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穿着麻烦,脱着也方便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林满杏穿上小高跟,对着那一整面墙的落地镜又照了半天后,便有两个女裁缝陪着她一起进了更衣区。
于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帷幕将整个房间分成了两个空间,其中一个空间,便只剩下了……
“你给满满穿婚……你给满满穿这个,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光霁依旧直视着面前的帷幕,同时开口问站在他身旁的男人。
只是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男人嘴角噙着抹笑,艳丽的狐狸眼中,笑意却浅薄极了,他漫不经心道:“看来现在是
真的打算一声哥都不叫了啊。”
“……”
而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也让罗光霁心头躁意更甚,他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说话的节奏也开始急躁起来:“我在问你,你给满满穿婚纱,到底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
见他没有回应自己前面的话,柴寄风也懒得再和他说那些没用的,他溢出一声轻笑,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婚纱都穿上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要跟她结婚啊。不然你以为我闲的吗?”
这婚纱可都是他一个人设计的。每次开会的时候走神,他就拿出纸笔画。不仅不会被人发现他在摸鱼,营造出他很认真在听的样子。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还让他格外有灵感。
而最后他也确实设计了好几套出来。只是他实在等不及,刚赶工出来一条,他就迫不及待想看林满杏穿上它的样子。结果没想到,正好便宜了罗光霁,竟然让他看到——
“我不同意!”
思绪被脖颈处忽然传来的束缚感打断。衣领被另一只手紧紧扯着,柴寄风再抬眸看去时,对上的就是罗光霁那双饱含愤怒的猩红双眸,他愤愤道:“我不同意你跟满满结婚!”
“小光。”
见状,柴寄风不禁叹了口气。哪怕兄弟俩早就闹掰了,可这会儿他却还是用着一副散漫惯了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喊出了罗光霁的小名,他继续道:“怎么过去了两个月,你还是这么天真呢?”
“你觉得这件事需要你同意吗?”柴寄风神情不变,可是语调却已然流露出了高高在上的意味: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你不同意这句话呢?我的亲弟弟?那我想我们之前说得很清楚了,你现在眼里也显然没有我这个哥哥。更何况,就算是妈不同意都没用,你觉得你不同意有用吗?”
“罗光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可以吗?”
柴寄风的眼神更加轻蔑,所剩无几的亲情,也在他刚才看见林满杏穿上他亲自设计的婚纱后,彻底破裂,他道:“如果我真的要跟满满结婚,只需要一个条件。”
柴寄风平静地说:“只要满满同意。”
“她不可能同意的!”
他话刚说完,罗光霁几乎是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就回答道,姿态都快到激进的地步:“她喜欢的是于景焕!她不可能同意跟你结婚,你想都别想!而且于景焕他——”
然而,话说到一半,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罗光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一滞,未发出的音节也卡在了喉咙中。
“于景焕他怎么了?”
只是,柴寄风却没有发现他的不对。他只以为自己这个情商低得可怜的弟弟,还在内心进行道德的摇摆,他不以为意,话语间尽是厌烦:
“于景焕他现在都死了,他怎么都没用。一个死人而已,就算满满再喜欢他那又怎么样?他都死了那么久了,难道还能诈尸从海里爬出来啊?”
柴寄风无意间一语成谶的真相,让罗光霁的脸色更加难堪。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要忍不住,想着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把于景焕真的诈尸复活的事情说出来算了,所有人都别好过。
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甚至怕柴寄风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他扭过头去,声音一如既往地沉。
“那你也别想。”罗光霁道:“就算满满同意,你也别想。只要薛理孟骞尧他们一天还活着,他们就不可能让你跟满满结婚。”
就这样。罗光霁不由地就想,一直都像现在这样,那也挺好的。只要林满杏不跟任何人结婚,永远都是未婚,他就有机会、有理由去靠近她。就算他不是她最喜欢的那一个又怎么样呢?反正没有一个人能真的成为她的丈夫。大家都没有名正言顺的法律身份,大家都一样。
“那他们都死了不就得了。”
却在这时候,罗光霁冷不丁地听见柴寄风说话。
那一刻,罗光霁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猛地转头看去,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可他没有听错,那句话就是柴寄风说的,他甚至还能继续往下说:
“他们都死了,都像于景焕那样死了,满满最偏心的那个人不就是我了吗?我不就可以跟满满结婚吗?”
