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顾昭平在看见她脱下衣服露出肌肉的那一瞬间,眼神就有些惊讶,随后是更多的满意。

高教练介绍来的人果然是有些东西的。这个女人一直也十分低调,并没有声张自己什么,一来之后便只是沉默地点头做事,仅此而已。

让她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她也就直接上前展示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顾昭平很欣赏这样行动能力强的人。

司机的目光完全落在对面这个女人的大腿上。

卧槽!

他真的很少看见女人有这么大的肌肉量。女人的体脂率更高,要练出这么大块的肌肉,难度更是要高上很多倍。

可是她这一双大腿之前藏在宽大的长款t恤下面,现在一展露出来,那肌肉的动线才让他心中一个咯噔,后背突然有点发凉,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但他自恃有些本领,此时还没有预感到到底是多么的不妙。

司机集中注意力,稍微有些郑重地对准了这个女人,目光正聚焦在她的拳头上。

应该是个练家子,要好好对付。

下一瞬,他察觉到她的身躯向自己逼近,司机浑身一动,摆好了阵势,向一侧去躲开她的这一拳。

躲开了!

太好了,他看这个女人的身材不是那种敏捷型的,应该灵活性和敏锐度都不会有他好,不过有可能力量会比较大,他要注意一下。

司机正在暗自琢磨战术,可就是在他转身闪过的这一瞬间,突然又感觉到另一阵力道……

往自己的背上袭来!

他一怔,然而也就是他这一怔的时候,给了对方更大的进攻空间。

“嘶!!”

猛然竟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后拽着自己的肩膀和衣领往后拉!

司机眼睛一瞪,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乎就已经被她拽着狠狠的往地上按压了下去!

“我靠!”

几乎也就一个照面的功夫,他被这个女人压着肩膀,锁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她的拳头甚至都没有挨到他,只是在他的脑袋旁边停留着,做出了点到为止的姿势。

任谁都能看出来,如果真正在实战之中的话,司机这会儿已经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了。

“承让了。”茅心慈再次说了一声,而前后两句承让间隔的时间也就不过半分钟。

司机浑身冷汗啊!

怎么会这样??他可是一个市的武术冠军,当年还进过市队的!这人怎么会能碾压他??

没道理啊!

司机躺在地上被她锁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眼珠子慌乱地左右看着,有点瑟瑟发抖。

这个人她到底是什么情况?莫非也是什么深藏不露的格斗选手?

她怎么能那么敏捷,甚至都没给他半秒钟反应的空间就迅速地从进攻转化为了克制,没有给他留下一点伤,却已经牢牢地锁住他一动不能动。

如果他真的是打算对顾大小姐偷袭的歹徒的话,那么这会儿他已经彻底完全地丧失了所有的攻击能力!

司机还想为了面子挣扎一下,可是发现这个女人的臂膀是如此的厚实沉重,富含力量,她的双腿也是犹如强龙一般矫健。

根本无路可逃,他有种被锁链死死锁住的绝望感。

顾昭平有些意外,还感觉到惊喜。

这绝对是一个水平很高的人,她展现出来的远远还不是自己的实力顶峰。

“还要继续吗?”茅心慈问了司机一句,司机脸色铁青,他倒是想继续啊,可是要怎么继续!

他被茅心慈锁得死死的,根本一点动弹的机会都没有。他还能表演点什么,表演鲤鱼打挺人鱼摆尾?

他只能脸色灰白,简单地从嗓子里吐出几个字来:“不,不了”。

茅心慈这才松开他的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

司机抓着自己的领子,这才缓过神来,感觉呼吸又回到了自己的鼻子里。

妈呀,这个女人她真的太恐怖了!

她身上有一种被朴素的面貌和敦厚的体型掩藏起来的强大杀伤力,欺骗性极强。

茅心慈点点头,走过去把自己的t恤又套上。

被这个印着卡通人物文案的t恤裹上之后,她又变成了这个中等体型,看上去甚至有些微胖的中年妈妈。

顾昭平看着她点了点头说:“你开车怎么样?”

茅心慈谨慎地说:“我也可以试一下,长期开车没有问题。”

她把自己带的驾照拿出来,她之前也考了大车驾驶证。

还以为这位老板是不是要让自己再来上手试一下,她没想到她只是点了点头说:“行,跟我来吧。”

司机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大小姐这就已经看上她了,对她满意了?

