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听到陆灼年念出他名字的瞬间,陈则眠头皮微微发麻。

仿佛被一道闪电打中,从颅骨到脊椎,再到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战栗着颤抖不止。

名字对每个人而言都意义非凡。

对陈则眠来讲也不例外。

尤其是穿书以后,他获得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陈折’,他也习惯了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仿佛这本来就是他的名字、他的人生。

离陈折的人生越近,离他原本的世界就越远。

这里本不应该有人知道‘陈则眠’,甚至不应该有这个名字出现。

而陆灼年突然改变的称呼,就犹如一种封禅,无形中确定了‘陈则眠’的存在。

这一刹那,陈则眠心潮起伏,万千思绪缠夹不清,纵横交错,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表,无法用任何词语去形容。

好像如梦初醒,又像是更加迷茫。

陈则眠愣愣地看着陆灼年,什么话也没有说。

陆灼年熟练地曲起指节,明明手边就有桌子,他却没有敲桌面,而是舍近求远,抬手去敲陈则眠脑门。

即便在出神,陈则眠身体的反应速度也依旧令人咋舌,他抬起手臂,在指节落下前,精准地抓住了陆灼年手腕。

陈则眠手指微凉,而陆灼年的体温偏高,这使得指尖搭在皮肤上的触觉格外清晰。

陆灼年的呼吸频率发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

“我……”

陈则眠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快速松开手,侧了侧头,警惕地向办公室门口看去。

随着转头的动作,颈侧红痣不可避免地露了出来。

陆灼年只看了一眼,就很快移开视线。

“有人来了。”陈则眠低声说。

陆灼年声音也压得很低:“你紧张什么,又没说见不得人的秘密。”

陈则眠抬起眼睛,色厉内荏:“我当然没有什么秘密不能见人,要有也是你有。”

陆灼年没有说话。

他也听到了脚步声。

几秒后,办公室房门敲响。

王经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少,外面有位姓沈的女士找陈折。”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有位姓沈的女士找你。”

陈则眠指了下自己的耳朵:“我不聋,少爷。”

王经理听到陈折的声音,问:“小陈,你在忙吗?有没有时间见一下,挺漂亮的一个姑娘,还给你带了小蛋糕,说要谢谢你什么的。”

陈则眠本来就不认识几个姓沈的,一听这个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正是沈青琬发给他的。

“是沈青琬。”

陈则眠对陆灼年说:“是为了上次繁楼那事谢我,还给我带了小蛋糕。”

陆灼年也指了下耳朵:“我不聋。”

陈则眠扒拉开陆灼年的手:“不许学我说话。”

陆灼年问:“还有时间见她吗?一会儿广安门内那边该堵车了。”

陈则眠看了眼时间:“我去和她说两句话,很快。”

陆灼年面无表情,但周身气压明显降低。

看到陆灼年情绪变化,陈则眠陡然想起沈青琬是原书中高人气的女配,对男主一往情深,是男主众多的红颜知己之一。

上次因为他的参与,把男主英雄救美的剧情搅和没了,本来沈青琬是该给男主送小蛋糕道谢的,现在居然变成了来找自己,而陆灼年一听他去见沈青琬,马上就变了脸色……

陈则眠豁然开朗:“陆少,你吃醋了?”

陆灼年瞳孔微不可察地轻轻一缩,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你疯了吗?”

陈则眠嘿嘿一笑,欠了吧唧地凑上前问:“陆少,你是不是喜欢沈青琬呀。”

陆灼年手掌抵着陈则眠额头,把人推开:“不要胡说八道。”

陈则眠只当陆灼年嘴硬,还以为自己发现了原书中都没有写明的秘密,得意扬扬地背起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沈青琬很漂亮,性格又好,你喜欢她也很正常,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陆灼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害羞了。”

陈则眠忍笑道:“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脖子多红。”

“……”

作为小弟,怎么可以抢大哥的妹子呢,陈则眠立刻表忠心道:“放心吧,我对沈青琬没意思,而且据我观察,沈青琬应该是喜欢你的。”

“你观察她……”陆灼年眸光微动,把‘干什么’三个字咽回去,改口说:“观察出什么了?”

