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听到郑怀毓笑声时,陆灼年面色就是一沉。

看到这个人从帕加尼副驾下车的瞬间,面色更是一沉再沉。

陈则眠用他的车带别的男人也就算了,竟然还给那个男人开车。

到底是谁?

陆灼年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将二人言行举止尽收眼底。

郑怀毓长了张很好认的脸,和陈则眠走在一起,一个艳丽如牡丹,一个清朗如霁月,真是说不出的养眼。

路过的人纷纷看呆了眼,原本说说笑笑的几人同时噤了声,眼中满是惊艳,也不和同行人说话了,注意力全在那两张出尘绝艳的脸上,都走出老远了还在回头看,差点没一头撞树上。

陆灼年眸光深暗,一言不发。

投资商郑董家的大公子,怎么突然出现在陈则眠身边?

陈则眠虽然在躲陆灼年,但这并未影响两人的关系好坏,他依旧十分关心陆灼年。

走进办公室之后,见到陆灼年脸色如此难看,陈则眠还以为是射击场的账务出了什么问题,连忙上前细细问询了一番。

陆灼年听到陈则眠关切的语气,神情才缓和了一些,低声说了句没事,又吩咐保镖把食堂后厨煨着的海鲜粥端上来。

说是只有海鲜粥,但一并端上来的,还有几道新鲜的清爽小菜和陆宅里出了名好吃的酒酿虾,主食也做了两种,分别是咸口丝瓜烙和甜口的玉米烙。

陈则眠平日里爱吃的菜肴都被端了上来,错落有致地摆上了陆灼年的办公桌。

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银行流水等各项财务报表,都被随手推到桌子角落,堆叠到财务进门就眼前一黑的程度。

会计小姐抱着各项报表走出办公室大门时,没忍住翻了白眼。

从前他们这位陆大少看账的时候,办公桌上连一杯水都不让摆,现在可好,吃的喝的全摆满了,也没见大少爷皱下眉。

陆灼年不仅允许办公桌上摆满食物,还把自己的真皮老板椅让了出来,跟陈则眠说:“坐下慢慢吃。”

郑怀毓看到眼前这一幕,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陆灼年把他当成空气。

除了见面时相互打了个招呼以外,陆灼年就再没和郑怀毓说过话,按照他以往进退有度的行事作风,就算不想理睬也有的是方法将人支走。

可他这次却没这样做,状若无意又十分明显地把人晾在了一边。

甚至没有问他为何会和陈则眠一起过来,好像根本也不在意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家和郑家是世交,老一辈之间还相互结过姻亲,有嫁有娶,算是沾亲带故。

郑家大公子和陆灼年相识已久,交集不多,却也没有矛盾,莫名其妙遭了冷待的原因显而易见。

郑怀毓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

他抱臂半倚立柜边,看着陈则眠在主位上坐下来,陆大少亲自盛了碗粥。

郑怀毓眸光流转,突然又站了起来。

陆灼年面无表情,看着他款款走向陈则眠。

陈则眠往里抻了抻椅子:“你也没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郑怀毓未语先笑,玉雕般的手捻起汤勺,俯身递给陈则眠:“我不饿,陈总,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我是您的秘书,应该服侍您用餐。”

陈则眠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不用了吧。”

郑怀毓抬手去接陆灼年手里的粥碗:“要的。”

陆灼年没松手,话是问郑怀毓,眼睛垂眸看向陈则眠:“你给他当秘书?”

陈则眠抢先回答:“是郑董安排的。”

闻言,陆灼年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通过短短两句交谈的内容,他很轻易地就听出了郑怀毓跟着陈则眠的原因。

原来又是收钱办事。

陆灼年心情略微好转:“原来如此,那郑公子自便就好,不用亦步亦趋,天天跟着陈则眠。”

郑怀毓却是忽然间起了范儿,抚了抚没有半分褶皱的衣襟,端得是一派朗月清风、轩若霞举,讲话也是文绉绉的:

“家里让我跟着陈总做事,父母之命,不敢不从。”

陈则眠有点奇怪的看了郑怀毓一眼,不清楚郑大公子忽然开屏为哪般。

这是和陆灼年雄竞上了?

