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的吻,扎腿。

朱女士是老年大学有名的健走达人, 这会儿卯足劲往巷子口奔,朱伊伊怀着孕不敢跑, 只能小步子追。

内心祈祷贺绅的车已经开走了。

“妈,刚送我回家的真是同事。”

朱女士充耳不闻,健步如飞地穿过巷子,四周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路灯下的一辆黑车。

“差点让你跑了。”

朱伊伊跟上来的时候,朱女士已经走过马路,径直跑到黑车前,用力拍着人家车窗:“出来, 给我出来!”

她心跳漏了半拍。

贺绅还没走?

朱伊伊暗叹今晚定是个不眠夜,提着步速过去,拽着朱女士的胳膊:“妈, 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冷静,我喊了那么久都不下来,肯定不是你同事!”朱女士扒着车窗往里望,百分之二百笃定里面的人是贺绅,“贺绅, 是不是你, 你给我出来——”

另一边的车门被猛地甩开, “咚”的一声重响,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 手里紧紧拽着皮带, 眼露凶光:“他妈的死婆娘, 打搅老子好事儿, 欠揍?”

母女俩僵的像个木头桩子。

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男人半敞开的裤子,缕缕光线下, 黑色裤子上隐隐泛着白光,似是什么黏腻腻的液体。

一秒后明白过来,车里刚在做见不得光的事,被她俩大吵大闹一番扰到兴致,没准都吓软了。

朱女士顿在半空的手臂放下,理不直气也壮:“这是大街上,你在这干丑事,还不让人说了?”

男人被堵得哑火。

朱女士是暴脾气但不蠢,见好就收,拽着朱伊伊就走:“死丫头,你该不会是坐这车回来的吧?”

“妈你觉得可能吗?”朱伊伊想想那场面都恶心。

“那倒也是。”

走到小区门口,上楼回家,进屋,关门,摁亮玄关的门灯,朱女士对看见的高个子男人仍耿耿于怀:“真不是贺绅?”

“不是他。”

朱伊伊强装淡定:“我跟他早断了。”

朱女士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像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朱伊伊不擅长撒谎,汗如雨下,磕磕巴巴地还没说话,忽然听见朱女士叹息一声:“算了。”

“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吗。”

“不管是不是贺绅的孩子,你跟他分手,肯定是他不好。”

“天下的男人都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

“坏得很。”

时隔多年,朱女士第一回 在朱伊伊面前提起父亲这个“禁忌”。

“这段日子妈也想了很多,你不想结婚,最大的原因还是在我。”朱女士走到桌边倒水喝,淅淅沥沥的水响混着她不再年轻的声音,“那个死鬼抛弃咱们娘俩二十多年不闻不问,咱俩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我女儿照样有出息,还能让我上老年大学呢!”

“你要是真不想结婚……”朱女士深呼吸,做了这辈子最大的让步,“那就不结,孩子生下来妈给你带。”

语毕,偷偷摸了下眼睛,回了屋。

朱伊伊看着紧闭的房门,慢慢垂下眼,手贴着胸口。

她妈终于不逼着她结婚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

第二天上班。

朱伊伊跟凌麦事先通了气,最近几天都不跟她一起吃午饭,凌麦撇嘴控诉:“见色忘义,旧情复燃。”

朱伊伊毫不犹豫地给她一拳。

等部门里人都走光了,朱伊伊才偷偷摸摸地去到电梯处,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拿出高层专梯卡,“嘀”一声,电梯缓缓下落,停在宣传策划部的楼层,感应门往两边开。

她迅速地进去,摁了关闭键。

一路直达顶层总裁办。

出电梯时,朱伊伊胆战心惊,去总裁办难免会撞到秘书部的人。

没想到踏进走廊,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所有透明玻璃门全都安上百叶帘,盖得严严实实,走廊的边缘也全部安装镂空屏风,这下就是大摇大摆走过去一头牛都没人注意。

能进总裁办的人果然不一般,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这效率也太高了。

缓步到门口,朱伊伊屈起食指扣了扣。

“进。”

她推门而入。

贺绅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工作,见她进来,翻合同的手停住,继而合上。走过去,领着她去到落地窗前的长桌,上面是两份午餐:“今天炖了黄鳝汤,尝尝合不合胃口。”

朱伊伊很少喝除了鲫鱼豆腐和玉米排骨之外的汤,听完,打开面前的汤盅,视线触及里面的一条东西,手一抖,盖子“啪”地一下砸到碗:“贺绅,有有有有蛇!”