他是那么平静,那么从容。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过。嘴角挂着抹旖丽的弧度,他的眼底甚至还带着笑意。
可罗光霁却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这之前,他几乎就没有过这种寒意。他从没想过,面前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体会到这样的情绪。他更从没想过,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亲兄弟,突然会变得这么陌生。
“柴寄风,你疯了?”
只是,或许正是因为是亲兄弟的缘故,哪怕罗光霁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质问他,质问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开口时,他的声音却是如出一辙的平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柴寄风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片刻,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睛黑沉沉的。
他沉默几秒后,忽地,像是突然会动了的雕塑似的,他耸了下肩,眨了两下眼睛,笑出声:“我开玩笑呢,小光,这你也信啊?”
“薛理他们是我想弄死就能弄死的吗?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啊?我又不是孟骞尧。”
好像前面那些真的不过是他吓唬人的玩笑话似的,柴寄风接着又随口道:
“再说了,要是事情败露捅到满满那里去了,那我也不好解释啊。我还不如想想办法,看看他们公司有没有偷税漏税,找点证据把他们都送进监狱里,关个十年半载的。等我心情好了,也不是不能带满满去监狱里探个监看看他们。”
“……”但即便他又那么解释了几句,罗光霁也并不觉得柴寄风刚才的话是玩笑话。他依旧盯着他,欲言又止,然而越沉越深越窒息的心脏却昭示着他心情的不平静。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这么看我?”
柴寄风也由着他打量,甚至他的目光又轻飘飘地看了罗光霁一眼。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怎么消散过,他明知故问道:“怎么一副对我这个哥哥很失望的样子啊?小光。”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到这个称呼,罗光霁的心情却已经全然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柴寄风每每这么喊他,他都有种作呕的感觉。
更别说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太乱了。柴寄风那隐隐约约的疯态,让他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于景焕的事情。
“唉,真就一点亲情都不念啊。”
像是对罗光霁的态度很难过一样,柴寄风故作伤感地摇了摇头。
但很快,他那短暂的、虚伪的、敷衍的难过就荡然无存。只见,面前的帘子自动向两边拉开,换上了另一套新裁的仙女裙的少女,像是森林深处的精灵似的,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于是,柴寄风想都没想,上前两步就将林满杏抱了起来,双手垫在少女的臀下两个人面对面,他的笑容比刚才不知道真诚了多少。
“哟,怎么跟个弹簧一样,心情这么好啊满满?”
他笑吟吟道:“看来很喜欢这条裙子啊,那是不是得奖励我一下,喏,脸准备好了,左边还是右边?”
“……”
那是亲昵得任何人都插足不了的画面。
罗光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如同置身于漆黑一片的海底,下一刻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强大的水压,彻底炸裂。
*
“嘣”
粉红色的泡泡炸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满杏一边嚼着还有甜味的泡泡糖,一边疑惑地看着面前盯着她的男人:
“罗光霁,你这样看我好久了,你为什么只看我,但是不跟我说话?”
“我……”
一个“我”字起了头,剩下的话,罗光霁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出口了。那些来时他在心里酝酿准备好的生硬问题,临开口时,还是被他一一否定了。
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问了一个和他原本目的毫无关系的问题:
“满满,我想问你,你……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我哥?”
“更喜欢柴寄风。”
回应他的是林满杏没有一点点犹豫的答案。
罗光霁忍不住攥紧拳头,瞳孔都跟着一颤。哪怕他早就准备好了会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可偏偏他就是还不知死活,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呢?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万一满满更喜欢的就是他呢?她昨天还对他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那种事情喜欢的人才可以做。说不定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呢?
可结果他还是自取其辱了。
罗光霁的表情变得难堪起来,他强颜欢笑:“满满,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你更喜欢我哥?”
“因为他会做好多漂亮裙子。”
林满杏摸了两下垂在大腿上的裙摆,她认真地说道:“而且他长得也好看,他还会带我玩,他好多次说话,我都会忍不住笑。跟他待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他呢?
他不会做漂亮裙子。
他长得没有柴寄风好看。
他不知道哪里好玩。
他说话很多人都说像个人机。
罗光霁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呼吸都好像呼吸不上来了:“……哦,是,是这样。”
但很快,他忽然想到什么,他连忙又问:“那薛理呢?你更喜欢薛理,还是更喜欢他?”
薛理也不会做漂亮裙子。
薛理长得也没有柴寄风好看。
薛理他天天上班,甚至都没时间出去。
薛理说话很多人都说是封建余孽。
那满满是不是——
“薛理。”
她依旧是毫无迟疑地说:“更喜欢薛理。”
“我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薛理了。”
“就像喜欢于景焕那样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