陆灼年长眸划过一丝冷光:“你爸给他投了多少钱。”

郑怀毓说:“很多。”

陈则眠拽了陆灼年袖子一下,小声说:“真的很多。”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抓在他袖口上的手指,心里的气略消了些,把粥碗放在陈则眠面前:“为了钱什么活儿都接。”

陈则眠嘟囔道:“因为很多啊。”

见状,郑怀毓忽而又笑了:“外面都说陆少和陈总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陆灼年又另拿了个汤勺放进粥里:“你知道就好。”

郑怀毓疑惑道:“签投资合同这么大的事,陈总都没和陆少提过吗?”

陆灼年握了握汤勺:“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郑怀毓更加不解:“可我怎么记得签订合同前,陈总好像说过要把合同发给朋友,请他帮忙看看。”

陈则眠:“……”

郑怀毓恍然道:“原来陈总说的那位朋友,不是陆少啊。”

陆灼年:“……”

陈则眠整个人简直该炸了,侧头震惊地看向郑怀毓,用眼神问他:你是想让我死吗。

郑怀毓但笑不语。

陈则眠心说他可是棋逢对手了,带了这么多少爷,第一回 反被少爷整,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刘越博和叶玺要是知道他有今天,必定会弹冠相庆、拍手称快。

也是遇上活爹了。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郑公子,我找个人带你参观射击场吧,你看看有什么想玩的。”

郑怀毓微微一笑:“陈总不用客气,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陈则眠说:“那多没意思。”

郑怀毓:“我爸让我跟紧你,不许我到处瞎玩,我总不好第一天就阳奉阴违,怎么也得等投资款项全都打到你们工作室账上,才好让你交差。”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陈则眠确实无法反驳,只好说:“那你先稍坐片刻,等我吃完饭带你玩。”

郑怀毓管杀不管埋,看到陆灼年冷沉如水的脸色,通情达理地点点头,主动走向办公室外面的会客区:“那我在外面等你,陈总。”

陈则眠见郑怀毓往外走,略微放松下来:“郑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郑怀毓回过头,莞尔一笑:“好的,则眠。”

‘咔吧’一声闷响,陆灼年掰断了手里的青玉檀木筷。

陈则眠起身又送了郑怀毓两步,连推带引,总算送走了这位活爹。

陆灼年略微好转的心情急转直下,不由问道:“这么大的少爷也要你带?”

陈则眠说:“郑公子情况比较特殊。”

陆灼年一针见血:“是郑董给的条件特殊吧。”

陈则眠侧过头,继续压着声音和陆灼年讲悄悄话:“郑董给我们工作室投了好大一笔钱,还给了运营团队,这是花钱都买不着的好处。”

陆灼年:“给你这么多好处,可见郑怀毓有多棘手。”

陈则眠低下头,拿起勺子喝粥,把郑董说郑怀毓‘招蜂引蝶’的事情讲了:“我本来以为是夸张,结果他就到我们工作室几分钟,就勾得我们前台移不开眼睛,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灼年漫不经意道:“郑公子风流多情,名声在外,你来得晚,没听过他的故事。”

陈则眠非常好奇:“啥故事?”

“郑怀毓有个非常特殊的癖好,他只跟美人做朋友。”

陆灼年语调不紧不慢:“无论男女,都只做朋友,不谈感情,好的时候对人千娇万宠,百依百顺,引得别人为他如痴如狂,又飘然离去,再不回头。”

陈则眠瞪大了眼睛:“啊?”

陆灼年:“远的就不说了,他在F国留学那四年,一段恋爱都没有谈过,但却有好几个人追他追到国内来。”

陈则眠啧啧称奇:“还有从国外追过来的?这也太有魅力了。”

陆灼年也不得不承认郑怀毓的奇异之处:“他长了张很漂亮的脸,无怪乎郑董会用‘招蜂引蝶’四个字来形容,确实贴切。”

陈则眠说:“郑董开出的条件太好了,我是看中那一整个运行团队,郑公子再难带,也比运行游戏省心吧。”

“那倒也是,”陆灼年点了点头,问陈则眠:“新游戏什么时候上线?”

陈则眠激动道:“下周五晚上八点正式上线,应用商城里已经开启了预下载通道,光是预约人数就已经近百万了。”

陆灼年唇角牵起一道弧度,很浅淡地笑了笑:“提前恭喜你了,陈则眠。”

陈则眠正在啃酒酿虾,闻言叼着虾抬起头:“怎么现在就恭喜,那天晚上再说也来得及啊。”

陆灼年说:“新游戏上线当晚你肯定很忙,我就不打电话占你通讯时间了。”

陈则眠迷茫地歪了下头:“啊?你那天晚上家里有事吗?”

