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 对不起。”
阴云聚散,尘埃浮动。
太极殿里,萧篡单膝跪在燕枝面前。
他抬起头, 咧开嘴,朝燕枝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
看啊。
燕枝, 快看啊。
他自己打自己了!
他“邦邦”两拳,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
好不好看?好不好玩?好不好笑?
燕枝说, 他总是欺负自己, 总是骂他“蠢货”,骂他“小狗”。
所以这回, 他带着燕枝,回到他曾经欺负过燕枝的地方, 在伤人的话出口之前,在燕枝伤心难过之前,一拳挥向自己!
伤人的话被他打断了, 燕枝就不会伤心了, 对不对?
对穿越者来说,覆水是可以重收的, 破镜也是可以重圆的。
他不会再说伤害燕枝的话, 也不会再做伤害燕枝的事。
他是有心弥补改正的。
要是燕枝愿意, 燕枝也可以亲自动手,扇他两巴掌、踹他两脚,让他闭嘴。
反正是他先欺负燕枝的,燕枝还回来合情合理。
只要燕枝把从前的事情一下一下还回来,燕枝就会消气的,对不对?
只要燕枝消气了,燕枝就不会走了, 对不对?
萧篡抬起头,目光期盼地望着燕枝。
燕枝却别过头去,环顾四周,细细思索。
这里是太极殿,却又不是太极殿。
红绸高挂,一派喜气,这里分明是立后大典时的太极殿。
萧篡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太极殿?
可是,他分明记得,当时他与萧篡说话时,一众宫人也在殿中。
如今这些宫人都不见了。
这里不是真正的太极殿,所以,他应该问——
萧篡用了什么法子,重现了当日的场景?
就在燕枝疑惑不解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燕枝低头一看,只见萧篡正低着头,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衣袖,把自己的面庞往他的手边蹭。
燕枝一惊,倏地回过神来,连忙将衣袖抽回来,把双手背在身后,连连后退。
萧篡再次抬起头,竭力维持着讨好的笑。
他面上本就有伤,从前御驾亲征,被流矢刀剑所伤,留下几道浅浅淡淡的伤疤。
再加上方才,他自己抬手给了自己两拳,毫不留情,面庞上两片青紫,格外显眼。
但实际上——
带伤的萧篡,比不带伤的他,更加可怖。
他的眼里烧着狂热的火焰,他的嘴角噙着扭曲的笑意。
他虽然跪着,周身气势却依旧强盛。
萧篡伸出手,如同世间最虔诚的信徒一般,再次捧起燕枝的衣摆:“枝枝,你打我。”
燕枝一拽衣摆,再次将衣摆从他手里抽回来,却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是‘剧情回溯’。”萧篡依旧维持着古怪的笑,放缓了语气,解释道,“穿越者的一点小功能,我们回到了过去。”
“那其他人呢?谢仪呢?卞明玉呢?他们现在在哪?”
“他们……”萧篡面上笑意一凝,很快又平复好心绪,“他们都在,在原来的地方。”
燕枝只是怔愣片刻,萧篡就像是毒蛇一般,无声地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再次缠上他的衣摆衣袖。
“燕枝,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一场梦。”
“一场由我操纵的梦,一场随你出气的梦。”
“我们在梦里,他们在梦外。”
“在这个梦里,只有我和你是真的。”
“我打我,我会痛;你打我,我也会痛。”
“留在我身上的伤也是真的,可以带出去的。”
“从前我对你这样坏,我总是欺负你,你也骂回来、打回来。”
“干巴巴地骂我打我不解气,那就加上场景再现。”
“你打我,有滋有味地打我,更解气。”
萧篡疯了。
他更疯了。
“我不要。”燕枝第三次将自己的衣袖衣摆收回来,断然拒绝,“我不要跟你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你放我回去,我要歇息了。”
“枝枝,只是做梦而已,做梦也是歇息。在梦里打我,还能更过瘾……”
“我不要!”燕枝打断他的话,“我说了我不要!你现在放我回去……”
下一刻,萧篡猛地扑上前,用自己的脸去贴燕枝的手心。
“啪”的一声轻响——
手起手落,指尖扫过面庞,带起一阵微风。
燕枝的手指温热,萧篡的侧脸冰冷。
燕枝却像是被火燎到一般,倏地缩回手,藏在袖中:“你又做什么?”
