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本来就红得发黑的脸,这下更是像被煮过了头顶一样冒着气,罗光霁的嘴唇都在哆嗦。即便从小到大和异性相处的经验少得可怜,但他也知道,这种问题……这种问题是很隐私的事情。
“满满,你、你怎么——”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可偏偏,偏偏——
罗光霁又看了眼林满杏一眼,她依旧是那副好奇的样子,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人的时候,总是会显露出几分呆来。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冒犯,哪怕是他,都能看得出来,林满杏只是单纯地好奇,就像是好奇她养的那头牛,一天能吃多少草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罗光霁突然就生出了些懊恼来。
他想,他实在是太磨叽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不过是一个问题而已。林满杏想知道就告诉她,林满杏的话不会有错的,他要听她的话,像她养的小狗一样听的话。
听她的话,她才会像之前亲他,奖励他。
“是,是吧?”
只是,哪怕罗光霁再怎么做足心理准备,开口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大脑一阵眩晕,说话都有些结巴:“应该是,但是,可能,可能颜色会再深一点?我,我记不太清了,满满,我记不清了。”
“好吧。”
像是不过随口一提而已,林满杏问完这两个问题之后,就又安静地晃着腿等待着面前诊室的门打开,就像是被家长嘱咐乖乖坐在原地的孩子,她看上去乖巧极了。
可这却让罗光霁更加难受了。
“满满,你……你没有其他事情想问的了吗?”罗光霁犹豫着问她。
“没有。”林满杏摇了摇头。
“可是你刚刚,”
先前让他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的问题,这会儿反倒被男人主动提起:“你刚刚和我一起捡纸的时候,你不是……”
但眼见着少女还是那副不懂的样子,罗光霁失落地低下头:“算了。”
罗光霁不明白。为什么林满杏不继续问他话呢?为什么林满杏也没有再提起他做手术的事情呢?虽然他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说……可是她为什么不问呢?
她是觉得贴胸贴不好吗?是觉得他的颜色不好看吗?还是知道他要做那个手术,觉得他很恶心吗?
又或者是、又或者是……她已经开始觉得他没有应元白和卢嘉木他们有意思了,她不想跟他说话了?
越想,罗光霁的心情就越发难受,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似的,心脏沉得厉害。
罗光霁是知道自己不讨喜的,他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很吓人,他性格也很无趣,他还一点都不会讨人喜欢。所以当时在医院,和应元白还有卢嘉木谈判时,哪怕他一点都不想听他们的话,可他最后还是只能乖乖照做。
思绪渐渐飘离,罗光霁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雨后阳光明媚的上午。
*
“应元白,有屁快放,我还要回去找林满杏。”
郁郁葱葱的树木下,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打下随风摇曳的斑驳光圈。罗光霁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话,目光忍不住又看向不远处和于斯佰说着悄悄话的林满杏,心情是说不出的烦躁。
但很快,当他听见应元白的声音后,他的心情顷刻间便由烦躁转化成紧张。
“卢嘉木,你喜欢林满杏?”
“你乱说什么!”
应元白的问题,先是让卢嘉木一愣,紧接着他的脸上就闪过一抹被人说中的恼意,他下意识就开口反驳。但不过几秒过去,像是气不过,又像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他承认的同时,反问应元白:
“所以呢?那怎么了?你不也一样吗应元白?”说到这里,卢嘉木话锋一转:“哦,也不一样,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喜欢谁就把谁送进医院。”
他这话顿时让应元白喉咙一哽,一时无言。
卢嘉木转而又看向罗光霁,一视同仁地攻击:“还有你,罗光霁,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也喜欢林满杏是吧?”
说到这里,卢嘉木冷笑一声,那双微微遮住些许虹膜的眼皮,轻蔑一撩,他嘲讽道:“于景焕还没死那时候,你就拿着个破盒子跑到林满杏跟前。后面于景焕死了,你更是三天两头往林满杏那里跑。”
“之前说什么,你只是觉得林满杏吉利,想让她帮你把实验做成功了。林满杏过生日的时候又说什么,你只是把她当成好朋友,想和她玩而已。我就奇了怪了,这种鬼话你晚上睡觉前想起来,是不是得笑两小时才能闭眼?”
