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将近傍晚,天空已经烧开了大片大片粉紫色的晚霞,如同浓墨重彩的油画,漂亮的震撼。
可以说,为了这一次的旅行,孟骞尧准备了很多。
哪里人少,哪里凉快,哪里有大片的杏子树,哪里有现成的、只有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森林木屋……他光是找到一个合适的,能让林满杏想到他们的从前的地方,就花了不少功夫。
更别说怎么延迟或提前这一周的行程、怎么处理那些堆积成山的工作、怎么推脱那些虚伪的交际。
他是那么期待这一次和林满杏的旅行,想和她不管是精神还是**,都密不可分地交融在一起,享受这七天的幸福。
可现在、可现在——
为什么柴寄风会在这里?为什么?!
看清山野间那道渐行渐近的人影时,孟骞尧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眸中是几乎要涌出的,翻滚的恶毒。
“柴寄风?”
而听到有人喊自己,林满杏同样转头看去。全然不知身旁的孟骞尧已经恨不得把对方杀了,林满杏还在为这次旅行遇到了朋友而感到惊喜。
夕阳下,林满杏那张灰扑扑的小脸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甚至还忍不住踮起脚,跳了两下。她那只还握着没吃完的杏子的手,用力地朝着柴寄风挥了挥:
“柴寄风,我在这里!”
“来了来了!”
看见林满杏站在夕阳下,朝着他边笑边挥手,月牙般的双眼、苹果般的脸颊、花瓣般的嘴唇……柴寄风只觉得这个画面美得他都忘了呼吸。脑海中有一道声音让他跑快点,跑得再快点,柴寄风被这道声音催促得大脑眩晕,他哪里还能顾得上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跑向林满杏的同时,他提前张开双臂就想要把林满杏抱住。
——就像是电影里面男女主久别重逢的情节一样热烈美好。
——但这个情节里,还有第三者。
贱人。
孟骞尧紧攥着手心,口腔内壁的软肉都被生生咬出了血。刺痛和血腥味从神经一直传递到大脑,孟骞尧努力地想要以此来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可当他看见柴寄风竟然还敢张开手臂,想要抱住林满杏的时候,理智“铮”的一声断裂,他还是忍不住冲了上去。
于是,随着一声“嘭”的巨响,孟骞尧将柴寄风狠狠地撞到在草地上,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双手直接掐上他的脖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孟骞尧用着十足十的力气,想要将这个毁了他准备的一切的贱货掐死。
可即便这个时候,他还能扯出一个笑容,用着听似礼貌,实则几乎咬碎了牙的声音,问候柴寄风,维持着在林满杏面前最后的体面: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柴先生,真巧啊。”
孟骞尧掌心越发用力,漆黑的眼珠中,氤氲着一片血色。在林满杏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神情狰狞如恶鬼。
“看我,太高兴了,本来只是想跟柴先生打声招呼,没想到一不小心还把你给撞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柴先生,我马上就起来。”
几乎就在林满杏走过来蹲下身的那一刻,孟骞尧立刻松开了掐着柴寄风脖子的手。紧接着,不等后者喘气咳嗽,他又一把抓住柴寄风的右手,拉着他起身。
——就好像刚刚还恨不得把他掐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咳、咳咳。”
猛地把孟骞尧那只手甩开,柴寄风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他刚想要说什么,但才被人用力掐过的喉咙,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刚才的注意力全在林满杏身上,压根就没设什么防备,这才着了孟骞尧的道。又加上孟骞尧这些动作来得快得也快,正好卡在林满杏发现的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就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作出一副好人模样把他“扶”起来。
这个孟骞尧……
柴寄风抬眸看他,那双狐狸眼中还有没褪去的,因为窒息而产生的红。
比他想得还要疯啊。
想到这里,柴寄风心下终于了然。
难怪。
难怪于斯佰愿意帮他。
薛理疯,孟骞尧比他更疯,林满杏以后要是真跟他们中的哪个在一起……
不,现在不可能了。
他不会让林满杏和这些神经病在一起的。
“没事吧?柴先生。”
面前的神经病又继续演了起来,“还是怪我,不小心把你撞到了,真是抱歉。我看你一直咳嗽,是不是不小心摔倒了哪里?要不然我让人送你去医——诶?”
又一次平复了那如岩浆喷薄爆发的恨意,
孟骞尧熟练地又摆出了往日温和又带着些许疏离的模样,那双先前还咒毒得可怖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担心,他微微皱眉,像是看到什么很意外似的,他关心道:“等下,柴先生,你的脖子——”
说着,孟骞尧又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他微微垂眼,眼睫遮住了那又一次呼之欲出的恶意,他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问:
“你的脖子,怎么红红的?你这样真的没事吗柴先生?我看你好像状况不是很好的样子……难怪你一直咳嗽,原来是这样。”
“真的。”
柴寄风重新站直,林满杏很快也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些斑驳的痕迹了,她同样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眼眸还有些茫然,她好奇地问道:“柴寄风,你的脖子上有好几道红红的?这是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
柴寄风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了罪魁祸首身上,他差点就要冷笑出声,但他最后只是用着呕哑嘲哳的声音说:
“过来的时候碰到了条野狗,不小心弄到的。当时他突然扑过来咬我,我没来得及躲,脖子就被他压到了。”
“野狗?”听到他的话,林满杏有些奇怪,“刚才我跟林骞尧过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碰到。”
她转头又看向孟骞尧,问:“林骞尧,我没有看到,你有看到吗?”