“打我。我在帮枝枝打我。”
萧篡笑得过分讨好,便是阴森。
他低低地说着话,如同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缠绕在燕枝身边。
最后,他抬起头,从毒蛇变成蛊惑人心的恶鬼修罗,继续吟唱。
“枝枝,你不是圣人,也不是天神。”
“你对我并非毫无感觉——”
“你还恨我。”
“纵使这几日来,谢仪与卞明玉日日陪在你身边,纵使他们日日哄你高兴,你还是恨我。”
燕枝别过头去,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萧篡继续道:“午夜梦回之时,你会不会梦到我们的从前?会不会梦到我欺负你的从前?”
“你会不会在梦里骂我?会不会在梦里打我?会不会在梦里想着,要是回到当时,你会怎么办?”
“你会。”
“因为你还恨我,因为你想报复我。”
萧篡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燕枝的手。
“因为我了解你!”
萧篡紧紧攥住燕枝的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心眼小,性子倔,脾气犟。”
“你还恨我。”
燕枝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早就不在意你了。”
萧篡望着他,似乎已经将他看穿:“你还存着很多很多的话要骂我,你还存着很多很多的力气要打我。”
燕枝仍是摇头,同样明白他讨打的龌龊心思:“萧篡,我早就不在意你了,我一点儿都不在意你。”
“你还憋在心里,没有完全放下。”
“我已经放下了。”
“燕枝,你应该打我,憋在心里不好。”
“如今的陛下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生人。”
萧篡跪着,却寸寸逼近。
燕枝站着,同样执拗回望。
两个人都固守着己方阵地,不肯改口,也不肯后退。
“燕枝——”
“萧篡……”
下一刻,萧篡一改刻意伪装出来的温和,厉声道:“打!”
又下一刻,燕枝倏地将萧篡攥着的手收回来,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萧篡的面庞偏到一边。
燕枝举着手,感觉着手心里传来的微微发麻的感觉。
不知道是自己打得太用力,还是他本身就在发抖。
燕枝咬着牙,轻声道:“萧篡,你才是屁。”
“你总说,当皇后要‘权势90才华90’,当妃嫔要‘权势80才华80’。那当皇帝要‘权势’多少?‘才华’多少?”
“陛下的‘才华’是多少?陛下的‘品德’是多少?陛下的‘良心’又是多少?”
燕枝低下头,看着萧篡,目光慢慢坚定。
一字一句,声音渐渐增大。
萧篡方才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
午夜梦回的时候,好友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从前萧篡欺负他的点点滴滴,就如同潮水一般,朝他涌来。
他是心眼小。
他是还在心里记恨着萧篡,他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是憋闷,他是懊恼,他是后悔。
后悔当时怎么就不懂得反驳,不懂得反抗。
他无数次在心里幻想着,回到从前,在萧篡欺负他的时候,和萧篡拼个鱼死网破。
尽管他极力否认,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尽管他总是逃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萧篡,确实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
燕枝望着萧篡,继续道:“我好想好想问陛下,当皇帝有属性要求吗?”
“陛下总是说我很笨很蠢,说我才学不高,武功不显,说我的属性很低。”
“陛下的属性有多高?皇帝的属性有多高?皇帝的属性是最高的吗?”
萧篡抬起头,沉默地望着他:“燕枝。”
“既然我的属性是最低的,那为什么要选我做贴身侍从?”
“选秀之时,陛下能让选秀众人多看书,提才华。”
“为何偏偏对我如此苛刻?如此刻薄?”
