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见四皇子(再修文)……

四皇子和九皇子到了户部,不需要带路就知道薛虯在哪儿,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四皇子一路走过去,便见今儿衙门上下的人都格外亢奋,在其中一间班房门口围观的不算,其他人也兴致勃勃讨论什么,还有人拿着账册翻来翻去,一会儿后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到了最热闹的班房门口,他还看到其他衙门的人以及几个商人模样的生面孔,应该是来核算账目的商户,现在在排队等待。

四皇子听了几耳朵,才知道这些人原本没打算今天来,是听说了这边的热闹特意赶来围观的,也是想趁这个机会把账清一清。

往年他们与户部的账目总是不清不楚,不过一来没有蒋家那样的背景,开罪不起户部,二来也的确没那么多功夫消耗,大多时候只能选择息事宁人,亏点钱了事。

——反正户部是不可能亏钱的!

当然商户实际上也没有吃亏,他们拿户部的钱采办,价格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多出来的钱都进了自己腰包,这也是朝廷默认给他们的办事费用。

如今只是从这一部分里分出一些给户部,他们也还有得赚,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进了荷包的银子再往外掏的,往年没有办法也就罢了,既然今天冒出一个薛虯来,很多商户就想抓住这个机会把账目理一理。

四皇子心里便有数了,商人挑剔,能让他们这样看好,可见薛虯的确有独到之处。

他制止了众人请安,没有进去班房,而是同其他人一样站在门口看。

不大的班房里围满了人,都是看热闹的官吏和慕名而来的商人,另外两桌的吏员已经停下差事,专心协助薛虯。

薛虯被众人围在中间,手里拿着账册查对,不一会儿便指出一条问题,旁边的小吏赶紧记上,另一个小吏与对应商户核对,商户带来的账房赶紧翻账本,核对无误后点点头,第一个小吏便在该条记录后头做个标记。

四皇子打眼一扫,隐约见每一条后头都有个一样的标记,可见薛虯找出来的疏漏很准确。

且速度也很快,他一个人看账册,一个小吏做记录,两个负责与商户核对,商户更是带着好几个账房,就这样都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每每显得手忙脚乱。

四皇子前面一个年轻吏员发出羡慕的声音:“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别白日做梦了!”他的同伴语气酸溜溜的,“这是需要天赋的,我们这种普通人别想了。”

吏员:呜!

不止年轻吏员,在场的谁不想要这样的技能?户部就不说了,掌管天下钱粮,整日与账本打交道。若有这份本事,当差便会轻松很多,说不定还能得到上官看重升官发财呢!

即便本职与账本无关的,日常也要处理其他文书,有这个本事可是如虎添翼!

外面的人只能想想,里头的人就直接问了。

还是方才安慰薛虯的那个中年商人,是的,他还没有走,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干,干脆留下来看看热闹,顺手也帮一点忙。

至于有没有打着其他什么主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和薛虯相处了这么一会儿,他看出这少年不是小气的人,干脆直接开口问了:“薛小郎这本事难得,可有什么法门没有?”

此话一出,很多人竖起耳朵等待薛虯的回答。

“大约是熟能生巧吧,我很小就开始学着看账目了。”薛虯含笑道。

这回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薛虯才多大年纪,即便三岁开始看账本,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年,而在场大部分人都看了几十年的账本了,尤其是那三个老吏,对账本比自己家还熟悉,怎么不见他们熟能生巧?

薛虯顿了顿,补充一句:“我记忆力不错,也喜欢动脑筋。”

也就是说比较聪明了。时下人都比较委婉,夸自己时格外含蓄,大家一听便心里有数了。

这样说就不奇怪了,人与人的

差距堪比天堑,天赋好的人随便钻研一下,就抵得过普通人几十年的努力,众人心里酸溜溜的,但对这个理由接受良好。

不过薛虯这不是一般聪明,而是非常聪明吧!

其实聪明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薛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社会一直在进步,到薛虯梦里那个时代,会计也经过了几轮发展,变得越来越科学便捷的同时,很多从前难以解决的问题也被逐个攻破。当然也衍生出了很多新的问题和困难、出现了很多新的套路,这里就不用赘述了。

所以薛虯看这个时代的账本,多少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再加上他本就聪明敏锐,才能有这个效果。

看众人一副羡慕嫉妒的样子,薛虯含笑道:“这些年我看账本总结了一些规律,诸位可有兴趣听一听?”

当然有!

