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报复

——“燕枝, 对不起。”

阴云聚散,尘埃浮动。

太极殿里,萧篡单膝跪在燕枝面前。

他抬起头, 咧开嘴,朝燕枝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

看啊。

燕枝, 快看啊。

他自己打自己了!

他“邦邦”两拳,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

好不好看?好不好玩?好不好笑?

燕枝说, 他总是欺负自己, 总是骂他“蠢货”,骂他“小狗”。

所以这回, 他带着燕枝,回到他曾经欺负过燕枝的地方, 在伤人的话出口之前,在燕枝伤心难过之前,一拳挥向自己!

伤人的话被他打断了, 燕枝就不会伤心了, 对不对?

对穿越者来说,覆水是可以重收的, 破镜也是可以重圆的。

他不会再说伤害燕枝的话, 也不会再做伤害燕枝的事。

他是有心弥补改正的。

要是燕枝愿意, 燕枝也可以亲自动手,扇他两巴掌、踹他两脚,让他闭嘴。

反正是他先欺负燕枝的,燕枝还回来合情合理。

只要燕枝把从前的事情一下一下还回来,燕枝就会消气的,对不对?

只要燕枝消气了,燕枝就不会走了, 对不对?

萧篡抬起头,目光期盼地望着燕枝。

燕枝却别过头去,环顾四周,细细思索。

这里是太极殿,却又不是太极殿。

红绸高挂,一派喜气,这里分明是立后大典时的太极殿。

萧篡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太极殿?

可是,他分明记得,当时他与萧篡说话时,一众宫人也在殿中。

如今这些宫人都不见了。

这里不是真正的太极殿,所以,他应该问——

萧篡用了什么法子,重现了当日的场景?

就在燕枝疑惑不解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燕枝低头一看,只见萧篡正低着头,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衣袖,把自己的面庞往他的手边蹭。

燕枝一惊,倏地回过神来,连忙将衣袖抽回来,把双手背在身后,连连后退。

萧篡再次抬起头,竭力维持着讨好的笑。

他面上本就有伤,从前御驾亲征,被流矢刀剑所伤,留下几道浅浅淡淡的伤疤。

再加上方才,他自己抬手给了自己两拳,毫不留情,面庞上两片青紫,格外显眼。

但实际上——

带伤的萧篡,比不带伤的他,更加可怖。

他的眼里烧着狂热的火焰,他的嘴角噙着扭曲的笑意。

他虽然跪着,周身气势却依旧强盛。

萧篡伸出手,如同世间最虔诚的信徒一般,再次捧起燕枝的衣摆:“枝枝,你打我。”

燕枝一拽衣摆,再次将衣摆从他手里抽回来,却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是‘剧情回溯’。”萧篡依旧维持着古怪的笑,放缓了语气,解释道,“穿越者的一点小功能,我们回到了过去。”

“那其他人呢?谢仪呢?卞明玉呢?他们现在在哪?”

“他们……”萧篡面上笑意一凝,很快又平复好心绪,“他们都在,在原来的地方。”

燕枝只是怔愣片刻,萧篡就像是毒蛇一般,无声地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再次缠上他的衣摆衣袖。

“燕枝,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一场梦。”

“一场由我操纵的梦,一场随你出气的梦。”

“我们在梦里,他们在梦外。”

“在这个梦里,只有我和你是真的。”

“我打我,我会痛;你打我,我也会痛。”

“留在我身上的伤也是真的,可以带出去的。”

“从前我对你这样坏,我总是欺负你,你也骂回来、打回来。”

“干巴巴地骂我打我不解气,那就加上场景再现。”

“你打我,有滋有味地打我,更解气。”

萧篡疯了。

他更疯了。

“我不要。”燕枝第三次将自己的衣袖衣摆收回来,断然拒绝,“我不要跟你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你放我回去,我要歇息了。”

“枝枝,只是做梦而已,做梦也是歇息。在梦里打我,还能更过瘾……”

“我不要!”燕枝打断他的话,“我说了我不要!你现在放我回去……”

下一刻,萧篡猛地扑上前,用自己的脸去贴燕枝的手心。

“啪”的一声轻响——

手起手落,指尖扫过面庞,带起一阵微风。

燕枝的手指温热,萧篡的侧脸冰冷。

燕枝却像是被火燎到一般,倏地缩回手,藏在袖中:“你又做什么?”

