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越从小屋出去的时候,外面还飘着大雪。
山上的灯还亮着,他回去的时候,王晨抱著书都要睡着了,简越回来喊醒他,原本是要下山去,也没有指望他真的能查出来点什么。
王晨的脑袋瞌睡点了点,然后道:“你回来了,我查出来了,这个,这个册子上的下册我去查了借阅记录,没有任何关于这本书的借阅记录,我怀疑可能是被人直接拿走的,或者就是说,那本书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
简越说:“这个阁楼的任何一本书都有灵符印记,如果离开书楼是绝对会有记录的,如果没有被人借阅走的话,要么是那个人用了强大的灵力影响了灵符,要么你的猜测是对的,那本书还在这里。”
王晨道:“你想怎么找。”
简越把书册拿在手里说:“我有办法,你现在有其他的任务。”
直播间的观众笑了:
“他手里的牌可多了。”
“李梦的卡牌不就专门针对这个吗。”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有道理啊!”
王晨听说了简越的安排后都震惊了,他说:“这么危险吗?”
简越说:“噩梦世界没有安全的地方,如果你觉得危险的话,你可以不用去。”
王晨连忙道:“我才不害怕呢,这有什么,不就是再回狼窝吗,你们是为了帮我的忙你们都敢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简越把小李子给他的令牌放在王晨的手里,他站在王晨的面前,低头道:“不要为了逞能就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拿到线索是为了完成任务能活着,和你一起去的两个女孩都是我信得过的朋友,保护好她们的安全,这是紧急联系的令牌,紧急时候你要跟我们联系,只要有任何的可能性,我会去救你们。”
他的话说的很平静,没有什么慷慨激昂,只是那么平静的说着话,可是王晨就是觉得手里的令牌忽然就有些滚烫起来。
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人不会骗他的。
他说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的,他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会来,他就一定会做到,因为他是王管家。
王晨的眼眶红了红,他说:“要是这次回来了,我一定要满噩梦世界去宣传老子过了个多么厉害的副本。”
简越笑了笑说:“现在整个噩梦世界基本都知道了。”
他没有把自己直播间热度第一的事情告诉他,免得把人吓出啥来了,但是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乐了:
“论坛主,你的出息呢。”
“已经被王管家驯服了。”
“看的出来。”
“其实能在这个副本里还不疯的已经很好了好吗!!”
众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副本的难度到底有多大,但是他们不了解这个副本,还不了解副本里面的这几个任务者吗,整个噩梦世界最前段的几个百强任务者们基本都在这个副本里面了,历史的车轮彷佛是一个循环,当年的事情又再次上演了。
“不要再出事了啊。”
“要是他们全都没出来的话我真的要难过了。”
“都是我看了好久的主播啊。”
“啊啊啊不要啊!”
这么久以来,噩梦世界的主播们虽然有的时候看直播喜欢说风凉话,但其实没有认真的希望主播出事,尤其是简越这些人,他们有些就是从新手副本就在看了,看了这么久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一下子真的又没了这么多人,观众的心里其实也非常崩溃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线观众一直在涨的原因,因为这个副本太凶了,很多人都害怕真的会有事。
简越说:“你下去,仙鹤会送你。”
王晨穿了个便装跟简越告别,他挥了挥手,对简越笑了笑,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却都知道,这一别有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送走了人后,黑夜的大雪天依旧是黑蒙蒙的。
简越转身回到侧殿,他想进去看一看发烧的人退烧了没有,一进去,却和坐在榻上的人目光对视了个正着!!
“……”
空气寂静了瞬。
简越有那么瞬间有点进退两难了都!
妈呀,这孩子怎么醒了,而且他怎么一点声都没有?那自己现在是看还是不看啊,半夜来看不受宠的徒弟是剧情里面的人设吗,丸辣!!
那一瞬间简越的脑海滑过很多。
不对,要是自己现在跑的话,那不是和原主的人设更割裂了吗!!