就算不能如薛虯一样厉害,能跟他学一些也是好的。在场之人不论老少都做出洗耳恭听之态,丝毫不觉得听一个小少年教导有什么不对。可见薛虯能力之强已经超越年龄限制,令众人心悦诚服了。就连商户也不急着清账,给账房先生腾出时间偷师。

薛虯给他们讲了一些规律技巧,很多都是大家没想过的角度,令众人恍然大悟,只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恨不得立刻拿账本练练手。

四皇子一直等到薛虯讲完,这才令仆从开路,抬步走了进去。

站在前面的人看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推开,皱眉不悦地看过去,就见到四皇子绷着的侧脸,气“咻”一下没了,连忙低下头行礼。

屋里众人见到四皇子进来,也都纷纷请安,薛虯也跟着跪下。

不大的房间里落针可闻,只能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哒、哒、哒,最后停在了薛虯面前。

他抬起头,对上一张年轻英挺的脸,四皇子今年二十六岁,容貌并不如何出众,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面颊瘦削微凹,颧骨便格外明显,加上他面容严肃、神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瞧着便有些可怕了。

但与此同时,他高贵优雅、气场强大,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很容易令人心折。

至少薛虯见到他的第一面,对这个主公非常满意。

四皇子也打量薛虯,见他小小年纪不卑不亢,与自己对视也坦然自若,心里便多了几分赞赏,问:“你就是薛虯?”

“是。”薛虯回答。

四皇子没再说什么,让众人起来,又走到薛虯方才理事的桌案前,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看了几页,眉毛微皱,再拿起小吏做记录的册子对比一下,又渐渐舒缓开了。

众人给他的心理配音——

这能看出哪里有错?

哦,原来是这样……

四皇子看了小半刻钟才放下账册,对着薛虯点点头:“不错,你年纪虽轻,于此道上倒颇有成就,可有兴趣来户部担个差事?”

众人向薛虯投去羡慕的目光,他们要当官得花钱捐,还没什么前途和权力,薛虯却能让四皇子亲自开口邀请,不用花钱不说,有四皇子做靠山,再加上他自己的本事,日后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能官运亨通!

中年富商后悔得脸都在抽,好不容易有个看好的年轻人,还想招回去做女婿呢,煮熟的鸭子它就飞了!

长瑞也十分激动,甚至揪住了薛虯的衣服,仿佛已经看到了薛家光明的未来。

薛虯却拒绝了:“多谢四殿下好意,不过些许账务问题,要解决并不难,不值当一个官位。”

长瑞:“……”

四皇子听明白了薛虯的意思,表面上他是说他做的事不值得用一个官职来换,其实是说他本人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甚至解决账目问题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他挑挑眉,上下打量眼前少年,话说得倒是很大,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薛虯不动如山,任他打量。好一会儿,才听到四皇子冷淡的声音:“跟我来。”

薛虯暗自舒了一口气,谋划了这么多,第一步总算成功了。

*

四皇子在前面走,薛虯和九皇子跟在后面,薛虯脚步不急不缓,对九皇子好奇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

等三人离开了,众人才面面相觑,也不急着清账了,原地八卦起来。

户部有四皇子的班房,除了他没人可以用,每日有小吏负责打扫,从前四皇子每天都会来,如今低调躲风头,倒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四皇子原本想去班房,薛虯却突然开口:“屋里闷了许久,不如出去走走吧,草民瞧外面摆着的花儿开得倒好。”

四皇子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往外头走。

九皇子也看了薛虯一眼,笑嘻嘻道:“我不爱赏花,就在门口等四哥吧。”

这就是把风的意思,也是避开薛虯和四皇子谈话。

薛虯冲他点点头,随着四皇子走到花圃边,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四皇子开口问:“你有什么话说?”

薛虯便从袖中取出写好的文章,四皇子看见标题上的“海禁”二字便一挑眉,翻开细看内容,表情便越来越严肃,看完一遍后沉默一会儿,又重头开始看了第二遍。

薛虯耐心等着,直到四皇子看完两遍,诧异地问薛虯:“这是你写的?”

薛虯:“是!”

四皇子道:“你小小年纪,倒颇有见解。”

“殿下可是觉得我年轻,又不曾出过海,不该有这样的见识?”薛虯含笑道,“殿下若有疑惑,只管考校便是了。”

四皇子果然就文章中的几个问题询问薛虯,薛虯一一回答,对答如流、见解独到,对四皇子的追问也应对自如,偶有考虑不周全的,与四皇子讨论一番,也总有新奇的见解,叫四皇子眼睛越来越亮。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将文章还给薛虯:“若你为了此事找我,那便不必再说了,此事关乎重大,并非我能决定的。”

薛虯却压低了声音说:“今日不能,焉知来日不能呢?”

四皇子:“……”

四皇子皱眉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薛虯与他对视:“草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殿下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四皇子:“……”

半晌过后,四皇子轻笑一声:“你的胆子倒大,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四殿下公正严明,草民并未犯错,为何要怕?”薛虯道,“况且户部对草民多有照顾,还没谢过四殿下呢。”

方才薛虯便觉得那老吏态度有异,他提出要帮忙看账本,那老吏原本一脸不快,听说他是薛家人后便态度大变。

薛虯原以为是父亲或者舅舅王子腾的关系,但在后来的闲谈中又觉得不像,原还疑惑是谁帮了他,直到后来四皇子来了,薛虯从那老吏的反应中看出,帮他的人应是四皇子无疑。

原因也不做他想,想必正如他的推测,当日那批追兵搜寻的人正是四皇子,薛虯派去的人也的确帮上了忙,四皇子认这份恩情,才会暗中回护于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薛虯便更加大胆了,原本按他的打算是要委婉一些的,现在就没有顾虑了,反正就算四皇子不高兴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四皇子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简直要被气笑了,伸手点点他:“你真是无赖!”