“打我。我在帮枝枝打我。”

萧篡笑得过分讨好,便是阴森。

他低低地说着话,如同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缠绕在燕枝身边。

最后,他抬起头,从毒蛇变成蛊惑人心的恶鬼修罗,继续吟唱。

“枝枝,你不是圣人,也不是天神。”

“你对我并非毫无感觉——”

“你还恨我。”

“纵使这几日来,谢仪与卞明玉日日陪在你身边,纵使他们日日哄你高兴,你还是恨我。”

燕枝别过头去,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萧篡继续道:“午夜梦回之时,你会不会梦到我们的从前?会不会梦到我欺负你的从前?”

“你会不会在梦里骂我?会不会在梦里打我?会不会在梦里想着,要是回到当时,你会怎么办?”

“你会。”

“因为你还恨我,因为你想报复我。”

萧篡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燕枝的手。

“因为我了解你!”

萧篡紧紧攥住燕枝的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心眼小,性子倔,脾气犟。”

“你还恨我。”

燕枝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早就不在意你了。”

萧篡望着他,似乎已经将他看穿:“你还存着很多很多的话要骂我,你还存着很多很多的力气要打我。”

燕枝仍是摇头,同样明白他讨打的龌龊心思:“萧篡,我早就不在意你了,我一点儿都不在意你。”

“你还憋在心里,没有完全放下。”

“我已经放下了。”

“燕枝,你应该打我,憋在心里不好。”

“如今的陛下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生人。”

萧篡跪着,却寸寸逼近。

燕枝站着,同样执拗回望。

两个人都固守着己方阵地,不肯改口,也不肯后退。

“燕枝——”

“萧篡……”

下一刻,萧篡一改刻意伪装出来的温和,厉声道:“打!”

又下一刻,燕枝倏地将萧篡攥着的手收回来,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萧篡的面庞偏到一边。

燕枝举着手,感觉着手心里传来的微微发麻的感觉。

不知道是自己打得太用力,还是他本身就在发抖。

燕枝咬着牙,轻声道:“萧篡,你才是屁。”

“你总说,当皇后要‘权势90才华90’,当妃嫔要‘权势80才华80’。那当皇帝要‘权势’多少?‘才华’多少?”

“陛下的‘才华’是多少?陛下的‘品德’是多少?陛下的‘良心’又是多少?”

燕枝低下头,看着萧篡,目光慢慢坚定。

一字一句,声音渐渐增大。

萧篡方才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

午夜梦回的时候,好友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从前萧篡欺负他的点点滴滴,就如同潮水一般,朝他涌来。

他是心眼小。

他是还在心里记恨着萧篡,他是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是憋闷,他是懊恼,他是后悔。

后悔当时怎么就不懂得反驳,不懂得反抗。

他无数次在心里幻想着,回到从前,在萧篡欺负他的时候,和萧篡拼个鱼死网破。

尽管他极力否认,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尽管他总是逃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萧篡,确实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

燕枝望着萧篡,继续道:“我好想好想问陛下,当皇帝有属性要求吗?”

“陛下总是说我很笨很蠢,说我才学不高,武功不显,说我的属性很低。”

“陛下的属性有多高?皇帝的属性有多高?皇帝的属性是最高的吗?”

萧篡抬起头,沉默地望着他:“燕枝。”

“既然我的属性是最低的,那为什么要选我做贴身侍从?”

“选秀之时,陛下能让选秀众人多看书,提才华。”

“为何偏偏对我如此苛刻?如此刻薄?”

