开华仿佛臭水沟里的虫子,不堪入目。

李开华第无数次后悔,当初王家出事,应该沉住气多观察一些时日,至少别将事情办得那般难看,也许结果便会完全不同。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生出无限恶意。

凭什么?

凭什么他成了这般模样,王熙瑶却能越过越好?

明明是个弃妇!她应该被人非议唾骂、守着青灯古佛,或者嫁个不如他的男人,草草一生才是!

凭什么?!

李开华面容扭曲,看着王熙瑶高高隆起的肚子。

只要撞上去!

只要撞上去,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就连王熙瑶也可能会死,这才是她们该有的命运!

但李开华终究没有动手。

每个人都会有恶意,却不一定会出手,而李开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王熙瑶出身尊贵,有薛家护

着,夫家也有地位,不是可以任他欺凌的小人物,若是出了事,他也讨不了好。

李开华虽然过得不顺心,但还没有活够呢!

他只是深深看了王熙瑶一眼,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李开华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王熙瑶身边的一个嬷嬷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身体。这是王子腾送来的嬷嬷,在边关长大,打小习练武功,一人对三五个普通男子不是问题,李开华不动手也罢,若是动手,绝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

几个月后,王熙瑶生产,诞下一个男孩,算是彻底在易家站稳了脚跟。

洗三礼办得格外热闹,众人纷纷称赞王熙瑶的福气,嫁入易家、夫君疼爱、婆婆看重、进门一年便生下儿子、期间也没有妾室惹她不痛快,这在时下人看来是很有福气了。

没有人会不开眼地提李家,即便偶尔想起来,也只觉得李家无福,才留不住王熙瑶这样的姑娘。

薛母也参加了洗三礼,王熙瑶一见到她,就撒着娇往她身上粘,左一句姑母,右一句姑母,叫冯氏看得无奈:“这孩子小时候就喜欢你,如今都当娘了,还没个正形!”

薛母揽住王熙瑶,不许冯氏说她:“瑶儿哪里没样子了?面对外人可唬人得很,只在咱们跟前闹一闹罢了,嫂子何必苛责。”

王熙瑶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就惯她罢!”

冯氏也不是真的看不惯女儿,毕竟王熙瑶这样子就是被她惯出来的。想到女儿受的那些委屈,再看她如今娇憨却已经不再天真的样子,冯氏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问薛母,“王妃和瑶儿前后脚有孕,如今也快生了吧?怀相如何?”

这是说宝钗。

薛母含笑点点头:“快了,她怀相不错,能吃能睡,如今太医都在府上守着呢。”

冯氏这才放心。

女人生产不容易,王府那边知道小心就好。

房间里只有她们几个主子,冯氏说话也不避讳,压低了声音问:“可看出孩子男女了?”

薛母摇头:“这个哪有十拿九稳的?且王爷和王妃也不叫看,只说无论男女都好。”

这倒也是。

能生就好,哪怕先生个女儿,以后再生儿子也使得。燕郡王又没有妾室,宝钗的确不用着急。

这日过后没多久,宝钗果然发动了。

她发动的时候已经入夜,薛虯正陪着薛母用晚饭,下人匆匆进来禀告,说是燕王妃开始生了,燕王请太太和大爷过去坐镇。

薛虯:“……”

没见过媳妇生孩子,要请丈母娘和大舅哥的。

不过作为那个大舅哥,薛虯对燕郡王这种行为表示满意,他也希望宝钗生产的时候,自家人能陪在身边。

也顾不得什么,匆匆收拾一下便去了。

到了燕郡王府,倒是忙而不乱,太上皇后和皇后派来的嬷嬷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太医都守在外头,随时待命。

唯一帮不上忙的就是燕郡王,于是他被带(赶)到一边等着,焦急地走来走去。

见到薛母和薛虯进来,他赶忙上前行礼:“岳母、大哥,你们可算来了,王妃开始生了。”

薛母避开,又回了个礼。本来也有些着急的,见他这样反而冷静下来,问:“宝钗怎么样?”

“稳婆和太医都说很好,可是……”

可是听里头的动静,怎么也不像好的样子啊!

薛母眉头松缓,说道:“女子生产都是这样,你别着急,我先去看看。”

薛母去找嬷嬷说话并帮忙,薛虯看燕郡王又开始转圈圈,干脆拉着他到院中台阶坐下,即便帮不上忙,至少不会碍事。

此刻他也无法安慰燕郡王,毕竟他自己也有些紧张。

即便在梦里那个世界,医术已经空前发达,女人生孩子也不是毫无风险的,薛虯一个亲戚的妻子便是生孩子去世的。

亲戚家也很有钱,享受着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尚且无法挽救妻子的性命。更何况这时候没有剖腹产,女子难产而亡的几率太高了。

薛虯也想过找人研究剖腹产,但是他问了一圈,有些西洋人对剖腹产略知一二,似乎西方已经有这样的研究,但是几乎没有成功案例。而薛虯对医学并不精通,只粗略知道剖腹产的原理,却不清楚其中细节,并不能帮上他们什么,于是只能作罢。

房间里的呼痛声越来越大,燕郡王越来越紧张,薛虯也无法完全保持镇定,若非知道女子头胎生几个时辰都是正常的,两人早就坐不住了。

如此等了三四个时辰,直到子时过去,随着房间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啼,孩子终于生出来了!