那他呢?他以后是不是要赋闲了?

还想说什么,可是茅心慈已经跟着顾昭平进了另外一间房里。

司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牙都要咬碎了,急得不行。

关上门,顾昭平坐下来问她:“你有什么问题?”

顾昭平的语气很平静,她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看着茅心慈。

茅心慈愣了,没想到会是这个问句。她有什么问题?

顾昭平平静说:“你的身手很好,性格也很沉稳,如果一直在做保镖这一行的话,应该很抢手,不会那么容易空出档期才对。之前介绍你来的高教练,他来应聘做我的柔术私教也是因为家里面遇见了困难,那么,你呢?”

顾昭平的观察力是很敏锐的。

茅心慈尚未预料到地瞳孔一缩,这位老板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看出来自己确实是遇到问题才会来应聘的。

她说自己的……实力过硬,应该在市场上很抢手才对?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去做这样的工作?

她很抢手?

茅心慈听着,突然不知道为什么鼻头酸了酸,抽了一下。

她不想卖惨,也不想过多地讲述自己的生活,可是大概是想到高教练之前对她所讲的,这位老板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买下了他们的道馆,把谭力赶走了。

茅心慈的心中早已对她就已经有着不怎么设防的信任和仰望。

她沉默了半晌,低下眼睛,才终于说:“老板,我女儿上高三,还有个小女儿,现在才一岁,所以我可能……”

顾昭平点点头问:“在哪里上学?要转到海市来吗?”

茅心慈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愣在了那儿。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转到海市。下一瞬间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

她脸上表情震惊,瞳孔更是震颤,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昭平。

海市的教学资源是全国顶尖的,远远不是她所在的那个四线城市能比。

她一直知道女儿在那个学校的环境很不好,可是在他们那个地方,这已经是最好的教育条件。

其实女儿几年前考上了省会更好的高中,只是并没有去,因为在那里需要住宿,并且就他们家里面这个情况,肯定是不能够经常有人去接送她的。

那要是周末回家一趟又是舟车劳顿,所以如果她要是去读的话可能就得常住在学校,一个学期都不见得回家一次。

最后女儿还是放弃了,选择了本地的学校。

这件事在茅心慈心里一直是个心结。她想给女儿更好的教育条件,只不过现实不允许。

当时她怀孕了,对女儿的关心少了很多精力。茅心慈其实一直后悔,只不过这件事已经无法更改。

看着大女儿和小女儿的关系很好,总是乖乖地给小女儿喂饭的样子,她的心里就一阵疼。

“老板您……”

“我打算聘请你,那你的问题我也要解决,跟我讲明白。”顾昭平对此倒是非常的习以为常,自然地解决这些小问题不过是随手之劳。

但换了一个靠谱合适的保镖,她觉得很划算。

茅心慈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录用了!

顾昭平做决定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一旦符合了她的标准,她就不会再设关卡来卡人。

人跟人之间的相处也是要看感觉的,她跟茅心慈之间的磁场还算觉得合适,可以试一试。

片刻之后,茅心慈的眼眶突然间变得发红,眼中湿润。

“谢谢老板的厚爱,不过她现在高三了,我担心她突然转学的话可能会不适应环境……”

顾昭平沉吟了一下,还是说:“我觉得,不要低估一个女孩子的适应能力。如果是往下走,那么这个环境或许会催生人的心理问题,但是往上走所获得的机会和眼界已经远远超过了可能会到来的压力。”

她平静地问:“你觉得你女儿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吗?”