“……我、”
直接被人拆穿心思,本就不擅长言语的罗光霁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只能闷头说道:
“我晚上不会想起那些话,也不会笑。”
他晚上只会想起林满杏,想起她他才会笑。罗光霁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
“你也不赖啊卢嘉木。”
看卢嘉木这一嘴那一嘴,嘴巴跟抹了毒似的,应元白仅有的那么点兄弟情也没了,他同样不甘示弱,没有多想就回怼道:“还知道罗光霁他三天两头往林满杏那里跑,那你是几天几头?你不会看到罗光霁和林满杏待在一块,你不进去就杵在门口偷窥吧?所以你才知道那么多?”
卢嘉木:“……”
回应应元白的,是卢嘉木的沉默。而看到他的沉默,应元白本来那颇有些嚣张跋扈的质问神情,脸部肌肉一下子就僵硬了。
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一说就说中了,应元白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似的,他音调都尖锐起来:“靠?卢嘉木,你他爹的变态吗!”
“关你屁事。”
卢嘉木那张精致冷白的面庞,更显阴沉不耐,“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没有我走了。”
说罢,连等都懒得再等,卢嘉木抬步就要离开。
但他没走两步,应元白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卢嘉木,于景焕已经死了。”
卢嘉木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他死了,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
应元白站在草地上,他依旧是站没个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他道:“好歹这么多年的兄弟,咱们也别闹得那么厉害。公平竞争,一人一天,互不干扰,各凭本事,怎么样?”
先前病房里发生的事情,让应元白很敏锐地就察觉到什么,他笑着又反问卢嘉木,明明还是那个不正经样,可语调却已然变得意味深长:
“还是说,你很自信,认为在有其他人的时候,林满杏一定会选择你?”
没有,一点都没有。
医院走廊里,天花板上的灯,打下来一片冷白的光,将男人那张黝黑的面庞都照得白了几分。
他一点自信都没有。自从林满杏从麓城回来后,自从柴寄风说他也要追求林满杏,罗光霁越发觉得林满杏不喜欢他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摸他的头,没有亲他,没有喂他吃冰淇淋了。明明他很听她的话了,明明他像她说的那样,主动问她可不可以,可她也只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一种他抓不住的,无力又恐慌的感觉逐渐将罗
光霁包裹起来,仿佛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罗光霁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他就是忍不住,思绪又开始变成一团掺和在一起解不开的死结。
他一边控制不住地害怕,害怕被无视、被丢弃、被替代。
可他一边又无法控制地滋生起一种暴虐感。强烈地想要做什么来发泄——暴力、血液、尖叫,什么都可以。
于是,情绪越发地混乱,像是被晃动得满是气的汽水扭开了瓶盖,朝着四周喷射乱撞。罗光霁忽然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他看着身旁的林满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如树干般健硕的手臂,突然一把抓住林满杏的小臂。
感觉到臂上那股力道,林满杏转头,有些不解地看罗光霁:“怎么了?罗光霁。”
“满满,我、我——”
罗光霁很想开口说什么,可喉咙却只是发出一道低沉的气音。乱如麻的情绪,让他压根不知道从何梳理。他抓住了林满杏,所以呢?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罗光霁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好想摸摸她,亲亲她,他真的好想好想亲她,可他不敢,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他肯定会控制不住的。
于是,又一次,罗光霁对自己的愚蠢和没用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和自暴自弃的愤怒。
他猛地站起身,在林满杏满脸疑惑中,他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手,突然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口跑去。
明明他的身影是那么挺拔高大,可此时却像是被人赶走的流浪狗一样,落荒而逃。
*
“嘭”
“嘭嘭嘭”
拳头砸在男人的**上,发出一声声听起来就很痛的声音。像是在宣泄着什么一样,罗光霁一拳比一拳砸得重,那双眼白居多的眼眸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木然,只剩下一片没有半点掩饰的狠意,像是恨不得要将面前的人活活打死。
“吁!吁吁——!”
哨声在耳边响起,可罗光霁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一样,汗水顺着眼皮滑落刺痛他的眼睛,他依旧发了狠地挥着拳头。
“Stop!Stop!”
眼瞅着情况不对,裁判大喊起来,他连忙就要介入,可就在这时,他看见面前像是暴走了一样的男人,突然就僵在了原地,那双先前还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间清明得愚蠢。
——那里面倒映着一道,在亢奋呐喊的人群当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的娇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