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陈则眠坠入了一场神奇的梦境中。

温热的岩浆化作海水,向他源源不断的席卷而来,像是要将他淹没。

仿佛怎么都无法从空气中获得氧气。

陈则眠手掌紧紧攥起,因过度用力,修长的手指紧绷着,指节泛白,连指甲都微微弯折,大脑一片空白,感觉灵魂都飞走了,意识在不断、不断抽离,坠入更深更远的梦境。

陈则眠性格随性洒脱,自控力基本为零,遇见困难不愿意做过多努力,又很擅长放过自己,他挣扎了甚不到0.1秒,就决定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哪儿有那么多该与不该,对和不对,道理原则都是虚浮的、空泛的、周规折矩的。

陈则眠犹如一台运行变速的机器,已经无法进行思考,仿佛融化成一摊水,随着巨浪飘然而去。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没有说话,乌沉沉的眸子里是锐利清冽的冷光。

他喉结轻轻一动。

陈则如梦初醒,眠瞳孔剧烈收缩,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伸手去捏陆灼年的下巴,震惊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陆灼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说了一句:“到你了。”

陈则眠:“……”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性瘾发作的可怕之处。

人真的会褪去理性,化身成野兽。

竟然连洁癖都消失了。

难怪陆灼年之前反复强调,人被欲望支配时会失去理性、不受控制。

这话真是半点不假,就连健康清醒的人都很容易迷失沉陷于欲海,更不要说是身患性瘾、理智消退的陆灼年了。

胡思乱想间,陈则眠闻到了花香。

还有一丝淡淡的雪松味。

雪松精油有抗菌、收敛、柔软、杀霉菌的作用,陆灼年所有贴身衣服都用雪松熏过,所以他身上也总有这种清冽干净的松香。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并不难闻。

陆灼年催促道:“快点。”

陈则眠还没还得及说话,就被陆灼年强势打断。

陆灼年面无表情,扯着他的头发:“陈则眠,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现在你要临时毁约吗?”

陈则眠还想做最后挣扎,只是有找不到什么很好的理由讨价还价。

激素的分泌会影响人的思考和行为。

所谓的底线也变得没有那么神圣而不可退让。

况且有贵不可言的陆灼年垂范在先,以身作则,也令事情难以接受的程度大大降低。

陈则眠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行吧,谁让他刚才光顾着自己没有拒绝,现在还回去也合情合理。

人类的接受程度永远比自己想象中高很多很对,在此之前,陈则眠从没想象过自己会用这么奇特的方式帮陆灼年治病,但真到了这一步,又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陈则眠仰起头,鸦青色的眼睫不停地颤抖。

但陆灼年知道陈则眠这副看似单薄清瘦的身体里,究竟蕴藏了怎样强悍的战斗力。

可他在自己面前却总是这么好说话。

陆灼年浑身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内心诡异扭曲的占有欲逐渐填满。

因此,他并没有为难陈则眠太久,轻易就放过了这个令他,陈则眠有点诧异地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抬起手,手指摩挲着陈则眠的唇,用温柔却不容抗拒的语气告诉他可以了。

陈则眠如蒙大赦,嘴被陆灼年捂住说不出话,只能仰着脖子点点头。

等一切结束,陆灼年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厌倦。

看到这个眼神,陈则眠就知道陆灼年的理智正在逐渐回笼,并正在为自己的行为内疚后悔。

尤其是对于陆灼年这样自律自控的人来讲,刚才发生的一切恐怕很难接受。

火热的氛围还未完全散去,就迅速被一层坚实的严冰笼罩。

陆灼年高亢的情绪滑向低落,像是一尊冰塑的雕像,整个人一动不动,沉默良久。

半晌,目光缓慢转动,最终落在陈则眠手腕处青红交错的指痕上。

陈则眠顺着陆灼年的视线看过去,说:“没事。”

陆灼年眼睑轻轻垂下:“为什么不躲开。”

陈则眠神思飘忽了一瞬:“我没想到你来真的,等想躲的时候,你已经……”

看着陆灼年逐渐疑惑的眼神,陈则眠猛地反应过来:“哦,你问的是抓手腕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躲啊。”

陆灼年满怀负罪感,消沉道:“失控的事情不止一件,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陈则眠倒是没在意这个,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病人的情绪重要。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陈则眠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转而问陆灼年:“你这次好了吗?”

陆灼年应了一声:“嗯。”

陈则眠如释重负:“有用就行,怎么都比吃药强吧。”

陆灼年转眸看向陈则眠,语气难掩怀疑:“你觉得这比吃药强吗?”

陈则眠瞅了眼时间,说:“虽然折腾了四十多分钟,但比起服药后延续不断的副作用,还是这个影响更小吧。”

陆灼年手指蜷起,无意识地摩挲指腹:“服药只影响我自己,这样会影响你。”

陈则眠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没觉得有被影响啊。”

陆灼年瞳孔暗如深潭,倒映出陈则眠异常嫣红的嘴唇,神情是难以掩饰的痛苦自责:“我让你做了你不想做的事。”

陈则眠安慰道:“这不都是相互的嘛,我要是不想做,难道你还能强迫得了我吗?”