茅心慈怔了怔,想起来女儿那张瘦削的脸,还有刘海下那双有时总是低头收敛着,有时又充满了似乎是恨意的眼睛。

沉默片刻,茅心慈眼前又闪过那块掉落在地上的鸡蛋。

她猛地抬起头来说:“谢谢老板,我随时都可以入职,我可以24小时跟随,每个月有一天假期就行。”

有一天假期她可以看看女儿。

“我女儿那里我回去就告诉她,然后收拾东西接她过来。”茅心慈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半晌,忽然又急促地说了一句:“老板,谢谢您的赏识。”

顾昭平却没什么波动,只是翻着桌上的一份合同看了几页,确定无误后递给她。

“不是我赏识你,是你靠你自己获得了让我帮助你的资格。”

茅心慈愣愣地看着这一份合同就这么递过来。上面的条款写得极其清晰简洁。责任、义务和报酬都写得非常明白。

入职初期月薪30k,按年限梯度升高,有任务奖励和年终奖,出差另算补贴。算下来,第一年税后到手就超过400k。

茅心慈看愣了一下。

她当年学习武术的时候并没有加入省市队伍,也没有参加过正式的大型赛事,在她那个年代,参与了全国级别的武术赛事能到手的奖金也不过几万元。

平时在一些武术培训班上课,收入也就算一般。

况且她生活在一个比较传统的小地方,那里没有太多给武术人才的工作机会,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做一个保镖的行情价居然会开到这么高。

后来按照家人的期望,她结婚生女,忙着带大女儿,武术教练的工作就有些疏忽了。

再加上这些年她待的那个武术学校的行情也不太好,到了小女儿怀上的时候,她丈夫说整天在那里教武术,对身体的损耗太大了,你也不希望小女儿以后生下来有什么损伤吧。

于是她没有了工作。

“老板……”

本来她的预设是能够包吃住,不用操心自己,然后她攒点钱在外面给女儿找个房子,再厚着脸皮把老家的亲妈请过来带带小女儿。

可是没想到这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收入就完全够填平她所有的开支。

顾昭平还愿意帮她把女儿转到海市来上学……

不,茅心慈越想越震惊,她拿着这份合同计算着。简单的心思和头脑第一次运转得这么快,疯狂地在脑海里做着各种加减法。

她把女儿接来海市之后,工资完全够她租一间房子,然后再请一个育儿嫂来帮忙看着小女儿。

她根本完全不用怕,不用有任何担心!

茅心慈表情震惊,她从未想过。

她从前也接触过保镖的市场。不过市面上男保镖的需求更大。她并没有那么好找工作。

做保镖这件事,时间不自由,经常出差,压力也比较大。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不可能痛下决心天南海北到处跑。

这次能够下决心出来,很难不说是因为女儿的那一脸眼泪。

“还有什么问题吗?”顾昭平问。

茅心慈只是匆忙地抬手抹了抹眼,就是短暂的片刻,恍惚之间她有了命运已经得到改变的感觉。

“我就是觉得这个工资是不是太高了?”

顾昭平失笑,哪有这样问的,要是暴露出自己觉得自己匹配不上薪酬,那不是给别人杀价的空间吗。

这个女人很质朴,就是太质朴了,不过她很喜欢她的这种性格。

没什么心眼儿,思路和想法都很简单,她能够在线程单一的工作上做得很好,做到极致,就比如说武术。

“不要提这种问题了,不管以后是对什么样的新东家,要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值得。”

顾昭平说,“看到高教练传过来的资料,说你是全国冠军,并且有大车驾照,20年驾龄,39岁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跟着我全天候地到处跑,这就是市场价,不用多想。”

“你或许以前只是没有了解过具体的市场而已。”

啊?

39岁……也正当壮年吗?

茅心慈茫然了。

她之前打算过找本地的工作,只是武术教练时间太不自由,小地方又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一提出她的条件,所有人都说她年纪太大了。