陆灼年整理着桌面上剩余的文件:“没事。”

陈则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陆灼年的意思不是他那天晚上要回陆宅,而是默认陈则眠不回盛府华庭。

两个人下周五晚上不会见面,所以恭喜才要打电话。

虽然那本来就是陆灼年的房子,也是陈则眠自己躲着不想回去,但被‘排除在外’的这一刻,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从陈则眠心底翻滚而出。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嘴里美味鲜甜虾肉也有点发苦。

陈则眠突然间就饱了。

陆灼年见陈则眠放下筷子,叫了人进来收拾碗筷,自己也站起身,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

陈则眠莫名有些委屈,但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他今天只喝了一小碗粥,陆灼年都没发现他比平时喝得少了吗?

上次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己还吐了,陆灼年这次也没有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则眠耷拉下脸,恹恹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默默生气。

最气的是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胃里沉甸甸的,他又有点儿想吐了。

陈则眠高兴不高兴都特别挂脸,可以说是喜怒皆形于色。

陆灼年当然知道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陈则眠的情绪就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

他有点心疼,但还是故意假装没看到。

陈则眠已经将近一个星期都没回家了,陆灼年怎么可能没发现对方在躲着他。

陈则眠的演技又那么差。

他很想和陈则眠谈一谈,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陆灼年就是再擅长揣度人心,也不能隔空读取别人的想法,他不清楚陈则眠为什么忽然躲他,更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怎么就忽然避他如虎如蝎了呢。

向来久居上位、运筹帷幄的陆灼年,也不可避免的感到茫然。

陈则眠真是太难懂了,他的想法和行为皆不能以常理猜测,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忽然这般逃避,都很可能是开窍的征兆。

但对陈则眠,陆灼年不敢抱有这样的期望。

陈则眠总是这样东藏西躲,两个人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纵然是神通广大的陆灼年也无从下手,无法确定接下来该如何才好。

他可以把陈则眠叫回家,但他不想那样做。

逼迫和引导还是有区别的。

他尽量用温和的手段把陈则眠引回他身边,了解过对方的想法,陆灼年才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

但麻烦总是比问题的解决更先一步到来。

陆灼年刚穿好外套,还没说自己要走,陈则眠就又吐了。

陈则眠胃里一阵翻滚,吐得双眼通红,睫毛上沾满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按下马桶冲水键,捂着肚子到洗手台前,寒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漱口洗脸。

陆灼年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你好点了吗,陈则眠。”

陈则眠喉咙被胃液灼得刺痛,声音也异常沙哑:“你还没走啊。”

陆灼年:“……”

真够记仇的。

“我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陆灼年推开门,把手里的水递给陈则眠:“怎么又吐了?胃疼吗?”

陈则眠接过水喝了两口,单手撑着洗手台,也没说话,只是用红通通的眼睛瞥了陆灼年一眼。

陆灼年又往前走了半步,在陈则眠对面站定:“别生气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陈则眠冷笑道:“不用,我就是吃饱了撑的,陆少日理万机,忙您自己的事儿去吧。”

陆灼年忍不住轻笑一声,反问:“我日理万机?”

陈则眠偏过头不看陆灼年,紧绷着一张俊脸,颊侧还沾着洗完脸后没擦净的水珠。

又倔又能耍,气性还特别大。

明明先躲开的是他,现在发脾气的也是他。

陆灼年还没做什么,只是抛了个诱饵想把人引回家,陈则眠就先把自己气吐了。

病着就更能闹了。

陆灼年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丝帕,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水:“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忙得不回家。”

陈则眠抿了抿嘴唇:“那又不是我家。”

陆灼年说:“也可以是。”

陈则眠心脏陡然一颤:“什么意思?”

陆灼年把丝帕放到陈则眠手上:“写个赠予协议,再带你去房产局过户,不就是你家了。”

“……”

陈则眠埋下头,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是想要你的房子。”

陆灼年声音温和,语调也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问:“那你想要什么?”

陈则眠手指不自觉蜷起,握紧手中的丝帕:“我想要之前那样。”

陆灼年很平静地说:“可以。”

陈则眠觉得陆灼年十分敷衍,抬起头瞪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苗:“我还没有说是哪样!”

陆灼年说:“都可以。”

都、都可以?

陈则眠燃烧的气焰瞬间熄灭,愣愣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既定的事实,又仿佛在某个瞬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陈则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