“我也没有。”
孟骞尧先是笑着回应她的话,又将林满杏吹落在脸颊旁,被汗水黏住的一律发丝撩到耳后。接着,他一边轻轻地揉捏着林满杏的耳垂,一边目光又落在了面前那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男人。
他眸中闪过一抹狠毒的光,他贴心地提醒道:“这么看来,柴先生得小心一点了。被狗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那狗就是有主人的,以为你是什么坏人,护主过了头……”
孟骞尧停顿了一下,他满怀善意:
“下次把你咬伤甚至咬死了,都不一定。”
*
去山上的林子摘杏子时,是一高一低的身影。
只是日落西山之时,草地上那拉得长长的身影,却多了一个。
“所以你是过来找我们一起玩的吗?柴寄风。”
走在回山下小屋的路上,林满杏左边是背着一箩筐果子的孟骞尧,右边则是脖子上还带着已经有些青紫痕迹的柴寄风。
而这会儿,她正被左边的人牵着手,跟右边的人说着话。
“是找你,没有们。”
声线又恢复了之前的散漫而富有磁性,柴寄风歪着头跟林满杏说话:“我跟孟先生没那么熟,我过来找你的时候,没想到他跟你一块儿。我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玩的。”
说罢,柴寄风又看向孟骞尧,道:“我想着,孟先生这会儿应该忙着转行当狗仔,没空陪你,所以我干脆就请了几天假,来找你了。”
“什么狗仔?”
作为电视和平板的忠实爱好者,这个职业林满杏还是知道的,她晃了晃和孟骞尧相握着的双手,问他:“林骞尧,柴寄风说你要去当狗仔?这是真的吗?”
“柴先生应该就是开玩笑而已。”
孟骞尧捏了捏林满杏的手掌心,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对偷拍别人不感兴趣。”
不给柴寄风再玩文字游戏的机会,孟骞尧说着另一只手又拿出手机,“对了,满满,你想看我下午给你拍的照片吗?我拍了很多,你应该还没有看过。你看这些,这些都是你摘果子的照片,很可爱……”
“哇,你拍了好多。”
相册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的照片,林满杏凑过去,又左右滑动了两下,很快,她就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些照片看上去都一样,孟骞尧,你为什么要拍这么多一样的照片。”
“不一样。”
看了看静止的照片,孟骞尧又看了看鲜活的林满杏,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握着手机的手,拇指左右滑动着,他说:
“你看,这张照片你是抿着嘴的,这张照片你的嘴巴是张开的。不一样。”
“不一样吗?”林满杏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不由地小声嘟囔起来:“可是那就一点点不一样。”
“一点点不一样,两张照片就是不一样的可爱。”孟骞尧又轻轻地啄了下她的额头,接着又道:“后面还有,你再往后翻……”
“……”
看着身旁的两人亲密无间。那不久前还对着他笑的少女,此时却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个男人,柴寄风脸上的笑逐渐淡化消失。
心头忍不住生出一种烦躁感,柴寄风的呼吸都乱了几分。但很快,他就又平静下来,在林满杏和孟骞尧说话的间隙中,他冷不丁地插了一嘴。
“诶,林满杏,你是住在哪里啊?”
“我还没定酒店来着,想着先问问你住在哪里,这样我好再跟你定一个——”
“不好意思,柴先生。”
却在这时候,孟骞尧微笑打断他的话,“我跟满满是住在山脚的木屋,那里没有多余的卧室,可能就不能邀请你一起来住了。”
但林满杏却又纠正了他的话:“不对。林骞尧,我记得是有两个卧室的。”
“是有两个卧室。”孟骞尧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满满你忘了吗?我们晚上……”
话说到一半,孟骞尧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又说了什么。很快,林满杏又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柴寄风,道:“好吧,柴寄风,你可能不能来住了。”
“……”
话说到这个份上,柴寄风哪里还能听不懂那两个卧室是用来做什么的。那张秾丽的面庞有一瞬间的扭曲,柴寄风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的体面。
但最后,他还是仿佛什么都没听懂一样,只是道:“喔,原来那个木屋就是你们住的啊。我来的时候看到了。”
柴寄风主动对上孟骞尧的眼神,在后者怀疑地眯起眼时,他道:
“那就更好了。正好,我的房车就可以停在那里,不用怕周围没人陪我了。还可以……”
“还可以让你上来玩,满满,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住过房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