“我也识字,我也有才华的,我也可以把才华提上去的!”
“可是我买了两本话本,两年都没看完。”
“因为我总是要侍奉陛下,要陪在陛下身边……”
“因为陛下总是缠着我!”
话音刚落,燕枝就扑上前去,狠狠地推了一把萧篡。
萧篡从不防备,甚至特意卸了力道,顺着燕枝推他的力道,往后一倒。
燕枝举起手,一下一下地把他往外推,直到把他推到衣桁上。
原本用来放置喜服的衣桁,轰然倒塌。
萧篡扶着衣桁,站起身来。
任凭燕枝用手打他,用脚踹他,用牙咬他。
拳拳到肉,声声都响。
萧篡都稳稳站定,一动不动。
他甚至调整了姿势,好让燕枝打得更省力些。
是他亲手带燕枝来的,是他亲口让燕枝打他的。
是他亲自把燕枝藏在心底的怨恨放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枝最后往他的胸膛上砸了一拳,收回了手。
他打累了。
手酸了,脚也酸了。
萧篡垂下眼睛,哑声问:“枝枝,解气了吗?”
燕枝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只是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萧篡又问:“这件事情,解气了吗?还生气吗?”
“陛下不必问我。”燕枝淡淡道,“不管打多少下,我还是讨厌陛下,还是不会留下。再过几日,我还是要回南边。”
何止是萧篡看破了燕枝,燕枝也看破了萧篡。
他知道,萧篡不仅是想让他出气,更是想让他出气之后,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早就看出来了。
萧篡顿了一下,低声道:“那就转场。”
燕枝下意识转过头:“什么?”
“转场。”萧篡牵住他的衣袖,微微启唇,低声下令,“剧情回溯。”
“萧篡!”燕枝下意识扬起手,打了他一下,“停下!”
萧篡笑着,望着他。
“燕枝,我会一直一直弥补你,直到你消气为止。”
*
——风云变幻。
燕枝再次被熟悉的黑暗所笼罩,再次被熟悉的天旋地转所支配。
他眼前发黑,再次听见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糖糕?”
“谢仪送的?”
“来人!把谢仪拖去净身房!”
燕枝倏地抬起头,反应过来。
这是选秀终面,众人入宫那回。
在宫道上。
他拉着谢仪说话,被萧篡发现了。
结果萧篡一脚把谢仪踹飞出去,又命人把他拖进净身房。
下一瞬,燕枝与萧篡同时回过神来。
燕枝猛扑上前,拽住他的衣襟。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好友。
萧篡则举起拳头,对着自己的胸膛又是狠狠一拳。
他又说了欺负燕枝的话,他又做了欺负燕枝的事,他还踹了燕枝的好友。
他该打!
燕枝定定地看着他,抬起手,也给了他一拳。
“我没有和谢仪私会。”
“那时你说谢仪才学高,想立他为后。”
“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知道谢仪不想进宫。”
“所以我找他说话,想提醒他两句,以免他被你选中。”
“萧篡,因为你是个又坏又暴躁又可恶的人,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好友进宫。”
燕枝轻声说着。
萧篡只是望着他,安静受着:“燕枝,对不起。”
“我没有和谢仪私会。”
“萧篡,你的心……”
“真是脏死了!”
燕枝用力拽着他的衣襟,重重地一个转身。
——风云再次变幻。
秋狩回程的马车里。
这时的燕枝,正在给捡来的小狼起名字。
“才跟你说,从今日起没泡芙吃,又泡芙。”
“长得乌漆嘛黑的,叫什么奶油?叫‘黑炭’或者‘泥巴’还差不多。”
“不许用朕给你的吃的起名字。”
燕枝再次回过神来,扑上前,给了萧篡一拳。
“萧篡,是你自己说的!”
“是你自己说的,不许用你给的东西起名字!”