“我也识字,我也有才华的,我也可以把才华提上去的!”

“可是我买了两本话本,两年都没看完。”

“因为我总是要侍奉陛下,要陪在陛下身边……”

“因为陛下总是缠着我!”

话音刚落,燕枝就扑上前去,狠狠地推了一把萧篡。

萧篡从不防备,甚至特意卸了力道,顺着燕枝推他的力道,往后一倒。

燕枝举起手,一下一下地把他往外推,直到把他推到衣桁上。

原本用来放置喜服的衣桁,轰然倒塌。

萧篡扶着衣桁,站起身来。

任凭燕枝用手打他,用脚踹他,用牙咬他。

拳拳到肉,声声都响。

萧篡都稳稳站定,一动不动。

他甚至调整了姿势,好让燕枝打得更省力些。

是他亲手带燕枝来的,是他亲口让燕枝打他的。

是他亲自把燕枝藏在心底的怨恨放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枝最后往他的胸膛上砸了一拳,收回了手。

他打累了。

手酸了,脚也酸了。

萧篡垂下眼睛,哑声问:“枝枝,解气了吗?”

燕枝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只是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萧篡又问:“这件事情,解气了吗?还生气吗?”

“陛下不必问我。”燕枝淡淡道,“不管打多少下,我还是讨厌陛下,还是不会留下。再过几日,我还是要回南边。”

何止是萧篡看破了燕枝,燕枝也看破了萧篡。

他知道,萧篡不仅是想让他出气,更是想让他出气之后,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早就看出来了。

萧篡顿了一下,低声道:“那就转场。”

燕枝下意识转过头:“什么?”

“转场。”萧篡牵住他的衣袖,微微启唇,低声下令,“剧情回溯。”

“萧篡!”燕枝下意识扬起手,打了他一下,“停下!”

萧篡笑着,望着他。

“燕枝,我会一直一直弥补你,直到你消气为止。”

*

——风云变幻。

燕枝再次被熟悉的黑暗所笼罩,再次被熟悉的天旋地转所支配。

他眼前发黑,再次听见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糖糕?”

“谢仪送的?”

“来人!把谢仪拖去净身房!”

燕枝倏地抬起头,反应过来。

这是选秀终面,众人入宫那回。

在宫道上。

他拉着谢仪说话,被萧篡发现了。

结果萧篡一脚把谢仪踹飞出去,又命人把他拖进净身房。

下一瞬,燕枝与萧篡同时回过神来。

燕枝猛扑上前,拽住他的衣襟。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好友。

萧篡则举起拳头,对着自己的胸膛又是狠狠一拳。

他又说了欺负燕枝的话,他又做了欺负燕枝的事,他还踹了燕枝的好友。

他该打!

燕枝定定地看着他,抬起手,也给了他一拳。

“我没有和谢仪私会。”

“那时你说谢仪才学高,想立他为后。”

“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知道谢仪不想进宫。”

“所以我找他说话,想提醒他两句,以免他被你选中。”

“萧篡,因为你是个又坏又暴躁又可恶的人,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好友进宫。”

燕枝轻声说着。

萧篡只是望着他,安静受着:“燕枝,对不起。”

“我没有和谢仪私会。”

“萧篡,你的心……”

“真是脏死了!”

燕枝用力拽着他的衣襟,重重地一个转身。

——风云再次变幻。

秋狩回程的马车里。

这时的燕枝,正在给捡来的小狼起名字。

“才跟你说,从今日起没泡芙吃,又泡芙。”

“长得乌漆嘛黑的,叫什么奶油?叫‘黑炭’或者‘泥巴’还差不多。”

“不许用朕给你的吃的起名字。”

燕枝再次回过神来,扑上前,给了萧篡一拳。

“萧篡,是你自己说的!”

“是你自己说的,不许用你给的东西起名字!”