陈则眠分析得头头是道:“她主动跟你要微信,还因为看不到你朋友圈担心你把她屏蔽了,要不是对你有意思,谁管你朋友圈发了什么。”

陆灼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陈则眠不明所以,好心给两人制造见面机会:“要不我就说我在忙,你去帮我把蛋糕拿回来?”

陆灼年指挥道:“你就说找个朋友帮你拿吧。”

陈则眠自无不可,低头给沈青琬回了条微信。

陆灼年亲眼看着陈则眠发送了消息,转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通知保镖:“去前台找一个姓沈叫沈青琬的小姐,把她带的东西送到办公室来,就说陈折让你去的。”

陈则眠抬起头:“???”

陆灼年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陈则眠迷茫道:“你不去吗?”

陆灼年理所当然:“我为什么要去。”

陈则眠:“……”

为什么不去啊!真搞不懂男主在想什么。难怪原书中到最后也没定下女主,就陆灼年这种行事风格,能定下来就怪了。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你也太迟钝了吧。”

陆灼年简直气笑了:“我迟钝?”

陈则眠做了个‘不然呢’的表情,振振有词道:“学校里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是因为迟钝是什么?”

陆灼年说:“我对那些人没兴趣。”

陈则眠立刻趁机追问:“那你对谁有兴趣?”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缓声道:“一个傻子吧。”

傻子?!

陈则眠大吃一惊:“是真的傻子吗?”

陆灼年想了想,说:“反正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陈则眠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个不一样?”

陆灼年示意陈则眠附耳过来。

陈则眠毫无防备地凑过去。

随着两人距离拉近,陈则眠鬓边耳后的清香亦随之而来。

陆灼年喉结微微滑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到底是哪种不一样啊。”傻子还在问呢。

陆灼年喉音中掺了丝异样的哑:“呆,好骗,随便讲两句话就能糊弄过来,没有防备心,不知道危险。”

陈则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陆灼年。

陆灼年坦然回视,心中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陈则眠皱了下眉问:“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吗?”

“……”

陆灼年已经习惯了,听到陈则眠这么说,谈不上失望,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话都懒得说,默默后靠,拉开距离。

“到底是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呀?”陈则眠又问了一遍。

在陈则眠再三追问下,陆灼年才道:“很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怀疑,但应该算是。”

陈则眠看向陆灼年,表情严肃,义正词严地说:“算是怎么能行,得确认一下这事,你知道哄骗智力障碍人士是不道德的吧。”

“我太知道了,”陆灼年转过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陈则眠:“如果不是道德底线约束,我早就把他带回家关起来研究了。”

陈则眠大失所望:“研究?原来你说的是这种感兴趣,那没意思。”

陆灼年闻言低笑一声,没说话。

陈则眠观察陆灼年的表情,又开始怀疑对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毕竟陆灼年最近经常来射击馆,如果他有骗什么傻子的话,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

“你不会在耍我吧。”陈则眠警惕地问:“你又不是学医的,为什么要研究人?”

陆灼年面无表情:“因为我心冷如铁。”

“……”

陈则眠确定了,陆灼年就是在忽悠人玩。

不就那天说了他个心冷如铁吗,居然记了这么久,还拐着弯的也把话怼回自己头上。

正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保镖得到允准后进门,送来两盒小蛋糕。

这么一打岔,陈则眠注意力也不在刚才的问题上了,打开蛋糕问陆灼年:“你要尝尝吗?沈青琬亲手做的。”

陆灼年摇头。

陈则眠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脸上表情变了变。

陆灼年:“不好吃?”

陈则眠叹了口气。

不是不好吃的问题,是太难吃了,像是把糖罐打翻到奶油里了,糖霜甜的发苦。

怎么会这样。

陈则眠把那口奶油强咽下去:“太甜了,没有……我想象中好吃。”

其实是他想说的是没有原文中描写的好吃,原文里,沈青琬后来可是开了家甜品店,就这个手艺……

陈则眠恍然大悟。

难怪小说里沈青琬每天没什么事,光追着陆灼年跑了。

原来没生意。

“走吧,咱们还是去牛街买小吃吧,”陈则眠起身往外走,又回头看了小蛋糕一眼,不解道:“小说里这种表达感谢的蛋糕都是很美味的,为什么我这个这么甜。”

陆灼年好奇道:“什么小说?”

