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希望臣工们能自觉点把钱还上,如此君安臣乐,正是一段佳话。
可惜世上庸人太多,以至于佳话少有。一个月快结束的时候,主动还款的也不过二十几家,其中还有十几家是四王爷的门人。
期间四王爷几次催促,众人一开始还紧张,等发现其他人家都没什么反应,而四王爷也没什么动作之后便渐渐放心了。
法不责众,四王爷再厉害,也不能拿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样!再说他也未必有多厉害,这不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四王爷一直隐忍着不动声色,直到一月之期过去,他自觉已经仁至义尽,态度突然强硬起来,挨家挨户上门要债,要求他们在三个月之内还清欠款,否则便要亲自带人来家里拿了。
这下官员宗亲们不满了,没能力的也就罢了,那些自觉有体面有地位的便开始作闹,不是进宫向皇帝告状,就是向四王爷求情(倚老卖老),甚至有人在府门口和宫门口哭自家功绩,言语中指责皇家不顾功臣,不给他们留活路。
这简直是把皇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此事一出,皇帝立马将四王爷叫进宫训斥了一顿,指责他行事太过强硬。
四王爷黑着脸进宫,灰头土脸地回来,召来薛虯与文、戚两位先生,商议此事的处理方法。
文、戚两位先生慢条斯理地剥着栗子,却并不答话,只含着淡淡笑意看向薛虯。
薛虯一直关注着外头的情况,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了,此刻说道:“这件事根本就不用处理!”
“不处理?”四王爷皱眉,“可是事情闹得这般大,父皇已经恼了。”
薛虯只问了一句:“皇上可曾叫王爷停下?”
四王爷:“……这倒是不曾。”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皇上只是演一场戏给外人看,也是安抚他们,免得他们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皇上既没有叫停,便是觉得此事可行,王爷只管放心大胆地做便是。”
文先生脸上笑容更甚,说道:“皇上与王爷父子同心,王爷既觉得此事需得用重典,皇上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便不会让王爷做这件事,您只需遵从本心即可。”
四王爷果然遵从本心,之后的动作更加凶狠。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给叫得最欢的几家定罪。
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几件糟污事?更何况这些人跳这么高,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人家,做过的坏事不胜枚举,侵吞民田、强抢民女、图财害命之类的事没少干,还有人用从户部借来的钱放高利贷——这时候称为印子钱,赚得盆满钵满。
这可把皇帝气得够呛,他把国库的影子借出去,自己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这些借钱的人倒好,拿着他的钱谋私利、侵害他的子民,还敢说他不体恤功臣!
真是岂有其理!
这些人家自然为他们做出的事付出了代价,抄家流放一条龙服务。从这些人家抄出来的钱财已经足够还国库欠款,更不用说那流水似的金银宝器、古董字画、地契房契了。
四王爷将这几户人家的罪行并查抄财产全部公之于众,让百姓好好瞧瞧,到底是皇室不顾旧情欺压臣子,还是臣子恃宠生娇欺辱主上。
此事一出,众人不免被四王爷的威势所摄,不敢再奋力抵抗,收款之事终于开始有所进展。
*
荣国府,王熙凤也听贾琏说了这个消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贾琏瞧她神色不对,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四王爷手段这般干脆!”王熙凤勉强笑笑,“其他的也就罢了,这印子钱我却不懂,不就是借钱给别人周转,从里头抽点利息吗,怎么还是犯法的?”
“奶奶不知道,这借钱也就罢了,可是印子钱
往往利息极高,借十两银子,过些时日便成了二十两,再过些日子成了四十两,百姓根本无力偿还。于是债主往往用暴力催债,动辄暴打,致死致残屡见不鲜,还有将家中女眷典卖的,故而朝廷明令禁止,一旦发现有人放印子钱,必定严惩不贷!”
贾琏耐心解释,他原也不懂,是到了刑部后才慢慢知道的。
王熙凤听得脸色发白,贾琏心中狐疑,再次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他调笑道:“你不会偷偷放印子钱了吧?”
虽是笑着的,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自家这位姑奶奶什么德行,贾琏再清楚不过了,那真真是什么事都敢干的!前两年又总嚷嚷着缺银子使,要说她偷偷在外头放印子钱,贾琏还真能信!
王熙凤很快调整好情绪,白了贾琏一眼:“放你娘的屁!我又不差那仨瓜俩枣,能干那缺德事?”
“果真没有?”贾琏正色道,“奶奶也不用瞒着我,要真是有这事,咱们赶紧花点钱平了便罢,免得被四王爷查出来,便不好收场了。”
“果真没有!”王熙凤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把王夫人说出来,左右这件事闹这么大,王夫人也该知道了,自然会平了外头的事,她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故而只道:“我只是想着,四王爷这般强势,这钱是必定要还的,咱们家也借了不少,还不知道从哪儿筹这笔钱呢!”
