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焕已经快要记不清时间了。
自从他被囚禁后,他就渐渐地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尽管到点就有人送来一日三餐,但是没有通讯工具、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生活作息,时间在他眼里就流动得越来越慢,慢到让他近乎绝望。
而更让他暴躁的,是在他尝试找到房间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并把它们全都销毁后,那个囚禁他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用一天没有进食,控制房间用水和用电来伪造自己已经从其他地方逃离成功的场景,但是依旧毫无作用。
直到——
在窗外已经开始下雪的一个晚上,在那个紧锁的铁门下面狭窄的窗口,于景焕看到了对方送进来的,今天的晚餐,以及……
一只对讲机。
“你知道一个星期后,是什么日子吗?”
在拿到手机的那一瞬间,于景焕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的,属于那个男人低沉平稳的声音。
尽管他很想掌握话语的主动权,可这一刻于景焕还是忍不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开口问他:“什、什么,日子?”
太久没有开口跟人说话了,于景焕的声音都变得艰涩生硬。在张嘴的那一刻,喉咙都好像被粗糙的沙砾摩擦过一般,好像整个人的语言系统都跟着退化了似的。
但也确实没什么差别了,于景焕估计自己已经在这里被关了有半个月了,他是真的……
很想杀人。
男人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淬了毒的恨意,那双本该漂亮精致的桃花眼,此刻也是一片猩红,布满血丝。
但是始作俑者又怎么会体谅他的心情。对方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逃跑,状况怎么样都不在乎,他只是说道:
“一个星期后,是于景焕的忌日。”
他继续自说自话下去,声调是如死井般死寂:“也是于景焕正式被宣告死亡的日子。”
“!”
一瞬间,于景焕瞳孔如针刺般的猛地一缩,喉间仿佛有血腥味涌上,他握着对讲机的力道重到几乎要将它生生捏碎。
“那林满杏呢?”
理智告诉于景焕,他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别的套话,又或者向对方示弱,要求他给他提供其他
物资——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好像是在秉持着什么原则,给他提供基本的生活条件让他活着,他或许可以抓住这一点要点能做手脚的东西。
可是,可是——
什么狗屁理智!
他只要林满杏,他只要她!
“满满她会过得很好。”
而这一次,对方没有选择无视和沉默,他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你,她以后会过得更好的。”
后面的内容忽然就变得诡异起来,那人像是在和他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继续说道:
“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我会很听话,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好好在听。”
“没有人比我更听话了,满满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她就会喜欢我,她就不会不要我。”
“我都做到了,她说的话我都听了,我都做到了。所以我是可以一直陪在满满身边的。”
“……”
对讲机这边,罗光霁还在念经一般地自说自话。明明他的表情波澜不惊,眼神也毫无波动,可这副神态怎么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不管是没有教训于景焕,又或者是好好照顾裴蔓菁,他都有在认真做,他都有在好好听话。
其实一开始,罗光霁是想着裴蔓菁一回来,他就把她也关起来的,这样永远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于景焕还活着的事情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裴蔓菁不仅看到满满了,满满还很喜欢她。
喜欢她喜欢到跟他聊天都会说到她,还说下次要介绍她和他认识,要他照顾她,因为她刚来华国没多久……
他得听满满的话,他要照顾裴蔓菁,而且裴蔓菁消失了满满也会不高兴的……所以在经过很认真的思考后,罗光霁决定他可以先从照顾裴蔓菁的妹妹开始。
——只要裴蔓菁不在满满面前乱说什么。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飘离的思绪很快就断裂,罗光霁礼貌地问着于景焕。
他本来是不想跟他进行这一次对话的,他已经有给他活着的条件了,他已经有在做他答应林满杏的事情了。至于他到底是死是活……他其实是想他自己去死的,最近几次听那个人汇报于景焕把空着的碗筷推出来,他都有些失望。
但是毕竟于景焕要“死”了,他想着还是跟本人说一声好……也算是这些年的兄弟情分了。后面他就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了。
但很快,最后这么点兄弟情分,也在罗光霁听见于景焕的话,彻底消耗殆尽。
“你说你听话,听她的话,但是她难道没有说过她想见我吗?她肯定这么说过,她肯定说过。但是为什么这个你却做不到?”