想了想去。
简越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打开了门,他进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雪也洒落进来一些,他的外套上的雪花洒落下来,给屋内带来了一些凉意,他白皙的脸庞高洁如玉,伸手将外套解下来搭在椅子上,那白玉无瑕的手丝毫不比肩上的雪花颜色相差几分。
“为师从外面办事回来,顺道过来看看你。”简越在桌子旁坐下说:“毕竟你拜师第一天就出事,在弟子大会这个关头对为师的名誉有损。”
床上的男生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简越:“……”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给自己台阶呢!
“咳。”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想喝水,简越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点,然后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床上的男生轻轻的点头。
简越说:“那就好,那为师就走了。”
他站起身来要朝外面走,床上的人却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非常的低沉,他说:“你可以,不要走吗?”
简越顿住了身子,他转身看去。
床上的男孩身影非常的单薄,就那么坐在榻上,他落在被子上的手蜷缩的紧紧的,暴露出了他紧张的情绪来。
简越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即便是任性如克里斯王爵,他的脆弱也总是带着强势,好像很难在他的身上看到一些彻头彻尾的脆弱,可是面前的人却带着不安,简越从来不知道在原著这个时期的小玉,竟是这样的,也许他应该直接转身就走的,可是他的脚却死死的定在了原地。
“求你。”床上的男孩低声重复了一遍:“就一会儿。”
简越走近了一些,他停顿在男孩的面前许久后,缓缓道:“你的眼里有恐惧,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吗?”
男孩轻轻的摇头。
简越说:“如果你害怕我,为什么还希望我留下来?”
男孩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我不害怕你。”
简越弯腰,他与面前的人对上视线,然后道:“说实话,你骗我的话,我会不高兴。”
面前的男孩好像身子忽然就僵了僵,简越只是平静的一句话,彷佛对他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重击,这重击锤的他喘不过气。
简越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男人终于开口道:“我的眼睛,在晚上的时候,总是会容易看不清东西,或者说,能看得清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在山下的时候不多,但是山上很多,我很害怕。”
简越愣了愣,原著中有这段吗,仔细想想的话,原著好像的确是说过,男主似乎因为魔尊的缘故,他自幼就能看到魔气和怨气所化的一些瘴灵,但是书中提到这个描述当时也只是一笔带过而已,简越看着面前人惨白的脸,如果就有些出神。
他想,是啊,就算是男主又怎么样,在没有成魔神前,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的小孩而已。
他会害怕那些看不清的怪物。
他也会疼痛,也会在晚上感到无助和脆弱,书中寥寥几笔带过的,是他那暗无天日的童年,和被折磨在阴影中度日的每一个熬不出头的夜晚。
“这是灵山。”简越说:“灵山不会有什么怪物了,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男孩看着他不说话。
简越道:“你现在已经是本尊的弟子了,本尊会保护你的。”
男孩却说:“大师兄不给我发弟子文牒,他说我的修为还不够格成为师尊的弟子,只能在山峰打杂。”
简越:“……”
自己的这个大弟子还真是作死的一把好手啊。
难怪原著虐自己一百万字,还有五十万字他的戏份,真可真是没错怪了他一点。
简越在心底吐槽了一下后,回过神来对面前的人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过几日让人去做个文牒来,山峰上的弟子众多,不差你一个文牒。”
他不知道这一世的小玉叫什么,所以只能先问。
外面下着大雪,有些许的风吹过窗栏,带出轻微的碰撞声,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人,等待着他的回答,带着些许自己都没有被察觉的紧张,这是很久很久从前,他甚至都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爱人第一世的名字。
系统给的原著从来没提名字,而他现在终于要知道了。
面前的男孩说:“我没有名字。”
简越愣住,脱口而出道:“什么?那你考核的时候弟子牌上的总归要有名字的啊,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窗畔的弟子牌,那上面居然只是简单的刻着一个土字。
面前的黑发男孩冷峻的脸庞认真,他对着简越说:“我出生的时候父母都不在了,我一直流浪,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了父母,一直喊我是个小土包子扫把星,我没有名字,报名的时候,就添了个字,他们都这样叫,我的确也不是个……”
“一派胡言!”简越道:“师门早就调查过弟子们的背景,我看过你的数据,你父母出自苦寒之地,生下你后,两届动荡,你是被遗弃在庙里的,何来克一说?!”
