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外面待了挺久的,中午,一号点了火,热了馒头,还用带来的材料做了汤,有肉有菜,胖花吃饱后,在后排睡了一觉。
在胖花睡觉的时候,一号和二号将车门关闭,只把车窗漏了一点缝隙,保证车内空气流通。
然后,他们伸出触须,插入了地中,感应着方圆百里内的情况。
他们找到了基地核心,二号的手从手腕上齐根断裂,伤口整整齐齐,片刻后,再次长出了一只新的手掌,五根手指从掌心中长出,然后游走到合适的位置。
而那只掉落的手,在空中悬浮着,一号对它进行了一些操作,那只手便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球体,若是细细观察,会发现每个球体上都有一个黑点,像一只眼睛。
那些球体在接收了一号的指令后,向着目的地飞去。
在找到需要的资料后,它们会返回。
一号和二号接下来就是等待它们的回归。
任务已经开启
,一号和二号心情平静,而胖花开心极了。
她从车上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但看到周围红石头的时候,她立刻反应过来还在旅行中,于是立刻打开车门跳下来:“我们要爬上去吗?”睡觉前只顾着拍照了,没来得及爬。
她觉得新鲜极了:“幼儿园的同学们没见过红色的石头。”
她很惋惜没办法把大块石头带回去给小朋友们看,只能在附近捡了很多碎石头,作为纪念。
对于这趟行程,二号一直心疼胖花,而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疼也许不合时宜,胖花一直兴高采烈,并不觉得戈壁比海市差了哪里。
下午,他们幸运地看到了刺猬,灰扑扑的,和地面一个颜色。大刺猬身后跟着一个小刺猬,他们对人类十分警惕,但一号和二号身上没有人类气息,而胖花很明显是个人类崽子,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性。
刺猬家长观察着他们,谨慎地带着刺猬宝宝离开了。
胖花长久地看着它们,目送它们消失在远处。
他们还看到了沙蜥,僵硬在石缝的细沙中,等待猎物。
胖花快乐极了,她十分骄傲:“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看到刺猬和蜥蜥的小朋友。”她又忘记了蜥蜴的名字。
她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样子,甚至让一号都欣赏起来了。
胖花的开心让一号二号也保持了好心情,任务顺利,孩子开心,几乎没有了烦恼。
但傍晚,他们回了学校后,看到段校长的时候,一切快乐都消失了。
段校长在学校门口走来走去,看到车过来的时候,他终于舒了口气,明明年纪不算大,但一开口,便是一股提心吊胆的老人味。
“天呢,你们怎么那么晚回来。”段校长絮絮叨叨的:“不是说好了太阳下山前就回来吗?这里是真的有狼,并且这里很穷,没有人家里有车……”
一号和二号富裕得显而易见,并且对于人心险恶一无所知,这让段校长十分担忧。
一号不想总是听这些话,他转移话题:“你老婆呢?”
段校长立刻被转移了思路:“村里有矛盾,她去调解了。”
“两家挨着的,一家种了棵果树,树枝伸到了另一家,另一家就摘了果子吃,现在两家在吵架,听说都拿了武器了。”
一号摇摇头:“这没什么好吵的,几个果子而已。”
段校长直视一号:“所以你们不适合这里,那不只是几个果子,那是珍贵的水果。”
曲曲并没有回来很晚,她拎着那个手电筒回来了,段校长一直等在学校门口,看到亮光的时候,立刻便迎了上去。
手电筒快没电了,灯光微弱,段校长迎过去,才发现妻子走路一瘸一拐的,面色有些发白。
“没事。”曲曲说:“拐弯的时候没看清路,摔了一跤。”
段校长很心疼,但没有路灯,这事无法避免,他只能搀扶着妻子走进屋。
一号在外面看着他们,片刻后,他拿着两袋泡面走进了厨房。
“还有吗?”段校长说:“我可以花钱买你的泡面。”
一号没让他花钱,又拿了几包出来。
段校长兴奋地去旁边屋子里,叫了三个年轻人,一起来吃泡面。
胖花困了,二号抱着她在睡觉,一号待在厨房里,和他们聊天。熊壮十分高兴:“老段啊,竟然真的有泡面了!你上个月就说让我吃上泡面,这个月终于成真了。”
段校长笑着:“我不骗人。”
他装出一副泡面是他买来的样子,一号并不解释。
熊壮看着段校长煮泡面,忽然感叹:“我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这么想吃泡面。以前我可不觉得泡面是什么好东西。”
“老段,你对不起我。”熊壮说。
段校长没看他:“也是没有办法。”
这个气氛挺奇异的,一号忍不住问:“为什么他对不起你?”
