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地飞行在空中。
于景焕不过闭目养神了片刻后,接着就又处理起公务,将近十几个小时的航行,让他的眉眼尽显疲惫之色。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完面前这份报告,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于景焕略去一眼,瞧见发信人是薛理,便没有再理睬。
但紧接着,一连好几条讯息又跳了出来,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响个不停,于景焕被这动静吵得心烦意乱。
又找他干什么?
他现在也没有再跟外公外婆拱火让他们给他安排相亲了,他还有什么不满的要来找他?
不是都说好,他去维伊黎这段时间,只要他不带满满离开庄园,他就允许他正常去找她吗?他好端端的,又发这么多消息干什么?总不至于是真关心他这个外甥吧?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些未读信息,于景焕就觉着心头恼意正盛。
一个星期前,于景焕刚跟薛理吵了一架。
那天他收到他外公薛禄和让他回薛家一趟的消息,还以为是薛理相亲的事情有眉目了,有哪个女的能受得了他那股浑然天成的爹味,薛理要被压着跟人恋爱结婚了。
结果没想到,刚回薛家,等到的就是薛理砸到他脸上的一沓照片,和他包含着怒意的一句话——
“于景焕,怂恿外公给舅舅找女人,你就是这么对从小照顾你的长辈的吗!”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神情严肃、目光冰冷,说话的语气也是义正言辞,好像是真的对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失望一样。
但是于景焕知道,不是这样的。
薛理的愤怒一部分是因为作为外甥的他,竟然敢挑衅他。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
“给我找女人也就算了,你还跟满满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想生女儿想结婚?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于景焕,你别以为你马上要接手于家,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没有我,没有你爷爷你外公,你以为你坐得稳这个位置吗!”
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林满杏。
于景焕无比清楚这个事实。他一边捡起地上那些,薛禄和准备安排和薛理相亲的女生的照片,一边用着平静如水的声音回应道:
“可是舅舅,你已经三十二岁了。你早晚有一天要结婚的。你不可能永远陪在我跟满满身边。”
“而且等结婚之后,我跟满满会单独搬出去住,我们可能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舅舅,难道到时候你也要每天过来找我和满满吗?”
说到这里,于景焕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他纠正道:“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难道到时候你也要每天过来找满满吗?”
“……”听到他的话,薛理蹙眉,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几分,但依旧能听出里头的愤怒,和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结不结婚也轮不到你说话。更何况就算是你们结婚了,那又怎么样?你难道觉得我会跟你你抢老婆?”
薛理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冷声道:“于景焕,你少想那种龌龊事情。我是你舅舅,我对满满,对你,都是长辈的关心。你不尊重我也就算了,你还跑到满满面前乱说话。于景焕,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让你爷爷打死你!”
长辈长辈长辈。
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个词语,于景焕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嚼得碎烂,然后吐在薛理脸上。
一说到这些事情就是长辈,每次都是长辈!
可是哪有长辈对别人的老婆这么关心的?哪有长辈会跪在只比自己小十岁的,外甥的老婆面前,摸她的头,捏她的耳垂的?!
哪有长辈会做成他这种勾引人的下贱样子的?!
他明明就是顶着长辈这个由头接近林满杏,被他发现了却不承认,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这是长辈的关心!
可去他大爷的吧,去他大爷的长辈!
那一刻,于景焕是真的想冲到薛理面前给他来一拳,让他离林满杏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可他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飙脏话、摔东西,歇斯底里得像头野兽,从来不去考虑后果怎样。
他也没有再去质问他——他怕把薛理骂醒了,那原本可能没发生的事情,反倒被他那么一骂就成了真。薛理真就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满满,那到时候事情才是真的麻烦。
倒不如他不说,就让薛理继续自欺欺人、“光明磊落”下去。至少现在,薛理还没有对满满真的做出什么出格得过分的举动,至少现在他还能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他的舅舅,能说出“这是长辈的关心”这样的话。
于是,于景焕最后还是选择了暂时妥协。只要薛理不带着林满杏乱跑,他就由着他去找她。
刚好这段时间他要去维伊黎了,他也一直担心他不在的时间,有哪个消失已久的废物会找上林满杏……有薛理在,真要是有什么突然情况,他也能处理。
于景焕觉得面对薛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宽容大方了,但凡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都只会想着怎么弄死他。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于景焕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只觉得脸上那张平静从容的面具摇摇欲坠。
他说他要带满满回他家住,他要重新教她怎么做好于家未来的夫人?