“所以我用‘糖糕’,有什么问题?你又对着谢仪发什么疯?!”

萧篡仍是正色道:“燕枝,对不起。”

燕枝拽着萧篡的衣襟,带着他,往边上一倒。

下一瞬,马车侧翻,滚落山崖。

——狂风乍起,阴云密布。

电闪雷鸣之间,场景飞快变换。

秋狩营帐里。

宫墙城楼上。

太极殿正殿里。

从前的萧篡为了燕枝的好感面板上多了两个小姑娘的名字,正在发怒。

从前的萧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燕枝负责选秀之事,并且说他丑,说他蠢,说他贱,要他按照自己的反面来选秀。

从前的萧篡手拿选秀名册,在燕枝的亲眼注视下,在燕枝的名字后面,批下“下下等”几个大字。

一个一个场景闪过。

萧篡就像是一个能够任意穿梭时空的恶鬼,带着燕枝,在天地之间,随意穿梭。

萧篡不曾徇私,每个场景,他都攥紧拳头,对着自己重重一拳。

燕枝整个人都颤抖着,同样抬起手,狠狠地将他推开,让他闭嘴!

“我只是送两个迷路的小姑娘回营帐而已!”

“为什么要在文武百官面前说我丑?说我贱?”

“萧篡,是你自己把我的名字写在选秀名册上的,不是我自己写上去的!”

“你已经知道我是‘下下等’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是你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是你让我误以为你想让我参加选秀,是你让我误以为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什么都没做错!”

“是你一直在捉弄我!是你一直在欺负我!”

“燕枝,对不起。”

萧篡还是这句话,一直都是这句话。

从前的太极殿里。

萧篡手里拿着纸笔,提笔沾墨,把“下下等”三个字涂黑,准备重新批注。

可就在这时,燕枝抬手,一把夺过萧篡手里的纸笔。

他咬着牙,用力将选秀名册扯开,扯散,撕碎。

“萧篡,我不是你的奴婢了,也不是你的男宠了。”

“我是‘上等’,还是‘下等’,用不着你来评!”

“也用不着你来写!”

燕枝扬起手,将名册碎片丢在萧篡面前,丢在两个人周身。

一张张、一片片碎纸片,飘洒而下。

燕枝站着,萧篡跪着。

碎纸竟如鹅毛大雪一般,要将两个人掩埋。

就在这漫天大雪之中,燕枝看着萧篡,轻轻地开了口——

“剧情……回溯。”

不就是剧情回溯吗?

他也学会了。

一瞬间,狂风卷起大雪。

天地倒转,碎纸飞升。

燕枝站在倒转的天地之间,高高地举起手:“剧情回溯!”

萧篡则闭上眼睛,任由燕枝使用自己的权力,支配自己的积分,包括自己的所有。

只是不知道,燕枝现在想去哪里。

*

狭长阴暗的走廊里,不见天日,一片漆黑。

望不见入口,也望不见尽头。

“滴答”一声,似乎有水滴从墙上落下,滴在萧篡面上。

冰凉的触感,腥臭的气味,教萧篡回过神来。

他心中悚然一惊,赶忙环顾四周,喊了一声:“燕枝!”

燕枝在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

燕枝走了吗?燕枝不打他了吗?

燕枝呢?燕枝……

就在这时,燕枝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萧篡,闭上眼睛。”

燕枝还在就好,燕枝还在就好。

萧篡松了口气,听话地闭上眼睛。

只要燕枝还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可以被燕枝打,可以被燕枝骂。

可以被燕枝带到各种地方,去经受燕枝想让他经受的一切。

只要燕枝……

下一刻,燕枝竟牵起了他的手。

萧篡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燕枝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温温热热的,就这样覆在他的手上。

是梦吗?还是……

萧篡下意识想睁开眼睛,看看牵着他的人是不是燕枝。

又下一刻,他听见燕枝的声音。

“闭上眼睛。”

“好。”

萧篡赶忙重新闭上眼睛,不看也没关系,他能听到,也能嗅到。

听到燕枝平缓的呼吸声,嗅到燕枝身上软和的气味。

燕枝牵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把他带进了什么地方里。

萧篡看不见,也不想去看。

他跟着燕枝走就是了。

只要燕枝在就好了。

就在这时,燕枝轻声问:“你的链子呢?”

