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二号带着胖花回了海市。
他们走的来时路,自然也经过了遇见孝应的那个县城,他们没有停留,直接去了车站,因此没有听到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误杀事件。
但在车开走之前,二号留在孝应父亲身体中,用来制造医院检查假结果的那点物质,飞回到她的身体中。
那个微小的圆球,在医院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后,便一直安安静静潜伏
在男人的身体中。
在他去楼上坠下后,众人崩溃嘈杂之时,它悄无声息,从温热的尸体中飞去,高高悬在上空,冷漠地记录下了之后的所有事情。
因此,即使一号和二号没有在县城中停留,但仍然知晓了全部的事情。
男人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无神地看向了自己摔下的阳台,身下一滩血迹无声流向周围的看客,在极致的安静后,爆发了一阵惊恐的尖叫。
而阳台上的女子,抖抖索索地向下看,她目光向下,与尸体已然灰白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女子一声不吭,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现在案件已经被递交了警察局,还在处理中。
但女子有众多人证,证明了她是被胁迫殴打的一方。
她的父母十分积极地为她用尽了人脉,过不了太久,便会出来一个结果。
她不会受到很重的惩罚,更何况,她是真的怀孕了,这会更加减轻刑罚。
不过,二号的小球,记录下了女子和父母在拘留所见面时的场景。她痛哭流涕,时至今日,仍然搞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确定自己没有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但男人临死前情绪激动,不像说谎。
而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事情的真相,再也无法得知。
女子惊恐地对父母说:“妈妈,爸爸……以后我听话,我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她的肚子被剪刀戳了一个口子,现在仍然被包扎着,在痊愈过程中,不时会有些令人不安的痒意。
“等我出去,”她祈求道:“我要把肚子里的东西打掉。”
男人已经成了她的梦魇,她不敢和他有任何的关系。肚子里原本那个爱的结晶,现在成了她避之不及的噩梦。
她的父母不停地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一号和二号接收了小球的全部信息,他们面色平静,并不觉得逝去的人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二号只觉得有些庆幸:“幸亏没有在县城里停留。”
让胖花听到了这样的事情,总归有些不太好。
一号点点头:“是的。”但他没有想到胖花,他只想到了警察,要是被发现回来了,说不定会被要求做笔录,又是件麻烦事。
胖花什么都不知道,她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列车晃晃悠悠地向前,对面坐着一对老夫妻,他们看着窗外,隔一会儿,也看一眼胖花。
“这孩子真好,”老奶奶感叹:“壮壮的孩子,也不吵闹,看着就让人喜欢。”
胖花喜欢被夸奖,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很多,现在比以前稳重了一些。听到了老奶奶的夸奖,也没有得意起来。
她对老奶奶微笑,于是,在老奶奶眼里,这个孩子又多了个稳重的优点。
老人在自己的背包里找了找,拿出来一大包水果,给胖花递了个苹果。
一号没什么好还礼的,他从座位走出去,找到了乘务员,买了一大包果干,和老夫妻一起分享。
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坚果果干,胖花吃着苹果,和老奶奶说着自己在戈壁学校里的见闻,二号认真听着,偶尔补充两句。
一号看着她们两个,并不说话。
老奶奶身边的老爷爷也不说话,他微笑着,视线和一号碰撞在一起。
“看到你们,”老爷爷小声对一号说:“我想到了年轻的时候,和妻子孩子一起出门。那时候没有火车,我们骑着自行车。”
“但也和你们一样幸福。”
一号并不知晓应该怎么继续这样的话题,他只能提炼关键词,再重复一遍:“是啊,真幸福啊。”
但心里,一号十分茫然不解。
他只是和二号,和胖花坐在缓慢移动的交通工具上而已,这就是幸福了吗?