薛虯微微一笑:“若能得殿下青眼,做个无赖又何妨?”

四皇子沉吟片刻,说道:“你家与王家、贾家同气连枝,若有难处寻他两家庇护便是了,何必舍近求远?”

“虽同气连枝,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且草民也不想一直屈居人下。”薛虯知道四皇子的顾虑,贾、王两家与太子和二皇子亲近,他与这两家是亲戚,的确很难取信于人。

他道:“草民另有一礼奉上,以示薛家投诚之意。”

说着把玻璃的配方奉上。

四皇子自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一点,倘若这配方为真,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其他皇子即便要派细作,也不会舍得下这么重的血本。

由此看来,

薛家应该是真心投靠的。

四皇子思索片刻,将纸折起来收进袖子里:“待验证此物真伪再与你回复。”

薛虯应下了。

有了共同的秘密,二人似乎亲密了很多,四皇子打趣道:“你的才能果然不凡,难怪看不上户部区区小官。”

“殿下说笑了,户部乃国之重地,大人们各有所长,岂有草民挑剔的道理,当时为求与殿下单独一叙,不得已口出狂言,让殿下见笑了。”薛虯惭愧道。

四皇子:“如此说来,你说有法子解决账务问题也是妄言了?”

“这倒不是。”薛虯的确有办法,简单的就是各种记账查账技巧,但要想从根源解决,就要完善记账方法,制定科学的记账、核查、存档规则,并使其被好好执行。

薛虯将想法一一说来,四皇子听得十分认真,还时不时提出疑惑,薛虯也都一一讲解,令四皇子非常满意。

他道:“你既有此才能,浪费了也是可惜。如今户部账目多有混乱之处,你替我把此事解决了,我保举你做户部员外郎如何?”

户部郎中是从五品的官职,虽然不算什么高官,但是也不小了,贾政做官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而已。

也就是说只要薛虯答应,很快便能和贾政平起平坐。

这比他事先想的还要好一些。

薛虯先谢过四皇子的好意,又故作犹豫:“只怕草民不能胜任……”

四皇子一愣,这回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世人汲汲营营,所图不过钱权名利。薛虯既要投靠他,显然想要权利,却又拒绝封官,难道看不上从五品的官职?

若是如此,他就要重新审视此人了,一个自视过高的人,便是再有才能,也只能令之办事,而不能与之谋事。

薛虯迎着四皇子打量的目光,笑道:“刚刚得罪了户部的同僚,只怕他们不欢迎下臣呢。”

是的,莫看薛虯今儿帮户部提高了效率,论理是件好事,但户部的官吏们可未必感激他,说不定还很讨厌他。

只因薛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往年因账目不清楚,商户往往自认倒霉亏钱了事,这些钱一部分流回国库,另有一部分却是进了户部官吏的口袋。

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水至清则无鱼,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四皇子监管户部后肃清吏治,管控比较严格,这些人收敛了很多,但也无法完全避免。

此次薛虯帮忙查账,一方面自然是替他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阻断了他们的财路,只今日一次也就罢了,但若要大动干戈,恐怕他们就坐不住了。

四皇子不意外他看得明白,斜眼看他:“这件事你不能解决?”

“能解决!”薛虯微笑,“但若有四殿下的支持,想必能办得更顺利些。”

四皇子嘴角微微翘起,伸手虚点点他,有些无奈的样子,指着跟在身边的中年太监:“我让齐忠协助你,他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有任何事便找他,没人敢为难你。”

齐忠冲薛虯笑笑,比起初见时的高冷,他现在就温和多了,笑容里甚至透着几分慈和。

“奴才见过薛郎君,您有事只管吩咐。”

薛虯侧身避开他的礼,又拱手回礼:“以后麻烦齐总管照应了。”

齐忠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郎君客气了,些许小事,不麻烦!”

二人见过,四皇子又说薛虯:“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罢!”

薛虯:“有齐总管帮忙就足够了,若遇到困难,下臣再向殿下求助。”

四皇子点点头:“其他的呢,生活里可有什么难处?一并替你解决了。”

薛虯愣了一下,都说四皇子面冷心冷、不好亲近,如今看来世人果然多俗物,看人只能看表面。

他问:“殿下不等验证玻璃配方的真伪之后再帮下臣吗?”

四皇子瞥他一眼:“你家能有多大的事?不过抬抬手罢了,即便没有玻璃配方,单为你理账的才能也值当,日后安心办差便是了,莫要想太多。”

“是!”薛虯想了想,说道,“下臣的确有件事求殿下帮忙。”

四皇子颔首:“你说。”

薛虯:“臣有几个兄弟,想要找文武先生,但下臣一家在京城根基浅薄,一时找不到好的。”

四皇子:“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弟弟?”

“是,另外几个是贾家的兄弟。”薛虯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四皇子听得直皱眉,嗤笑一声,“贾家!”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改明儿送几个先生到你府上,你自己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