她以前确实并没有机会去接触到这些需求女保镖的市场。在那个年代,所有人都会默认男保镖比女保镖更能打。

女保镖的需求是这几年才兴起来的。不过可惜的是她这几年一直深陷在家庭之中,没有出来工作的机会,所以也没有了解。

有时候方法和出路其实离自己很近。只是没到那个时间的时候,眼前会像是犹如有一层雾障环绕着,看不见这抬手可得的解决办法。

因为不去接触,所以会把代价想得很大。

但唯有真正去做,去接触实事,才会发现困难是可化解的,冰障是可破除的,代价足以承受。一切都会在努力下拨云开雾,随着走出第一步,而找到往下走下去的办法。

身为一个全国武术冠军,并且能够在不参与比赛和脱离工作环境这么久之后,还保留有这么大的肌肉量和这么强的战斗力。

如果茅心慈有一分自知能力的话,就会深知自己的价值,评估出相当高的潜力。

只是人在下滑的时候是没有心气可言的。

她只想要有一份工作能重新开始就很好了。

这是算幸运的,她找工作的第一步就遇上了顾昭平,顾昭平有评估能力。

不然的话,顾昭平观察她的状态,认为她很有可能去寻找一些远不符合自身高价值,用更多的体力和更长的时间来换收入的工作。

那是她认为自己配得上的。

茅心慈有些粗糙的双手用力地攥起了合同,稍微把纸揉皱了一些,似乎很用力。看着那些字,她快要哭出来。

“好了,你没什么事的话,尽快把你女儿的学籍资料转给我的助理小赵,她会帮她看看海市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学校能够转进去。不过海市转学难,为了更好的环境和资源,可能会舍弃一些东西,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好吗?”

顾昭平看了看她。“也有可能学费昂贵需要你支付大半的工资来支撑她的学习,也有可能跟不上学习进度,周围的同学不友好,不过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一般都是支持一个小姑娘往上走。”

她看了看日程表,“过几天我有一个节目开拍,我需要入住一个庄园拍摄几天,那之前你就得来开始上班,还有三天的时间处理好事情。”

事情安排的很利落,也不给人犹豫的空间,能行就行,不行就换人。

茅心慈用力地点了点头,坚毅地抬起头来。

“嗯!”

中午刚到的海市,没到晚上她就得回去了。

买了最近的一班回家的票,茅心慈在高铁站等车的时候吃了一顿肯德基。

她以前知道大女儿爱吃这个,不过大姑娘也很少买,因为她觉得不算划算,只有周四的时候会吃点。大女儿是很懂事的,知道养家不容易。

茅心慈吃了一个汉堡,一对鸡翅,一盒薯条,又给女儿打包了一个翅桶和汉堡回去。

在高铁上的时候,窗外的夜色飞速地往后飞驰去。一线大城市的夜景逐渐在她的人生里经过,身边人声嘈杂,她抱紧了放在腿上的翅桶。

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电,是丈夫的。

“你今天跑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做饭,我自己解决吗?”

“你女儿又不知道耍什么脾气,她

把门锁了,也不出来跟人打招呼,我吃饭也不管她了,你回来自己给她做吧。”

“行。”茅心慈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冷静,无所谓。手里的翅桶似乎还在微微发着烫,“随便你吧。你别管她,别管我。”

高铁到了地方已经是凌晨。

她出了站到停车场上,打开自己停在这里的那辆电瓶车。

在夜风中,凉掉的鸡翅似乎还在温暖着她的肚子。宽阔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她吹着风感觉到无比的自由。

回到家里,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她摸着黑看见桌子上一片狼藉,烧烤、烟灰、酒瓶乱七八糟地摆着,没人收拾。

主卧里传来带着酒意的鼾声。旁边的小房间里门缝底下露出来一丝光线。

厨房里的灯亮了一下,微波炉转了两分钟。

茅心慈敲了敲门,女儿让她进去。

背对着她坐在桌子前的少女开着台灯,练习册和书本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她扎着马尾,脊背挺直清瘦,穿了一件粉色的短袖。

听见她回来,女儿顿了一下,稍微偏了偏头,却没看她。伸手在书栏里拿了一个修正带过来,回头用力地在卷子上画了一道。

忽然间她闻到了什么味道,愣了下,抽抽鼻子,抬起头来转过去!

茅心慈把一桶鸡翅和已经热过,包装纸剥开的汉堡用纸垫着放到了她面前。

女儿瞳孔微缩。

“我们明天就走。”茅心慈说,“我们明天就搬出去,去我老板那里。”

女儿一愣,目光迅速从汉堡上抬起来:“什么老板?”

她心头猛地一跳,那些社会议题和新闻里传说的“老板”这个词太不友好了,结合亲妈的年纪和身份她一个猛子就冒出了很多不好的想法,一方面是怕她做什么牺牲,一方面是怕她被骗到缅北。

是因为她昨天的失言吗?

她几乎都要有一种陷入深渊的恐慌了。

可茅心慈的手却只是坚实地摸着她的头,这夜里弥漫在她们母女呼吸间的不是浓郁的烟酒味,而是热得发烫的鸡翅咸香。

“是顾老板,特别好的女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