也是!
贾琏两只手抵在脑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太太心里有数呢!反正不管从哪筹,都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捐官时便把钱花光了,便是有心也无力。”
其实贾琏和王熙凤后来又跟着薛虯做了几笔生意,手里有一点小钱,但这事家里并不知道,那是他们给自己留的后路,可不能给家里填了窟窿!
*
此时荣庆堂里也在谈论此事,在场的除了贾母,便是贾赦、贾政,邢夫人以及王夫人。
众人沉默着,谁也不开口。
贾母问:“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账上没有银子,咱们也变不出来。”贾赦吊儿郎当道。
贾政:“那依大哥的意思,咱们一家便只能等死了?”
贾赦轻哼一声:“我可没这么说!”
王夫人这时候温声开口:“说到底这家还是大哥大嫂做主,你们得多想想办法才是。”
贾赦可没有不与妇人争口舌的习惯,阴阳怪气道:“家里一直是弟妹在管,正院也是你们两口子在住,怎么成我们做主了?”
贾政皱眉:“大哥何故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在说欠款之事,又扯管家权和院子做什么?”
贾赦冷笑:“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一家占了家里多少好处,你们心里有数,这些我也不计较了,但你们也不能太过分。横不能好事你们上,遇到坏事就推我出去顶着吧?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贾政听他说的不像:“大哥这么说未免也太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
“去你的一家子骨肉!你媳妇坑害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子骨肉?”贾赦怒道。
“好了!”贾母喝了一声,几人都闭上了嘴。
她脸色难看,目光环视众人,又问了一遍:“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贾赦往椅子上一靠:“怎么办都行,反正我没钱。”
王夫人看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悄悄侧了侧身子,挡住挂在腰间的荷包:“我、我也没有钱。老太太知道,我家道中落,成婚的时候家中没给带多少东西。”
顿了顿,她小声嘟囔:“听说薛家给王家一笔银子,叫他们把欠账还上了。二弟妹和薛太太是嫡亲的姐妹,怎么不……”
“好了!没钱便没钱罢,说这么多做什么?”
贾母打断邢夫人的话,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很瞧不上。沉着脸说:“薛家与咱们家到底不是正经亲戚,能不麻烦便别麻烦人家了。”
说到底贾母心里窝着火,薛家只因为一点子小事就和他们家撕破脸,她都主动低头求和,薛家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太太一辈子都被人捧着,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别说薛家在她眼里比不上自家,她哪里愿意一次次做低伏小,向地位不如她的人求和?
比起向薛家求助,她宁愿自己想办法。
她看着乌眼鸡似的儿子儿媳,说道:“咱们家总共欠了五万两,你们每家出五千两,我这里再补上一些,剩下的找亲戚凑一凑便是了。”
贾赦还要说话,贾母瞥他一眼,说道:“你们能拿出这些钱来,我心里有数。”
贾赦不说话了。
王夫人见状也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她身上还有印子钱这个污点,巴不得早些把欠债还上,免得终日提心吊胆,五千两银子她还真能拿得出来,只是不免肉疼罢了。
*
午后贾母令赖大出去一趟。
林管家正指挥着人收拾东西。元宵已经过去,家中的布置也要替换一下,听说赖大来了,心中便有了计较,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说道:“请他进来吧。”
赖大被小厮引着过来,林管家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亲自上前迎接:“赖兄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事要交代?”
“林兄客气了,老太太命我前来原是有事相求。”
林管家不赞同道:“说什么求不求,老太太照顾我们姑娘,我们一家感激涕零,贵府但有需要,自该竭尽全力!”
赖大松了一口气,把此行目的说了。
林管家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事,不知贵府需要多少银两?”
赖大伸出了一只巴掌。
林管家愕然一瞬,随后心中冷笑。这件事他早有准备,贾家欠了多少钱也有数。总共五万两的欠银,居然想要他们家全出了,也不知是贾母贪心不足,还是赖大在跟他耍心眼。
不论如何,这笔钱他都不会给。
林家是有钱,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几辈子积攒下来的产业,凭什么给贾家霍霍?要不是自家姑娘还在他们手里,只怕老爷早不想跟这一家子打交道了!
心里这么想着,林管家面露为难之色。
赖大见状问道:“林兄有难处?”
“不瞒赖兄,我家老爷虽官至二品,可他再清正不过,家里并没有多少银子。弟弟虽是管家,到底只是下人,老爷再看重,也不能放五万两银子在我手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赖大一想,还真是!