“链子!”萧篡赶忙弯下腰,低下头,“在这里!燕枝,狗链子在这里!”

燕枝伸出手,指尖碰上链子,用力收紧,轻轻一拽。

萧篡踉跄一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靠近燕枝。

在燕枝面前,他从来不做防备,他甚至希望燕枝拽得用力一些,他好直接扑在燕枝身上。

可是燕枝拽着链子,把链子扯出来,似乎把链子挂在了什么东西上。

萧篡直觉不对,想要睁开眼睛,却又被燕枝的命令制住,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篡皱了皱眉头,仔细嗅了嗅风中的气味。

燕枝的气味越来越淡,这里潮湿腥臭的气味却越来越浓。

说明燕枝离他越来越远。

紧跟着,“哐当”一声巨响——

萧篡猛然睁开眼睛,只见燕枝站在黑暗尽头,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拽住牢房门。

一瞬间,萧篡醒悟过来!

这里是净身房!这里是净身房的牢房!

是燕枝待过的净身房!是他关过燕枝的净身房!

燕枝站在牢房外,两只手拽着牢房门,在萧篡面前——

关门!

牢房大门,一寸一寸地关上。

燕枝的脸,也一寸一寸地消失在门后面。

眼见着燕枝要抛下他、丢下他,萧篡彻底慌了。

他面色惨白,满脸的不可置信。

“燕枝!”

萧篡厉声嘶吼,正要冲上前。

可他刚迈开一步,就被脖颈上的链子狠狠地扯了回去,重重地摔在净身房的墙上。

他再次往前,再次被链子拽回去。

“燕枝!燕枝!别丢下我!”

萧篡像是一头野狼,又像是一头即将被抛弃的野狗。

就算脖颈上挂着铁链,就算面前横亘着铁笼。

就算撞得鼻青脸肿,就算撞得头破血流。

他照样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嘶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往前冲,一次又一次地往前扑。

他只想要留下燕枝!他只要燕枝!

“燕枝!燕枝——”

一声嘶吼,声声泣血,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

燕枝不为所动,垂下眼睛,绝情地将牢房门关上,“咔哒”一声,扣上铜锁。

门扇隔绝了萧篡的嘶吼与挣扎。

燕枝低下头,整个人软了下去,倒在门上,额头贴着门扇,竟轻轻地笑出声来。

真好。

他竟然也把萧篡关进净身房里了。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在萧篡说要把他阉掉的时候,在萧篡把他丢进净身房的时候,在萧篡在榻上掐着他,逼迫他说“喜欢陛下”的时候。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凭什么只有萧篡能把他关进这里?

凭什么?凭什么?!

燕枝笑着,笑声穿透门扇石壁,传进萧篡耳里。

听见他笑了,萧篡反倒不再挣扎,只是抬起头,望着黑暗尽头,燕枝所在的方向。

好,燕枝没走就好,燕枝高兴就好。

他被锁起来也没关系,他被阉掉也没关系。

他带燕枝过来,不就是为了让燕枝高兴吗?

现在燕枝笑了,他也该笑才对。

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萧篡扯了扯嘴角,跟着燕枝一起,笑出声来。

挂在身上的链子摇晃,轻轻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要燕枝高兴……那就好。

一门之隔。

燕枝笑着,萧篡陪着他笑。

“哈哈哈!”

燕枝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怀。

直到他的笑声里,夹杂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直到“吧嗒”一声,牢房里似乎又有水珠滴落在地。

燕枝低着头,额头抵在门扇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吧嗒——吧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