贺绅捡起汤盅,重新盖上:“不是蛇,是黄鳝。”

“那我也不吃,”朱伊伊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蛇,网上刷到都会起鸡皮疙瘩的程度,此刻头皮发麻,好脾气都要破功,忍不住想尖叫,“你快拿走。”

贺绅快速将汤盅拿到桌子另一边,觉得不够,直接端到了办公室门外。

朱伊伊一脸气闷,语气幽怨:“你故意报复我吧?”

“没有。”

贺绅专门聘请了营养师,据营养师介绍,黄鳝含有丰富蛋白质和氨基酸种类,味道鲜美,适合孕妇滋补,他才会采纳今天午餐的菜单,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在爱人这方面,他好像是一个十足的差学生。

如果今天这份午餐是考试,他一定是零分。

贺绅眉头拧了拧,素来骄矜的人竟然有丝沮丧:“抱歉,是我不好。”

朱伊伊也并非真的责怪他,就是单纯被吓到。

那么一长条黄黑条纹的动物,乍一看,真的很像蛇。厨师也真是的,煲汤就煲汤,好歹切碎嘛,还非要盘成一个圈圈,吓死人。

她拿起筷子戳碗,别扭地咕哝一句:“吃饭吧。”

算是揭过刚才的小插曲。

除了膈应人的黄鳝汤,其他菜品像焗银鳕鱼、龙井虾仁、水晶肴蹄,还有清爽可口的糖蒸酥酪和栗子糕,都堪称美味佳肴。

朱伊伊吃得肚子撑得慌,倒在椅子上休息。

贺绅吃得很少,不知是不饿还是胃口不佳,挑挑拣拣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净嘴,漱完口,吩咐人进来收拾。

碗碟叮当,一番忙完,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总裁办的通风系统应时关闭,换上清新淡雅的味道。

朱伊伊望着光洁的天花板,晃了晃腿,还是强迫自己面对现实,主动问:“现在要开始今天的胎教吗?”

贺绅:“昨天我咨询了尹医生,她说,夫妻一起看胎教动画,一起听歌,一起给孩子讲故事,都算是胎教,并没有固定的形式。”

朱伊伊起身,走向沙发,歪了下脑袋:“那今天?”

“先看胎教动画。”

贺绅准备了一个全新平板,递了过去:“看看哪个感兴趣。”

平板里全都是胎教相关的软件,清一色的卡通动画,古今中外种类齐全。很难想象贺绅一个集团Boss,绷着一张脸到处搜寻胎教动画的样子。

大老板就是不一样,下载动画都比普通人拼。

朱伊伊啧叹不已,挑了几分钟,选择了一个勉强看上去没那么无聊的青蛙王子。点开视频,有十分钟的时间,她抱着平板,蹬掉雪地靴,窝到沙发上看。

刚坐稳,身侧的位置跟着下陷,男士香水混着一点淡淡的墨水香味飘来。

贺绅坐在了她的旁边。

距离很近,近到朱伊伊耳边全都是他均匀清浅的呼吸声,频率快慢一清二楚。两人的大腿也将贴未贴,他稍微动一动,就蹭到她。

“喂。”她吱一声。

“嗯?”

“你,”朱伊伊冷酷无情地一指,“给我坐那去。”

贺绅掀开眼皮看,是距离这边十万八千里的门口沙发,气笑了:“你打算让我八仙过海吗?”

“……”

为了小宝,为了小宝,为了小宝。

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胎教而已。

朱伊伊给自己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重新投入胎教动画。

看了一会儿,动画弹出提示:“现在请视频前的孕妈妈注意,把手正面朝上,张开。”

她认真地照着指示做,手掌心朝上,往右移动,再移动。

忽然,贴上男人宽厚温热的胸膛。

心跟着指腹触动了一下。

此时动画传出声音:“请孕妈妈认真观看准爸爸的眼睛、鼻子、嘴巴,用心感受丈夫的心跳。子宫内的胎儿将通过心脏、血管、精神,与妈妈一起感受爸爸的存在。”

朱伊伊久久未有反应,目光像是被牵引一般,随着动画慢慢描摹过贺绅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后是微薄的唇形。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吞咽一下。