陈则眠回答:“男频爽文,很多人都在看,好几百万人追更呢。”

陆灼年点点头:“市场的选择自有道理,有机会我也看一看。”

陈则眠很欣赏陆灼年的通达不拘。

陆灼年是在精英教育中也能脱颖而出的翘楚,拥有一个优秀继承人所需要的全部素养。

他高贵,但不高傲。

博学,但不卖弄。

他读哲学,读柏拉图的《理想国》;也读金融,读《1929年大崩盘》、读《怎样选择成长股》;他也读文学,读《浮士德》、读《呼啸山庄》。

可即便阅读过许多名著,他依然不会轻视一本‘含金量相对较低’的网络小说,反而是抱着学习的态度,认可市场的选择,并试图研究其风向所在。

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无论他是不是主角。

与此同时,陈则眠很高兴能找到人和自己一起追更,当即推荐了一本自己最近在看的男频爽文。

陆灼年拿出手机,输入文名搜索:“是这篇吗?”

陈则眠说:“没错。”

陆灼年打开帕加尼车门,直接坐进了副驾驶:“那你来开车吧,我要看这个小说了。”

“……”

陈则眠迟疑道:“要开这个车吗?”

陆灼年戴上防眩晕眼镜,点开小说:“有什么问题吗?”

陈则眠坐进驾驶位,拽过安全带:“没开过这么贵的车,有点紧张。”

陆灼年翻过一页小说,头也没抬:“我还有辆更贵的。”

陈则眠挂挡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陆灼年:“请问您这句话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是?”

陆灼年云淡风轻:“明天把那辆开来给你,你开习惯那个,就不会觉得这辆车贵了。”

“陆少您能别逗我了吗,”陈则眠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把安全带系上,提示灯在闪。”

陆灼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安全带插扣,往插孔里一插:“不闪了。”

“别搞笑,”陈则眠把插扣拔下来扔回置物箱,探身拽过副驾驶的安全带给陆大少系好:“你比这辆车还值钱,刮了车还有保险公司,弄伤你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陆灼年瞥了眼迈速表:“以你现在的车速,别说我还坐在车里,就是站在车头前面也最多撞个跟头。”

陈则眠没说话,心中暗暗反驳:你要是站前面我必给你撞飞。

他第一次开千万级别的豪车,本来就紧张,陆灼年还一直在旁边搞他心态,开得就更慢了。

用了将近十分钟时间,帕加尼才以15迈的速度滑行出射击场园区。

陆灼年摘下防眩晕眼镜。

陈则眠目视前方:“你不看了?”

陆灼年说:“看。”

陈则眠:“那摘什么眼镜。”

陆灼年淡淡道:“你这个速度不戴眼镜也不会晕,戴着反而有点眼花。”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陈则眠怒踩油门,帕加尼风神压抑已久的引擎轰鸣一声,‘蹭’得蹿了出去。

*

夜里,萧可颂听到帕加尼的引擎声在楼下响起,还以为是陆灼年来了。

车是陆灼年的车,驾驶位下来的人却是陈则眠。

陈则眠给萧可颂发了微信,说:“萧少,下来拿夜宵。”

萧可颂打开别墅门:“这还用发微信吗陈少,你这车一开进来全小区都知道了,灼年竟然真把这个车给你开了。”

陈则眠从车里拿出夜宵:“陆少说这个车牌在你们小区录过,开进来不用登记,给你送夜宵方便。”

萧可颂还是有点恍惚,不可置信道:“他真把这个车给你开了。”

“……”

陈则眠把夜宵塞给萧可颂:“趁热吃吧萧少,我先回去了。”

萧可颂看了眼那辆帕加尼风神:“得了,你快别叫我萧少了,你这都开上灼年的风神了,我该叫你陈少。”

“你少逗我,”陈则眠抱臂看着萧可颂:“我不叫萧少叫什么,你是我老大呀。”

萧可颂说:“现在你老大是灼年了,你就跟你老大一样,叫我名字呗。”

陈则眠笑了一下,说:“行。”

萧可颂警犬抬头,警惕地看向陈则眠:“我知道你笑什么,有一种面包就叫可颂,你是在笑这个吧。”

陈则眠张嘴就瞎说:“怎么会呢,我笑是因为获得了直呼萧少大名的机会而倍感荣幸,原来有一种面包也叫可颂吗?什么样的面包?”

