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桂文只有一个爸爸

这一整天,一号都陪着钱斯明。

钱斯明的状态很不好,吃的东西也不多。一号庆幸自己赶了过来,如果只有钱斯明自己的话,估计他都没有去买饭的力气。

钱斯明在店里走动着,他拿着抹布,一边走,一边擦拭玻璃柜台。

一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钱斯明。

钱斯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说这些老物件的历史,说他的儿子还没去世的时候,最爱临摹哪几幅字,说他的妻子还在时,喜欢对着瓷器描红。

他字字句句都是舍不得,但每一句都是在告别。

“我关门一段时间,和它们好好处处,以后就没有缘分了。”

“它们走了,”钱斯明疲惫地说:“我也该走了,一辈子的缘分就断了。”

这是个不详的征兆,让一号想起来资料中,还在喘息的动物头顶盘旋的秃鹫。

“坏人会得到惩罚的。”一号说。

钱斯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一号打算多陪钱斯明几天,这天夜里,他仍然睡在客房里,隔壁钱斯明的呼吸声仍然很重,节奏混乱,很明显睡得不好。

但即使这样,第二天,钱斯明仍然开了店门。

“也许有真正需要帮忙的人呢。”他这样说,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一号看着他,仍然理解不了钱斯明,但他的数据链条中名为钱斯明的颗粒变得越来越大了。

“他是个好人。”一号想。

店门开着,外面人来人往,偶尔有几个路过的,指了指店,窃窃私语地说些什么。

忽然,一号听到了些什么,他走上前:“你好,请问发生了什么吗?我好像听到什么画。”

“对,”路人停下来:“前天和昨天的事,我都围观了,哦对了,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昨天的事情?”

“一个港城来的女人,特有钱,说要花大价钱买花鸟画,就你们店里还回去的那个真画。”路人小声补了一句:“当时那人还想讹你们呢。”

“那个港城女人把钱都拿出来了,诚意挺足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的就是不肯拿出来真画,非要用假画骗她。”

路人说:“刚刚我们就在讨论,那男的不是有三个同伙吗,估计是不想分钱。”

“他们这样的人会有报应的,”路人说:“我奶说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果然,昨晚上就出事了。”

“有人听见他家附近有惨叫声,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救了,那个男的被捅了好几刀。”

“他的行李都不见了,那幅画自然也没了。”

“警察已经赶过去了,我琢磨着,应该就是他那几个同伙干的。”

一号扭头,看向了钱斯明。

钱斯明仍然缩在角落里,一号走过去:“你听到了吗?”

钱斯明点点头:“听到了。”

但他的眼睛里仍然没有光,一号有些不理解:“你不高兴吗?坏人被惩罚了。”

钱斯明抬起头看向他:“不,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挣扎着起身,语气悲哀:“他死了,他的儿子怎么办?我当时去医院,看到了那个孩子,一直昏迷不醒。”

听到钱斯明的回应后,一号愣在了原地,他的数据再度混乱了起来。

坏人被惩罚,但好人仍然没有开心起来。

钱斯明没有得到任何奖赏,甚至为了坏人那个生病的五岁孩子而痛苦。

这个世界因为钱斯明变得好了一些,而钱斯明却不断地因为这个世界持续感到痛苦。

一号没有再说话,他感受到了一点难过,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崭新的滋味。钱斯明穿上了外套,就要向医院走去。

一号跟在他身后,却觉得前面那个矮小、瘦弱,甚至有些驼背的身影,和一个星球一样得硕大。

他们到了医院,钱斯明找到了上次男人带他去过的病房,却未能找到上次见到的孩子。

他找到了护士:“您好,之前住在这里的

孩子,叫桂文……“钱斯明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猜测,病重的孩子,死亡的父亲,他声音都哽咽起来。

护士很忙:“桂文?在二楼的病房。”说完便走了。

钱斯明继续走向了二楼,在护士说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闹着吃棒棒糖的小男孩,他的母亲在摆手:“不能吃了,桂文,你昨天吃过了。”

“那我让爸爸给我买。”小男孩说:“爸爸肯定愿意。”

钱斯明沉默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母子是否知道孩子口中的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

忽然,他们背后有人在问:“你们找谁?”

钱斯明转头,看到了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长得和桂文有点像。

钱斯明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你是谁?”

男人走到了房间里:“这是我儿子的病房,你说我找谁。”

桂文开始闹了起来:“爸爸!爸爸!我要吃棒棒糖!”

钱斯明脑子更加转不过来了:“前段时间,”他缓了缓心情:“有个人带我来看桂文,说这是他的儿子。”

黑皮肤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桂文一直都是我儿子啊,他应该没有别的爸爸。”

但孩子的妈妈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这事,当时桂文刚出了车祸,你不是回家筹钱去了吗,正好有个人过来说,他带人来看看孩子,就给我些钱。”

“我想这钱不赚白不赚,就同意了。”

钱斯明沉沉地舒了口气:“孩子现在好了吗?”