只是忽然想起来,贺绅喜水。

无论工作还是休闲,他总会喝纯净的温水,所以春夏秋冬,他的唇都不会干燥。

一直都是润的。

亲吻和舔上去的时候都很温柔,不扎脸,也不扎腿。

唯一觉得扎的时候,是贺绅清晨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下巴处长出点点青色胡茬,亲上去,特别扎腿,嫩白的肉一下子就红了。就算嘴唇很快能被水浸润,动作再温柔,朱伊伊也会觉得扎腿,然后小小地揣他一下,让他起来。

她丝毫未察觉自己盯着男人的嘴看了许久。

久到贺绅眼神渐渐变深,呼吸变重,喉结不着痕迹地来回滚动。

“好,现在请孕妈妈收回手掌。”

机械女声倏地响起,惊扰一池春水。

朱伊伊恍然回神,情绪微乱,“咻”地一下缩回手,正襟危坐地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仅十分钟的胎教动画已经来到末尾。

青蛙王子找到了青蛙公主,互表心意,喜结连理,孕育了一只可爱的小青蛙。虽然日常觅食过程中,青蛙王子和青蛙公主总会因为一些琐事而产生分歧和吵架,但每一次都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而小青蛙也正是在爸爸妈妈的相爱中学到为人处世的道理,成长为一只聪明优秀的青蛙。

视频末梢再次响起机械女声:“只有爸爸妈妈相爱,孩子才能感知世界的和谐。各位准爸爸们,请一定要在孕期对准妈妈多表达一些爱意,这样宝宝才能感受到爸爸的爱。”

“那么现在,请屏幕前的准爸爸们对孕妈妈说一句爱吧。”

视频黑屏,标识结束。

办公室陡然陷入沉寂,仿佛触碰到禁忌话题。

朱伊伊长睫轻颤,把平板还了回去,拍拍腿,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故作轻松:“好了,今天的胎教结束,我先下去工作了。”

贺绅没接,双手搭在膝盖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伊伊心跳倏地加快,似是能预感到男人下一秒会做些什么,把平板丢在沙发上,抬脚就走,手刚握住门把柄,身后人有了动静:“还没结束。”

“还有最后一项没做。”

午光微弱,深冬鸟鸣低浅,朱伊伊往下摁门柄的动作停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她偏了偏脸,面庞柔和恬淡,耳朵听见男人在逐渐向她靠近,直到停在咫尺处。

他说:“朱伊伊,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爱你。”

是一个笃定口吻的陈述句。

因为谁都心知肚明。

温暖的办公室忽然渗透进寒冬的丝丝凉气,阒寂无声,朱伊伊胸口轻微起伏,拉开门,出去。

“我不想听。”

……

凌麦刚吃完饭回到部门,看见朱伊伊步履匆匆地从电梯里出来,大步走到工位,发了两秒的呆,一屁股坐下,把脸埋在胳膊里,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干嘛。

“伊伊,你下来啦?”

装死的人没劲地哼一声。

“咋了,蔫不拉几的?”

朱伊伊在双臂包围的漆黑空间里深呼吸数次,抬起头,恢复冷静模样:“没事,吃撑了。”

“骗人,”凌麦跟她一样趴在工位上,食指点了点朱伊伊的眼角,“红红的。”

哭啦?

朱伊伊眨眨眼:“犯困,打了个哈欠。”

凌麦起身伸个懒腰,勾着朱伊伊的胳膊:“走,陪我去楼下咖啡厅买杯饮料,吹吹冷风就清醒了。”

两人离开部门。

夏宁西从一堆设计图纸里抬头,右手迟缓地转了转电容笔,眼一眯,笔“啪嗒”一下被她甩在平板上。

拿过手机,点开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

“吕总监?我,夏宁西。”

“有什么事吗?”

“我发现朱伊伊今天有点不对劲,她像是哭了,不开心……”

电话那头的人慢悠悠地嗯了声,谈不上关心,也谈不上漠然:“夏主管跟我说这个是?”

夏宁西:“像朱伊伊这种走歪路破坏职场风气的人,谁都看不惯。难道要放任自流吗?”

就怕不出几个月朱伊伊就顶了她这个副主管的位置。

更别说还有Amy在背后搞鬼撑腰。

“夏主管的意思是?”

“这样的人不该留在时瞬集团。”