他不理解幸福,这个词很复杂,在不同的资料里,有不同的解构,他无法准确地将它整合出来。
一号忽然想到了他和二号来地球的路上,她包裹着他,高速飞行,他们那时候并不熟悉,一路上保持安静。
如果,一号想,如果那时候,他和二号已经和现在一样熟悉了,他们可以说着话,那趟行程再远一点,也没有关系。
他视线向下,看到了胖花。
但带着胖花不行,她真的太吵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彩凤和玉兰隔三岔五给他们发信息,彩凤给二号发,玉兰给一号发,因此,彩凤和玉兰都知道他们回来的准确时间。
彩凤的车早早停在了机场,乔桐独自来接他们了。
等一号二号和胖花上了车,乔桐将车开动:“彩凤最近去外地了,又开了店,挺忙的,土崽和我妈在家里等你们呢,他们想你们了。”
他们到了彩凤家中,听到停车的声音,土崽立刻冲了出来。
他很少和胖花分别这么久。
土崽向来敏感,听妈妈说胖花这次走得很远,他担心极了,哭了好几次,现在看到胖花了,他才放了心。
土崽紧紧地抱着胖花,根本不撒手。
“你出去太久了。”土崽委屈地埋怨:“我好担心。”
胖花也伸出手抱住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和土崽相处很久,哄他的经验十分丰富:“不哭,不哭啊。”
“你可是大朋友了。”
这句话说服了土崽,他克制住了想哭的冲动。
彩凤饭店已经送来了饭菜,乔老师也给他们准备好了洗好的衣服,他们先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坐在熟悉的餐厅里,吃着熟悉的饭菜,二号心里当真生出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胖花吃饭的时候,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
二号起身,将胖花从餐椅上抱起来,抱进了房间里。土崽吃饭时一直在看胖花,他吃饭细嚼慢咽,本来就比较慢,今天更慢了,二号将胖花抱走的时候,土崽还没吃饱。
但土崽不舍得和胖花分离一分一秒,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豆沙馒头,便跟着到了卧室里。
“我不吵胖花。”土崽乖巧地说。
于是,二号允许了土崽的存在。
一号吃完了他的油炸辣椒回卧室的时候,看到了床上已经躺了三个人,二号睡在外侧,胖花睡在中间,土崽睡在靠墙的位置。
没有一号的位置了。
但一号不太满意,他现在有了一种虚幻的幸福感,而他很清楚,这个幸福感和二号息息相关,他不想退让。
于是,他也上了床,努力地将自己挤到了墙和土崽中间。
二号瞪着他,觉得他有点碍事了。
一号佯装看不到,躺下后,便闭上了眼睛。现在他和二号中间,隔了两个讨人厌的人类幼崽。
他们四个睡了个大觉,从上午十点睡到了下午两点半。
这一觉起来,胖花觉得自己舒服多了。
土崽早就醒了,趴在床边的地毯上看小人书,准备好将最好看的几个故事选出来,讲给胖花听。
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去了客厅,乔老师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立刻将煮过的苹果香蕉端了上来,一人一碗。
二号认为煮水果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水果失去了应有的营养成分。
但乔老师眼巴巴地看着胖花,等到了胖花说“好吃”的时候,乔老师才笑起来:“奶奶怕凉到你们小肚子啊,吃点热乎的,好吃就多吃点。”
这是错误的认知,但二号什么都没说。
外面又有了车的声音,玉兰和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号先出去了。
胖花和土崽吃完之后,二号牵着他们两个向外面走去。
土崽挺期待的,不停问胖花:“那个小朋友很乖吗?”
胖花郑重点头:“他很乖,是最好的小孩。”
土崽摇摇头:“胖花才是第一好的小孩,土崽第二好,那他是第三好吧。”
玉兰摸了摸胖花的头,说起了情况:“那孩子挺乖的,被颜律师接回来之后,先住在基金会里,去医院看了看病,其实没
啥大问题,就是饿出来的。”
钱秒秒也三岁了,玉兰看不得孩子受罪,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人,好好的孩子……”
“那孩子特别乖,胆子小,让人忍不住疼他。”
“不是颜律师接回来的吗,她特别心疼孩子,一路上抱着,抱出来感情了,她说想收养那孩子。”
“但她单身,手续办不下来。”
“后来,颜律师的堂姐愿意收养,前几天,手续办好了,那孩子已经搬新家去了。”
“所以,我们不去基金会了,直接去家里看看。”
玉兰指挥着司机,一路开进了一个挺安静的高档小区,小区中央有一块大草坪。
玉兰眼睛尖,立刻看到了草坪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的人,玉兰大喊:“小颜!小颜!”
颜律师扭头看过来,大力对他们挥手:“在这儿!”
胖花趴着车窗,认出来这就是那天抱走孝应的,穿黑色风衣的阿姨。
胖花拉着土崽从车上跑下来,她大声问:“颜阿姨,颜阿姨!孝应呢?”
颜律师笑起来:“他不叫孝应啦,他叫武悠。”颜律师的手指向草坪的西边,那里有一对父母,正在陪孩子玩新买的玩具车。
胖花立刻喊了孩子的新名字:“武悠!武悠!”
正在玩玩具车的孩子扭了头,那张原本脏污的瘦瘦小脸,现在十分白嫩。他现在胆子比之前大多了,声音也响亮了很多:“胖花!胖花!”
他对身边的男人和女人兴奋说:“爸爸妈妈,那是胖花啊!”
他飞奔过来,他的爸爸妈妈紧跟在后面,生怕他摔倒。胖花一边牵着武悠,一边牵着土崽,郑重地介绍了两个小朋友认识。土崽从兜里掏出来给武悠的玩具。
武悠道了谢,他趴在胖花耳边小声说:“胖花花,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他满脸的满足:“土崽真的是个玩具很多、很大方的小朋友,海市真的很好玩。”最重要的是,“真正的爸爸妈妈不会打我,他们好疼我啊,”武悠说:“我爱爸爸妈妈。”
他一扭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颜律师,又补充:“也爱小姨。”
三个孩子蹲在草坪上玩玩具,武悠的胳膊偶尔露出来,身上的伤痕被精心地涂了药膏,开始痊愈了。
他本来年纪就小,被精心照顾后,以后不会留疤。
他作为孝应的短暂人生记忆会随着那些疤痕消失,而他被期盼着、被爱着的、无忧的一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