听当日去接林姑娘的下人说,林老爷在扬州的府邸非常简素(其实是他们看不懂),他们一家日常起居也很节俭(不像贾家一样奢靡浪费),恐怕林老爷当着这个官,未必能有什么钱。
赖大自己也是大管家,自觉和林管家处境相似,反正老太太绝不可能放心放几万两银子在他手里。
他问:“那你能拿出多少钱?”
林管家让他稍等片刻,去里间拿了个匣子出来,说道:“家里的整钱都在这里了。”
赖大家的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沓子银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两。
他对这个数字不满意,但林管家言辞恳切,理由也很充分,赖大也不好说什么。
之后贾家又借了几家,加上贾母从自己私库补贴了不少,到底把欠户部的钱还上了。
而黛玉也从林管家口中知道了贾家借钱的事。
她并不在意钱,要是能帮助外祖母,一万两还是五万两对黛玉来说都不重要。
可是外祖母越过她直接跟林管家开口,还将全部欠款五万两都嫁接到林家头上,让黛玉有些介意。
林管家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外祖母让大房和二房在筹款,大舅舅手里没钱,让琏二哥和二嫂子出钱,这事她便是听二嫂子说的。
一边让其他人筹钱,一边张口跟林家要五万两,林黛玉也不知道外祖母是什么意思了。
*
却说四王爷以雷霆之威震慑众人,果然使收缴欠款的差事顺利了许多。一个月后,欠款收回了三四成。
但剩下的钱便很难收了,这些人要么确实穷得还不起钱,要么就是有恃无恐,不担心四王爷对他们做什么。后者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没犯过大错,另一种则是在皇帝跟前有体面,总之都不怕四王爷清算。
四王爷奈何不了他们,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
这时候薛虯跟四王爷说:“王爷该用缓一些的方法了。”
四王爷:“缓一些的方法?”
薛虯颔首:“之前用强势手段,是为了让众人看到皇室的决心。现在怀柔待之,则是给他们一个台阶,避免过刚易折。”
四王爷想了想:“你所言有理,以前的法子对这些人已然无用,得换个方法才是。依你之见该如何调整?”
说是缓,怎么缓也很重要。既不能堕了皇室威名,使之前的铺垫变成一场空,又要相对柔和地达到收回欠款的目的,最好还要使欠债之人心中没有芥蒂,方法需要好生商榷。
薛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与四王爷商议起来,二人正说得起劲,宫里来人请四王爷进宫。
四王爷皱眉:“父皇找我有事?”
来人弓腰赔笑道:“奴才也不知道。”
“罢了。”四王爷看了薛虯一眼,“我进宫一趟,你先回家去吧,得空了再与你商议。”
薛虯随着四王爷出了府,二人各自坐上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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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爷进了宫,到了御书房,便见五王爷和七王爷也在。皇帝坐在御案之后,脸色十分难看。
四王爷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皇帝叫起,指着左边第一个位置叫他坐下,让五王爷脸色一僵。
大庆以左为尊,四王爷年长,又是亲王。即便不如五王爷得宠,也不是议储热门人选,在明面上地位也比他高。
但五王爷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担忧地看向四王爷,温声安慰:“四哥不要太难受,咱们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之后好好处理便是了,你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
四王爷听得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太监总管上前一步,解释道:“方才得到消息,翰林学士张大人在家中烧炭自裁……”
四王爷表情僵住。
这位翰林学士张大人出身贫寒,家中倾尽所有供他念书,娶的妻子也没什么家世。他三十多岁考中进士,后进入翰林院。因为能力不算出挑,且没什么背景,混了二十年也没能跳出翰林院,如今已经年近六十,还是五品的翰林学士,每月拿着微薄的俸禄,养活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
他也是被四王爷追债的其中一人,今日自杀只怕和此事脱不了关系。
太监总管:“……幸而家中下人发现及时,张大人性命无碍。”
四王爷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起身再次跪下:“儿子行事鲁莽,闯下如此大祸,请父皇治罪!”
五王爷站起来求情:“四哥虽闯下大祸,却也是想要替父皇分忧的缘故,还请父皇看在四哥办事勤恳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且四哥行事并非全无好处,不是收回了许多欠款吗?只是以后要多注意些,方法柔和些罢了。”
七王爷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
四王爷心中冷笑,这话看似替他求情,实则坐实了他办事有误这件事。可收缴欠款本就困难重重,死几个人也在预料之中,并不能说明他的法子错了。
皇帝看了四王爷一眼,没说原谅还是不原谅,只是点了点五皇子,问:“那你说,有什么好法子?”