于景焕算是看出来了,对面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思维,而这个思维中心就是——林满杏。
他必须要抓住这一点,就算他不能改变现在的情况,他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于景焕目眦欲裂,眼神像是要将那头的人生吃活剥,他质问他:
“你真的有在听她的话吗?你难道不怕她知道真相后不喜欢你,不要你了吗?!”
“……”
他的话得到了罗光霁沉默的回应。
一听到于景焕的话,男人本来还不算太差的神情,顿时如风雨欲袭般沉了下来。那张脸更是如泼墨般浓黑,他的眼眸深沉如死水。
良久,他反问于景焕:
“于景焕,你怎么就没死在维伊黎?”
*
结束这场和“死”人的交谈后,尽管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会那样的,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可是罗光霁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焦灼不安。
这种好似被火烤般的感觉,让他最后终于忍不住,给林满杏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他想约林满杏出来,他想问问她万一他哪一天不听话会怎么办?她会不会原谅他?她会不会不喜欢他?到时候他还有没有可以犯错的机会……
乱七八糟的问题汇集在脑中,罗光霁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彻夜未眠。而当他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早餐也没有胃口吃就匆忙跑去猫咖找林满杏时——
“诶,满满,罗光霁来了。”
他看到了应元白站在林满杏的身后,嘴上还咬着根皮筋,他一边给林满杏编头发,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但不止是应元白,猫咖里还有另一个他不想看见的人。
那个坐在林满杏身旁,怀中也抱着只猫,很得林满杏青睐的人。
那个看上去毫无威胁,实际上却知道着于景焕还活着这个消息的人。
裴蔓菁。
“罗光霁,你来啦。”
看见他,林满杏下意识就想要站起身,可屁股才刚刚从沙发上起来点儿,就又被应元白另一只手压了回去。
“还没编完,跑啥呢。”应元白哼声道:“不许跑,不然我要生吃头发了。”
头发还在别人手里,林满杏也只能乖乖听话。于是,她等着罗光霁朝着他们几个人走过来后,就开始像个小主人似的介绍起来。
而作为被介绍的人之一,裴蔓菁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练出熟练度了。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男的了,林满杏身边的男的多得她绝望,她像之前那样朝着这个新来的男人礼貌笑笑,然后就又专注摸起了怀中的猫,同时思考着。
思考着现在这个狗屎局面要怎么处理——她是真的很想送那个绑架了于满,还威胁她的狗东西去喂鱼!
“罗光霁,你找满满干什么啊?”在林满杏进行了一番介绍之后,应元白主动开口问道,眼底的敌意毫不遮掩。
今天来的人,按理说不是他的。但是应元白现在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反悔,通通反悔!本来也就只有点塑料兄弟情,连林满杏一根毛都比不过,他干嘛要遵守规则!所以他就也过来了。
——当然,还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要和林满杏贴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昨天才做过那种事情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不黏着林满杏那才奇怪吧?
要不是他怕被当成薛理那样的精神病,他甚至都想在林满杏身上或者手机上放定位器了,这样他就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满满新动态。
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应元白不由地遗憾叹了口气。
还是可惜了。
“……不关你的事情。”
只是罗光霁还是那副锯嘴葫芦的闷骚样,毫不犹豫就把他的好奇扼杀在摇篮里。应元白就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坐在哪里,一副想屈膝跪在林满杏身前却发现周围都是猫的样子,脸上毫不掩饰着优越感。
罗光霁忍不住皱起眉头了,兜兜转转,他的眼神最后落在了林满杏身旁的裴蔓菁身上。他抿了抿唇,尽管他很不想跟这个轻而易举就讨得林满杏喜欢的,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的人讲话,但他越看和林满杏亲近的应元白越烦,所以他还是开口道:
“裴小姐,把你的位置让给我。”
“可以吗?谢谢。”
这是罗光霁下意识开口说出的两句话。
这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两句话。
可这两句话,却让裴蔓菁整个人身体都僵住。
原本甚至连罗光霁都没有认真看上几眼的她,这会儿抬起头了,她强逼着自己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对上那人的目光。
可以吗?谢谢。
这几个字裴蔓菁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在这儿不久之前,有一个未知号码给她发过类似的信息:
就当于景焕已经死了,可以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