“所以我用‘糖糕’,有什么问题?你又对着谢仪发什么疯?!”
萧篡仍是正色道:“燕枝,对不起。”
燕枝拽着萧篡的衣襟,带着他,往边上一倒。
下一瞬,马车侧翻,滚落山崖。
——狂风乍起,阴云密布。
电闪雷鸣之间,场景飞快变换。
秋狩营帐里。
宫墙城楼上。
太极殿正殿里。
从前的萧篡为了燕枝的好感面板上多了两个小姑娘的名字,正在发怒。
从前的萧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燕枝负责选秀之事,并且说他丑,说他蠢,说他贱,要他按照自己的反面来选秀。
从前的萧篡手拿选秀名册,在燕枝的亲眼注视下,在燕枝的名字后面,批下“下下等”几个大字。
一个一个场景闪过。
萧篡就像是一个能够任意穿梭时空的恶鬼,带着燕枝,在天地之间,随意穿梭。
萧篡不曾徇私,每个场景,他都攥紧拳头,对着自己重重一拳。
燕枝整个人都颤抖着,同样抬起手,狠狠地将他推开,让他闭嘴!
“我只是送两个迷路的小姑娘回营帐而已!”
“为什么要在文武百官面前说我丑?说我贱?”
“萧篡,是你自己把我的名字写在选秀名册上的,不是我自己写上去的!”
“你已经知道我是‘下下等’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是你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是你让我误以为你想让我参加选秀,是你让我误以为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什么都没做错!”
“是你一直在捉弄我!是你一直在欺负我!”
“燕枝,对不起。”
萧篡还是这句话,一直都是这句话。
从前的太极殿里。
萧篡手里拿着纸笔,提笔沾墨,把“下下等”三个字涂黑,准备重新批注。
可就在这时,燕枝抬手,一把夺过萧篡手里的纸笔。
他咬着牙,用力将选秀名册扯开,扯散,撕碎。
“萧篡,我不是你的奴婢了,也不是你的男宠了。”
“我是‘上等’,还是‘下等’,用不着你来评!”
“也用不着你来写!”
燕枝扬起手,将名册碎片丢在萧篡面前,丢在两个人周身。
一张张、一片片碎纸片,飘洒而下。
燕枝站着,萧篡跪着。
碎纸竟如鹅毛大雪一般,要将两个人掩埋。
就在这漫天大雪之中,燕枝看着萧篡,轻轻地开了口——
“剧情……回溯。”
不就是剧情回溯吗?
他也学会了。
一瞬间,狂风卷起大雪。
天地倒转,碎纸飞升。
燕枝站在倒转的天地之间,高高地举起手:“剧情回溯!”
萧篡则闭上眼睛,任由燕枝使用自己的权力,支配自己的积分,包括自己的所有。
只是不知道,燕枝现在想去哪里。
*
狭长阴暗的走廊里,不见天日,一片漆黑。
望不见入口,也望不见尽头。
“滴答”一声,似乎有水滴从墙上落下,滴在萧篡面上。
冰凉的触感,腥臭的气味,教萧篡回过神来。
他心中悚然一惊,赶忙环顾四周,喊了一声:“燕枝!”
燕枝在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
燕枝走了吗?燕枝不打他了吗?
燕枝呢?燕枝……
就在这时,燕枝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萧篡,闭上眼睛。”
燕枝还在就好,燕枝还在就好。
萧篡松了口气,听话地闭上眼睛。
只要燕枝还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可以被燕枝打,可以被燕枝骂。
可以被燕枝带到各种地方,去经受燕枝想让他经受的一切。
只要燕枝……
下一刻,燕枝竟牵起了他的手。
萧篡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燕枝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温温热热的,就这样覆在他的手上。
是梦吗?还是……
萧篡下意识想睁开眼睛,看看牵着他的人是不是燕枝。
又下一刻,他听见燕枝的声音。
“闭上眼睛。”
“好。”
萧篡赶忙重新闭上眼睛,不看也没关系,他能听到,也能嗅到。
听到燕枝平缓的呼吸声,嗅到燕枝身上软和的气味。
燕枝牵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把他带进了什么地方里。
萧篡看不见,也不想去看。
他跟着燕枝走就是了。
只要燕枝在就好了。
就在这时,燕枝轻声问:“你的链子呢?”