五王爷沉吟道:“儿臣以为,对于这些无力还款之人,咱们也该给予一定的优容,好叫他们知道天恩浩荡,更用心地替朝廷办事。”
皇帝点头:“具体的办法呢?”
五王爷:“儿臣以为可以根据他们的情况,先收回一部分欠款,剩下的等他们有能力时再偿还。”
“你倒是仁善。”
皇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又问七王爷:“你怎么看?”
七王爷拱拱手,说道:“儿臣以为五哥之法不可行!朝廷花了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一举解决此事,若按五哥所言,固然可以收回一部分欠款,但剩下的便遥遥无期了。不仅前面作为都变成无用功,还会影响朝廷的威严,得不偿失!”
五王爷反驳:“可若不如此,便可能一点也收不回来,还会令百官激愤,如张大人这般之事再来几回,朝廷岂还有威望可言?”
七王爷:“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易妥协,若不然日后百官但有不满,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朝堂岂非成了菜市场一般?”
五王爷:“那么七弟有更好的法子吗?”
七王爷一时噎住。
皇帝默默看了一会儿,这时才开口,却是问四王爷:“你的意思呢?”
四王爷道:“五弟和七弟所言都有道理,儿臣以为我们的手段可以柔和一些,但底线不能丢。”
“哦?”皇帝换了一个姿势,显然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四王爷方才与薛虯讨论的便是这个,只可惜迟了一步,先发生了张大人这事。好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娓娓道来:“儿臣以为剩下的可以分几种情况。如张大人这般确实贫困的,可以只先收取一部分欠款,但剩下的不是等有钱再还,而是每月从他们的俸禄里扣,并且要加一定利息,直到还完为止。”
“如果没有现银,但是家中有资产的,可以用田地、房产、珠宝首饰、古董字画等抵扣,家中有功劳的亦可以功抵过。至于家里有钱,偏就是不想还的,还是要采取强制手段,届时还望父皇不要心软。”
皇帝点头。
四王爷:“除此之外,对还款积极的人应该有奖励,譬如适当减少一些利息,或者抵扣一些本金,对其中佼佼者,父皇还可以给予赏赐,这也是他们的荣誉。还款不积极的也有处罚,加利息是一条,还能和他们的考评关联,若还款懈怠,不止他本人考评受影响,所在部门也会受到牵连,如此一来,上官便会监督他还款,比我们盯着强得多。另外有些宗亲不在朝中,就可以限制他们的消费,只要还不上钱,就不许他们买日常所需之外的其他东西,尤其是价格高昂的奢靡之物。”
皇帝皱眉:“这点恐怕难办,难道要一直派人守在他们门口吗?”
“若是能将钱收回来,派几个人守在他们门口又何妨?”四王爷说,“薛家也会帮我们的。”
“薛家?”
四王爷:“是!薛家生意做得好,京中权贵爱去的商铺,有一小半都是他们家开的。届时薛家会拒绝这些人家购买店中东西。”
皇帝挑了挑眉:“薛家竟放着现成的生意不做?”
四王爷嘴角微微上翘,说道:“薛家现任掌权人是个极聪明的人。”
“就是折腾出新记账法的那个年轻人?”皇帝问。
四王爷:“是。”
皇帝点点头,说:“你们都退下吧,这事朕再想想。”
三人退了出去,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帝和伺候的人。
皇帝独自坐了一会儿,对着一个角落说道:“把刚才的记录拿来朕瞧瞧。”
看似无人的角落站起来一个人,穿着从五品文官官服,正是起居注官。他把一本册子拿给皇帝,上面记录的正是方才皇帝与三位皇子的对答。
皇帝手指在册子上某处点了点,悠悠道:“老
五和老七的话……”
起居注官反应极快,十分警惕:“不能改!”
皇帝:“……”
他没这个意思!
只是觉得老五和老七不太靠谱罢了。
皇帝目光又在四王爷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太监总管汇报的一件事:老四一直在默默给江南决堤案的灾民捐钱!
是和薛家合伙做生意赚的钱。
从前知道老四和薛家走得近,让薛虯借用他的名义做生意,皇帝还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孩子也被利益熏了心,知道此事后方知自己误会了。
这也是他不追究薛虯身为官员还经商的原因,大庆并没有明确规定官员不能经商,但属于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官员即便要做点生意,也要放在亲近之人名下,由他们经营,如薛虯这样明目张胆的属于极少数。
从前也不是没人弹劾过,但薛虯位卑职小,皇帝听听就算了。如今却是知道薛家作为,不愿再追究此事,对四王爷也有了新的看法。
——冷面热心,有手腕有底线,实在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