熊壮笑起来:“我是来支教的,我不是多有爱心的人,来支教是为了保研。我们学校,支教的人就能优先保研。”
“我不是多有爱心的人。”熊壮再次强调。
曲曲坐在墙边,喝着热水,脚上被丈夫放了凉毛巾冷敷脚腕,微笑着看他们。
“是是,我知道。”段校长理亏,好脾气地说:“是我把你硬要过来的,泡面多给你分一点。”
他们吃的是一号的泡面,段校长和一号解释:“熊壮他们来的时候,一批有十几个人,熊壮说了,想留在县城的学校支教,我硬把他要来了。”
“是啊,我本来能在县城支教,周末逛逛街,想吃什么吃什么,被你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泡面都是吃不上的好东西了。”熊壮眼睛无神:“真是多亏你。”
他这样说,像是埋怨,又不像是埋怨。
一号分不太清人类这种太过细致的情绪,只能沉默。
但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下去,泡面煮好了,段校长给他们分了几份,熊壮、齐齐和瓶子都有满满一大碗,曲曲也不少,段校长只有些面汤。
吃上了泡面,他们年纪差距不大,很快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齐齐说自己皮肤变差了很多,瓶子点头:“这里太干了,你家靠海,你回去了就好了。”
瓶子是学校的正式老师,齐齐和熊壮是支教的。齐齐和熊壮有离开的一天,瓶子只能在戈壁继续待着。
齐齐略一沉默:“等我回去了,给你们寄面霜。”
“行,”瓶子笑嘻嘻的:“要两瓶,我和曲曲姐一人一瓶。”
曲曲吃完了面,脸色红润了一些:“当时我读书的时候,看室友有用那种粉色的面霜的,可好看了,但是得卸妆。”
“那不叫面霜,”齐齐纠正她:“曲曲姐,那叫遮瑕。”
曲曲猛点头:“对对对,就叫这个名字。”
瓶子也知道:“不是面霜的名字叫遮瑕,和面霜是两回事。”
她们讨论起化妆品来,饶有兴致,段校长温柔地看着她们,他问一号:“你知道遮瑕这玩意吗?”
一号摇头:“不知道。”
熊壮鄙视他们:“土鳖,我就知道。”但他又惆怅起来,不知道遮瑕的两人都结婚了,他知道遮瑕,又有什么用呢?
“我读书的时候还坐过地铁。”段校长说:“海市是不是也有地铁?”
他对城市生活很感兴趣,问一号和熊壮地铁,又问高楼大厦,问完了高楼大厦,又问电视节目。
熊壮说现在城市里有网吧,段校长很明显地期待起来:“我还没用过电脑。”
他很明显地向往城市,怀念着自己在城市读大学的那四年,一号有些不理解:“你想去城市就去啊。”
段校长摇头:“去不了,学校里这么多学生呢。”
他低着头,用烧成黑色的木棍在地上随便划:“我要是出去了,说不定明天就有人不让家里孩子上学了。”
“城市好啊,”他长长地叹气:“有地铁,有
商店,但是我和曲曲出去了,这里的孩子就出不去了。”
一号认为段校长挺俗气的,他总是说起钱不钱、穷不穷之类的话题,但这一刻,看着段校长,他忽然想到了钱斯明。
段校长盘算着学校以后的发展:“顾老师是这里的老教师了,他初中文凭,只能在村里当老师,去不了其他地方,但瓶子以后也许会被调去县里,我们不能拦她。”
“瓶子是附近镇子里的孩子,好不容易读出来的,我们希望她有更好的前途。”
“除了顾老师、瓶子和我,就只有你们这种支教的了。”
他们聊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学校的铁门有了巨大的声响,似乎有人在用力拉扯。同时还有人的说话声。
瓶子能听懂方言,她侧耳听了听,对熊壮点了点头。
曲曲坐在墙角,本来捧着水杯,脸色温和,但立刻,她将杯子放在灶台上,顺手拿起了一根烧火棍,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段校长拎起菜刀,熊壮也拿着一把砍柴刀,三个人一起气势汹汹走了出去。
手电筒亮起来,一号看到了铁门外站着几个男的,脸色发红,喝得醉醺醺的,试图掰开铁锁闯进来。
曲曲拿着烧火棍对着外面破口大骂,段校长也挥舞着菜刀,熊壮满脸凶狠,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不管不顾地大喊:“来啊,过来啊!谁踏进来一步,老子可是杀过人的!”
被这么吓唬一通之后,那几个男人的酒气被吓去了几分,清醒了一点,不敢再向前。
但他们临走时,十分不满。
有个会点普通话的,扭头骂:“姓段的,你村里出来的,竟然不帮着我们娶媳妇,护着外面来的,真不是个玩意。”
段校长冷冷地看着他们,用力地将菜刀一扔:“我把你们砍了就不用娶媳妇了!丢先人脸的玩意,自己不当个人,天天想美事。”
曲曲声音不大,但十分强硬:“再闹,明天都去村支部好好说道说道补助的事!不想要了直说!”
那几个人不敢再说话,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一号看明白了这个局势,留在屋里的是齐齐和瓶子,她们是被保护的对象。
但面对外面的混乱,齐齐和瓶子面色没有变化,她们低着头,神色如常,往炉灶里塞了两根柴火。
这里环境很恶劣,一号看得明白,对所有的人类来说,这里的自然条件都很恶劣。而对于两个年轻女孩来说,这里更加恶劣。
她们有选择,但她们选择了这里。
刚刚在一号的眼里,齐齐和瓶子都还只是两个普通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类。但现在,她们却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一号忍不住问:“为什么来这里?”
齐齐总是没什么表情,她眉目都清淡,没什么记忆点,现在她也是神色如常:“总得有人来做这事,既然支教,就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瓶子嘴笨:“我是这里出来的……我知道这里需要什么。”
等曲曲、段校长和熊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一号挺直了后背,一一从他们脸上看过去。
他意识到自己在地球上最偏僻的地方,遇到了最伟大的人类。
“我再去拿几包泡面。”最后,一号只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