“链子!”萧篡赶忙弯下腰,低下头,“在这里!燕枝,狗链子在这里!”
燕枝伸出手,指尖碰上链子,用力收紧,轻轻一拽。
萧篡踉跄一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靠近燕枝。
在燕枝面前,他从来不做防备,他甚至希望燕枝拽得用力一些,他好直接扑在燕枝身上。
可是燕枝拽着链子,把链子扯出来,似乎把链子挂在了什么东西上。
萧篡直觉不对,想要睁开眼睛,却又被燕枝的命令制住,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篡皱了皱眉头,仔细嗅了嗅风中的气味。
燕枝的气味越来越淡,这里潮湿腥臭的气味却越来越浓。
说明燕枝离他越来越远。
紧跟着,“哐当”一声巨响——
萧篡猛然睁开眼睛,只见燕枝站在黑暗尽头,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拽住牢房门。
一瞬间,萧篡醒悟过来!
这里是净身房!这里是净身房的牢房!
是燕枝待过的净身房!是他关过燕枝的净身房!
燕枝站在牢房外,两只手拽着牢房门,在萧篡面前——
关门!
牢房大门,一寸一寸地关上。
燕枝的脸,也一寸一寸地消失在门后面。
眼见着燕枝要抛下他、丢下他,萧篡彻底慌了。
他面色惨白,满脸的不可置信。
“燕枝!”
萧篡厉声嘶吼,正要冲上前。
可他刚迈开一步,就被脖颈上的链子狠狠地扯了回去,重重地摔在净身房的墙上。
他再次往前,再次被链子拽回去。
“燕枝!燕枝!别丢下我!”
萧篡像是一头野狼,又像是一头即将被抛弃的野狗。
就算脖颈上挂着铁链,就算面前横亘着铁笼。
就算撞得鼻青脸肿,就算撞得头破血流。
他照样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嘶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往前冲,一次又一次地往前扑。
他只想要留下燕枝!他只要燕枝!
“燕枝!燕枝——”
一声嘶吼,声声泣血,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
燕枝不为所动,垂下眼睛,绝情地将牢房门关上,“咔哒”一声,扣上铜锁。
门扇隔绝了萧篡的嘶吼与挣扎。
燕枝低下头,整个人软了下去,倒在门上,额头贴着门扇,竟轻轻地笑出声来。
真好。
他竟然也把萧篡关进净身房里了。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在萧篡说要把他阉掉的时候,在萧篡把他丢进净身房的时候,在萧篡在榻上掐着他,逼迫他说“喜欢陛下”的时候。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凭什么只有萧篡能把他关进这里?
凭什么?凭什么?!
燕枝笑着,笑声穿透门扇石壁,传进萧篡耳里。
听见他笑了,萧篡反倒不再挣扎,只是抬起头,望着黑暗尽头,燕枝所在的方向。
好,燕枝没走就好,燕枝高兴就好。
他被锁起来也没关系,他被阉掉也没关系。
他带燕枝过来,不就是为了让燕枝高兴吗?
现在燕枝笑了,他也该笑才对。
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萧篡扯了扯嘴角,跟着燕枝一起,笑出声来。
挂在身上的链子摇晃,轻轻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要燕枝高兴……那就好。
一门之隔。
燕枝笑着,萧篡陪着他笑。
“哈哈哈!”
燕枝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怀。
直到他的笑声里,夹杂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直到“吧嗒”一声,牢房里似乎又有水珠滴落在地。
燕枝低着头,额头抵在门扇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吧嗒——吧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