薛理他是疯了吗?!
*
“薛理,你是疯了吗!”
要不是还记得薛理是薛禄和的儿子,已经是现在薛家的主人,于塍早就气得拿拐杖砸过去了。他沉沉地敲了两下拐杖,警告道:
“这里是于家,你给我搞清楚了。你一个姓薛的搬过来做什么?”
“老爷子,虽然我姓薛,但是论辈分,您是我姐姐的公公,我还得叫您一声伯父。既然小焕不允许满满到我那边住,那我直接住在这边照顾她一段时间,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手里头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着,薛理不用想都知道那都是于景焕发来的,目无尊长的话。
他没有去搭理,依旧双腿交叠坐着,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满杏把盘子里最后一颗西兰花吃掉后,他这才略显满意地重新看向于塍,道:
“而且我也不是说借住在这里,该付的钱我肯定是会付的。虽然薛家跟于家是亲家,但是账我们还是得算得清楚些。”
“这是钱的事情吗!”
于塍被薛理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住在这里,别人会说什么闲话你知不知道?薛理你还让不让这丫头跟那兔崽子做人了?”
“这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薛理不过拧了拧眉,轻描淡写一句话揭过去后,再开口时便是对着女仆长菲奥娜说话:“小焕是住在三楼,你随便帮我安排一个三楼的客房就好。”
“不行的。”
却在这时候,林满杏冷不丁地说了这三个字,让薛理和于塍皆是一愣。
西兰花实在是太难吃了,林满杏很艰难地咽下去,又喝了好几口汤,这才慢吞吞地开口说:
“这里没有其他房间可以住了。我刚来的时候,于景焕就说没有了,他还说,女仆都是三四个人睡一个房间的,所以我后面才跟他一起睡的。”
虽然现在她跟于景焕也有两个房间了,但是她也不想让薛理住
那个房间,那样他可能会看到她丢脸的样子的。她才不要。
后面的话林满杏没有说出来。但仅仅只是前面的那两句话,就已经让于塍和薛理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了。
于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过头去,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又咳嗽两声,想着缓解此时的尴尬。
而薛理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
这混账东西一天天的都在跟林满杏说什么?难怪她被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薛理幽幽地看了于塍一眼,“要不是小焕教不好她,她怎么到京市三年都是这么没规没矩的样子?挑食也就算了,就连吃个饭都要看视频。”
于塍:“……”
听到他这话,于塍头一会儿觉着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开明。
薛理他今年到底多大?怎么比他还老迂腐?
这两年来,于塍每每琢磨着,薛理别不是惦记上了他亲外甥的老婆的时候,薛理的行为总是用一个耳光把他这个猜想扇到地底下去。
谁惦记别人老婆会是这个样子?人养女儿都没他这么管教。要不是他是薛理,早被人骂不知道多少回了……他现在看他都烦得很!
“她都多大了?你还要管教?”
于塍这时候也忍不住替林满杏说两句话:“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本来就是个……”
说到这里,于塍卡顿了一下。
可薛理却没有放过他,他明白于塍话里的意思,立刻就又反问道:“那又怎么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教好?”
“可是我不想让你教我。”
只是下一秒,林满杏的话却让薛理的表情一僵,眼神都跟着愣了一下。
“我也不想你住在这里。”
林满杏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楚。她看着被薛理倒扣压着的平板,又想起刚才差一点点就要看完的节目,脸上满是不情愿和不开心。
她的话也说得直白:“虽然你每次都给我带东西,我很喜欢。可是你住在这里,我就不能一边吃饭一边看节目。你还会让我天天上课,我听不懂,你就要说我笨,说我什么东西都学不会。”
说到这儿,林满杏的语气更加闷闷不乐了,她道:“我不想你住在这里,薛理,你不要住在这里,你住在这里我会不开心的。”
……她说什么?
她说他不想他住在这里,她会不开心?
这一刻,薛理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