“好了好了,”女人赶紧说:“就是太调皮了,这次可长记性了。”

一号忍不住问:“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钱?”

女人说:“两百。”

钱斯明微微瞪大了眼睛:“我给了……”他忽然停止,截断了之后的话:“孩子好就行。”

钱斯明和一号走出去的时候,桂文还在闹着吃棒棒糖,他的父亲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样大方,夫妻两个一起训斥了他。

桂文放声大哭起来。

但在这一刻,孩子的委屈哭闹都动听了起来。

钱斯明的眼睛微微有了些亮光:“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他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一号跟在他身后,钱斯明的身体很虚弱,他吃得太少了,于是,趁机会,一号提出:“我们去饭店吃顿饭吧。”

“为了庆祝桂文痊愈。”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钱斯明同意了。

二号晚上就想离开江市的,但白天若有若无跟着她的人,晚上竟然盘旋在酒店附近。

多亏了她住的酒店十分高档,保安严密,那些人并没敢走近。

二号觉得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在江市多住几天,等这些人打消了念头之后,才能出发。她有些不甘心,觉得自己平白浪费了很多和胖花的亲子时光。

但第二天一早,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那个人被杀了,警察出动了,到处搜寻凶手的信息,二号其实也应该被调查的,但酒店的员工主动为她作证,说她晚上并没有外出,因此没有被调查。

因为巡逻变多,附近那些试图跟踪二号的人也消失了,他们不敢在风头上再做什么事情。

得益于此,二号叫了一辆出租车,顺利从酒店离开了。

出租车将她送到了城边的另外一个大酒店附近,二号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消失在出租车司机的视线中。

等到司机离开,二号转了个方向,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若是变成了圆球的本体形态,二号能更快一些赶到海市,于是她变成了一个拎着拉杆箱、还拿着风衣的时尚圆球。

她升空到人眼无法抵达的高度,向着海市飞去。

一路上,她心情很好,并不是因为帮一号解决了什么问题,而是因为马上就能见到她的小胖花了。

捡到胖花的时候,二号用了自己的能量激活她的心跳,那些物质在胖花的身体内有残留,很微量,但离得足够近的时候,二号便能感知到胖花的位置。

在过去的时间里,胖花总是在她的身边,这次头一次,她离胖花这么远。

二号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终于要再次拥抱自己的宝贝了,二号快乐得无以复加。

与此同时,胖花也在思念自己的妈妈。

“这是我第一次晚上不和妈妈住。”胖花严肃地告诉土崽。

昨天晚上,她和土崽,还有彩凤一起睡的。睡前,两个孩子在床上疯狂跳舞,但躺在床上的时候,胖花却感到了忧伤,哭了一阵子才在彩凤的哼歌声中入睡。

土崽很佩服胖花:“如果我的爸爸妈妈奶奶不在身边,我比胖花花哭得多。”

“妈妈今天回来。”胖花坚定地说,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只是这样相信着。

“我要去找妈妈。”

土崽潜意识觉得这事并不靠谱,但他依赖胖花,听从她的一切想法,于是土崽点了点头。

彩凤去上班了,乔老师和乔桐在家里陪着两个孩子,现在胖花和土崽在游戏房玩,乔桐和乔老师就在门外。

胖花很耐心地等着时机。

等到乔桐去做饭的时候,乔老师一个人守着孩子们。

胖花充满期待地看着土崽,在她的目光中,土崽憋红了脸,终于尿出了一点尿来。

“乔奶奶,乔奶奶!”胖花大喊起来:“土崽崽尿裤裤啦!”

乔老师立刻跑进来:“怎么回事啊?”

土崽低下头,一言不发,乔老师心疼地将他抱起来:“不丢人,不丢人啊,小朋友这样是正常的。奶奶给崽崽换裤裤。”

“胖花花自己玩一会儿积木啊,”乔老师叮嘱她:“奶奶给土崽换了裤裤就回来。”

土崽被乔老师抱起来,在乔老师走出房门的时候,土崽从乔老师肩膀上抬起头。

胖花对着他举起了大拇指,土崽露出了英雄一般的笑容。

现在门口没有人了。

胖花随手拿起旁边土崽的黑色外套和蓝色针织帽,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上午学会怎么打开房门了,现在踮起脚尖,轻而易举地便打开门锁,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有点凉,胖花穿上了土崽的黑色外套和深色针织帽,头发被藏起来,她看上去就像是土崽了。

胖花快乐地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胖花花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