萧可颂以为陈则眠真不知道,还拿出手机翻图片给他看。

陈则眠忍笑看完了,评价道:“这不就是大牛角包吗?”

萧可颂仿佛遇见了知己,义愤填膺:“对啊,就是大牛角包,搞不懂为什么非要叫可颂,就不能叫牛角包Pro吗。”

陈则眠同仇敌忾:“嗯,还真是,居然抢你的名字,这个可颂真是个坏面包了。”

“就是很坏,”萧可颂附和了一句,很快反应过来:“哎?什么坏面包,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陈则眠点头:“对啊。”

萧可颂没想到陈则眠竟然承认了,愣了两秒,气得去掐他脖子:“你还敢承认!”

陈则眠缩起脖子,提出停战申请:“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赶紧吃你的夜宵吧,我走了,今晚还有个专利申请要写。”

“你一天到晚还挺忙。”萧可颂从纸袋里抽出一根烤串:“你那游戏都到申请专利的阶段了?还挺快。”

陈则眠说:“这还快?才完成第一轮封测,比我计划中慢多了。”

萧可颂又插出一个素丸子:“那你快点,我还等着玩。”

陈则眠点点头:“没问题,内测阶段的时候给你发邀请码。”

游戏第一轮封测结束后,团队根据数据反馈再次完善游戏,针对运行的BUG又进行了一次整体修复,优化了设计节奏和趣味性,各个环节的预算也是一加再加。

现在核心机制运行已经很顺畅了,可由于预算严重超标,陈则眠在犹豫是就这么卖出去,还是继续扩展内容,增加一些关卡和角色之后涨价再卖。

萧可颂更直接:“一不做二不休,你干脆自己开个游戏公司得了。”

陈则眠揉了揉额角:“太烧钱了,我又不认识什么资本大佬,没地方拉投资。”

萧可颂揽着陈则眠的肩膀,朝帕加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都开上风神了,还怕拉不到投资?”

陈则眠望向那辆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超跑:“又不是我的车,全京市就这么一辆改装版紫色风神,谁不知道这车是陆少的。”

萧可颂一歪头,靠在陈则眠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重复:“是呀,谁不知道这车是陆少的。”

正因为知道车主是陆灼年,所以才更会给陈则眠面子。

华国的有钱人很多,京市更是聚集了一大批,能买得起帕加尼的人不少,但他们都不是陆灼年。

陆灼年那么难接近的性格,会随便把爱车给什么不重要的人开吗?

萧可颂恨铁不成钢道:“你那么努力地给他当小弟,这就是他给你的回馈,狐假虎威你不会吗,竟然还要我教。”

陈则眠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萧可颂会那么惊讶,连续重复了两遍‘他真把这个车给你开了’。

主要是他平时给这些少爷们开车都开习惯了,以至于只当这是一次平平无奇的代驾,忽略了这辆帕加尼风神背后的特殊含义。

只是收了个小弟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这也不是陆灼年的行事风格啊。

陈则眠迟疑道:“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

他和陆灼年的交情已经有这么深了?

前一阵陆灼年不是还看到他就烦呢吗。

萧可颂翻了个白眼:“他有病,看谁都那个死人脸,你不用管他,他要是真烦你,你压根没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说倒也没错。

原书中,陆灼年性情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身边的人也很难窥探其喜恶。

与此同时,他赏罚分明,擅长笼络人心,对自己的小弟很够意思,给钱给人脉给权力给资源,征服了一众才华横溢的小弟支持追随。

这样对比起来,陆灼年会给他一辆帕加尼的使用权倒也不足为奇。

这是个极其聪明且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一步棋——

既能拉拢人,又没有真的付出什么。

很符合陈则眠对陆灼年狡猾行径的刻板印象。

“就像他把我安排在射击场工作,表面上给我发工资,实际上偷偷赚我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则眠警惕地分析道:“虽说这车借给我开,但他要是想用,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我既得给他当司机开车,还得给他加油、洗车、保养……他哪儿是给了我一辆车,是给了我一个祖宗。”

“你真傻还是假傻?”

萧可颂无语地看了陈则眠一眼,语气十分笃定: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你是他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