薛虯和燕郡王站起来,稳婆出来报喜:“恭喜王爷、恭喜薛太太、薛大爷,王妃生了位小县主。”

“好。”燕郡王随口应了一声,问,“王妃怎么样?”

“王妃一切都好,已经睡下了。”稳婆仍旧笑吟吟的,心中却是一叹。

看王爷的样子,似乎对女儿并不在意,这原也在她们的预料之中,只是今日的赏钱恐怕不会多了。

才刚想完,便见眼前的王爷满脸喜色,笑道:“今日在场之人助王妃生产有功,通通有赏!”

薛虯看了薛母一眼,跟着道:“薛家亦有谢礼奉上。”

众人纷纷道谢,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稳婆的笑容也更真挚了些。

燕郡王搓搓手,期盼又忐忑:“我能看看孩子吗?”

稳婆一愣,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王爷并非不在意女儿,只是更在意王妃罢了。

她道:“丫鬟正在替县主清理,一会儿送去给奶娘喂奶,那时王爷再见吧。”

燕郡王点点头。

稳婆只是出来交代一声,里头还有得忙,福了福身便退下了,薛母和薛虯等了一会儿,随燕郡王去看了下刚出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闭着眼睛,皮肤皱皱巴巴,并不如何好看,但在围成一圈看着她的几个长辈眼里,她实在可爱极了。

燕郡王看着看着,眼泪差点掉下来,薛母也颇多感慨,甚至想起宝钗刚出生时候的样子。

薛虯则更欣慰一些:宝钗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人生已经与原著中完全不同了。

*

这日薛虯和薛母没有回去,直接在燕郡王府的客院住下。

第二天一早,燕郡王府得了个小县主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燕郡王生了女儿,一点也没有不高兴,一大早便让人守在城门和宫门口,第一时间向万春园和宫里报喜。

这两处的反应也很快,先是皇上、皇后送来给小县主的贺礼,同时送来的还有一道旨意:皇上破例封小侄女为郡主,封号福安。

福寿安康,是一位长辈对晚辈最简单也最真诚的期盼,可见皇上对小侄女的疼爱之心。

紧接着,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送来贺礼,随后便是薛家,没多久,整个京城的上层阶级全都行动起来,刚出生不满一天的福安小郡主还没睁开眼睛,就受到整个京城的瞩目,顺便给自己攒了一大笔体己银子。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燕王府小郡主都是整个京城的话题人物,不止因为她的洗三、满月办得盛大无比,还有她的外婆和舅舅送去的一车车礼物,什么衣裳首饰、吃食玩具,甚至还有庄子田地,光是这些,都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这叫多少人羡慕得不得了,只盼自己下辈子也能有这样的好命:不仅出身高贵,深受祖母太上皇后和皇帝伯父宠爱,还有个这么有钱、又舍得给她的外祖家,这辈子到底还有什么可愁的啊?

后来小郡主也的确没有愁过。她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一生自由自在、光华灿烂。

*

就在整个京城都为了燕王府小郡主同庆之时,元春也生产了。

她比宝钗晚了近三个月有孕,却在小郡主满月之后不久便生产,孩子才只有八个月左右,是实打实的早产。

且她的孕期并不安稳,虽然在皇后的治理下,后宫并没有下毒暗害这样的事,但宫妃之间口舌之争,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皇后却是不会管的。

她是皇后,又不是管家婆!

虽然元春因为有孕,能得到皇后几分格外关注,但也有限,而宫里不想看到她好的人太多了,周贵人便是头一个。

虽然不能做什么,但言语讥讽却是少不了的,而元春身上能拿来嘲讽的点不要太多,只贾家就足够她抬不起头了。

也是因为这个,往日很难知道外头消息的元春,在孕期不断得知母家的情况,谁又惹了什么祸、做了什么恶,元春比贾母都清楚。她不仅要承受其他人的挑衅侮辱,还要为家里殚精竭虑,自然养不好胎,即便无数次告诉自己想开些,但人若是知道便能做到,也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再加上元春怀孕之后,皇上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看重,反而因为贾家大办流水席之事,顺带也恼了元春,宫里人看皇上脸色行事,对她难免苛刻了些,便更没有好的养胎环境了。

因此元春艰难地保胎到八个月后早产,艰难生了两天,终于生下一位小公主。

公主生下来就病病怏怏,太医的意思是需要好好调养,即便如此也很难完全康复,小公主能活到多大也未可知。

而元春难产伤了身子 ,以后再也不能生了。

这消息对贾家来说无异于天崩,没有皇子,只一个病歪歪的公主有什么用?贾家靠元春飞黄腾达、复刻甄家辉煌的美梦算是碎了。

倒是元春,在伤心一阵之后便想开了。

如今有了女儿,她与皇家之间便有了纽带,好好把这个孩子养大,看在女儿的面上,皇上也会给她留几分体面。若家族争气,靠着这点情分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若实在不争气……她为家族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接下来也该为自己和女儿打算。

于是元春低调地退出了争宠行列,一心放在孩子身上。

当然,也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皇上已经彻底恼了她,即便争宠也无用,更何况她已经不能生,要宠爱又能做什么呢?

与其献媚于皇上,倒不如用心讨好皇后,这才是她和小公主能在后宫平静地活下去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