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降落在老钱店铺周围。
因为比较着急,他没能寻找到空无一人的地方,只能选择了风险最小的位置。
降落的位置附近,有两个蹲在地上玩啪啪牌的小孩,他们呆呆地看着一号,鼻涕糊在了脸上。
一号扫了他们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他已经变成了人形,屁股像个霓虹灯,闪着五彩的光,那两个小孩尖叫着跑开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着街边嗑瓜子聊天的父母。
“妈妈,爸爸!我看到一个飞人!”
现在总是有些奇怪的传闻,飞人,内功之类的。对于孩子们的这句话,大人们纷纷走过来,好奇地想找那个飞人。
“那个飞人的屁股在发光,红的绿的!”
大人们顿时没了兴趣,再离谱的传闻也没有这样的,肯定是孩子胡说八道了。
一号走过了孩子的父母,他的屁股不再发光了,无人在乎他,都在训斥孩子不要说谎。
尤牛说的是对的。
当一个理由过于离奇的时候,大家就不会相信,甚至会否定和它相关的全部事实,
一号速度很快,看上去是走路,其实比普通人的小跑更快一些。
在那些人即将闯进钱斯明的店铺之前,一号终于赶到了。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挡在了店铺的前面。
领头的矮个子男人尖声叫起来:“天呢!骗我假古董的,竟然还有帮手!”他很擅长鼓动气氛,对着周围的人喊:“不会要打我吧?”
他做出悲戚的表情来:“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古董,有人给我开了更高的价格,我儿子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的姿态变得无比卑微,立场也十分正确,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觉得他的要求确实不过分。
矮个子男人上前一步对一号说:“姓钱的用假古董糊弄我,还坚决不给我赔偿。我想去他店里随便拿几件就行,不管多少钱,起码能付我儿子的住院钱,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吧。”
男人当真跪下了,他动作夸张,直起腰,然后再次将额头扑到在地上。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大力地拍打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很容易让人误解这声音是额头与地面碰触时发出的。
一号看着他,并不十分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但周围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议论声更大了。
“磕头是一种非常庄重的礼节,起源于古代的跪拜礼。用于表达的情感包括尊重、感恩、忏悔,祈福和文化传承。”一号的资料里是这么写的。
但他想了想,并不知晓现在这种情况下,男人磕头是因为什么。
肯定不是表达敬意。
应该不是感恩。
也不像是祈福和文化传承。
那就只能是忏悔,因为自己诬告钱斯明而道歉。
一号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他开了口:“我们目前并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
矮个子男人听到一号的回应,有些愣住了,但他立刻收拾了情绪,继续磕头,同时跟他一起来的三个人推搡着,就要进店铺。
一号立刻上前阻拦,但他的衣角被拽住了。
钱斯明还倒在地上,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让他们拿吧。”
一号顺着钱斯明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周围的人情绪很激动,很明显有几个想过来帮那个矮个子男人。
钱斯明是对的,如果还不同意让那些人进来拿几件古董,这件事也许会发展到砸了古董店的地步。
一号沉默了。
他觉得这事不对
劲。
很明显,钱斯明没有错,但现在被逼迫、被挟持、被讹诈的,却是钱斯明。
一号看着那三个人进了店,矮个子男人也惊喜地站起身,直奔店铺中间位置的柜台而去,很明显早就选好了目标。
钱斯明不应该对被这么对待。
一号相信科学。
他和二号因为科学而诞生。
人类有宗教。
而一号信仰科学。
但目前的情况,他只能想出一个有悖他信仰的解决方案。
那些人已经选好了几件想要的古董,他们逼迫着钱斯明把柜台的钥匙拿出来。
钱斯明从地上站起来,摸摸索索地捡起了眼镜,用只有一片的眼镜看着手里的钥匙串,艰难地在其中寻找钥匙。
钱斯明本来就老了,而现在他看起来衰老得不像话。
他的状态,让一号想起了他们刚捡到的胖花,同样得离死亡很近。
一号开了口:“等一下。”
“你们是说,之前曾经卖给钱先生一件真的古董,现在想要赎回,却发现是假的对吗?”