面前的男孩有些错的看向简越。
简越被那番话气的都有些哆嗦了,他直接道:“这个字以前就算了,难道还要伴你一辈子不成,还要把它可在弟子文牒上和为师的名字放在一起吗,为师绝对不允许,明天就让人把这个破牌子改了!”
男孩看着他生气,其实他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生气,可他只是觉得很好,因为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因为这些事情生气过。
“可,我没有其他的名字了。”男孩说:“我没有名字。”
简越沉默住了,他想了想说:“你的命运你自己做主,你已经是个独立的人了,你可以为你自己取一个名字,你有什么喜欢的字吗,你自己取了,为师给你做主改了就是。”
男孩想了想后,开口道:“我没有什么喜欢的字。”
简越不信邪了,他问:“一个也没有吗,那有什么喜欢的类型的名字吗?”
大概相似的他就有数有方向了呀。
男孩想了很久后,他看了一眼简越,室内很安静,他像是鼓足了很多勇气,才道:“我唯一喜欢的,是师尊的名字,他们说,月是高贵皎洁的代表,第一次在山下的时候,我听了后,十分敬仰,师尊的名字非常好,人也……很好,和我这种人,不一样。”
简越安静的听着,他站在窗畔,室内点着微弱的烛光,他站在床边,烛光的亮度照亮了他的全身,只有坐在床上的人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他低着头,轻轻的说着话,安静却又带着一种叙述事实的平静,可越是这样的平静,却让人觉得悲哀。
说这话的时候,床上的人低着脑袋,彷佛完全沉落在黑暗中,就和那地上的泥泞一样落在其中一般,他不敢看简越,彷佛多看了一眼,就是对他心里那个皎洁高贵的月亮的侮辱。
简越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想。
在曾经的原著里,他怀着那样的期许,上了山,拜了师,却被心中的敬仰彻底的毁了,淩云宗并不是救赎,而是另一个对这个孩子来说的地狱。
简越沉默许久,没有再说话。
“你好好休息。”简越说:“为师先走了。”
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凉了,他收拢了斗篷回到主殿,外面大弟子也已经来请安了,他看到简越从外面回来有些意外。
简越进入殿内,坐在书桌前,他脸上的表情一直沉默着。
大弟子疑惑道:“师尊,怎么了?”
简越说:“你师弟的文牒,你安排了吗?”
大弟子的脸上滑过一些心虚,然后道:“没有呢,我这不是还想等几日吗?”
简越道:“明日就去办吧,不要让人说闲话。”
大弟子有些不情不愿道:“是,弟子明日就安排……”
简越却道:“他上文牒的名字需要有更改,他原本就无名无姓,所以需要用新名字上文牒,不要用之前弟子碟上的字了。”
大弟子疑惑道:“那用什么?”
大雪洒落,寂静无声,那是一个,也许在未来,甚至很多很多年后都会常伴一个人一生的字,也许有一天,简越想,这样是错的,他不该这样做,可是他知道,他无法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再承受前半生的痛苦,让那痛苦伴随他不知道多久。
一张干净的纸被拿出来。
他提笔,墨水落在上面,他挥手,那个字渲染纸上,他的面容平静,落笔的字迹雄劲有力,他不是第一次写这个字了,却从未如今天一般坚定过。
只到最后一笔落下。
简越说:“用这个。”
笔尖放下的那一刻,他看着纸,那个问题也有了答案,他知道,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