陆灼年皱着眉头,没有接话,只恹恹地靠着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英俊的面庞敛在大片阴影下,窗帘缝隙里透过的光线照不到他。

浑身上下弥漫着一团颓败与萧索。

看起来简直快要碎掉了。

陈则眠很怕陆灼年忽然想不开死掉,赶紧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真的不介意。

他伸手握住陆灼年胳膊,语气坚定道:“我真没觉得勉强。”

陆灼年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睑看向陈则眠,眼神中满是怀疑。

陈则眠点点头,肯定道:“真的。”

陆灼年声音低哑沉郁:“你本来是不愿意的。”

陈则眠说:“可我后来愿意了。”

“那是因为我的行为刺激了你,”陆灼年冷静到近乎无情地分析道:“兴奋产生后,体内会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会驱使人继续追求欲望,并在这个过程中持续感受到愉悦和满足,你被荷尔蒙麻痹了,失去了正确的判断,等你清醒了……”

陈则眠懒得听陆灼年长篇大论,直接按着陆灼年肩膀,把人往后一推。

没有推动。

“你核心力量还挺强。”陈则眠晃了晃颈骨,撸起袖子:“健身还是有效果的。”

陆灼年不理解陈则眠要做什么,目光落在他骨节凸起的手腕上。

陈则眠大力出奇迹,一把将陆灼年推倒。

陆灼年后背磕在不算柔软的床垫上,眼前是陈则眠过于漂亮的深黑眉眼。

陈则眠居高临下,言简意赅:“我现在没被荷尔蒙麻痹,你就知道我是真自愿还是假自愿了。”

陆灼年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语气罕见的认真:“陆灼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喜欢自我反思。”

陆灼年手指蜷起,轻轻握住了陈则眠手腕。

陈则眠顺势抱了抱陆灼年,说:“人生在世这么短,我没有时间反复思考做过的事情是对是错,及时行乐不好吗?”

陆灼年收紧手臂,抱紧了他唯一的解药。

满目的荒芜与枯寂中,空荡荡的胸膛被丝丝缕缕暖意填满,陈则眠的体温顺着衣料、皮肤、血肉渐渐融进骨骼,深入骨髓。

他越来越离不开陈则眠了。

犹如一个迷失在沙漠深处的旅人。

拥抱陈则眠,就是拥抱绿洲。

两个人没再说话。

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陈则眠动了一下。

陈则眠伸手抵住陆灼年胸口,把人往外推了推:“也不用抱这么久,太暧昧了兄弟。”

陆灼年忍不住低笑起来,也说不清自己是被气笑的,还是被陈则眠逗笑的。

都已经这样了,原来还要抱得久才算暧昧。

陈则眠睨了陆灼年一眼:“笑啥。”

陆灼年声音还是很哑,带着一丝饱餐后的餍足:“我很好奇你对暧昧的定义是什么?”

陈则眠喉咙有些干,声音也不自觉发紧:“就是如果抱得太久的话,我就该有反应了。”

陆灼年心脏陡然停顿一瞬,而后开始剧烈跳动。

他沉声问:“为什么?”

陈则眠抬起眼睫,瞟了陆灼年一眼,没好意思回答。

从前他满心坦荡,不会因为两个人靠得太近而胡思乱想。

现在不行了。

食髓知味、望梅止渴,人的生理反馈不受大脑控制。

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陆灼年施予的酣畅与快慰,两个人离得近了,陈则眠鼻息间一旦被陆灼年味道包围,他就再度沦入当时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相关感受。

不光是陆灼年给他的,还有他给陆灼年的。

若说之前治病还在红线内,用今天治的实在是有点超过了。

而且真的很爽。

可以说是销魂蚀骨。

陈则眠之前从未对男人有过这种感觉,当然,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让他这么舒服过。

所以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的反应是单独针对陆灼年,还是由于贪恋愉悦导致的多巴胺分泌异常。

总之就是真的真的很舒服。

爽到让人头晕目眩,禁不住还想再来几次,所以一旦陆灼年靠得太近,他就会下意识想入非非。

或许正如陆灼年所说,他是受到了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影响,可能要等这两种激素衰退消失,自己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但这种快乐的来源有很多重。

陆灼年平日里清冷禁欲、矜傲高贵,还洁癖严重、排斥和人肢体接触。

只有陈则眠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心理上那种极为微妙的暗爽,远胜于生理上的愉悦。

陈则眠甚至在心里做出某种诡异至极的计算——

仅这件事而言,好像不管怎么算,都是自己比较赚。

那可是陆灼年啊!

超级超级贵重的陆灼年、洁癖严重的陆灼年、和人握手都要用酒精擦半天的陆灼年。

陈则眠天马行空,越想越远。

陆灼年见陈则眠久久不答,熟练地屈起指节,敲了敲陈则眠手背,唤回他飘远的思绪:“陈则眠,说话。”

陈则眠回过神:“说什么?”

陆灼年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靠得近会有感觉?你不是直男吗?”

“以前一直是,”陈则眠挠了下鼻尖:“现在也说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