矮个子男人不明所以,他急迫地从怀里拿出来一副挺小的画:“是这个,我家祖传的,宋朝名家的花鸟图。”
一号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矮个子男人几乎要笑起来,他当然知道是假的,这是他前不久刚买的。他理直气壮:“我正好有个朋友是懂古董的,他陪我一起来,一眼看出来问题。”
矮个子男人现在也不忘了煽动情绪,转头对着旁边的黑瘦男人说:“真是多亏了你,奎哥,不然我就被骗了,桂文的命就……”
他叹了口气,奎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是兄弟。”
他们的表演再次博得了周围人的感叹和声援。
钱斯明的脸色更加灰拜,他找到了钥匙,抖索着要把钥匙递过去,一号挡在了他身前。
“您确认您的真古董就是宋朝名家的花鸟图?对吗?”一号问起了已经不是重点的问题。
矮个子男人看着钱斯明的钥匙,心不在焉地点头:“对对对。”
“说假的是您的朋友,对吗?”一号又问。
矮个子男人意识到不对劲,但他刚刚已经承认了奎哥是朋友,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的,他是碰巧……”
一号截断了他后续的话:“我也是钱先生的朋友。”
他伸手接过男人的花鸟图,仔细看了看,然后还了回去:“我不懂古董,但就像您相信您的朋友一样,我也相信我的朋友。”一号说:“我相信钱先生的人品,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矮个子男人看着钱斯明的钥匙几乎又要尖叫了:“我的朋友说的也是真的!姓钱的给我的就是假的。”
一号点点头:“那我们去做更权威的检测吧。”
周围的人议论声变小了,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建议。
矮个子男人对这个提议并不在乎,他十分肯定这个是假的,并不畏惧什么更权威的检测,只是遗憾自己要更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钱斯明看着一号,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古董从刚开始送过来的时候,就是假的。钱斯明知道,矮个子男人知道,一号应该也知道。
钱斯明踏入了一个针对他的严丝合缝的死局。
“不……”钱斯明拉了拉一号的衣角,想劝阻他。
但一号并不理他,他定定看向前方:“那我们现在就去。”
除了两方当事人之外,还有很多围观群众也跟去了,队伍浩浩荡荡,并且沿路有人好奇地问起,便有人热心解释,队伍便越来越壮大了。
钱斯明惨白着一张脸向前走,一号将他护在里面。
矮个子男人大声地对加入的新的群众说着自己的委屈。
在文物检测局,即将下班的工作人员震惊地看到了很多人涌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工作人员说:“我们这里没有领鸡蛋的活动,这事你们要去银行。”
立刻有人解释,在七嘴八舌的解释中,工作人员明白了怎么回事,若是以往,他也许会说明天再来吧,他要下班回家了。
但今天,他打算破例加个班。
工作人员打了几个电话,又叫来个几个人,大多头发花白,看起来相当权威。
这些人有些是被工作人员劝来的,也有几个是因为听到了钱斯明的名字。
钱斯明给博物馆捐了很多文物,他们都知道钱斯明,因此想来看看怎么回事。
从心底里,他们也不相信钱斯明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到了之后,看到了钱斯明和对面的脸色,倒是有了些想法。
他们心中犹疑着,肯定要说真话,这是他们的职业道德。但怎么样才能把话说温和点,让钱斯明少受点责难,他们还在考虑。
那副花鸟图被矮个子男人拿了出来,像是他的战利品一样,被呈现在各个专家的面前。
同时,那个热心的工作人员和同事一起,搬来了一个硕大的机器,他和周围的人介绍:“这个机器能检测古董上的一些元素反应,肯定会有年份上的误差,但误差不会有一个朝代那么大。”
“对了,这个机器很贵。”
周围的人并不懂什么元素,但他们听懂了个机器很准,并且很贵,于是自动地离开了一些距离。
几个专家陆续上前,拿着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看了很久,看完之后,他们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了彼此。
然后,那幅画被放在了机器的下面,工作人员按动了开关,一道细微的光线投在画上,以很小的幅度扫描着。
过了一会儿,机器发出了滴滴的声响,工作人员走过去,记录下了上面的数据,他走到了专家们的身边,贴在他们耳边,专家们点了点头。
大家终于等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工作人员看了看矮个子男人,又看了看钱斯明:“这画确实是文物,宋朝名家的。”
矮个子男人正在得意地笑,甚至听到工作人员的话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听明白了,立刻便反驳:“不可能,这是我上个月刚……”
奎哥立刻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男人疼得吸了口气,理智略微回归,没有继续说下去。
钱斯明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他惨白的脸慢慢抬起来:“不可能……”他喉咙嘶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因此没人注意到他。
一号扯了扯他的衣袖,钱斯明没有再说下去。
“结果就是这样。”专家们对矮个子男人的否认十分不满:“我们干了一辈子这个,从笔触,作画习惯,风格,都十分确定。”
工作人员补充:“机器也不会说谎,元素反应不会错。”
那么说谎的只能是其他人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但议论的重点已经从钱斯明换成了另一方。
矮个子男人反应很快,他陪笑:“也许是我朋友看岔了眼,对不起了诸位。”
看岔了眼,这事的过错并没有钱斯明以假换真的过错大,大家议论了一阵,也就散去了。
钱斯明站在墙边,全身无力。
有个老专家过来关切地问:“您还好吗?”
钱斯明摇摇头:“我想再问问……”
一号拦住了他:“可以明天再问,你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
钱斯明的虚弱十分明显,专家立刻说:“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号扶着钱斯明出了门,矮个子男人那伙人也出了门,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大门口拿着那幅画研究着,浑然不觉有个微不可见的小球,在他们身边盘旋。
第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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